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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江山不负卿_美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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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速之客(上)

  百里玉斐来的这一天,对嬉春轩来说,注定是个热闹的日子。百里玉斐刚刚冲出院子不久,又一位客人在暮色四起中姗姗来迟。
  “四姨娘——!”听到敲门声,看门婆子打开门,看到门口长身玉立、面遮黑纱的女子,不自禁揉了揉眼睛——这位主子轻易不在人前露脸的啊!再确认一眼,看门婆子才忙忙的开口请安。
  “三姨娘呢?”陆静雅看向灯火朦胧的正房内室:“在卧室吧?”
  “是,三姨娘这几天一直在卧室。”看门婆子说这,靠近陆静雅一步,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刚才二少爷来过,不知道说了什么,哭着跑出去了,这会儿内室一直静悄悄的,没动静呢。您稍等,我去给您通传?”
  “不必了。”陆静雅牵起身边一个小姑娘的手,径自向内室走去。她身后跟着的掌事丫鬟锦绣掏出一个荷包塞给看门婆子:“辛苦你了,这是我们姨娘赏的,拿去喝茶吧——今晚我们姨娘过来的事,别出去多嘴。”
  “谢谢四姨娘,谢谢姑娘!姑娘放心,老婆子绝不出去乱嚼舌头。”看门婆子咽了口唾沫,接过沉甸甸的荷包,笑得满脸像朵盛开的菊花。
  “文姐姐——”陆静雅惊讶的看到昏黄灯光下靠在床头,脸上犹有泪痕、憔悴消瘦的含樱,在门口停了停,才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笑着开口:“古人说‘灯下看美人’,果然有道理,姐姐病容楚楚,如那黛玉一般,让妹妹我看了都忍不住心里怜惜。”
  说着,她浑如没看到含樱床畔侍立的塞雪紧张的神色和偷偷的手势,拉过身边的小女孩:“这是念斐,和姐姐失散那年,她还在我肚子里,也没能和姐姐多亲近,所以今天带她来给姐姐请安——念斐,给三姨娘请安。”
  小小的念斐不过四岁,脸型像陆静雅,一双长长弯弯的眼睫毛,却像极了父亲百里稼轩,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玉雪可爱,这会儿却满脸紧张,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看病床上的含樱,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反而躲到了母亲身后。
  “这孩子,生下来不满周岁,就遇到我受伤毁容,没能好好照顾她,稍大些,又一直陪着我跪佛念经,见人少,胆子也小,让姐姐见笑了。”陆静雅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发,含着笑,语调里有些惆怅,却不带多少歉意。
  “念斐乖,”含樱纵然心情消沉,看到机灵又胆怯的念斐,也不由打叠起精神来,对着念斐微微一笑:“三姨娘生病了,不好看,吓着念斐了。”
  说着,她费力的从手上抹下一只冰种翡翠缠丝玉镯,交给塞雪,塞雪接过镯子,忙半蹲到念斐跟前奉上手镯。
  “这是姨娘一点心意,念斐别嫌弃,拿回去打赏丫鬟们吧。”含樱有些费力的说完,对着陆静雅一笑:“妹妹,谢谢你来看我。”
  “我在娘家待得无聊了,又听锦绣说你去我的静光阁找过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来看看你。”陆静雅淡淡一笑:“怎么着,心也被伤着了?”
  含樱没想到陆静雅这么说,怔了一下,才苦笑着开口:“如果不是你,或许其他人我也不想见了,可想到那天你在悬崖上一番话,总觉得你能明白我。”
  “为什么?”陆静雅皱起了两道颇为英秀的眉毛:“难道失了他的宠爱,就不能活了?你看我,现在看到念斐胆小的样子,还常常自责没能照顾好她,也是为了她和我娘家,我才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呢?玉斐是男孩,大帅寄予的期望高,算计他的人也多,你准备就这么撒手,让他一个人碰个头破血流去?!”
