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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春风_青木源-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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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平常看着跳脱的很,恨不得捞过来一顿打,但是现在还很顺眼,很听话的。
慕容延坐在下头一众大臣里头,沉默不语,甚至他都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抬眼打量上首的这三个人。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旁人偷偷打量他,看到他满面的冷漠和漠然,瞧不出半丝情绪。
白日里热闹了许久,到了近乎喧嚣的热闹才随着宾客的离去渐渐平复下来。
慕容延回到住处,拿出环首刀,坐在胡床上,一手持刀一手持帕,仔细擦拭着刀身。环首刀是慕容延新得来的。虽然是新刀,但已经开锋。刀身通体寒光凛冽,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
慕容延将刀身擦拭了好几遍,将刀持平,而后令人寻来五只竹筒,竹筒里头灌满了铁砂。慕容延走到树立的竹筒前,手起刀落,在一旁伺候的侍从们只听得如同锦帛撕裂的一声响,只见那五只竖立的竹筒从高到低沿着一条斜直的直线断裂开来。
慕容延垂首去看手里的刀,刀身依然凛冽通亮,他不由得赞叹,“好刀!”
环首刀的优劣,以其能不能破开灌满铁砂的竹筒为依据。
他看了一下,刀身上没有半丝伤痕,堪称上品。
他颔首,面上都多了一丝笑意。
“郎君,小郎君求见。”家仆见着慕容延持刀而立,不由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生出。脑袋几乎垂在胸前,抬都不敢抬。
“让他进来。”慕容延头都没抬,依然欣赏着手里的那把环首刀。他对这把刀赞不绝口,已经把外头等待的儿子给忘记了。
阿胡走了进来,慕容延道,“你有事?”
“阿爷,我想见见阿娘。”阿胡嗫嚅着道。
慕容延闻言,抬眼看了一眼阿胡。这个儿子并不得他的意,因为和段朱娥那个蠢妇在一块久了,整个人也变得愚钝起来。
“不行,你回去吧。”慕容延直接拒绝。
阿胡还想再说,慕容延抬起眼来,目光冰冷,“我没有那个时间和你说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快回去,从明日开始,就给我学骑马。”
阿胡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在慕容定的目光中顿时化作虚无。他很怕父亲这种冷冰冰的,不带半点感情的目光。
他瑟缩着,生出了浓厚的恐惧。
“你阿娘蠢笨不堪,见了她也是白见,我不叫你见她,乃是为了你好。”慕容延说着,看着阿胡,“你回去吧。”
阿胡嘴动了动,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垂着脑袋,依照慕容延的话出去了。
新年之后,慕容谐正式奉皇帝元绩东巡。在年前好久慕容谐就有意让元绩东巡洛阳,祭祀帝陵。奈何这段时间一直诸多事务缠身,再加上慕容定和慕容延相争,花了不少力气来摆平两个儿子的争斗。
现在世子之争已确定结果,朝中内外也一派平和,没有任何需要慕容谐出手的地方,慕容谐可以腾出空档来,让元绩东巡了。
皇帝出都城到别的地方去,从来不是一件小事,准备起来也颇为繁缛。幸好慕容谐给的时间足够多,待到出发日期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仓促。
这些月,宫里那位从蠕蠕来的皇后生了个一个小皇子,现在就等养到三四岁的时候,如果还没有夭折,看着能够长大的话,就立为太子。
慕容谐留下慕容定,自己和皇帝出巡,随便把慕容延也带在身边。
储君留下来镇守国都,至于其他儿子去还是留,都是随做父亲的心意。慕容定乐呵呵的领着百官恭送元绩慕容谐还有诸多宗室出长安。
哪怕对着慕容延的冷脸,也不觉有什么。
自己已经得了秦王世子的宝座,是胜利者。胜利者对失败者也该做出一番姿态来表达自己的宽宏大量。
慕容定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等慕容谐走后,对着自己手下人露出一脸笑来。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慕容定比猴子高出许多,自然不仅仅是称大王了。
慕容定摩拳擦掌,想了好会自己能够大展手脚的地方,越发得意。
长安离洛阳道路并不远,慕容谐对元绩在面上还是诸多恭敬,至少在明面上,该给一个帝王的脸面都已经给足了。
所以元绩和慕容谐还算是相处愉快,没有冲突。
过了半个来月,一众人终于到了洛阳邙山。邙山自古以来多墓葬,似乎埋葬在邙山,是所有权贵的心愿,魏室帝王们也没有例外,而且不仅仅是帝王,那些宗室百官也多将墓葬选址在此处。
帝陵位于北邙山上。因为近年来的战乱,守陵人逃散,上头修建的庙宇显得有些荒凉,甚至有些地方直接破了一片。
看样子,之前的段兰也没有将这些帝陵放在心上。
元绩从车辇里看到帝陵破败的景象,心下羞愧不已,令人停了车辇,从辇中慌忙下来,跪在地上大哭,“子孙不肖,竟然叫先帝蒙受这等的羞辱!”
