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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色盈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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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大惊,怎么会这样?!
雪兰却不好过去训责叶建彰,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如陌生人般的叶建彰。
八年了,叶建彰的举止竟然是如此!海氏多年来望子成龙的愿望,只怕要早早夭折了!
叶建彰吃了一口胭脂,唇上被染得通红。
“彰哥儿,”上面坐着的叶老太太唤了一声叶建彰,叶建彰急得把手指上余下来的胭脂朝着自己的袖子里摸去。摸了一下后,叶建彰才上前一步。
叶老太太皱着眉瞥了一眼唇角红了一片的叶建彰,冷冷一哼,“先把你的嘴给我擦干净了!瞧瞧你,本是大家公子,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夫人一听,急忙上前拉住叶建彰,亲拿出帕子为叶建彰擦了嘴角边的胭脂。
待擦过了叶建彰的嘴角,夫人才强笑着转回身,对叶老太太拜下,“老太太,都是我没教导好彰哥儿,原本是我的不是。”
“你的不是?”叶老太太似乎越说越气,“你待他亲子也不过如此罢,早早的请了先生起了蒙,又亲养在身边几年,还要如何?都是他自己不长进,一个爷成日里只知道和你乳娘混在一起。我来问你,学里先生教的文章你可都会了?”
叶建彰被问得低着的头摇了摇。
“没出息!还不离了我的眼去一旁立着。”叶老太太狠狠的骂上了一句。
雪兰听得脸色苍白,再看叶建彰似乎长出一口气一样,脸上无一丝不自在,倒退到叶建晟的身边,悄悄的拉上他的袖子,挤眼朝着乳母笑了一笑。
雪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以为叶建彰会害羞,会脸红,若是再没出息一些,他也会哭。可是,出乎雪兰的意料之外,叶建彰根本没把叶老太太的态度当成一回事。
这样的庶子,只怕将来是最最扶不起的那一个罢。
雪兰的心疼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回来得有多晚了。
叶老太太正在生着气,小丫头挑起帘子来,“老太太,侯爷回来了!”
雪兰双眼一黯,长长的睫毛垂下,微颤起来。
沐恩侯叶世涵,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是亲手害死了海氏,弃自己这个亲骨肉于不顾的父亲!
雪兰每每想到海氏离世时的惨状,和刚出生幼弟被抱走的哭声,她就会深恨自己的父亲!
八年了,雪兰要重见父亲,她只想看看,这个所谓的父亲,害死人命后,过得如何?他会不会因海氏和幼弟的亡魂索命而早生了许多华发?
雪兰抬起眼来,秉着气,冷漠的看向门口。
帘子高挑,一个着月白色长袍,腰系白玉带的男子走了进来。雪兰的双瞳猛然一缩,这正是沐恩侯叶世涵!
虽已过了八个年头,雪兰却依然记得叶世涵的样子。细眉凤目,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模样。只是当年叶世涵还清瘦,现在的他脸已微圆,身材也不似当年那般文弱。眼角比八年前多了几条浅浅的细纹,不显得苍老,倒添了几分男子的沧桑气质。
叶世涵进房后,先朝叶老太太施了礼。叶老太太叫他坐下来,说起些家常话。叶老太太待儿子极好,笑着问了许多的话。
待叶老太太问完了话,夫人才上前拉过了雪兰,走到叶世涵面前,笑着道,“侯爷,兰姐儿回来了。”
叶世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起眼来,望向面前的少女。
夫人在一旁拍了拍雪兰的手臂,轻声道,“兰姐儿,这是你父亲啊,快给你父亲见礼罢。”
雪兰立在那里纹丝未动,只冷漠的看着坐着的叶世涵,不叫人,亦不施礼。
叶世涵也注视着眼前的雪兰,两个人都不说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神在这对父女俩的身上悠来荡去。有人偷笑,有人无措,有人欢喜。
第二十一章 罚跪
叶老太太压抑了整晚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指着雪兰,脸色阴沉得似能滴下水来。“谁教养你的规矩?!见了长辈不但不施礼,反倒拿出这样的作派来,你瞪什么眼?!才回来,我本不想教训你,倒叫你以为我性子是泥揉的,任你胡闹了!来人,把二小姐给我拉去祠堂跪上三个时辰,我倒看看她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叶家的规矩了!”
