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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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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着一身长衫,衣料是纯粹的深灰,一丝杂色都不曾有,也正是因此,地面上飞扬的尘烟落在他的身上并未有太过狼狈之色。
荆长宁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被压在马下的易禾,然后伸出脏兮兮的手,对着易禾说道:“我拉你吧。”
一国公子,被压在马身之下,一个乞丐伸手相扶,这一幕显得有一种奇怪的视觉冲击。
易禾望向自己的车夫,那中年汉子颤巍巍地扶着马,然而受惊的马一时之间似乎难以着力,竟是挣扎几番皆未寻到着力之处站起。
本就处在闹市,一时之间人群围了过来,皆是指指点点,却未有一人上前帮忙。
毕竟他是别国质子,这样的情形也是正常,可是即便经历了三年的沉淀,他依旧没有习惯这样的屈辱。
屈辱,又怎是可以习惯的?又有谁愿意去习惯?
马一个挣扎,似乎要得力站起的时候,却又重重压了下来,那车夫死死拉住马身,颤巍喊道:“公子!”
若是他拉不住,马身定是又重重落下,这一番冲力,不需多想定是不好承受。
可是他毕竟是一国公子,即便为质,真的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让一个乞丐相扶吗?
荆长宁笑意吟吟,又是言道:“公子此刻,想必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她噙着浅笑,“我拉你吧。”
易禾咬了咬牙,伸手递向荆长宁。
荆长宁握住易禾递过来的手,然后两只手攥紧,开始用力拉扯。
易禾只觉那只手有些软,却很是有力,便觉自己被从马身之下拉扯而出。
他有些狼狈地从地面之上慌忙站起,急急理了理仪容,望向面前的乞丐,脸上却浮现一种尴尬之色。
他似乎该向着面前的乞丐道谢,可是他毕竟是一国公子,他怎么能对乞丐行礼道谢,更何况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望向荆长宁,现在只能希望面前的乞丐是个识趣知进退的人。
那乞丐目光如水,微带狡黠之色,似乎是好整以暇在看他狼狈的样子。
易禾整衣,也不顾自己的车马,急忙想要离开。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声谢谢吗?”荆长宁开口问道。说话间,她脚步轻移,便挡到易禾步伐前方,微扬脸容,澄澈如水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我师父说过,被人救了之后都应当道上一声谢,否则便是无礼之人,若是人人都无礼,想来天下便会大乱的。”
她的话语清脆,无比认真地望向易禾。
易禾的脸一阵红白,目光嫌恶地望向荆长宁,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乞丐是不是谁特地找来羞辱他的,此刻的他若是道谢定是丢了脸面,若是不道谢,则是失了礼数,无论如何选择,都会被天下人耻笑。
可是两相权衡,若是不道谢,想来还是会被这样一个乞丐痴缠,不若速做决断,尽快离开这样市井聚集之处。
思及此处,他躬身行礼,道:“多谢。”
荆长宁笑意吟吟,望着易禾躬身行礼之态,不觉甚是有趣,然后她向前凑近了一步,几乎贴到易禾身前。
易禾嫌恶地后退一步。
荆长宁却是摊开五指伸到易禾眼前,依旧笑着说道:“我要谢礼!”
易禾面色微变,旋而愤怒一甩长袖,理也不理荆长宁,转身离开。
这般泼赖无礼之人,与他痴缠便是自降身份,他这般想着。
然而他的步子停了下来,目光之中染上一抹愁苦,他的面前正是石业的车马,他明明让开了,可是石业却并没有离开。
石业伸手一挥,他的车夫连忙上前相扶。
石业走到易禾面前,眉眼一抬,尽是傲然之色,轻蔑说道:“我要你向我道歉。”
若是之前,易禾想必咬牙便认了,可是刚经过荆长宁一番刁难,他的心中正是愤懑,下意识便驳斥道:“本公子已尽力扭转车马,并未撞击到大人的车马,何来道歉一说?”
石业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易禾的回答,作为一个落魄公子,而易国远在千里之外,他不是一直都尽力讨好丹国官员的吗?
石业说道:“虽未相撞,但你的车惊了我的马,你自当对我道歉,并赔偿我的损失!”