元绩说着倒地大哭,全然不顾作为皇帝的体面。宗室们见状,也纷纷从马上下来,跪在元绩身后,嚎啕大哭。
一时间哭成一片。
动静这么大,自然不可能瞒得过慕容谐,慕容谐听说之后,淡淡道,“待会叫人来把那片墙稍作修葺。现在局势还不稳,还不知道会发生甚么,只能先修一修了。”
元绩哭了一场,在宗室们的搀扶下,才上了车辇。
慕容谐去拜见元绩的时候,这个文弱秀美的男人红肿着眼睛,见到慕容谐来了,嘶哑着嗓子,“丞相来了?”
慕容谐拱手对元绩一揖,这一揖已经给了元绩足够的脸面。他的目光从元绩那张脸上移开,心里鄙夷无限:拓跋家的气数恐怕到头了,男人没有个男人样儿,个个长得和女人似得。那双手,不能骑马,也不能拉开弓,遇事只会哭哭啼啼。
“丞相坐吧。”元绩攥着手里的帕子,擦拭了下眼角,“朕方才在外,看到先帝陵墓竟然成了那副模样,不由得悲从中来。”
“陛下仁孝之至,乃是天下臣民之福。”慕容谐坐在床上,安抚皇帝。
元绩作为一个男子,当众嚎哭,哪怕是至情至性,叫人看见也有几分敛然,被慕容谐这么一安抚,心里好了不少。
“臣这次来,是和陛下商议祭祀诸位先帝一事。”说着,慕容谐已经从袖子里头拿出了一卷文书,叫内侍递交给元绩。
元绩接过来粗略看了一眼,上头拟定的给埋葬在洛阳的那位先帝的祭议几乎是面面俱到,怎么看都看不出不妥来。
“都依着丞相的意思吧。丞相办事,朕放心。”元绩说着又擦了擦眼泪。
慕容谐颔首,“是。”
慕容谐不会亏待死人,死人的身份再怎么显赫,也不过是一堆烂肉骨头,碍不了他的事。既然如此,大方点又何妨。
北邙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千百人的队伍在帝陵前摆开,牛角声声,直冲云霄。
慕容谐瞧着皇帝祭祀先祖,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发一言。元家的皇帝,再怎么着也不该是他去祭祀,还是不去抢皇帝的风头了。
在洛阳的帝陵有两处,一处是第一个从平城迁过来的文帝长陵,另外一座是宣武帝的陵墓,还有一座是被母亲给毒死的明帝陵。虽然北邙山只有这三座帝陵,但是祭祀起来是要分前后。
元绩并不是宣武帝的血胤,是文帝的后代,自然是以文帝为先。
祭祀还算顺利,慕容谐打算带着元绩在洛阳里多呆几日。洛阳自从周时以来就是王都,到了这会,哪怕只留下遗址,却也足够怡人了。
慕容谐这么决定之后,就带着元绩暂时在洛阳住下。
春日的洛阳草长莺飞,暖和的特别快,下了几场雨之后,慕容谐自己带上人到了金墉城,金墉城原本不过是前魏明帝时候修建的一所小城,后来因为十分坚固成为河南四镇之一,当年孝文帝汉化迁都,因为宫城没有修建完毕,暂时居住在金墉城中。
金墉城和宫城在一块,但又坚固易守难攻。
慕容谐带人到此处,登上城墙。他手上拍在城墙上,城墙坚固,过了这么多年,依然稳稳当当,手指屈起敲了两下沉沉的响。
慕容谐听到这声响,叹了口气,“这地方从赵焕手里抢出来可真不容易,只要占据了次城,易守难攻。哪怕粮草周转不过来,依靠此城之利,也能守上几个月一年的。”
慕容谐感叹着,直接上了城墙。金墉城城墙高大,站在城墙上,四处景色尽收眼底。他向后走去,城墙后并不是城内,还有一道门,第一道城门和第二道城门之间以高墙甬道链接,成一个回字,中间是宽敞的平地。
过了第三道门,才是金墉城内。
这三道门彼此相通,又彼此隔绝,打仗的时候三道门可以互助,一道门失守,也可迂回在第二道和第三道的回字形城墙上,将攻入城池的敌军击杀。
慕容谐带着人兴致勃勃的在三道城门上走了一圈,他见到回字形包围的那个空地宽敞,骑马的瘾头被挑了起来。
“把马给牵过来。”慕容谐吩咐道。
他在城墙上,俯身看着下头的空地,兴致勃勃。
随从们立刻给他牵来了马匹,慕容谐下了城楼,直接翻身上马,小跑起来。那马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四肢肌肉健美,看着就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慕容谐自幼骑马,对于马的习性了如指掌。虽然以前没有骑过这匹马,但是很快就将这马掌控在手掌中。