夫人连忙上前替雪兰求情,“老太太,兰姐儿刚回来,府里的规矩她不懂,您就饶过她这一次罢!”
三小姐也跪倒在叶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二姐姐虽有错,可念在她刚回来,没有个好嬷嬷教导她,您老人家就饶过她这一次罢。”
叶老太太冷笑起来,“再不懂规矩,难道没有人伦纲常么?就算刚回来,她难道不是叶府里的子孙么?我还没见过一个这等不肖的人,你们不必替她求情,来人,把她给我拉到祠堂里跪跪,让她知道叶府可不是容她放肆的地方!”
叶老太太挥手让人把雪兰拉下去,夫人和三小姐并不敢再说什么。
雪兰眼角扫向一旁的叶建彰,她有几分希翼着弟弟叶建彰能站出来替她求情,哪怕是说上几句话。不,或许只有一个惋惜的眼神就好。
可是,叶建彰抬起头来,只是冷漠的看着雪兰一眼,又垂首去抠他指甲上的胭脂去了。
雪兰垂下眼去,遮住了满目的忧伤。今日建彰的举动,远远超过了张嬷嬷对她的羞辱。雪兰咬紧了贝齿。
她的弟弟……被叶府里养成这样,而老太太却把责任推给建彰自己,难道没人去教导建彰么?
若不是心里想着为了海氏,此时只怕雪兰会跳起和叶老太太大吵一架了。正是因为有了许多筹划,雪兰才要忍,也必须忍。
雪兰脸上没有一丝悔意,任由婆子们把她连拉带扯的带出了南松园。
到了后院祠堂,有婆子去打开祠堂的门,皮笑肉不笑的往里一指,“二小姐,还是请您自己去跪在里面罢,奴婢不想拉坏了您的衣裳。”
雪兰正眼也不看婆子,径直走进祠堂前,对着贡桌上的列祖牌位,缓缓跪下。
雪兰早已想过回来后的种种,却料不到叶建彰的不长进,料不到亲弟弟的冷漠。至于老太太和叶世涵的态度,雪兰早已料到了。
人命在他们面前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罚跪又算什么?只是,若是她是不肖子孙,那么叶老太太呢?叶世涵呢?他们又是什么?只怕连人情味都谈不上罢。
叶老太太本就想给自己个下马威么?那么好罢,就来罢,雪兰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扛到最后。
雪兰望着贡桌上的一个个金字写成的先祖排位,心中恨恨的想道,我叶雪兰绝对不会被你们打垮!
正在雪兰沉思之时,有脚步声传了来。雪兰直挺挺的眼望着前方,理也不理。
有人在雪兰身边跪了下来,“二小姐,奴婢是老太太遣来的刘嬷嬷,老太太叫奴婢以后跟着二小姐。不过,老太太发话了,兰园还是以张嬷嬷为尊。”
张嬷嬷听了这话,嘴角扬了扬,露出些笑来。
雪兰并未看刘嬷嬷,心里却想着,一天之内自己身边多了两个嬷嬷,绝不是因为叶老太太看重她,而是叶老太太怕她丢了叶家的脸。
半晌,雪兰转过头去,见身畔的妇人正低着头,头发一丝不乱,极恭敬的跪在自己身边。
