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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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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英的生母与宜良王后有陈年的积怨,据说易王纳了宜良王后之后,那公子英的生母郁郁而终。
那公子英的目光与易修一个碰触,轻轻点了点头。
他立身而起,朝着易王行礼,恭敬说道:“儿臣也有礼物要献,儿臣前些日子前赴景国,偶遇南宫大家,儿臣以礼相邀,南宫大家以礼相回,答应于此日宴上为父王母后献舞一支,以祝父王母后松龄长岁月,鹤语寄春秋。”
南宫大家?
四大名姬之首的南宫大家?
落雁之色,蒲柳之姿。
绛唇珠袖两寂寞,回雪飘飖半罗衣。
那女子名唤南宫落月,约莫十六七岁年华,与另一名姬东方乐月并称双玥。
编钟泛着青铜色的悠远乐声渐渐安静。
一声清笛清开风色,飘摇而至。
笛声若雾,仿若层叠翻卷在眼前,朦胧颜色便在周身缭绕。
伸手,似乎想要轻触那片光影,却难以触及。
飘渺孤鸿影。
一道白纱仿若卷起层叠白雾,若秀女浣纱微倦之时手腕一个恍惚的松开。花纹精致的蜀锦若浪花般扬起。
白浪如织。
那是连绵的浪,裹胁着整个世界,挥舞着柔润的情怀。
浪声雾色间,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留仙长裙飘摇如水间月色,清朗动人,面遮白纱,若现还隐。
水袖轻放低垂,那女子仿若从天际踏云而来,玉足未曾沾染丝毫埃尘。
她盈盈一拜,轻声开口道:“落月拜见易王,宜良王后。”
声音清澈若流瀑。
“落月今日前来,是想为宜良王后献上一舞做寿礼,祝易王与王后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明月一池莲,钓渭丝纶日月长。”
“孤允了。”易王呼吸急促说道。他望着面前仙娥似的人儿,只是落步挥袖,便飘渺如烟如雾。若是倾情一舞,该如何弃绝尘俗,动人心魄?
南宫落月盈盈一拜,眸含秋水,话语清澈说道:“只是,小女子想请在座一人,清歌一曲与小女子此舞相衬,不知在座各位可有人愿意?”
以歌和舞,若不是早有练就,一时间谁人敢在易王面前献丑?若是毁了落娘的舞,那岂不是成众人之敌?
四下一阵寂静。
南宫落月轻移莲步,眸含浅笑定在一人面前。
“小女子久仰荆郎君清雅高洁之名,可否屈尊为小女子衬舞?”她目光盈盈落在荆长宁身上,含笑言道。
☆、第41章 听我楚狂声
“我吗?”荆长宁伸手反指自己,一脸无辜问道。
“郎君莫要推辞。”南宫落月垂眸说道。
荆长宁叹了声:“姑娘你这样让我很难做,要知道我的歌声哪里衬得上姑娘的舞。”
南宫落月笑着说道:“落月曾闻郎君在丹国街市之上一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掩面娇笑,“赢得街市众多女儿家频送秋波,怎会衬不上小女子的舞呢?”
荆长宁沉默,仿佛在思虑着什么。
易禾上前一步,眉微皱,望向南宫落月说道:“我替他来。”
荆长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挡在自己面前的易禾,难得没有语出惊人。
她移步从易禾身后走出,目光灼灼地望向南宫落月,话语平静问道:“你当真想要我为你和舞?”
南宫落月轻点头:“当真。”
荆长宁哈哈大笑:“那便依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相约岂有不从之礼?”
说罢,她立身迈步而前,道:“只是不知我的歌,姑娘当真敢听?”
南宫落月笑道:“有何不敢?”
荆长宁立身一侧,笑道:“那便请姑娘开始吧。”
南宫落月微笑,却是移步走到随自己而来的一个歌女面前,那歌女捧出一雅致的长木盒,南宫落月素手掀开盒盖,其间竟是一把无锋长剑。
她微笑望向荆长宁:“只是长歌,岂不乏趣,郎君剑舞如何?”
剑舞?
荆长宁瞳孔不着痕迹一闪烁,微笑回道:“在下只是一柔弱文客,持笔尚可,持剑便是折煞天下习武之人了。”
南宫落月持剑迈步靠近荆长宁,幽幽说道:“只是我为何听闻,荆郎君杀人如挥墨,剑舞得极是不错,郎君莫要太过谦逊。”
荆长宁望着走近的南宫落月,微微沉眉,似有所思量,良久出声问道:“你是认真的?”