慕容谐骑马在宽阔的空地上小跑了一会,慕容谐有些不过瘾,双腿一夹马腹,催促白马快些。白马此时一改方才的温顺,焦躁起来,不停的打着响鼻,双蹄高高撅起,慕容谐大吃一惊,瞬时紧紧拉住马缰,整个人贴在马背上,不被马给甩下来。
“丞相!”随从们见白马突然发了疯,吃惊之余,纷纷围上来,要将白马拿下。可是人把马围了一圈,马不停的踢人狂跳,一时间,竟然近身不得。
这白马正值壮年,力气非常大,身子跳起来,后蹄重重踹在一个随从的胸口上。那人当即口吐鲜血,身体和滩烂泥似得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慕容谐口中叱喝,喝令白马安静下来,可是白马显然是发了疯,不停的奔跑,它在场上狂奔,扬起一阵阵泥土,将追来的人马远远的甩在后面。
白马狂奔了一段距离之后,高高扬起前蹄,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将马背上的人重重甩了出去。
“丞相!”慕容谐身体落地,耳里听到其他人的惊呼。
第二日,皇帝元绩下令返回长安。
命令明面上是元绩下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慕容谐。元绩原本还希望能够再次还都洛阳,洛阳宫城经过几代帝王的经营相当华美,长安的那个皇宫和洛阳的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和慕容谐提起,慕容谐却要返回长安。
慕容谐不和皇帝一道走,而是另寻一条近道返回长安。
几乎是慕容谐到洛阳的当天,慕容定就被唤到丞相府上。
慕容谐坠马一事,被慕容谐下令不准对外透露一丝一毫,谁若是敢对外透露一个字,杀无赦。
慕容定人在长安,也是一无所知。
慕容定被急急请来,半点都没有耽搁直接就去见慕容谐。他一进慕容谐内室,就闻到一股浓厚的,几乎化不开的汤药和药膏味。
慕容定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慕容谐东征西讨这么多年,大小战役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身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他嗅到这么厚重的药味。
绕过挡在榻前的屏风,慕容定看到了躺在榻上的慕容谐。
看到慕容谐的瞬间,慕容定大吃一惊,床上躺着的人,短短一段时日没见,竟然形销骨立,他身上好几处地方扎着正骨的板子,裹着厚厚的绷带。如果不是极其熟悉,慕容定一时间,竟然不能认出那就是风光无二的慕容谐。
慕容谐听到声响,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慕容定。
慕容定眼睛微红,他一把抓住家仆,提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丞相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家仆被慕容定沸腾的杀气逼得话都说不出来,两脚离了里面,却连挣扎都不敢,慕容定丢下手里的人,又抓了下个家仆。
慕容谐虚弱的叹气,“你还看不出来?”
这句话生生叫慕容定住了手,他红着眼圈看过来,手上一松,被他提起来的家仆软着脚瘫坐在地上。
慕容定几步到慕容谐榻前,他看着慕容谐眼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怎么会坠马?”
慕容谐摇摇头,他躺在那里,气息微弱。
“以前听人说溺死的人都是善水的,我以前不信,现在不信也不行了。”慕容谐望着慕容定,“只是我赶快回到长安,免得心有叵测的人,拿此事来做文章。对你不利……”
慕容定听到这句,再也忍不住双目发赤,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哭甚么,我现在还没死。”慕容谐见着慕容定竟然还哭了,虚弱的笑了笑,“把眼泪留着,等到我死之后再哭。”
“这都说甚么话呢!”慕容定也顾不得其他了,“你都骑马打猎这么多年了,坐骑也是经人好好调~教的,怎么会?”