雪兰冷笑一声,“有劳嬷嬷了。”
刘嬷嬷头并未抬起,跪在一旁给雪兰磕了一个头才起了身。
时间似乎如祠堂里的尘埃一般,缓慢的一点点下落。雪兰觉得自己似乎跪上了一万年。本就没吃点心,又没用过晚饭,强烈的饥饿感,和夜半的凉意叫雪兰更冷了。雪兰心里默默期盼着,快点到时辰罢,她的腿都直了。
这时,身边的刘嬷嬷对张嬷嬷说道,“张嬷嬷,您守着二小姐到此时,快去用些饭罢。”
张嬷嬷看了雪兰一眼,点头带着几个丫头走了。
刘嬷嬷不动声色的看向门外,忽然从怀里拿出拿出个荷叶包,手疾眼快的把荷叶包塞到雪兰手中。
雪兰闻到一股牛肉包子的香味,她扑扑手,忙打开了荷叶包,里面正躺着两个包子。雪兰忙拿起一个,半坐在自己脚后跟上吃起了包子来。
待两个包子进肚后,雪兰也不觉得特别冷了。
此时,张嬷嬷并未回来,雪兰扬头问刘嬷嬷,“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亥初了。”
雪兰惊奇的发现,刘嬷嬷对自己的称呼已由二小姐变成小姐了,这算是认主子罢。
“这么久了?”雪兰心里盘算着刘嬷嬷为什么要帮自己,漫不经心的说道。
刘嬷嬷看了一眼门外,才道,“奴婢从前是服侍夫人的。”
雪兰修眉不由得轻挑。
夫人的人来给雪兰送肉包子,是真心关怀自己么?从自己入府以来,新夫人对自己百般细心,就是刚刚叶老太太在骂叶建彰和雪兰时,也是夫人出头求情的。
那么,这位新夫人是会做人,还是做些表面功夫呢?想想叶建彰花俏的长袍,雪兰认定新夫人只是做些表面功夫。
收买人心!这样的手段,并不算高明。
雪兰抬头看向刘嬷嬷,刘嬷嬷大约四十几岁的年纪,圆脸,面色有些发黄。从开始,刘嬷嬷惯常低着头,多一眼也不看人,倒是极恭敬的样子。
有眼色的人,便有些心机。刘嬷嬷虽是自己身边的嬷嬷了,但是雪兰却不敢信了她。
刘嬷嬷朝着雪兰笑了笑,蹲至雪兰身边,低声说道,“小姐新回府里,可能对府里的事并不清楚,奴婢即是小姐的嬷嬷,便把知晓的告之给小姐,好叫小姐心里有个底。”
若是能知晓府里这八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是最好不过。可是……雪兰不语,新夫人派来的人会和自己讲什么呢?她会和盘把所有事都告诉给自己么?她说的话中又有几分真?
刘嬷嬷继续说道,“先夫人想必小姐是知晓的,先夫人辞世后,侯爷就娶了先夫人的庶妹,也就是现在的夫人。”
雪兰眉头一挑,那么就是说,这个夫人也姓林?!还是先夫人的庶妹。可是自己怎么不记得她了呢?
“小姐可能没见过夫人,夫人未嫁之前身子弱,很少出门走动,所以没来过府里。奴婢是夫人后买来的,原本是准备给三小姐或是六小姐当个教养嬷嬷。后来夫人斟酌着,奴婢还是跟了小姐罢。”
这话雪兰倒信,以邵姨娘的精明,她岂会让别人给自己的女儿当教养嬷嬷?