南宫落月回道:“从未如此认真。”
荆长宁朗声一笑:“那便依你。”
说罢,她伸手潇洒一甩,半接半抢地拽过南宫落月手中长剑。
“请。”荆长宁端剑,与眉相平。
南宫落月一阵轻笑,水袖一扬,留仙长裙随着如烟似雾的步伐带起如水长纹。
荆长宁屈指在剑身上一弹,传出一阵嗡鸣之声。
她扬手指向天际,便是一道舞如银蛇的剑花。
……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她剑身端起,横平一划,若斩断无边恨意。
南宫落月的水袖遥遥一卷,衬着银色剑花,遥遥向天际挥去。
恨意几许。
与天比高。
荆长宁朗声而歌,若城墙破落,众生成白骨,那声音仿若蕴了万古悲戚和凄凉。
一道剑光激现。
……
“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
水袖卷起风波,重重拍在气浪之间,沉若战鼓!
歌声又转低沉。
……
“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
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
水袖飞旋,南宫落月身影如柳,弯身一低再低,若低触到尘埃,却始终保持着那一丝极近的距离。
剑光一挥一展,步伐连绵飞影,荆长宁的情绪似是低沉,又似高昂,疏狂之中一抹深沉的悲凉渗透。
……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
人间万事,常重泰山轻。
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
南宫落月随着荆长宁的歌声飞快的旋转,洁白如素月的留仙裙张开,攀延着风的轨迹,若一面巨大的旗帜。
她不停地旋转,水袖甩向天际,刺破浮华,落尽秋风。
荆长宁剑锋一挽,横斜劈向天际一片白云。
青衫乍然散开,氅衣领口一围白色的绒线被风压平。
……
“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歌尽剑静。
她一扬手,剑锋朝着那捧着红木盒的歌姬便扔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易禾只见荆长宁迈步走到自己面前,一伸手抢过他手心的酒爵,仰首一饮而尽,便闷声坐回他的身后,不再说话。
素色水袖垂落,南宫落月静静而立。
四处落针可闻,众人沉浸在那相合的舞曲之中难以自禁。
舞若烟清雾散,歌若浮华浪卷。
疏狂,悲凉,凄艳。
众人一时还未回过神,南宫落月轻挽水袖,露出一双洁白无瑕的素手,她迈步走到易禾面前,在易禾目瞪口呆之中,也是一把抢过易禾的酒杯,扬手一饮而尽易禾刚斟倒的酒。
“痛快!”她将酒爵重重顿在酒桌之上,“郎君剑舞,小女子此生仅见,当引为知音,从今往后,落月再不会在人前献舞,此舞便为落月最后一舞!”
一语如石,激起千浪。
众人这才从两人的和舞之中回过神思,一时间,人心浮动,皆有所思。
叹一声人比花娇,赞一句清风朗月。
却亦有人思,这样一个文客如何会身怀武功?
南宫落月目光坚定地望着荆长宁。
“你这又是何必。”荆长宁头也未抬,低声叹道。
“士为知己死,弦为知音断。”南宫落月道。
说罢,她倾身迈步而前,忽地低身行礼:“小女子愿从今往后,长伴郎君左右,绿衣捧砚,红袖添香。望郎君收留!”
易禾手中酒爵一个不稳,“砰”地一声跌落到地面之上。
这是什么情况?
易修沉眉,难不成那神秘的血月湾的背后,竟是四大名姬之首的南宫落月?
为何血月湾接约之后,会是南宫落月前来?并且从今日的情形看来,那南宫落月与其说是献舞,明显便是冲着荆长宁而来。
这样啊,也好,追随了之后才好动手,杀人于无形。
只是……这样一个美貌女子会不会太过便宜了那姓荆的小子。
而且,为何他会感觉心中一阵不安?
荆长宁垂眸,安静沉默良久,方才抬眸望向南宫落月。
“我不需要谁绿衣捧砚,红袖添香,我怕被坑。”她说道,“你既然那么了解我,应当知道我的丫鬟偷我墨画之事。”
荆长宁摊了摊手,冲着南宫落月嘻嘻一笑:“丫鬟这种生物吃里扒外把我卖了,我不想再吃一次亏。”
丫鬟?
众人目瞪口呆。
四大名姬若是嫁给君王,封个夫人是绰绰有余,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衣,竟以丫鬟和南宫大家相比?
