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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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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娘子心虚地瞅了方应物一眼,低头小声道:“奴家父亲说过,如果秋哥你一口答应帮忙转圜,并亲自去找镇守太监……”

“那又如何?”

“那更说明一开始你们就是勾结好了,这时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已。”

方应物被噎得不轻,气极反笑道:“那我不管了!”

王小娘子更心虚地看着地面,又小声说:“奴家父亲还说,如果秋哥置之不理,那说明就是你蓄意谋划,狠了心要侵吞王家家财。”

方应物大怒,“啪”的拍案而起,“我不把你父亲修理一番,我就不姓方了!你们不要拦着我!”

王小娘子也觉得自家父亲理亏,想为父亲辩解也无从说起,只能无言以对。

王魁苦笑一番,自己这族兄,真是被猪油懵了心。一次又一次示好结交的机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放过……放过也就罢了,还把对方气到。

他又瞥了瞥侄女,如果不是这族兄有个和方应物关系暧昧的美丽女儿,只怕早被方应物拍成肉饼了。

王魁叹口气,劝道:“息怒息怒,堂兄确实多有不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烦请你看在同乡面子上伸手相助。”

方应物想了想,又见王魁和王小娘子都还算明白事理,以后说不定还要委托王魁当自己的代理人。他便从怀中掏出小布包,拍在桌子上,打开后给王魁看,“你能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王魁不明白方应物想作甚,低头去看。王小娘子也好奇地凑过来,不过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千盐引!?”王魁倒吸一口凉气,他大概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一张纸,几乎相当于他和王德两人的全部身家了,就这样轻飘飘地摆在桌上……

关键是,盐业利润丰厚谁不想做,但也是出了名的难做。能想法子从边军那里抠出这种票据的,都是能人啊,他才不相信方应物真会变出千儿八百石粮食输送到边镇。

“你们说,我用得着贪图你们王家的家产吗!”方应物像个暴发户一样叫道。

王魁失神地摇摇头,现在他是真相信织造局修理王家的事情真与方应物无关了,因为方应物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王小娘子大概也明白了,呆呆地嗫嚅道:“他们织造局为什么找上我们家呢?”

方应物冷笑道:“这世道狼吃羊,需要问理由吗?鉴于你父亲的愚蠢,已经失去了第二次机会,以后就不要怪我不讲究同乡脸面了,但这和你们无关!”

王小娘子打了个冷战,“奴家就怕听这种话儿。”忽然她的心情有点失落,连家产都不如方应物了……

方应物冷眼旁观,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连王魁和王小娘子两个亲人都觉得王德不妥当,自己就占住理了,有理走遍天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生意

方应物说服了王小娘子和王魁,便与他们一起向王家而去,要去见那王德。在路上时,王魁主动与方应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话里话外的想打听那张票据的事情,显然是很有兴趣。

其实相当于一千盐引的票据还不至于令王魁大惊小怪,王魁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是王朝奉真正感兴趣的是这张票据背后的运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从边镇平白取到票据带回腹里省份的。

方应物感到好笑,他这姜太公还没下钩,这鱼儿就自己要上来了,便先顾左右而言他,吊起王魁的胃口,随后才隐约提了几句,什么杨巡抚和三原王家之类的都点了点。

听到巡抚、三原王家、边市等词,然后又听到将银子变成盐引票据的过程,王魁暗暗咋舌,心里颇为神往,这才叫做生意啊。

自己和族兄到杭州两年时间,把家产翻了倍,应该说成绩也是极其出色了。但与方应物说的那些比起来,格局上就先差了一个等次,仍局限于小本经营而已!能官商结合的商人,才是真正的生意!

不多时,到了武林门外的王家宅院,有王小娘子和王魁带路便不需禀报,自然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堂上。

等王德出来时,王小娘子先迎上去,很不满地埋怨道:“父亲!你又冤枉了秋哥儿,这次事情的确与秋哥儿无关!”

王德冷哼一声,呵斥女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嫩得很,懂得什么。”

这下连王魁也不满了,皱眉劝道:“哥哥你未免固执得过头了,此话与污蔑有何不同?小弟我实在不能苟同。”

王德见女儿和族弟这两个最亲近的人出门一趟,回来全站到了方应物这外人那边与自己顶牛,简直要吹胡子瞪眼。

方应物不想耽误时间,单刀直入地说:“看在同乡亲邻的份上,今次之事我可以帮你解决掉。但事情了结后,我要有借用你们王家的地方,你们也要相助一二。”

王魁听到这句,又联想起那张需要兑现的一千盐引票据,不由得心中一动,猜到了几分方应物的意思。

莫非这方应物自恃身份,不想亲自打理这些俗务,所以要找人来合作?那么他频频对王德忍耐,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王德还是信不过方应物,心里疑神疑鬼,嘴上不咸不淡,“方公子言重了,我们王家帮不上你什么。”

方应物已经极度不耐烦了,在他眼里王大户就是不知好歹。他声音抬高了几度,仿佛是训斥地说:“同乡之间,谁不是互相帮衬?偏生也只有你像防贼一样防着!