“大爷、二爷、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想必小姐都认得,六小姐您大概不识得,她是邵姨娘所出的小姐,今年八岁,住在菊园里。四爷和五爷是夫人所生,四爷已经七岁了,早早分出去住了桂园,五爷五岁,住祥园。每日几位少爷都去学里读书,小姐们或请来女先生识几个字,或是做些女红,倒没定数。”
刘嬷嬷讲得很详细,这令雪兰很意外。
第二十二章 教养嬷嬷
雪兰忽然问向刘嬷嬷,“三爷的奶娘怎么不是从前的?”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不知晓,小姐若是想知晓,奴婢明日就寻人问问。”
刘嬷嬷讲完了这些话,只半垂着头,望着地。
又过了许久,祠堂外的更鼓响了起来,刘嬷嬷上前扶了扶雪兰,“小姐,时辰到了,您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想必要来了,您且再忍忍。”
雪兰点头。
果然,没一会儿,张嬷嬷来了,她看了一眼跪着的雪兰,说道,“二小姐,时辰已经到了,请二小姐回院子里休息去罢。”
雪兰挣扎了一下,却没从地上站起身来。
一旁的刘嬷嬷连忙上前扶起雪兰,雪兰这才站起身来。
刘嬷嬷不声不响的蹲下身来揉起雪兰的膝盖,雪兰努力的直了直双腿,这才感觉出这双腿还是自己的。
刘嬷嬷招手叫来门外的丫头,从丫头手中接过一个大氅,披在雪兰身上。“奴婢才个儿叫人去取了一件大氅给小姐,更深露重的,小姐身子又弱。”
张嬷嬷听了这话,嘴角只是抿成一条线。
刘嬷嬷的细心着实令雪兰很意外,她扶着刘嬷嬷的手,向兰园走去。
张嬷嬷跟在雪兰和刘嬷嬷的后面,撇了撇嘴。
一行人回到了兰园,刘嬷嬷先叫丫头们服侍雪兰沐浴更衣,这边又叫人去厨房那里叫些菜饭来。
张嬷嬷只交握着双手,立在一旁,不张罗这些琐事,也不上前帮忙。
待雪兰从盥洗室里出来用过饭,才躺在床上。
刘嬷嬷安排好了值夜的丫头,才退了下去。
雪兰真是累极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雪兰觉得自己只睡了一柱香,床上的幔帐就被人从外面拉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小姐,该起了。”
“你要死罢!”
随着一声咒骂声,一个白底黑花卉纹瓷枕甩了出去,张嬷嬷本能的一扭身子,啪的一声,瓷枕碎了一地。房里的人都惊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从老太太起,没哪一个主子会这么骂过奴才。特别是张嬷嬷,那是老太太的奶妹妹,大家敬她还来不及,哪里有主子敢骂她?可是二小姐她……她简直是把张嬷嬷的脸往脚上踩。
张嬷嬷和众人所想不同,她此时瞪大了眼睛,望着一地碎片,哆嗦着手似要抚起一地的碎片。刚刚的稳如泰山已再难重现,张嬷嬷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起来,“那……那可是磁州窑啊……”
张嬷嬷下面的话没说出来,那磁州窑的瓷枕可是十两银子一个呢。
张嬷嬷从前在庄子里当差,常常羡慕府里的奴才们。她们可以借着主子的势力,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油水不知道有多少呢。昨晚,张嬷嬷看到这个瓷枕,心上一动。那是夫人送过来的,只看一眼,张嬷嬷便知道这个瓷枕的价值了。她已打定了主意,二小姐是个土包子,会用什么磁州窑不磁州窑的,张嬷嬷只等着哪一日,用一个看得进眼的瓷枕,将这个磁州窑枕换了出来,或卖或留给自己,都是便宜。
夫人纵使有一天问起来,张嬷嬷只销往二小姐身上一推,她就落得干净了。
可是没想到,刚打了几个时辰主意的瓷枕就被二小姐给摔碎了,还是为了恼她。里子面子皆没有不说,只说这白银十两就这么一下子便没了,想着张嬷嬷便肝疼。
待转头再看床上的人,呼吸竟然平稳了许多,二小姐又睡过去了。
“起……起来!”张嬷嬷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一众丫头们,忽然觉得自己着实没个教养嬷嬷的派头。从进了叶府以来,没一个主子敢对她道一句硬话,连着两天,她都吃了这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的下马威,可别忘了,她可是老太太遣过来的人!
张嬷嬷着实气得不轻。
一旁的平秋急忙上前去摇了摇雪兰的肩,“小姐小姐,您快醒醒罢,时辰不早了。”
雪兰这才睁开睡眼,扭头看到一屋子面色各异的丫头们,再看看张嬷嬷涨红着的老脸,声音有些发哑,“怎么了?”
张嬷嬷的脸沉得似能滴下水来,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的唇微抖起来。
平秋看了看张嬷嬷的脸色,才低声道,“小姐……您……您差点砸到了张嬷嬷呢……”平秋的声音虽不大,在这格外安静的房里显得有些刺耳。
雪兰揉着眼睛的手一顿,她张大眼睛望向张嬷嬷,又看了看一地的碎片,“这是我扔的么?”