却见南宫落月目光一顿,旋而盈盈垂泪:“郎君当真不能给落月一个机会吗?”
众人又是目瞪口呆。
南宫大家这是怎么了?
何以低声下气至此?
莫不是真的一见钟情看上了这小子?
☆、第42章 愿伴君左右
荆长宁目光低垂,神思似乎有些飘渺,她犹豫了片刻,沉吟道:“我知你原是楚人,方以此曲而和,只是正如词曲所歌,富贵非卿事,不如归与白鸥盟。”
楚人?
易修心中一个恍惚,有些奇怪地望向南宫落月,难道是因为那首词曲,让南宫大家动了恻隐之心?
他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南宫落月烟眸含泪,盈盈望向荆长宁,道:“落月从不曾求过富贵,只求得一知己,相伴一生,楚亡十载,能得一人为落月相歌楚词,落月愿以一生相伴!”
荆长宁的眼眸中闪烁出一抹空蒙颜色:“荆楚之地早就化作历史之间的埃尘,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南宫落月低首,贝齿轻咬红唇,声若蚊蝇:“不是念念不忘,而是……忘不了。”
那怎是可以忘却的?
荆长宁袖间的双手默默紧攥,良久慢慢松开,她微阖双目,声音却极是清澈:“你是认真的?”
南宫落月没有丝毫犹豫,依旧重复着那句言词:“从未如此认真。”
那便……
“好。”荆长宁睁开眼眸,话语定定道。
南宫落月破涕为笑。
“不过……”荆长宁顿了顿,“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南宫落月摇头:“我不后悔!”
荆长宁亦是摇头:“你还未曾听我的条件,莫要轻下结论。”
南宫落月疑惑地望着荆长宁,却见那少年郎朗声一笑:“罢了罢了,窈窕佳人,我又何必这般推辞!”
这一声极是爽朗,声音盖过了之前声调微低的交谈,荆长宁伸手一揽,便将南宫落月揽至身侧,她目光眯起,微笑着望向南宫落月:“落月陪我喝酒如何?”
南宫落月面色微红,道:“落月为郎君添酒。”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这就……郎情妾意了?
会不会太快了。
楚人?
难道是因为那一首楚词?
难怪那荆长宁舞剑之前一句定定言词:姑娘当真敢听?
这一听,便是一生相许。
佳人才子,一时之间众人沉浸在那歌舞相和之间,竟觉得两人极是般配。
可是未过多久,便有人回过神来。
公子英起身忿忿道:“南宫大家,你怎能将一生轻易地便托付与一介白衣?这般雅致与世间无二的舞姿,怎能就此止绝?”
相交一场,他早已对南宫落月有所倾心,怎能这样见着南宫落月卑微侍人?
说罢,他又望向荆长宁,道:“小子,先不论你身怀武艺却混入我易国是何居心,南宫大家岂是你能染指的?”
易禾眉微皱,荆长宁是随他入的易国,易英这般说法更有一种指责他是何居心的含义。
他作势便要起身,却感觉肩头被一只手轻轻一按,止住了站起的势头。
荆长宁一手搭在易禾肩头,回眸望向身侧的南宫落月,几杯下肚,眼眸之中已有醉意,话语微醺道:“此事你招惹来的,当交由你解决。”
南宫落月颔首,轻理衣衫,立身而起,目光朝着易英望去,道:“此事是我的选择,望公子莫要多做置喙。”她目光瞬间变得极是冷淡,朝着四下在座的人群冷冷一扫而过,“另,落月并非有眼无珠之人,荆郎君虽说暂未扬名,但以落月所见,郎君之能,绝不逊于天下五公!”
她的话语清朗,言词冷冽微带寒意,微带烟雾朦胧的眼眸一瞬澄澈,仿若极致光华一瞬迸溅。
竟一时无人敢有所驳斥。
易英沉着眉坐了下去。
心底却是激起千层波浪。
正如此间众人心底一般。
天下五公?
他荆长宁何以敢于天下五公相比?