荆长宁带着浅浅笑意地望着眼前一幕,心想这易国公子在丹国的确是混得无比惨淡,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官员都敢当街给他难堪。
接着,荆长宁便见易禾脸色又是一阵红白,他只得躬身行礼道歉,石业哈哈大笑,羞辱易禾一番后离开。
众人见热闹散场,自觉无趣,也皆是三两成群离开。
“这易国公子也真是丢人,想必那易王也是个软懦之人,只得偏安一隅,不知何时我们的丹王能出兵灭了易国,以壮我丹国声威。”一卖鱼老翁道。
他的身边,另一卖菜的老妇人接道:“终究想来还是太平些好,我丹国国土虽不大,但胜在富庶,又上从文天子之令,征战他国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荆长宁闻言,有些好奇地望向两个老人,市井之人讨论朝政,自文王朝礼乐崩坏以后早已不是太过稀奇的事,而且身处这样一个世道之中,多听他人言辞总是好的。
老翁望向老妇,嗤之以鼻道:“妇人之见,你可不见那林国灭了楚国,疆土与国力才得以一跃成为众国之首,连文天子都要对林王礼让三分?十年过去了,也未见原来的楚人有什么动乱。”
荆长宁闻得此言,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她走上前去,目光如炬定定望向卖鱼的老翁。
她走到老翁面前,伸手便从他的鱼篓之中捞出一条乌鱼,一仰脸露出一个莫名泛冷的笑意,问道:“这鱼怎么卖?”
老翁花白眉一颤,说道:“你一个乞丐买得起鱼吗?”
荆长宁回答:“我的确买不起。”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接着说道,“可是我可以抢啊!”
老翁花白眉毛一颤,说道:“好个泼赖人,当着市集上那么多人,你倒是抢一个试试?”
荆长宁闻言,露出洒然一笑,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哦。”她舔了舔下唇,“有意思。”
话音未落,她朝着老翁的鱼篓之中伸手抄去,明明她的手并不是很大,鱼也很是滑溜,可是只是很快的瞬间,她的两只手中便握住了十来条鱼,鱼篓在一瞬间便空了。
手指轻轻颤动,每个手指的指缝间皆是夹着一条肥硕的鱼,半斤重的鱼在她的指间挣扎,她却没有一丝吃力,远望去,倒像是树干上结着累累硕果。
“鱼儿乖,别闹。”荆长宁朝着十来条鱼吹了口气,像是安慰一般。
老翁生怒,抄起地面上的扁担便朝着荆长宁砸去。
☆、第4章 遽然伤人意
荆长宁嘻嘻一笑,飞快一个转身便向人多的地方跑去,老翁在身后大喊:“快拦住那个抢鱼的贼人!”
荆长宁手中抄着十来条鱼,身形却也似鱼般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竟是无人能够拦住她。
老翁气喘吁吁跟在其后,直到随着荆长宁走进一条深巷之中。
却见那小乞丐一脸莫名笑意地等在前方,也没有再逃走。
老人抄着扁担上前,荆长宁却是双手一扬,十来天乌鱼直直朝着老人扔了过来。
荆长宁嘻嘻笑道:“抢也抢了,我要这些鱼也没用,便还给你了。”
她将粘着些鱼鳞的双手在乞丐衣上蹭了蹭,低头看着衣服一脸嫌弃。
当扬起脸容之时,她的面容却变得无比宁静,她望向老翁说道:“丹国伐易之事终究不是正确的,至于,”她顿了顿,“楚国已经灭亡,但总归有人记得昔日荆楚繁华,市井之上妄议朝政虽说不曾有律法限制,但祸从口出,老人家已年过半百,希望能听小人一言,警惕言辞。”
老翁一阵愤怒,道:“你一个乞丐,管我的闲事做什么?“
荆长宁言辞依旧平静,她低头望向地面上跳动的乌鱼,说道:“若我愿意,此刻所有的鱼皆是已经死亡,你即便追得上我,能抢回这些鱼,也不可能再卖出好价钱,更何况。”荆长宁顿了顿,抬起眼眸深深地望了老翁一眼。
那一眼的深处仿佛融尽一切墨黑的颜色,一瞬间能吞噬人的心神,老翁不觉浑身一阵发寒。
身后,僻静的巷口忽然传来脚步之声,老翁听见有来人,不觉心头长舒一口气。
却听得荆长宁继续言道:“更何况,这条路是易国公子禾回府必经之路,想来他此刻心中愤懑,若是得知你一市井小民也想要易国灭亡。他虽为质子,但对付你一市井小民也是绰绰有余。”荆长宁望了眼僻静的深巷,“这里如此僻静,想来他若是做出什么毁尸灭迹的事也不是太过困难,更何况你已年过半百,一时愤怒之下猝然死去也是正常之事。”
老人望向面前的乞丐,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乞丐就像一个噬人心的妖魔。他颤颤巍巍言道:“我是追你而来,若是我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荆长宁闻言一笑,眸底的深深的黑色隐去,化作如水的平静,她撩起破烂的乞丐衣,露出了衣衫下一双脏兮兮的小脚。
她的脸容之上闪烁出一种顽泼:“我没有穿鞋啊。”她接着说道,“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死了之后,天下还有六国,我何处去不得?”