张嬷嬷只觉得二小姐装疯卖傻的功夫真是到家了,这房里除了你,难道还有人敢摔东西么?
雪兰急忙掀被要下床,可是看了一地的碎片,脚又缩了回去,她朝着张嬷嬷歉意的笑笑,“嬷嬷,对不住啊,我最讨厌早上别人吵我。是我失了手,嬷嬷千万别见怪了。”
张嬷嬷沉着脸,雪兰讪笑两声,平秋只好从中调和,她叫着几个小丫头把地先扫了,才上前服侍雪兰,话却是向着张嬷嬷说的,“小姐,嬷嬷来是教小姐规矩的,府里老太太、侯爷也是极看中规矩的,这个时辰了,嬷嬷若不是放心不下小姐亲自来唤,只怕小姐一会儿又被老太太罚呢。”
又提到了罚。平秋分明是在拿话刺雪兰。
雪兰抬头看了一眼平秋,不说话,任其帮着自己穿上衣服。而张嬷嬷的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刘嬷嬷这时从外面进了来,一见忙着的丫头们,先是一怔,“怎么了?是谁失手打碎了什么么?”
丫头们都不说话。
张嬷嬷终于恢复了原有的镇定,她冷哼一声,看向刘嬷嬷,慢慢悠悠的说道,“刘嬷嬷若是不去厨房里传早膳,自然会看上一出戏来,我活了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见大家子小姐竟这般做派,刘嬷嬷,我去先教教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你和小姐说上一会儿子的话罢。”
张嬷嬷走出正房去,没多久,房门外传来张嬷嬷大骂丫头们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全是“没了教养”,“不懂体统”的话。这话到底是骂给谁听,房里房外的人全都知晓。
第二十三章 对弈
刘嬷嬷担忧的看向雪兰,平秋转身去收拾被子。雪兰缓缓抬起眼来,似没听到那一声声叫骂。她缓然走向正厅门口,正厅的门正打开着,雪兰正看到张嬷嬷因高声叫骂而不住颤点的头。
刘嬷嬷皱眉上前拦住了雪兰,暗暗朝着雪兰摇摇头。雪兰只微微一笑,手伸向一旁的丫头,“嬷嬷,我只要净口。”
丫头急忙递上来的水,雪兰把茶盏拿在手中,低头吸了一口。刘嬷嬷这才放下心来,亲手接过雪兰手上的茶盏。
噗!只这一声,众人还在没回过神来,雪兰口中的水已经喷了出去,这一口水不偏不倚的正喷堂前叫骂着丫头们的张嬷嬷的背上。
“啊!”张嬷嬷尖利的叫了一声,再扭头看她的背,一件崭新的褙子已经湿了一大片。这是张嬷嬷为了来兰园新做的褙子啊,三两银子做得了,才穿上还不足一个时辰,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三两银子啊!
张嬷嬷只觉得有人拿刀从她的三两银子上刮下了一层银粉一般,她脸色铁青,怒目看向雪兰。
雪兰一挑眉,笑了起来,“实在对不住嬷嬷,从前在岁县时,漱口水我们都是当街吐的,我以为这里也是一样。”
嘴上说对不住,脸上一丝歉意也没有。张嬷嬷也不瞎,她明知道雪兰是故意而为之,只气得她双肩不住的抖着。
雪兰一指当院呆立着的丫头们,微笑着训话,“没眼色的,还不扶着嬷嬷去换件衣服去。”可是怎么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几分玩味。
小丫头们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扶着张嬷嬷朝一旁的耳房而去。
雪兰见张嬷嬷被丫头们扶走,才转身回房。
“小姐……”刘嬷嬷打发出丫头们后,低声对雪兰说,“您刚刚故意作贱张嬷嬷,她岂会气平?”