看在父亲与你曾为幼年社学同窗的面子上,我再叫你一声世叔!但从今以后,你退居后院颐养天年去罢,或者回老家去也可,别再不知所谓了!”

方应物怒气冲冲地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怪怪的,又十分霸道,还真像是强行霸占别人家产似的。

他又连忙补充了几句,“你的产业自然是在瑜姐儿名下,至于事务操持也自然有王魁经手。东家和掌柜都是你们姓王的,你也无须担心什么!”

见父亲还把方应物向外推,王小娘子也快急了眼,又对王德道:“父亲,你也忒糊涂了,怎能如此说话,好心全当驴肝肺么?”

感觉遭到了女儿连同外人的围攻,自己堂堂一个家主成了孤家寡人,王德有点恼羞成怒,不由得看向族弟王魁,但王魁却转头看向外面,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人出来帮腔,王德气咻咻的没奈何。过了半晌,只得对方应物道:“若今次之事真与你无关,我王家当然不会不明事理。”

“但愿你真能明白!”方应物嘲讽一句才道:“我明日便去拜访镇守太监,事情平定后,你要出面消除流言,别让无知之辈还以为我欺男霸女,把你们王家怎么样了似的。”

听到“欺男霸女”几个字,王小娘子没来由地脸色一红,心口很是跳了跳。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若是秋哥真上门抢人,她将会顺从呢还是反抗呢?

随后方应物便离开王家,王魁一直将方应物送到了大门外。想起方应物所暗示的合作,王魁一时技痒,忍不住提出自己的见解:“其实你不必为盐引变现而发愁,也不必在食盐售卖上投入太多精力,那不划算。而且赚的都是辛苦钱,从各府县回收盐款是个琐碎活计。”

方应物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向来是从善如流,当下问道:“那你说如何?”

“只需找本省有实力的商家,一口价将全部盐引转手给他就行了,无论是用卖的形式还是租的形式,让他去盐场支盐并分销散盐。

然后可以把现银拿去购买丝织物,再运到西北,委托那个三原王家出手,如此才能得到最大获利。”

“这很能赚钱?”方应物又问道。

王魁分析道:“东南盛产丝织物,在江浙售价一两的丝绸,运到西北起码能卖十两,除去成本这至少是几倍的利润,如何不能赚钱?

而且,若你还能继续从西北换回盐引票据带回浙江,那又是一次赚钱的循环。如此就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之路……”

方应物脑中想象了一下,这确实是一条很宏大的商路,用盐引票据作为媒介,通东南与西北两地,囊括粮食、丝绸、食盐等大项,其中利润之丰厚不言而喻。

按照最理想的算法,当今在西北七斗粮食可以换一引盐票,假设到东南可以按二两价格卖出,然后购买两匹丝绸,再运到西北就可以卖二十两,然后再换成粮食大概就是十石左右。

一个循环,七斗变成了十石!扣掉各种耗费,那也是暴利了!

但这也很依赖于西北东南两处的综合实力,一般商人是做不成的。即使有这个财力,如果没有过硬关系也打不通这些环节,尤其是西北边镇那里。

不过如今的他好像可以试试看,即便不能长久,但只要能做几年也是可以赚到很多银子了。

想来想去,想得多了,于是方大秀才今夜失眠了。到了次日,方应物日上三竿时才起床。

按着计划,今天要去拜访镇守太监。方应物很是发了会子呆,感觉清醒了几分,这才用过饭,然后洗漱出门。

镇守浙江太监李公公的府邸也在西城,位于布政使司衙门北边不到两里的地方。五开间的大门极其壮观,比布政使司衙门的门脸还要豪阔,但门前很是幽静,几个门子百无聊赖地坐在条凳上闲扯。

若非为了王家的事情,方应物也不会踏足这里,那有损自己清白,但这次为了乡亲也就情有可原了。

方应物迈上台阶,抽出自己昨天临时写的帖子,递给最靠前的年轻门子,“李太监在府上否?淳安方应物前来拜访!”