说完,她将乞丐衣放下,好整以暇后望着老人一瞬间苍白的面色,却又是嘻嘻一笑:“你还不打算跑吗?那公子禾就快来了。”
老人身形一颤,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荆长宁耸了耸肩,摊开手说道:“吓你呀,现在吓完了,你可以走了,哦,对了,把那些鱼拿走,腥味怪大的。”
老人颤巍着从地面之上爬起,哪里还敢多做停留,也不敢再看一眼面前如妖一般的小乞丐,慌张地向巷道另一边跑去。
荆长宁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竟和一市井小民置气,若是师父知晓我用学了十年的谋略来吓一个老翁,想来定又是气得不行。”
她的话语里有些无奈,却隐隐透出些伤感,她其实都知晓的,她只是听见了楚国的名字。
十年了,楚国,真的就这样湮灭在历史之中了吗?
荆长宁摇了摇头。
不。
十年光阴,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长大罢了,现在她回来了,这乱世时局,这屈辱仇恨。
她会一点一点扭转。
思及此处,她的眼眸之中重新流露出平静的笑意。
目光所及之处,易禾有些急乱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深灰的衣衫有些凌乱,正像他有些凌乱的步伐。他的心中满含被羞辱的恨意,只想急急回到自己的府邸躲起,躲开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却见一个小乞丐静静地,阴魂不散地挡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荆长宁向前走了一步,依旧是那熟悉的动作,五指摊开。
“我要谢礼。”她扬唇浅笑说道。
易禾顿下步伐,一脸阴翳地望着面前的小乞丐。冷冷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荆长宁浅笑道:“我救了你,我要谢礼。”
易禾说道:“我已经当众对你行礼道谢,你不要得寸进尺。一个乞丐而已,不要有太多一步登天的虚妄想法。”
荆长宁摇头说道:“你这话有好多毛病,第一,你的礼节甚无诚意,我不接受。第二,我没有得寸进尺,我还什么都没有得到,何谈得寸,又哪来进尺?第三,堂堂一国公子,却以衣貌取人,乞丐又如何?当年辅佐文王立国的何太公不过是以囚徒出身。第四。”荆长宁顿了顿,扬唇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一步登天?你不过是个落魄公子,何谈攀上你便能一步登天?”
易禾被荆长宁的话语唬得一怔,一时不知如何言辞,他细细将荆长宁的话语在脑海中来回咀嚼,忽然间有一道光从他的脑海中乍然而现。
若是此时易禾还将荆长宁当做一个普通乞丐,那他也太过愚钝了,他毕竟是一国公子,仔细咀嚼荆长宁的话语不由从其中品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荆长宁言辞之间虽说很是无礼,但却句句皆是有所依据,皆能从中找出理来,更何况,以乞丐的模样,根本就不可能说出这样条理有据的辞藻。
从荆长宁话语的第三点中,易禾脑海中一个陡转,文王,何太公,囚徒,乞丐。
两相联系,不难得出眼前这个乞丐话语之中的暗示。
乞丐与囚徒,那在此时此刻,易地而处,他是不是就代表着当初的文王呢?