易修担忧地抬眸间,却与南宫落月双眸相对,南宫落月微微一笑,轻启红唇一字一顿地吐露无声的言词。
两个顿挫,两字言词。
“捧……杀?”易修对着南宫落月的唇形喃喃念出。
他的唇角隐约间有了些笑意。
心下瞬间放心下来,的确是捧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到众人细思之下,定会对荆长宁有所愤恨。
易禾目光微凉地落在南宫落月身上,有些戒备之态,只是南宫落月似乎并未注意到易禾戒备的目光,她说完话之后,所有的目光便落在了荆长宁的身上,隐约的,目光里满是温柔与欣喜。
荆长宁嘻嘻一笑,扬起酒壶一饮而尽,眼眸间的醉意愈加浓重,她忽的站起身,朝着殿堂中央便走了过来。
“文客……荆长宁,祝……易王和王后……嗝……百年好合……嗝……早生贵子……卿卿我我……嗝……”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卿卿我我?
这是祝寿,又不是娶妻纳妾,哪来的卿卿我我?
易王眉微皱,便要发作,宜良王后伸手按了按易王的衣袖,摇了摇头。
易禾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南宫落月紧随荆长宁起身,连忙将荆长宁拉在身后。
易禾紧随其后。
易禾跪地道:“荆先生是有些醉了,望父王莫怪罪荆先生失礼。”
南宫落月亦是盈盈一拜,行礼道:“落月这就带郎君下去,此番易国之行,落月多谢易王与王后盛情相待。”
易王皱眉摆了摆手。
南宫落月低身又是行礼,便拉着荆长宁便朝着人后而去。
又是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
易修眉眼含笑,这般避开众人孤僻而行,确是下手极好的机会。
易禾则是目光沉沉,隐约心头有些发慌,那慌乱有些毫无由来,扰得他的心发乱。
似乎是担忧,却又有些其他的情绪在其间困顿。
一青衣少年,一素衫少女,相依而行,似乎……他心头有些微微泛酸。像是自己珍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他自嘲一笑,难不成他也如世间百态男儿一般喜欢上那南宫落月了?
可是……他的心底忽的浮现一种极是奇怪的思量,好像……他所酸楚的是那少年郎被人抢走了。
这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的挥了挥手,低声吩咐道:“杨识,你随后去看看,莫让荆先生受了委屈。”
杨识默默吞了口口水。
委屈?
公子你这是搞错了吧?
孤男寡女,那荆先生的还喝醉了酒,这……能受什么委屈?
他叹了声,默默起身跟了过去。
☆、第43章 相逢问故人
秋风卷起枯败的落叶,有一种异样的萧索。
步伐迈入人烟稀微之处,荆长宁微醺的神色却霎时清明起来。
她伸手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南宫落月,神情微微俏皮,眼神却平静如一潭死水。
南宫落月有些微微讶异地望了眼荆长宁,便晓得她是装醉,也未太过惊讶,南宫落月微微笑了笑,与荆长宁相对而立,双眸相触,隐约间皆似有千言万语。
荆长宁眼眸微敛,她向后退了一步,和南宫落月保持了一步的距离,伸手扶住了一截落尽繁叶的枯木,凉凉语道:“你是来杀我的吧。”
南宫落月微怔,旋而轻轻笑了笑:“是,也不是。”
说罢,她目光含笑地望向荆长宁。
时光仿佛一瞬间静止,两人相对而视,跨越时光轮转的磨痕,仿若有千般言语,尽诉其间。
轻轻的,南宫落月含笑的双眸落下泪来。
那泪珠清澈如湖面在夏日之下袅袅而起的那一抹烟华。
“公……主。”她轻声唤道。
那声音极轻,却微微带了些哽咽。
“砰”的一声,那美好如月华般的女子双膝一曲,重重跪倒在荆长宁面前。
“落月等您很久了。”女子垂首,微微哽咽说道。
荆长宁抬眸,目光越过低首哽咽的女子,落在天边的一抹红霞之上。
声音微微有些空蒙,仿佛自飘渺仙穹而来,有些浅淡的不真实。
“十年了,是很久了。”她喃喃语道。“我们都长大了,这世道也翻覆如雨,沧桑变更,难得你还念着那些过往。”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穿着纱绣百合裙的小女孩,她住在一座深宫之中,望着高高的苑墙,父王母后都告诉她,因为她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她不能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除了父王母后和哥哥,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最多的便是她的两个小侍女,那两个女孩子名字有些像,一个叫做落月,另一个叫做乐月。
……
思绪飘渺如烟,再回首,时光流似箭。
“你等我做什么?”荆长宁问道,“楚国已经亡了十年,你和乐月也有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所,我一次次问你,一次次给你机会,就是不想让你们卷入这乱世的血雨腥风之中。你……难道不懂吗?”