“这时候说那些都有甚么用处!咳咳咳——”慕容谐说着重重咳嗽起来,慕容定下意识就去搀扶他,结果手碰到他却不敢用力。坠马之人,身上通常有几处骨折,要是照顾不当,会加重伤情。
幸好家仆们捧来了粗布,慕容定用粗布给慕容谐把浓痰擦掉。
“现在我担心的事,我受伤的消息会不胫而走,这地方守不住多少秘密。”慕容谐重重的喘息,他眼睛看着帐顶,身体里传来的疼痛越来越鲜明,告诉他此刻自己还活着,又像预示他时日不长。
北面天下尚未统一,他竟然就要这么死了吗?!
“阿叔……”慕容定咬紧牙关。
“还叫阿叔呢……”慕容谐看过来,自嘲的笑笑,“我知道你们母子恨我,尤其是你,你自小就不爱我和你阿娘在一块,但是男女之情,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就是你阿娘说要和我断了往来的时候,我这心里刀割一样的疼。”
慕容谐喘息了几下,“我知道对不起兄长,但是这会,你难道还要、还要恨我……”
“我……”慕容定哽咽不成声,阿爷两字在舌头上滚了好几回,开始嘴唇张开,却说不出来。
慕容谐见状,眼底生起的光亮,很快暗淡了下去,“罢了,我也不该强人所难,你要是喊不出来,就算了。”
慕容定嘴唇抖了一下,嗓子好似被一直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丝声音。
“我死之前,一定要给你把事都料理好了。如今的局面得来不易,千万不能叫别人得了好处。”慕容谐说着,伸出胳膊,紧紧抠住慕容定的手腕,慕容定俯身下来,“我知道了。”
“如今的局面是……你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我一定不会让着天下落到别人手里。”
慕容谐双目紧紧的盯住他,过了半晌,他浑身才放松下来。
“好,听你这么说,我就能放心了。”慕容谐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慕容定出去之后两三日都没有回来,清漪担心,派人出去找他,却也没有找到。有一日夜里慕容定终于回来了。清漪担心了三天,见到他,就要责问他这三天到底到哪里去了。可是一看到他那颓唐的脸色,顿时心提起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外面有大事?”清漪把慕容定搀扶到内室问。现在慕容定整个人脚步浮虚,几乎站不稳。在外面再怎么威风,再怎么算计。到了她面前就显露了原形。
慕容定靠在她单薄的肩头,贪婪的吸着她身上浅谈的香味。
随即他整个人都倒在她的怀里,好在她那里汲取温暖。
“宁宁,这天恐怕要变了。”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对着老尾巴狼泪汪汪,老尾巴狼伸出一只狼爪:叫爹
慕容大尾巴狼狼爪一抹泪哽咽:没门
第166章 惩戒
慕容谐坠马伤势颇重; 他躺在病榻上; 趁着自己尚可动弹,先为慕容定铺平道路。既然世子已定,不管是谁; 他都要为继任者铲平道路上的阻碍。
慕容定下令城门戒严; 长安内外九门黄昏之前必须全全部关闭。
又一日黄昏; 急着出入城门的人急哄哄的赶快跑出去或者是狂奔到门内; 十几个士兵分别列在厚重的城门后; 一起用力,沉重高大的城门被推动; 发出沉重的声,回荡在长安如血的上空。
丞相府内; 人人低眉顺眼; 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属官们把大臣们送上的奏疏全部送到慕容谐的书房内,慕容定坐在书房里,翻阅着那些奏疏。这些奏疏原本是应该由慕容谐来批阅; 但是慕容谐伤重; 甚至不能起身,所有事事无大小,全部由他来统领。
慕容谐的书房里除了他一人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这个地方是这三分之一的天下权力中枢所在,所有的军国大事都在这里商议,不知有多少人能出入这里为荣。可是慕容定这会却没有半点兴奋,他看完最后一封奏疏; 浑身上下的力气被耗费了大半,他身体重重向后倾压,落在了坚硬的实木凭几上。
他一只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微微睁眼,看着面前的奏疏。
他重重的喘口气,等到那股疲乏劲过去,站起来大步就向外走去。
慕容谐的居所之外,守备森严,处处可见佩刀的卫士。慕容定越过那些卫兵,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涌动的药味,令人不适。慕容定轻轻走到慕容谐榻边,慕容谐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慕容定怔怔看了好会,伸手招过一旁的医官,轻声问,“丞相伤势如何了?”