  含樱瑟缩了一下,神情有些黯淡渺茫:“我不是为什么宠爱,我是……”她看着陆静雅,眼泪慢慢溢了出来,因为之前百里玉斐的一番折腾,情绪消耗太大,这会儿声音渐渐低弱:“静雅,你如今这样,常住娘家,不愿踏进锦秋湖官邸,不仅仅因为脸上受伤,还因为令尊吧……”
  陆静雅眯起眼睛打量含樱,半晌开口:“我记得你父亲在你嫁进来之前就去世了吧?大帅还尽心尽力帮你照顾他,我还为此吃过醋……”
  她看着含樱眼中满满的泪水,忽然住了口,脸上先是显出一丝疑惑,继而变得惊怒和不相信:“你是说……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含樱的泪水终于从眼中滑了下来:“可一想到这个可能,都会让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你听谁胡搅蛮缠?!你不动动脑子吗?”陆静雅忍不住抓住文含樱的手:“昭阳楼那边、盛惠轩那边、还有屏翠楼、灵犀馆……谁不想看着你和他生了嫌隙?连我都盼着你倒霉呢!你就傻头傻脑往人家设的陷阱里跳!”
  “不是她们!”含樱闭上双眼,却挡不住汹涌而出的眼泪:“不是她们……是江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陆静雅怔住了,随即还是不相信的摇摇头:“那他呢?他也承认了吗?”
  含樱怔怔的看着虚空:“他没有否认,我宁愿他暴跳如雷说我冤枉他,可他没有……”
  陆静雅呆了许久,才凄凉的一笑:“冤孽——真是冤孽!”
  她坐直了身子,同情的看着文含樱:“你想好了吗?那有什么要托付我的吗?我会尽我的能力,照拂玉斐,不过——”她苦笑:“以我现在的能力,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总是他的儿子,让他自己操心去吧。”含樱连百里稼轩的名字都不愿意再提,只是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凄凉一笑:“还是谢谢你来看我。”
  “我——”陆静雅刚开口,就被屋外一声巨响惊了一跳!
  那是院门“哐啷”一响,似乎被什么人大力推开了,随即看门婆子的惨叫声就传了进来。
  “文含樱!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死出来!”一个凄厉的女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怎么了?”陆静雅皱皱眉站起来,转身向窗外看去:“朱乐珊?她疯了吗?!”
  没等含樱回答,随着屋门“咣——”一声响,状若疯狂的朱乐珊已经冲了进来,她穿着晚上的寝衣,头发披散,在门口稍微一顿,看清含樱的位置,就尖叫一声直扑了过来!

  ☆、不速之客(中)

  “动手动脚,哪来的规矩?!”挡在含樱床前的陆静雅下意识一抬手,就挡住了扑过来的八姨娘朱乐珊——她出身将门世家,自然会些拳脚,要拿住学生出身的朱乐珊,并不麻烦。
  朱乐珊一边在她手里挣扎,一边血红了眼睛冲着床上的含樱痛骂:“贱人!丧门星!你怎么不去死!”
  她神情疯狂,接近嘶吼,本来就躲在娘亲身后的小念斐,看到她的样子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锦绣忙揽到怀里去小声安慰。
  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嬉春轩的仆妇和跟着朱乐珊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冲进屋门,嬉春轩的看门婆子一只眼睛乌青,也不知道是被谁打的,跌跌撞撞冲在前面:“老天爷啊,没王法啦——打死人啦——!”
  “呸!打死你也不冤!你们一院子人死了也不够给我们舅爷陪葬的!”一个紧随其后、伺候朱乐珊的仆妇立刻掐着腰回骂,边骂边小心翼翼的瞥一眼陆静雅——谁也没想到这位四姨娘会在这里。
  陆静雅皱皱眉,手上微微用力一推,想把朱乐珊推到她下人的怀里,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八姨娘朱乐珊,这会儿却力气奇大,非但没被她推开,还把她挤的一个趔趄。接着朱乐珊冲前一步,直扑到含樱床前,十指如钩,冲着含樱脖子上就掐了过去。
  “姨娘——!”仆妇们乱七八糟的喊声里,陆静雅刚站稳身形,就看到朱乐珊已经掐住含樱的脖子,含樱五六天功夫没进饮食,哪还有丝毫力气招架,登时被她从床上拖了下来,摔在地上。
  塞雪和顾妈一开始还顾忌八姨娘半个主子的身份不敢动手,这会儿看到含樱给拽下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那还顾得上主仆之分,忙扑上去拉朱乐珊。
  “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砸!把这屋里东西都砸碎啦!”朱乐珊扭头喊完,回过头来冲着含樱就啐一口唾沫:“贱人!扫把星!你还我哥哥!”