思虑至此,易禾脸容上的愤怒和不甘在一瞬间隐去,他上前迎了一步,双手成揖,深深一拜到底。
“不知先生想要何为谢礼,小人定力所能及,双手奉上!”他恭敬说道。
荆长宁身穿乞丐衣,凌乱的发丝遮面,再加上本是孪生,面容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柔婉,在列国间行走,很少有人能察觉出她的女儿身份,所以一时间对易禾所谓先生的称呼未露一丝别扭颜色,受之欣然。
荆长宁又是上前一步,伸手扶起易禾,神色认真地说道:“先生之称,我便受下了,至于谢礼,容我想想。”
☆、第5章 青衫许前程
易禾对荆长宁此时的反应反倒是一喜,这便说明他所想都是对的,眼前这个身穿乞丐衣的人的确应当是个有治世之才的人,而且也的确有相助自己的心思。
荆长宁低头沉思了会,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衫,望向易禾说道:“给我一身青衫。”她目光认真,话语清澈而有力,“我还你一个锦绣前程。”
易禾面容浮现出喜色,又是恭敬一揖到底,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荆长宁。”
……
……
白色的雾气蒸腾而上,在四周氤氲出朦胧的水汽。
荆长宁轻轻地以水瓢掬起温热的水,闭上眼睛,扬起头,热水从上而下地淋着。
推了易禾找寻丫鬟服侍她的言辞,毕竟洗澡这种事,她还是一个人好些。
很多时候,总归是有些无奈的,七国林立,虽说礼乐崩坏,男女间的大防不像多年前那般墨守陈规,但她要做的事在世人眼中,不是一个女儿家可以做的。
十年前,师父于落雪原救下她,她拜师圣谷,学尽天下谋略,可是终有一点她无法改变。
指点江山,从来都是诸王与公子所为,一个女儿家,怎能纵横于列国之中?
就像当年庄新之所以答应放过荆长宁,也是因为一个亡国公主,在乱世之中,根本不可能翻出浪花。
思及此处,荆长宁眼眸中泛出亮色。
“那就瞒尽天下。”她自语道,“当天下已成定局,想来这些便不重要了。”
……
珠帘轻摇,轻散垂下的串串线珠被一只素手轻轻撩起。
易禾忙起身相迎,虽说心下对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先生”仍有些怀疑,但若真是有惊世才能之人,自当以重礼相迎。
列国之中,皆有流传:千金易得,良才难求。
昔文王得何嬴,尊为太公,方有文朝盛世;林王得高扬,官至上大夫,得策论一举灭楚,并借楚兵夺得云国七座城池;云王凭严傅之策,一鼓作气退林兵……
无数的例子皆可以表明,有时候,得一贤才便能安一邦定一国。
易禾抬眸望去,却一瞬间有些神思飘渺。
那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青色宽衫柔软垂落遮住身形,领口之处绣着约莫一寸宽的靛青云纹,腰际之间则被布带闲散束住,唯有衣角之处垂落一串洁白如素月的玉佩。
再抬眸细看,那人一头墨发被青玉簪束住,眉微有些浓,却并没有迫人的气质,眼神沉静如深潭之水,却是不时之间划过生动涟漪,一眼望去,竟是一个秀致高雅的少年郎。
只是,是不是太过年轻了?
易禾从一阵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细思之下还是恭敬行礼。
荆长宁见着易禾动作之间的一个停顿,心下也知晓易禾不可能轻易便相信自己。
她连忙扶起易禾,道:“公子不必多礼,在下也是来自乡野之人,听闻公子在丹国处境堪忧,想助公子一臂之力。”
易禾面露喜色,道:“不知先生有何高策,易禾愿洗耳恭听。”
荆长宁目光在四处一个晃悠。
易禾连忙道:“先生放心,四处闲人已被易禾遣散,先生但说无妨。”
荆长宁点了点头,出言问道:“在下在言谈之前,有一问想请公子告知。”
易禾道:“先生请讲。”
荆长宁面色一凛,低声问道:“不知公子志向如何,是想在丹国得到尊敬,还是能有朝一日回到易国做一个闲散公子,还是,”荆长宁顿了顿,“还是有志向问鼎易国君王之位?”
最后一句言辞,荆长宁压低了音调附在易禾耳边问道,声音低沉却没有丝毫颤动。
易禾神思一怔,再望向荆长宁的目光中含着疑惑却隐隐有些敬佩。
他是易王第三子,他的生母不过易国一个大夫之女,一向不得易王宠幸,生下他不久后便死了,连带他在易王面前也不曾得到多少颜色。否则当初易王也不会选择他出使丹国做为质子。
更何况,易王早在年前便立下世子,正是易国大公子修。
他有什么能力和资格去奢求易国王位?
可是……
易禾望向荆长宁微带笑意的眼眸,似乎瞥见那小乞丐有些嘲弄的神色。
他为质两年,受尽屈辱,凭什么易修可以做王,而他就要在丹国受尽欺凌。
易禾起身,目光如炬,像是沉静多年的雪原遽然融化,从灵魂深处闪烁出一种渴望。
他又一次低身行礼:“望先生不吝赐教!”
荆长宁细细打量着易禾的神色变化,心中却暗暗舒了口气,她就害怕易禾没有勇气去争,好在,受尽屈辱以后,又有几人能不存翻覆与争夺的心思?