“伤势沉珂……恐怕……”医官对着慕容定不敢胡作玄虚。
慕容定听后,心下一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慕容谐那里。他轻轻向外挥了挥,示意医官退下。医官求之不得,立刻垂首轻手轻脚的走到屏风外。
慕容定轻步到慕容谐榻前,袍子下摆一撩,坐了下来。
慕容谐受伤的消息此刻还是对外封锁,所以慕容谐其他三个儿子,全都不在身边,慕容谐也不召见他们。
在他身边的只有慕容定一人。
慕容定看着慕容谐,这个男人在他眼里是个高大强壮有力的人,不管什么事到了他手里,就没有不可能的。年幼之时,他甚至将榻上的人视作榜样,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要成为一样的人。
可是现在,慕容谐原本乌黑的头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银发,那意气风发的眼睛旁也多了许多沟壑。
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老了。
慕容定突然有些心酸,他垂下头来,不敢再去看榻上昏睡的慕容谐。
不知道在榻边等了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慕容谐尝试着动动手指,发出些微声响。慕容定浑身一个激灵,脑中那点睡意彻底驱逐出去,“怎么,好点了没有?要不要叫人来看看?”
慕容谐摇摇头,“外面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慕容定过了会说,“京畿附近已经布下重兵,以防不时之需。边境处也没有任何异动。”
慕容谐点了点头,“嗯,长安乃是重中之重,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要是想对你如何,必须要突破长安。长安就是你的命,丢哪儿都行,就是不能丢了这里。”
“是。”慕容定垂首。
慕容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开口,“夫蒙陀那里怎么样,他听不听你的话?”
“夫蒙将军对我的话,很遵从。”
慕容谐笑了一声,嗓音嘶哑,如同树林里头的老鸦。
“这个老家伙,脾气倔的很。当初那么多人,就他一个敢和我顶。”慕容定说着咳嗽起来,慕容定端来热水,一口热水喝下喉咙,嗓子里的痒好了些。慕容谐眼眸转过来,盯住慕容定,“这样的人平常我用着也就罢了,毕竟他也是个有才能的人,打仗是把好手,就算说出去,还能挣个心胸宽广的名声,但是对新君来说,他这个脾气就是个刺头。不好好整治,以后面对下面的人,还怎么能抬起头来。”
慕容定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慕容谐闭上眼,从喉咙里长长的吐出口气,“这个刺头,不拔不行,但是拔了又是损失。毕竟他劳苦功高,打仗的时候用得着他。”
慕容定沉默不语,慕容谐闭目好会,开口,“不过要是这个刺头威胁到了你,还是拔掉为好。”
“阿叔……”慕容定出声。
慕容谐摆了摆手,“不用你来做恶人,我来就行了。我到时候会把他贬谪到五原郡去带兵,如果他面无愤懑的话,那就好,要是他说了甚么,有半丝不情愿,就杀了他。”
慕容定一愣,但很快点头,“是。”
“用人之道,高深的很。我用了他,如果临走的时候不给他点教训,到时候你用起来就不会那么顺手。”慕容谐感受到身体内气力的流失,抓住他的手,“对于那些鲜卑武将,你记住,该给他们的,给他们。但是他们若是不从听管,只管杀。”
“我明白了。”慕容定颔首。
慕容谐见慕容定全部点头答应,终于稍微放松了些,他重重躺了回去,长叹,“上天留给我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他双眼盯着帐顶,“我原本想着,来日方长,我还可以慢慢教你。看样子是不行了。”
慕容定咬住下唇,和个孩子似的,半晌他转过头来,“不要想多了,你好好养伤。到时候可以把所有的事教给我。”
慕容谐听后莞尔,“你这小子,是想要把我脑子里头的那些东西都给挖走是不是?”他说完,眼里透出一股寂寥,“我也想都给你。这天下,这权势,我都留给你,可是如何去走,却只能看你了。”
慕容定心底一股酸涩,他拼命压住心头涌动的辛楚。侍女把熬好的药汤端上来,慕容定亲手接过,亲口尝了尝,试了温度之后,才去喂慕容谐。
慕容谐服药之后,慕容定看着他重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悄悄退出到门外。
门外杨隐之正在等着。慕容定入住丞相府之后,随便把杨隐之给带了过来。
“查的如何了?”慕容定见面就问。
杨隐之叹了口气,摇摇头,“丞相身边的那几个人都已经问了,拷打的也都拷打了,彼此分开,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都说马突然发疯,把丞相给颠下来。”
慕容定听后,面色越发阴沉。惊马之事并不少见,马这动物,看起来驯服之后温顺听话,但是小小的疏忽就能引得它焦躁不已狂性大发,甚至发狂起来,能把背上的主人给踩踏致死。
杨隐之抬首,欲言又止。这不管怎么查,都像是普通的坠马。实在是查不出其他的猫腻来。
“那匹马呢?”