南宫落月低眉,话音微微哽咽:“为何要忘?为何不能卷入这血雨腥风之间?公主,从得知荆长宁之名开始,血月湾查清您从丹国一路的行径,落月便知晓,您回来了,您带着楚国的旧恨回来了。既是这般,我和乐月为何不能随公主一起?”
话语愈加高昂,声声如同质问。
“你们与我不同。”荆长宁说道,“我是楚国公主,这些注定是我要背负的,而且。”她望向南宫落月,“这是一条不归路,其间血雨腥风,你和乐月很有可能承受不住。你们本就可以身处局外,何必非要踏上路途。”
南宫落月仰首,话语倔强而认真:“落月从未想过回头,所以,何必管它是不是不归路!”
荆长宁叹了声,目光依旧飘渺:“我说过,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南宫落月道:“落月也说过,我不后悔!”
荆长宁收回落在天边云霞之上的目光,目光染着一抹忧伤。
她目光温柔地落在面前的那个女孩子身上,南宫落月仰首,秀美绝伦的双眸之间是忧伤与倔强丝缕掺杂。
“你是认真的?”荆长宁问道。
“从未如此认真。”南宫落月答道。
那么……
“好。”荆长宁答道,“帮我做件事,你若真能做到,那我就答应你。”
……
两个人的身影相偕渐渐远去。
一处暗影之后,杨识的双眸睁大,似是见了什么极其可怵之事。
一句句,仿若重鼓敲击在他心头。
楚国……公主。
那少年郎是楚国公主!
还有那个条件,那个惊心迫人的条件!
他究竟听见了什么?!
他一瞬像是失去了思索的能力,不行,他必须将这件事告知公子,绝不能让公子卷入楚国旧事之中!
他跌跌撞撞抬步,向归路跑去。
易禾心头依旧沉着那抹奇怪的思量,隐约间皆是那青衫少年的身影,挥之不去,萦萦绕绕。
一抬头,便与杨识撞了个满怀。
“怎得如此慌张?”他皱眉不悦道,却又一瞬忧虑,“难道是荆先生出了什么事?”
杨识被撞得跌坐在地面之上,木然爬起,对上易禾的问句,一瞬有些清醒,急声道:“公子,那荆郎君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要离他远些,莫要被他利用!”
易禾神情顿时泛出冷意:“我今时所得皆是荆先生所助,你若是再说他一句不好,你便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杨识神思一怔,心下一横,重重咬牙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先生,他是个姑娘,他是十年前楚国亡国公主!”
楚国公主?
姑娘?
易禾神思一晃。
心中沉浸在一瞬的冲击之间,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些微微发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却又只是一瞬,疼痛还未觉出,那火舌便已卷过。
然后便是失落,一种很是强烈的患得患失。
再然后,易禾忽然笑了。
唇角上扬,勾起若新月般的弧度。
“原来他是个女孩子呀,那可真是有趣。”他轻声说道。
然后他将含笑的目光投到杨识身上,微微摊了摊手,说道:“那又怎么样呢?”
杨识微愣,咬牙说道:“她会毁了易国,她是想对林国报仇,不行,我决不能看着她毁了易国。”
易禾依旧目光含笑,摊开的双手还未收回,他又问道:“那又怎么样呢?”
杨识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眯起,有些微冷地问道:“所以公子这是想看着易国被人利用,甚至灭国吗?”
易禾低下头,望着杨识退后的步伐似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出声问道:“你真是个忠心的人,所以你觉得这样不好对吗?”
杨识点了点头,义正言辞说道:“我不能看着易国担此风险!”
“那你会告诉别人的对吗?”易禾微笑问道。
杨识忽觉脑海之中闪过一丝警惕,他下意识地又是后退一步。
然而却没有来得及。
易禾从腰间抽出佩剑,便是一道冷冷而过的剑光。
“那我便不能留你了。”易禾望着面前死不瞑目的杨识幽幽说道。
剑锋染血,他的目光却依旧有些兴奋。
是个女孩子呢,是个有趣的女孩子。
易国吗?