那年轻门子接过帖子,但没有动弹,也没有说什么,只也斜着眼打量。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没有门包,谁会为你跑腿送信?

一省之镇守太监,在太监体系里相当于文官里的巡抚,而且也确实是与巡抚分庭抗礼的。在地方的地位如此崇高,所以镇守太监府这座大门的门包绝对不便宜。

不过方应物哪有这个闲钱去喂饱门子,摆出读书人脾气,呵斥道:“你识字不识字?自己看看帖子,再问问你家主人收不收门包!”

年轻门子装模作样地拿起帖子在眼底下看了看,又抬头嗤声道:“在浙江地面上,还有能大得过我们李公的?”

方应物无语,这门子看帖子是倒着拿的,这说明他分明就是个睁眼瞎,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偏生还装出细读的样子。

与这等惫懒人物真是生不起气来,方应物指着帖子上三个字道:“这个字是西,西厂的西;这个字是厂,西厂的厂;这个字是汪。三个字连起来读,懂否?”

“西厂汪?没听说过浙江有这么一号人!”这门子扭过头去,对其余两个同伴叫道:“笑死人了,你们听说过么?”

忽然看到两个同伴都从条凳上立了起来,这门子又惊异道:“咦,你们为何脸色都如此难看?”

天下能与西厂联系起来的汪,只有一个人……另外两个人连忙对先前那个接帖子的年轻门子耳语几句,年轻门子立刻从条凳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内。

方应物撇撇嘴,堂堂镇守太监的门子中不可能一个懂事的都没有,这个靠前的年轻门子八成是走后门进来的罢。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另外一个中年文人从里面出来迎接,对方应物见礼道:“今日却不料方朋友到此,请进请进!李公在内等候。”

方应物也松了口气,虽然之前他判断镇守太监李义大概畏惧汪芷,但没有亲眼所见之前总是有所担心的。如今看了这状况,便有几分放心了。

不然以镇守太监之尊,岂是能说见就见的?肯当场派人出来迎接,并带进去会面,那就已经是贵宾待遇了。

在那中年文人的引导下,方应物进入一处高大敞阔的厅堂中,李太监正在主位上等候。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让他知道……

这镇守太监李义正当盛年,四十岁左右年纪,面貌平常但是身材雄壮,若非没有胡须看着不像是阉人。

上了茶后,主客素不相识,没什么好寒暄的,便借着汪直的话头谈起来。李太监问道:“汪公在榆林可曾安好?”

方应物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便对了几句汪直情况,最后他风轻云淡道:“汪厂公一切安好,只是有回遇了刺,被在下侥幸救过一次。”

看来不完全是假借汪直的名头招摇……如此李太监便很直接地问道:“方朋友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李太监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很可能只是打着汪直的招牌来办事。但是人的名树的影,就是汪直的招牌也是不可小看的,该应付还得应付。

对方直接,方应物也不客气,“在下有个王姓乡亲,在武林门外开着一家工场。不过近日织造局对其索求甚迫,他无力承受,便委托在下向李公讨个人情。”

汪直的招牌不见得是万能,但织造局勒索一家工场对李太监而言,实在是一件小事。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为这种区区小事去触犯汪直的招牌,盘算得失很不划算。

“王家丝织工场?”李太监闻言皱眉半晌,然后才道:“若是手底下不懂事的人惊扰了你那乡亲,我自然会做主训斥他们。但这次事情却另有缘起,却不是我好做主的了。”

这很出乎方应物意料,李太监态度虽不错,可他居然拒绝了?这明明就是一件小事,李太监连这个顺水人情都不肯做?

没等方应物想出门道,李太监又补充了一句,貌似是宽慰道:“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方应物已经有了头绪,正常情况下的确应该如自己所想,但现在却意外了。想来想去大概不超出两个原因。

一是李太监不在意汪直,所以不给这个面子。二是这件事还有别人参与,李太监不好驳了那个人面子,所以才会婉拒。

从李太监的态度看,不像是敢不将汪直放在眼里的人,否则也不会只看到汪直的名字便把自己请进来了。所以后面一个原因可能性更大一些,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有别人主导。

那这个人又是谁?这个人能顶得住汪直的招牌,那至少也是方面大员级别的,也就是说至少是布政、按察。不知怎的,方应物想到了浙江右布政使陆辰。

因为之前拜访宁衙内和宁布政使时有过推断,猜测这陆辰与李太监有所勾结,所以陆大人和李太监的关系想必是不错的。

非要找一个可能性,那么陆大人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方应物只是打着汪直的幌子与李太监谈,虚实不知,又并非汪直亲临,想来一个布政使确实也足够顶得上一块不知虚实的汪直招牌。

不过更让人奇怪了,一个右布政使好端端的去找王家麻烦作甚?难道陆大人心血来潮想去侵吞点钱财,所以随机抽中了王家?这怎么看怎么离谱,完全不是方面大员的做派。

方应物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在下在此恳求李公,莫非真不肯通融么?”