她又一次起身相扶,话语认真,带着沉沉许诺的意味:“我帮你!”
易禾望向荆长宁,那秀致的少年郎从眉眼间一瞬焕发出亮丽色调,若浓黑夜幕间一瞬破开墨色的华丽闪电。
一瞬间,竟让他从心底浮现一种信服,他倾身而前,恭敬地听着荆长宁的言辞。
荆长宁言谈从容说道:“若想帮你得到易国的王位,首先便是要帮你离开丹国。而离开丹国,必须要想办法说服丹王,再然后,便是让易王对公子心生悦色,直至废世子修,改立公子为世子……”
易禾认真地听着荆长宁句句言辞,荆长宁将丹国易国的局势一点一点剖析开来,丝丝缕缕,层层递进,最初之时,易禾尚能保持心性稳定,直到荆长宁将整幅易国蓝图铺展在易禾眼前,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时光悄然而逝,转眼间,天空明亮的日头渐渐西去,院落之中一棵百年梨树在地面拉出一条细长光影。
直到荆长宁将其间所有细节尽皆述尽,她端起桌上茶水润了润喉,目光之中闪烁一抹难色。
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敲了敲,眉眼之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望向易禾叹了声,说道:“可是说了这么多,还差最重要的一点。”
易禾目光如炬地望着荆长宁。
荆长宁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无赖的模样。
“这些事情要做来,需要钱啊!”
☆、第6章 始有凌云志
易禾听得此言,面色一怔。
荆长宁见易禾面色愣怔,不由自己也是面露愕然之色。
易禾搓着手,窘促问道:“不知先生需要多少银两?”
荆长宁犹豫了下,伸出一根手指头。
易禾赧然问道:“一百两?”
荆长宁摇了摇头,眼眸之中闪烁出犹豫的色调。
易禾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千两?”
荆长宁长叹一声,仰头望着屋舍的梁柱,说道:“一万两黄金。”
易禾眼神之中的光彩一瞬间黯淡了下来,以他为质三年的处境,别说万两黄金,就是千两黄金对于他来说亦是极大的数目。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易禾将目光望向对面秀致的少年郎,伸手长作一揖,躬身至底,已是从师长父君的大礼。
荆长宁一怔,有些愕然地望着易禾,一时竟未出手相扶。
易禾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恭敬却无比悲凉说道:“是易禾浪费了荆先生的时间了,想必易禾此生注定孤苦,也罢。”他长长叹息道。
话语声悲戚,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重重触击到荆长宁内心深处。
她忽然站立而起,依旧没有上前相扶,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只是银钱之事难以解决,你就选择放弃了?也是难怪易王会如此不看重你,将你送到丹国为质,想必也是看出你骨子里便能习惯屈辱侍人的日子,既然你都选择放弃,我却这样一心想助你成就一番功业又有何意义?”
荆长宁后退一步,忽然朗然笑道:“草木尤敢争云霄,浪子适辱终无尽。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啊。
她尚敢以一女儿身入乱世,以图复仇之事,而易禾枉为一国公子,竟是只因银钱之难便轻言放弃。
真是可笑。
草木尤敢争云霄,浪子适辱终无尽。
一句言辞在易禾耳畔萦绕,人生于世,草木尚且郁郁葱葱争夺阳光雨露,而他身为一国公子,竟就这样轻言放弃了吗?
易禾向着荆长宁望去,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荆先生尚未言谈放弃,他又为何言谈放弃?
真是浪子,浪子!
却在此时,只见荆长宁气极而笑,伸手扯开腰间束起的缎带,重重朝着地面上扔去。
随后伸手便将青衫脱下,重重朝着地面上摔去。
“既以一身青衫以许你一世前程,而你已言放弃,我又有何脸面着你之衣?”说罢,荆长宁扯下束发青玉簪,掷于地面。
青玉簪在地面碎做两断,清脆的声响一瞬间仿佛划在易禾心头,清开其间云雾。
眼前的少年郎只着内里雪色的薄衫,一头墨发散落而下,疏狂轻放。
荆长宁抬步便欲离开,口中依旧是不屑的笑声。
她开口复歌道: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声音透出一种亘古的悲凉。
玉京是文朝旧都,天下诸王并起后,文天子被迫迁都南方,昔日玉京在熊熊烈火之中化作过往尘烟。
而花城。
是楚国旧都,亦是一场烽烟,国破家亡。
荆长宁的歌声寥廓,似有血色在其间萦绕回转,竟是令闻者不由一瞬在眼前绘出白骨如山的惨烈画面。
易禾不觉心头震动,他步伐颤巍地向前拦住荆长宁,话语含着浓浓触动之情:“先生,是易禾错了,易禾在此许诺,决不再轻言放弃!”