雪兰敛起笑意,面色淡然,“我确是失手扔出了瓷枕,解释也解释过了,难道还要我向她跪着求情么?可是,嬷嬷要知晓,就算她是老太太遣来的嬷嬷,也不该对主子说那样的话。奴才没了奴才的规矩,就别怪我用我的方法惩罚了她。”
刘嬷嬷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二小姐。
二小姐这话并不只是在说张嬷嬷罢。
刘嬷嬷低下了头。
平秋趁着出来的空,去了耳房。
刚进耳房,平秋就听到张嬷嬷极压抑的闷骂声。“你们都给我仔细些,哎呀,解错了我的外衫了!”
平秋知道张嬷嬷这是有气无处撒了,她忙上前摆手遣出小丫头们,亲自上前来帮张嬷嬷换下湿褙子。“嬷嬷,您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她是个什么主子,又有谁把她当主子看呢?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我不是压不住这火气,只是看这乡下丫头的作派着实恼了。这算什么?把水往我背上喷,拿我作笩子给大家瞧么?我好歹是老太太派来的人,她居然敢这么对我?!从前珠儿的事且不提,就是她这么对我,我就不能和她善了!一会儿子我就去见老太太说说这个理儿去!”
张嬷嬷恨得要把一口松动的老牙咬断。
平秋一边帮张嬷嬷整理好新褙子,一边劝道,“嬷嬷您先别急,且细细想想,您当下直眉白眼的去找老太太,老太太会怎么想?二小姐不懂规矩,人人都知晓。您老来这里,也是要为珠妹妹出口恶气,您何必急于这一时,倒叫老太太对您失望。连个乡下丫头都管教不好,此后怎堪大任?”
张嬷嬷怔了怔,心有不甘,“这一处,两处气,难道我都要忍下来么?”
平秋一笑,走到张嬷嬷身边,把换下来的褙子搭在臂上,“嬷嬷先安下心来,先教导出二小姐些样子来,得了老太太的赏识,此后的事就会平顺多了。关上兰园的门,还不是您老说了算么?您说,如果二小姐在人前犯了大错,老太太会怎么做?”
张嬷嬷翻着眼睛看向平秋,不知道平秋要说什么。
平秋缓缓的坐在张嬷嬷身旁,“我想着,若是二小姐犯了错,老太太大概会把她重新打发回祖宅的罢……”
张嬷嬷终于明白平秋话里的意思了。
平秋是她在老太太院子里带过来的丫头,跟着张嬷嬷有五载了,她是张嬷嬷的心腹。而现在看来,这个丫头的沉稳和心机竟然高过了自己,着实让张嬷嬷心上安慰。
平秋云淡风清的说道,“我也不瞒嬷嬷,来兰园里,我帮嬷嬷多少有些私心,我想早些回南松园去。嬷嬷也知道,南松园里的奴才自然比兰园的尊贵很多。”
张嬷嬷缓缓的点点头。
“至于其他,”平秋继续说道,“您教着二小姐像个大家闺秀的法子,可是很多。我想着有许多二小姐不懂的规矩要学罢,做女红,背女诫,写字,哪样不该嬷嬷好好教导呢?而且,”
平秋说着,把张嬷嬷脱下来的褙子缓缓举了起来,正好让张嬷嬷看到了那一后背的口水,“嬷嬷,您瞧这种行事作派,鲁莽极了,难道还有什么好拿捏不住的么?别说拿捏,就算是您设计个套,凭她的性子,只怕也只有跳进去的份了。”
张嬷嬷望着那水渍,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只是这笑容有些阴沉狰狞,平秋看着低下了头。
“好!我就让咱们的小姐先从女红做起,我看看她还有几分底气猖狂!”