她想要他就夺下来送给她好了。
☆、第44章 玉钗两人心(为湘菜大师的和氏璧加更)
迈步在公子府前来回踌躇,易禾只觉从未有过这般犹豫不觉。
她是个女孩子呢。
易禾的心头默默地浮现出了荆长宁的言谈和举止,从丹国市集之上,她从伸手从马身下拉他起来,她说她要一身青衫,她说她许他一世前程。
渐渐的,时光易倦,点滴的触动一点一点融入心间,她舍弃名声,她步步为营,才有了今日的大好局面。
若为男儿身,她是个指掌算尽天下事的谋士,可她竟是个女孩子。
她的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
易禾踌躇的步伐止住,他又向后退了几步。
转身不知去了何处。
……
荆长宁目光宁静,仿佛世间的触动皆不能触起其间一丝波澜。
南宫落月低着头,袖间双手攥紧,她声音微微哽咽:“我不想这么做。”
荆长宁牵动唇角,话语微凉道:“所以我说你没有能力面对未来一路的血雨腥风。”她望向南宫落月,“所以,你反悔吧。”
南宫落月咬唇,固执地摇了摇头,一个抬眸间,她对上了荆长宁安宁如死水的眼眸,仿若平和,又似无一丝人间的鲜活气息。
她不能让公主一个人面对。
她攥了攥手心,眼睛睁开地大大的,目光清澈地望向荆长宁问道:“公主是认真的?”
荆长宁闻言,眼眸间的死水起了波澜,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从未如此认真。”
南宫落月苦涩一笑。
“好。”她说道。
便在此时,屋舍的门被推开,易禾安静地站在门外。
“你回来啦。”荆长宁抬眸望向易禾,轻声一笑。
“回来了。”易禾说道,然后他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荆长宁的手,“你跟我走。”
南宫落月目光微微警惕地望着易禾,荆长宁微微一笑,说道:“好。”
易禾只觉指间一只软滑的小手,心头不由怦怦跳动。
行至一处幽径,易禾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荆长宁身上,透过她秀雅的面容,他忽然想知晓这样一个女孩子若是换上女儿妆会是怎样一番动人心弦的景致。
“你今天有些奇怪。”荆长宁疑惑问道。
易禾接话道:“是有些奇怪。”他牵了牵唇角,“许是一朝翻覆,心间太过惊喜了吧。”
“有些道理。”荆长宁说道,心中并未有所怀疑。
易禾目光温润地落在荆长宁脸容之上,话语微微有些窘促:“对了,我想感谢先生,所以给先生挑了件礼物。”
“礼物吗?”荆长宁俏皮一笑,眼眸微带狡黠,她伸手大喇喇道,“那快些给我。”
易禾心中若有弦曲被素手阵阵撩拨,这样的疏放轻狂神情举止,荆长宁在他面前做过不止一次,却在此时此刻让他觉得心间婉转。
“嗯。”他点头说道,“给你。”
他从袖间掏出一只发簪。
发簪?
荆长宁一怔,他送她发簪?
易禾只见面前的少年郎,不对,是女孩子极是不给面子地“噗嗤”一笑。
“喂喂喂,你莫不是发烧了吧,我一个清雅高洁的少年郎,要女娃儿的发簪做什么?”
那个女孩子微踮脚尖,伸手触他额头,揶揄说道。
易禾只觉脸容微烫,他心下一横:“那你是要还是不要?”
荆长宁将目光落在易禾手心的那只发簪之上。
那是一支缅玉桃花钗,钗身是洁白颜色,其间有絮状粉红的纹络向四处延展而伸,渐渐代替了洁白色,张开成一朵艳色的桃花。
“哪有不要的道理。”荆长宁伸手抢过,嘻嘻笑道:“我是那种放着便宜不占的人吗?”
易禾唇角一笑,眉眼温润:“你喜欢就好。”
……
……
易国岁新城间。
“你个瘪三别跑,今儿个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一中年妇人手持扁担,气喘吁吁地说道。
“喂喂喂,不就偷了你家一只老母鸡烤了来吃,你怎么这般不依不饶,小气,太小气了!”那男子一边迈步如飞,一边回头嚷嚷道。
说罢,他叹了声,脚下的速度一个提转,三两个转弯便将那中年妇人甩在了身后,随后迈步搭上一堵矮墙,三窜两窜地上了屋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唉,都怪那小气鬼,要不然以我高超的水平,好好一只鸡怎么会烤糊成这样。”
边说,他边掏出一把花纹繁复的匕首,三两下将那老母鸡切开,乱乱地向嘴里塞去,只染地满脸都是黑乎乎油腻腻的。
他一边吃着烤鸡,目光却落在远处的易王宫里。
听说那个傻缺也来这里了,还真他娘地巧。
他本来就是要来易国的,来这里找一件东西。
现在好了,他还得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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