  被摔到地上的的含樱,左肘和脖子上都火辣辣的疼,显然都破了,又让朱乐珊一口唾沫吐在左腮上,她却顾不得擦,讶异的睁大了眼睛看朱乐珊:“你哥哥……”
  “我哥哥就是死在你手里!”朱乐珊已经被塞雪和顾妈架住拖后几步,她的丫鬟仆妇又冲上来拉扯塞雪、顾妈,朱乐珊一边猛抬脚试图踢含樱,一边哭喊:“我哥哥就是死在你手里!你给他偿命——!”
  “你哥哥,死了?”含樱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朱乐广的差事不过是后勤辅助押运粮草,摆明了既安全又能戴罪立功的差事,而且淄城大捷的消息早就传来,怎么人还会死了呢?
  可是——看着又哭又骂的朱乐珊,含樱的心还是沉沉坠了下去——那是她嫡亲的哥哥……
  “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朱乐珊还在嘶吼,她带来的丫鬟仆妇则开始打砸屋里的东西,一时间稀里哗啦瓷器破碎声、桌塌椅倒声响成一片,还有年纪大的仆妇一边砸一边捡着珍贵零碎的物件往怀里揣。嬉春轩的仆妇们忙冲上去阻拦,两群人撕头发的,拽衣服的,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陆静雅显然也被朱乐广死亡的意外消息吓了一跳,看屋里的混战情形,缓过神来忙大喊一声:“都住手!”
  仆妇们略顿了顿,接着继续撕扯哭骂,团团拉扯。
  “梅夫人到、七姨娘到,住手!”一声高声喝止,随即当家理事的梅夫人、七姨娘谢琳曦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匆匆赶了过来。伴随着斥骂声,她们带过来的一批孔武有力的婆子们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刚刚还战斗正酣的嬉春轩、屏翠楼两房仆妇给扯开,连踢带打的押到梅夫人和七姨娘跟前跪下。
  早有机灵的婆子,点亮了灯笼高挑在院子里,又端了两把太师椅放到院子正中,擦干净了,请梅夫人和七姨娘坐下。
  哭骂不止的八姨娘朱乐珊也被几个丫鬟半劝半拉的请出含樱的内室,安排到两人下手一张春凳上坐下。
  塞雪和顾妈满脸是泪,忙把地上的含樱扶到床上躺下,看她衣领被扯开一道,左肘破了一片,脖子上也几道深深的抓痕,脸上唾痕未干,不由都哭着跪下了:“让姨娘受辱,奴婢们百死不赎其罪!”
  “今儿事情闹得太不像话,我们夫人的意思,三姨娘要是身子撑得住,就请一块去院子里分辩一下,”梅夫人身边的杨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进来,笑吟吟的看着含樱开口。
  含樱心头的震惊渐渐退下,扫一眼杨妈妈脸上显而易见的笑意,只觉得脸上刚才被朱乐珊唾弃过的地方,像干涸裂开的土地一样发紧发皱,火辣辣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文姐姐身体不好,我替她去听一下吧,”陆静雅看她一眼,揽着止住哭声的念斐淡淡开口。
  “好,三姨娘一向娇弱,风吹不得雨碰不得,我们也怕再惊吓了她老人家,大帅怪罪下来,我们可吃罪不起——三姨娘,您说是不是?”杨妈妈刻薄的开口。
  与此同时,院子里传来七姨娘谢琳曦低低柔柔的声音,似乎在劝解哭闹的八姨娘朱乐珊,少顷,就听朱乐珊大声反驳:“可她现在还没死呢!让我等,我忍不下这口气!”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陆静雅嗤笑一声:“听到没,都盼着你死呢,你可想明白了!”