“伤过人的马不能留,已经被人宰杀了。”杨隐之轻声道。
慕容定切了声,杨隐之满心莫名,难不成慕容定还要找一匹马的麻烦不成?
慕容定看着杨隐之惊诧的目光,嘴一撇,没说什么。
慕容谐的命令很快就下了,将夫蒙陀调往五原郡,夫蒙陀接到任令,先是一怔,而后马上带着几个亲兵还有家仆上路,甚至连家都没有回。当天就出了长安城。
这一幕被人看在眼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不安。
夫蒙陀心直口快,以前对着丞相常常有话就说,现在获罪贬谪,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待遇?
贺拔盛上了慕容延的门,慕容延自从从洛阳回来之后,一直闭门谢客,从来不和外头的人打交道。除非上朝,不然还真的难见到他。
贺拔盛上门,在家仆的带领下在府邸里头绕了好几个弯儿,才见到在湖水边垂钓的慕容延。
贺拔盛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上去,“这都到甚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钓鱼?我不知道你甚么时候和汉人学的这个兴趣了!”
慕容延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突然湖面起了动静,荡开一阵阵涟漪,慕容延手中一收钓竿,一条肥美的鱼从水面跃出,他一甩杆子,鱼落在地面上,疯狂的甩动鱼尾。
“我喜欢干甚么,你难道还要管?”慕容延淡淡瞥他。
贺拔盛喝了声,“你喜欢干甚么,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吃多了才管你这些!”贺拔盛说着,面色凛然,“难道你还没有听说么,夫蒙陀被贬谪出长安了。”
“那又如何?”慕容延说着,将鱼竿丢到一旁家仆的手中。施施然转过身去,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湖面辚辚水光。
“那又如何?”贺拔盛气极而笑,他跟着慕容延一块坐在他身边,“丞相看上去是那么个因为夫蒙陀几次当面顶撞,就把人给贬谪出长安的人么?要真是这样,恐怕夫蒙陀根本就活不到现在!那个老东西你我还不知道?脾气就是茅坑里头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说话也就算了,一说话就对着软肉来!”
“丞相怎么会等到现在才发难?之前都是干甚么去了?”
慕容延看着湖面的眼神动了动,他看过来,“那你的意思是?”
贺拔盛冷笑了声,“我的意思?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怀疑现在驻丞相府内主事的根本就不是丞相,而是慕容定!慕容定那个脾气我还不知道?一旦得罪了他,他是这能干出这事。”
慕容延眉梢微扬,“你的意思是,丞相已经被他掌控了?”
“不,我怀疑丞相已经出事了。”贺拔盛嗤笑,“你从洛阳回来的,难道你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
慕容延眼睛看过来,眼中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感情,“我上回是和阿爷一块去的,但是见他的机会却不多,后来也没到甚么。”
“有人说丞相在洛阳的时候坠马重伤。”贺拔盛笑望慕容延,“六拔,你这个儿子做的可是太不称职了,难道连这个传闻都没有听说过?”
“我这个儿子?阿爷当我是儿子么?”慕容延笑。
“也罢,在你阿爷严厉,你们兄弟三个加在一块都比不过六藏那个小子。不然也不会把世子的位置给了他。”贺拔盛哂笑,半点也不管慕容延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
“我说,现在丞相生死不明,六藏行使丞相职权,你敢说你心里半点憋屈都没有?”
“那又如何?”
“如何?”贺拔盛讥诮十足的看回去,“这不像你啊?不过好在这长安城内看他不顺眼的人不知有多少,挑出几个脑子简单的试探,也不是甚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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