平秋笑着扶起了张嬷嬷,为张嬷嬷换好了新褙子,才走出耳房来。
雪兰这边已经换好了衣服,张嬷嬷进来后,便上前说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雪兰见张嬷嬷一脸平静。刚刚这个老嬷嬷还气得要命,现在怎么会心平气和起来呢?雪兰双眸一扫,一旁的平秋落入雪兰的眼中。
原来这个丫头倒有几分本事。
“好啊,是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雪兰披上了刘嬷嬷拿来的披风,系好了缎带,走出房去。
到了南松园,叶老太太和大小姐正在用饭,夫人林氏在一旁服侍着。林氏见雪兰进了来,便笑,“你这孩子倒早。”
叶老太太抬眼看了一眼雪兰,继续用饭,似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雪兰也不以为怵,上前施礼,规矩倒是一点没错。林氏轻轻的点头,对雪兰很是赞许。
没一会儿,二夫人带着四小姐、五小姐一道而来。二夫人刚给叶老太太施了礼,三小姐和六小姐姐妹两个也来请安了。
叶老太太此时也用罢早膳,用帕子拭过了嘴,才点了点头,“好,你们都懂规矩便好,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都各自回去用饭罢。”
众人施了礼,退出了南松园的正房。
出了南松园,夫人林氏叫住了雪兰,“兰姐儿!”雪兰回转过头,林氏笑着问她,“住得可习惯么?”
雪兰笑着点头,“很好,比祖宅那边要好。”
林氏就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声音也低了许多,“昨晚上膝盖可让嬷嬷们给你擦药了?”
雪兰点头,林氏才又道,“你孩子性子太直,我倒也要说你两句。到底是你父亲,你别恼他不曾照顾你,他也是无法,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最重。”
雪兰不语,心里却极不屑。说一千,道一万,叶世涵这个父亲没管过她,就是没管过。
林氏见雪兰不说话,也不再提此事,“好了,你才刚回来,嬷嬷们还有许多的事要教你呢,快些回去罢。”
雪兰答应一声,辞别了林氏。
第二十四章 花样子
回到了兰园,雪兰净过了手,一旁的平秋递上帕子,刘嬷嬷张罗了丫头们摆饭。张嬷嬷在一旁细声慢语的对雪兰说道,“小姐,一会儿子我们便来学习下今日的功课。按照府里的规矩,做女红和抄背女诫最为要紧,今日就先做做女红罢。”
女红?雪兰咽下去一口滚烫的粥。
好烫!
雪兰从来没碰过针线,从前只有李妈妈帮她打理衣服,她都不知道线怎么走,针怎么缝。现在刚刚回来,自己这边就要做女红了,雪兰心里把侯府规矩骂上百遍。
难道就不能让人好好的活着么?非做什么女红男红的!没事吃吃睡睡读读书,该有多好啊!
想到这里,雪兰又夹起一个水晶包,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我一定要好好的吃,吃得饱饱的,这样才有力气撑着去做女红。
一旁的张嬷嬷早把雪兰流露出泄恨的劲尽收眼底,她撇了撇嘴角,心里暗嘲,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雪兰用过了饭,张嬷嬷便叫人摆上了女红架子。张嬷嬷先拿起笔来对雪兰说,“小姐看清了,要想做好女红,先要画好花样子。小姐是新学的,那么今日就画个简单些的,画芙蓉出水罢。”
张嬷嬷说着,拿起笔来,一会儿功夫画出了一朵芙蓉花苞露出水波的样子来。
雪兰在一旁看傻了,这是简单的么?看那水纹,看那叶子,看那待放的花蕾,无一处不精妙。
看过了张嬷嬷的芙蓉出水,雪兰只想画个小鸡啄米。
“二小姐,该您了。”张嬷嬷把笔递到雪兰面前,雪兰慢吞吞的接过笔,还未等画,张嬷嬷的话先说开了,“二小姐,笔不是那么拿的。”
雪兰翻着眼睛,半赌着气道,“嬷嬷,我是乡野丫头,我哪里会拿笔写字,自然不知道笔是怎么拿的。”
张嬷嬷的脸一讪,勉强笑了笑,“二小姐,您不会,老奴教您便是。”
就这样,兰园的正房在半日里话声不绝。
二小姐,您的芙蓉花瓣画圆了,要尖些才会好看。
二小姐,您的水纹要直了,要弯曲些才会有水纹的模样。
二小姐,您的露珠画小了,哪里像露珠,鸟蛋也不如。
二小姐,您的叶子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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