  含樱疲倦的闭上眼睛——听朱乐珊的回答,她怎能猜不出来谢琳曦说的是“她马上要死的人了,你等着就是,着什么急”之类的话,可是,当一个人真的准备赴死的时候,再出去挣一口闲气,又有什么意思?
  陆静雅见她不语不动,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一跺脚,带着念斐和丫鬟出去了。
  “夫人、几位姐姐,求你们给我做主啊——”院子里,朱乐珊哭的百转千回:“可怜我哥哥,那不要脸的扫把星一回来,他就被人陷害,丢了卫戍司令部的差事!我就这一个哥哥,还被罚到淄城前线去提着脑袋戴罪立功!我朝也盼暮也盼,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归来,好容易佛祖显灵,大帅威名庇佑,淄城那边传来大捷的消息,谁知道那扫把星还不解气,还派人路上伏击队伍……我哥哥死的冤啊……”

  ☆、不速之客(下)

  八姨娘朱乐珊连哭带骂那么一长串,院子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制止的,即使是还算同情含樱的四姨娘陆静雅,也没有出头替含樱反驳。
  塞雪一直站在窗户前,从缝隙里向外面张望,这会儿只气得脸色铁青,院子里嬉春轩的丫鬟婆子们跪在地上,也都耷拉着脑袋——已经让人家欺负上门了,也不见自家主子出来吭一声,在这样的姨娘手底下当差,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塞雪恨得咬牙切齿的回头,去只见含樱静静躺在床上。她愤恨的跺跺脚,不好抱怨自己的主子,只好埋怨陆静雅:“四姨娘口口声声替姨娘出去听着,这会儿怎么也不说句话!”
  含樱嘴角挤出一丝笑——静雅即使再桀骜不驯,毕竟她曾任空军司令的父亲已经去世,她的女儿还要在这个官邸里生活下去,她的母亲还要奉养,两个哥哥还要在百里稼轩手底下讨生活,于情于理,都没有必要再去替自己出头。一时的怜悯、同气连枝的同情或许会有,但当看到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求死,她也没有必要再来卖自己太多人情。
  那——自己死了之后,静雅真的能如她所说,尽力照拂玉斐吗?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在含樱心头升起:会不会也不愿意去沾惹麻烦?那如果玉斐仅仅靠百里稼轩,百里稼轩日理万机,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能拿出专门的心力去安顿玉斐,保证他不受欺负吗?
  眼眶控制不住的又湿热起来,两行泪缓缓滑下:玉斐,娘对不起你……
  “你哥哥为什么遇难,现在恐怕也还没有定论,你一口咬定是文姐姐陷害的,是不是太莽撞了?”院子里终于传来陆静雅的声音,但也不是过于质问的语调,更像劝和:“她现在病成这样,哪有心思、人手去对付你哥哥?”
  “我不管!就是因为她,我哥哥才被迫去淄城前线!”八姨娘朱乐珊顾不得哭,立马反驳,声音也比陆静雅高好几度:“没有心思?她回来后不受宠,焉知不会对夫人、对我们各房姊妹有意见?!可怜我生来不幸,和她长了一张差不多的脸,只怕更猜忌我抢了她的宠爱!至于没有人手——”朱乐珊冷笑一声:“我见识浅,也没什么能托庇照顾我的世家公子商务部长,要是我想做这种事,倒真没有人手!”
  “够了,”等朱乐珊把意思都表达的清清楚楚了,梅夫人才怒喝一声止住:“乐珊!你虽然年纪小,我却一向觉得你是个懂事的,谁知道这次做事却这么没有分寸,且不说三姨娘正病着,你带人来又打又砸,扰了她养病;就说琳曦妹妹刚刚被大帅指定和我一起掌管内院事务,她才管事几天?你就出这么个难题,是看琳曦妹妹管事不顺眼,特意给她添堵吗?!”