话音落下,他低身捡起被荆长宁摔在地面之上的青衫,匆忙上前,恭敬递到荆长宁面前,道:“请先生原谅易禾一时言辞之失,还望助易禾重回易国,夺得大位!”
他的话语恳切,字字掷地有声。
荆长宁回过神思,伸手不着痕迹地拭去两腮边的清泪。
轻轻地,她扬起眉角,目光灼灼地望向易禾,一字一句重重说道:“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有下次,我绝不奉陪!”
她还不能走。
易国,只是她面向林国的第一站。
她必须帮易禾。
荆长宁伸手接过易禾递来的青衫,重新穿戴完毕,青玉簪碎落,荆长宁便任由自己的墨发披散垂落在肩头,她望向易禾说道:“银钱的事我来解决,另有一言告知公子,在未得我允许之前,今日我们之间的会面与交谈不可为他人所知。”
易禾应声称是,一时之间却不由对荆长宁心生钦佩。
她去解决银钱之事?
那可是一万两黄金,而且不提他们之间的会面,她便依旧是那个放浪的乞丐,连他的门客都不算。
她要用何身份用何方法去获取一万两黄金?
钦佩之余,易禾心中流露出疑惑,目光一个婉转间,却瞥见那翩翩少年郎沉淀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深切的狡黠之色。
不知何时,已是夜色渐浓,融化如水的月色映在那少年郎的眸滩深处,婉转之色不由让人心动。
易禾长叹一声,心想:这样一个秀致高雅的少年郎,不知会迷倒多少女儿心?
思及此处,却见那少年郎眼眸又是一个闪烁,唇角轻轻上扬,像是想到了极为有趣的事。
易禾不由心想:难不成这月黑风高夜,荆先生是打算做一回那妙手空空的梁上君子?
荆长宁却不曾想到身侧易禾的小心思,只是她想的也的确不是什么正经方法。
所谓速取钱财,不过坑蒙拐骗罢了,只是这坑蒙拐骗向来也是盗亦有道。
她不抢,她要光明正大地骗。
她原来不就是一无所有,靠着嘴皮子功夫不也是骗到一身青衫了吗?
借着这一身青衫,一幅儒雅无害的容颜,再加上十年所学,她还可以骗好多好多事物呢。
从下山那一刻,她便知晓自己要做的便是瞒尽天下的谋士。
谋士,说客,靠的不过就是一张嘴,骗尽天下取得所需罢了。
这样说起来真的是折煞天下读书人了,荆长宁想道,偷偷地,她吐了吐舌头。
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她那老不休的师父说的。
☆、第7章 北方有佳人
清晨的柔光清朗柔润,悠悠扬扬倾泻而下。
清风吹面不寒。
列国之中无论是最强的林国,还是像易国这样的小国,其下官员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便是求贤,乱世相争,便是靠着很多谋士的策略。也因此在众多官员的府邸之中,总是会养着很多的门客,也从来不会拒绝上门求见的文人墨客。
石府。
迎着清晨的阳光,荆长宁整理仪容,着那轻缓青衫,慢步走到石府门前。
这石府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市集之上羞辱易禾的石业,位居丹国下士,胸无点墨却……极其有钱。
石府的大门敞开,门扉两侧立着两个守门的侍卫,荆长宁慢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拜帖,双手捧起,作揖施礼恭敬道:“文客荆长宁求见石业大人。”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显然是对这样的情形有所习惯,一人上前接过拜帖,见荆长宁青衫飘逸,面容清朗,亦不敢多做怠慢,恭敬道:“小郎君先在此等候些时刻,待我禀报我家主人,再迎郎君进去。”
列国之中,诸王之子皆称公子,而诸王立下承袭王位的公子又称世子,除此之外,有才能之人亦尊被称作先生,而得到多国赞誉之人,会被称作君,例如易国王后宜良夫人之弟毕春君,云国上大夫严傅风和君,除此之外,一些年轻有为的风流郎君也会被称作公,比如天下所推认的五大公,林国蔚然公,羽国溪生公,景国景华公,云国萧嵘公,文国文逸公。
除此之外,对一般男子而言,则都是以郎君相称。
易禾恭敬称荆长宁为先生便是一种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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