  听梅夫人点名到七姨娘谢琳曦头上,虽然明知梅夫人这是给自己和七姨娘之间种刺,朱乐珊也只能软化了语调赔罪:“妹妹不是诚心给夫人和谢姐姐添麻烦,实在是心痛不过、愤恨不过那贱人所为……”
  “我当然不会错怪妹妹。”谢琳曦平和柔雅的声音响起:“夫人身体有恙,大帅心疼夫人,才让我帮着跑跑腿。我刚开始学着做事,见识浅薄,这么大的事情也没什么主意,还是听夫人如何处置吧。”
  这些对话一一传进屋里,站在窗前的塞雪忍不住又低骂一声:“踩高捧低、互相使心眼的本事倒是个顶个的强!”
  顾妈不说话,只是端来清水毛巾,小心翼翼的问含樱:“姨娘,让奴婢给您擦擦伤口吧。”
  塞雪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到床前,接过顾妈手里的毛巾,轻手轻脚的拉起含樱左手衣袖,挽上去,看到肘部的伤口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擦破这么大一块——可恶,八姨娘那女人下手这么重,早晚要找她讨回来!”
  含樱已经悄悄拭去了泪水,这会儿只是闭目不语,任凭塞雪轻轻地给自己擦着左肘和脖子上渐渐凝固的血痕。
  “好了,这件事情,虽然朱妹妹做的过分,可你痛失兄长之下,一时激愤,倒也情有可原,想来就是大帅,也会体谅妹妹心境,不过——”梅夫人不高不低、却十分威严的声音传来,塞雪的手脚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竖着耳朵听梅夫人如何处置这件事:“不过妹妹今天毕竟带人大闹嬉春轩,这在咱们府里,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顾念你事出有因,我就罚你三个月月银,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乐珊心服口服,谢夫人大人大量。”朱乐珊很快接口。
  “现在各房有几个姨娘是指着月银过日子的?”陆静雅有些不平的开口:“何况这嬉春轩满屋给砸个乱七八糟,文姐姐不光受了惊吓,还受了伤,梅夫人您如此处置,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那依陆妹妹的意思呢?”梅夫人对她的顶撞不以为忤,语调里微微含笑:“妹妹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这样吧——杨妈,一会儿你带两个人,把嬉春轩毁坏的家具物件都统计造册,计算出损失来,这损失让八姨娘出一半,也算教训,我管教无方,剩下这一半就由我来出。”
  “夫人——”朱乐珊叫了一声,不知为何,声音又很快低了下去:“乐珊听凭夫人安排。”
  “内院出了这么大乱子,大帅问起来,我也难则其咎,夫人开恩,让我也罚一份钱吧。”七姨娘谢琳曦依旧声音柔和。
  “也好,乐珊娘家人多,平日里钱有些紧,你有这份心,就帮她出一点吧。”说着话,梅夫人微微提高了声音:“至于这些丫鬟婆子,主子们之间有了嫌隙,你们不说从中劝和,还跟着加柴添火,实在可恶!湘灵把今天参与闹事的都记下名字,各罚半年月钱!再细细搜每个人身上,要是有私藏了东西的,带到二门上打二十板子,立刻撵出去!”
  院子里顿时一片讨饶声,梅夫人却不再理会,站起来走上正屋门前的台阶,在廊下站住:“文妹妹一直高卧,不知对愚姐这般处置,可还满意?”
  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梅夫人站了一会儿,正欲再说话,七姨娘谢琳曦已经走到她身后半步,恭谨的开口:“来了一场,总没有不见文姐姐一面就走的道理,屋里混乱,夫人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进去,就让琳曦进去看文姐姐一眼吧。”
  “也好,”梅夫人悠悠然的开口:“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妹妹养病了,今天这般处置,妹妹要是有不服的地方,回头不妨告诉谢妹妹,或者直接禀报大帅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她话音落下,只听清脆的高跟鞋点地的声音走下台阶,一会儿功夫,一片哗啦啦声音,显然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就跟着走了大半……

  ☆、别离

  “文姐姐,我进来了。”七姨娘谢琳曦在门口等了等,估计含樱收拾好了,才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的跨过屋里一地的碎片狼藉,走到相对干净的卧室门口。
  她向床的方向看去,那里灯光昏暗,一片暗色中,穿着白缎睡衣的含樱静静靠在床头,脸色也苍白如雪,双目合闭十分静谧,周身似乎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的光晕,把笼罩其中的含樱衬得仿佛已经不在人间。
  “姐姐可还好?妹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谢琳曦踏进屋子一小步,柔和的开口。
  “我们姨娘怎么好?!”守在床头的塞雪再也忍不住,草草墩身向谢琳曦行了一个福礼:“七姨娘,您觉得这次的处置公平吗?八姨娘手下那帮打人闹事的丫鬟婆子罚半年月钱,嬉春轩上下忠心护主的挨了打,也要罚半年月钱!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以后主子有什么事,哪个奴才还敢护主?!今天这处罚传出去,就不怕人笑掉大牙吗?!”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谢琳曦微微一笑,看向床上的含樱:“这是不是就是文姐姐的意思?”
  含樱缓缓的睁开眼睛,谢琳曦看着她空灵的眼神,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绣帕。
  含樱转过头,和谢琳曦对视,她意外的发现谢琳曦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既不是嘲弄,也没有怜悯,就那么神情有些悠远的看着自己,如同翻到一本书的最后一页,在内心权衡着结尾的设置,眼神中,竟有些了悟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猜测人心,只是轻轻开口:“妹妹请回去吧。”
  谢琳曦也没有再多话,目光从含樱苍白的脸上、脖颈的伤处一一逡巡下去,如同要最后把她的样子印到脑海里一样,然后就轻轻福了一礼,扶着丫鬟转身出去了。
  这一夜,嬉春轩在一片喧闹中度过,院子里不时传来湘灵大声呵斥手下人统计跪在院子中的丫鬟婆子的命令,还有那些仆妇们哭喊叫屈、相互对骂的声音;屋子里,杨妈带着人对被砸坏损毁的家具器物进行造册,“稀里哗啦”的动静不厌其烦的一再响起,在暗夜里分外惊心动魄。
  含樱一开始还能听清楚各种各样的声音,等大夫们到了门口请求进来诊脉,含樱非常坚定的拒绝,这一下,即使急脾气如塞雪,也看清了含樱一心求死的心态,顾不得卧室外就有杨妈等人,跪在床边哭求含樱回心转意。
  含樱已经没有力气多说话,听了片刻,竟昏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扰攘了一夜的杨妈湘灵等人终于离开嬉春轩,而无论塞雪和顾妈怎么出去叫人,除了小丫鬟梅子强撑着眼皮进来伺候,其余嬉春轩的仆妇们都自顾自回房睡觉,对她们的吩咐充耳不闻。
  塞雪冲到一个房间门口大骂,骂急了,一个婆子才懒洋洋的回嘴:“姑娘好大脾气!凭什么使唤我们?!屋里那位虽是姨娘,可又不体恤下人、又不准备活了,还要我们伺候干嘛?”
  一个婆子开口,其他人登时七嘴八舌都开始抱怨。
  “就是,那天就该和王婆子她们一起出去!”
  “白受了打骂,还丢了半年月钱!”
  “甭说伺候梅夫人的姐姐妈妈们多体面,也甭说五姨娘七姨娘房里的人,就是跟着人家八姨娘,平日里处处赔笑脸,可出来打了抢了,逞那么大威风,也不过和咱们一样处罚啊……”
  “你们!你们——!”塞雪气得发抖,直到小丫鬟梅子过来叫她“姨娘醒了,有话要和姐姐说”,她才一跺脚,擦着泪往正室跑。
  含樱被顾妈揽在怀里,才能支撑着半坐在床上,这几天日渐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点血色,塞雪瞧着,无缘无故想到“回光返照”三个字,顿时满腹的话都梗在嗓子里,眼泪“唰唰”就下来了。
  “丫头,过来,”含樱已经没力气招手,缓缓的开口。
  “小姐!我们回静园吧——”塞雪噗通一声跪在床前,抓着含樱的手终于哭出声来。
  “傻丫头……”含樱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去那边多宝阁里,把第二层一个紫檀的匣子拿出来,再把你掌管的钱箱子拿出来。”
  “姨娘?”塞雪疑惑的抬起泪眼。
  “去拿来吧。”含樱又催促一句。
  塞雪只好擦擦泪站起来,从汗巾上解下钥匙,去拿了那紫檀匣子和钱箱子过来。
  “从钱箱子里拿钱,给每个仆妇补上六个月的月钱,”含樱唯一凝神:“有受伤的,多加两个月月钱,没受伤的,多加一个月月钱。”
  塞雪看看含樱,咬了咬唇,把那些仆妇难听的话都咽下去,强作欢颜:“大伙儿都会给姨娘念佛,让漫天神佛保佑姨娘早点好的。”
  含樱微微笑着摇摇头,指向那个紫檀匣子:“我积蓄不多,钱箱子里的钱给仆妇们补完,估计也剩不下多少了,留给塞雪吧。那紫檀匣子里,是我几年来一些喜爱的首饰,在官邸里也没有记录造册的。那对猫眼石的手钏,给梅子吧,可怜你小小年纪就卷到这是非窝里,将来有机会,还是出府去和爹娘一块吧。”
  梅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却没有出声,只是跪下,重重的给含樱磕了三个头。
  “里面有个金丝八宝发簪,一对璎珞项圈,一对水晶玳瑁的钿子,顾妈,你留个念想吧。”
  顾妈揽着含樱,抖着嘴唇:“姨娘,你昏迷的时候,大帅就让人软禁了连公子,昨天,已经把连公子连夫人和随行人员,都押到法国邮轮上了,所以公子才没能来……”
  含樱怔了片刻,苦笑道:“连大哥和秀珂被送走了也罢!我害怕他和……再起冲突,现在也能放心了,只可惜江心——”
  塞雪诧异的打量顾妈,再打量梅子,最后目光落到含樱身上:“姨娘,她们……”
  “她们是连大哥安排进来的,我如果走了……你就把她们当亲人吧,匣子里剩下的东西,都留给你,算是你的嫁妆……”含樱微微喘息片刻:“要是有人想为难你们,就去找——”她指指百里稼轩住的听雨轩方向:“他应该不会让人和你们计较的……”
  “姨娘!”塞雪呜呜哭泣:“我谁也不跟,姨娘把我带走吧……”
  “傻丫头——”含樱强撑到现在,已经带上了倦意,脸上的笑容也有些飘忽起来:“就是怕你伤心,我才一直拖到现在才说……如果你有心,就帮我给玉斐祈祷吧……”
  塞雪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我去求大帅去!”
  说着她转身向门口扑去!

  ☆、相见时难别亦难(一)

  “我想沐浴。”没有理会奔出去的塞雪,含樱静心阖目,轻轻开口。
  “那姨娘先躺下歇歇,我和梅子去打水。”一直拥着她半坐的顾妈哽咽的开口,一边轻手轻脚的挪下床,把含樱轻的像要飘起来的身子慢慢放倒床上。
  “这就使唤不动其他人了吗?”含樱淡淡一笑,喃喃的开口:“去吧。”
  顾妈擦把泪,招呼旁边一直眼圈红红、却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说话的梅子去厨房打热水、拿浴盐。
  两人都知道这大概是含樱最后一次沐浴,因此一边掉泪一边准备的格外精心,梅子还跑到后院,去采了不少月季花瓣撒到水中。
  等浴室的温度升起来,顾妈去卧室一看,含樱已经昏沉沉又睡着了。
  犹豫了片刻,顾妈在她耳边轻轻呼唤,许久,含樱才睁开眼睛,有些恍惚的看看顾妈后,自失的一笑:“这身子还真是不行了,居然就睡着啦。”
  顾妈忍着泪,把含樱半抱半扶的弄下床,碰到她瘦的硌人的肩膀,顾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姨娘……您不能等等吗……最多半年,连公子就会回来的……”
  含樱出了一会神:“连大哥的恩情,来世再报吧……我只能,先还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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