李太监仍不改口道:“要让方朋友失望了。”

方应物放下茶杯叹口气,摇摇头说:“那陆大人是吃错药了罢?”

“想必陆大人也是……”李太监不知不觉顺着方应物说下去,话才半截,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失言了!

他这半句话,无异于附和方应物,间接承认了是陆大人暗中捣鬼,顿时李太监哭笑不得。

他这从波诡云谲宫中杀出来的堂堂镇守太监,居然被方应物这不足二十的小少年套了话去!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同行的大牙么?

方应物忍住笑意,旁敲侧击道:“李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虽然已经猜了出来,但还是不明白,陆老大人为何与一个小小的工场过不去?”

李太监不想与打着汪直招牌的人搞得太僵,换成别人问来问去早被打出去了。“我也不晓得!那陆大人只是遣人来请求,叫织造局去找武林门外王家工场的不是。看在交情份上,我照办而已,其余内情我一概不知。”

确定了捣鬼的人后,方应物越发的糊涂了。

人总是有动机才会做事,陆布政使这么干能得到什么好处?王家有点小钱,但也只是相对普通人而言,有什么地方值得方面大员注意的?

再说那陆大人只是右布政使,目前正是图谋左布政使的关键时刻,这种时候节外生枝有何意义?

带着万般疑惑,方应物离开了镇守太监府。刚回到旅舍,却见有王家的仆役在等候着。

“方相公!我家老爷叫我来送口信。”那仆役禀告道,“今日有个右布政使陆府的管事送了帖子到王家,邀请我家老爷明日在运河边得意楼相见。说是陆府嫁女需筹备大批丝绸,要与我家老爷谈这笔生意。

不过帖子还请了方相公你,但不知方相公住处,所以委托我家老爷传口信,邀请方相公明日一同前去。”

这是说曹操曹操到么?方应物暗想,他正满脑子陆大人,这下就送上门来了。

在知晓了内情的方应物看来,陆府请王德谈大生意,怎么看也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呐。不过莫非是陆大人后悔了,所以想法子补偿先前的过错?

不对!方应物突然有所醒悟,请王德也就罢了,为何一定要请到自己?这其中有蹊跷……

难道陆大人一开始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目的其实不是王家,而是自己?或者说,没有麻烦也要制造麻烦,故意做出王家这个人情卖给自己?

方应物苦笑连连,他一直无比坚定地在王家人面前说“此事与我无关”,说服了王小娘子,说服了王魁,甚至导致王小娘子和王魁对疑神疑鬼的王德不满。

其实这不是谎言,他真就这么想的。却没想到,闹来闹去的此事还就是与他有关,勉强也可以说是因他而起。

方应物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一拍额头,心里大叫一声:“我靠!千万不能让王德这厮知道内幕,不然他必定又开始腻歪!”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兵来将挡

送走王家仆役,方应物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那右布政使陆辰的真实目标在自己这里,王家的事情只是个媒介罢了,但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如果有了确定的方向,很多事情都可以迅速得到解释。方应物很快便又想到,自己拥有商相公学生这个身份,这大概就是陆辰目的之所在。

陆辰计划利用一些小手段赶宁老大人致仕下台,好让自己顺利接替左布政使职位。但是宁老大人又是商相公昔年在朝时一力扶持的,陆辰不愿与威望很高、尚有可能复职的本地大佬商相公撕破脸,因此想通过他方应物来缓和一下关系?

不得不说,方应物虽然与这陆辰陆布政使到目前为止素未谋面,但方应物通过两件事已经摸出了这位陆大人的一些秉性——这必然是个很阴沉的人,也必然是个喜欢操弄权术手腕的人。

第一件事,布政使司宁老大人主导的海塘工程太急切导致徭役繁重,地方民众极其不满,陆大人便暗中指使民众到布政使司衙门闹衙。

以上还不算什么,谁也能做出这种事。但闹完后没在布政使司出乱子,却偏偏与织造局起冲突,烧了织造局的运丝车,就比较阴险了。

这阴就阴在把火烧到了镇守太监这里,事情便完全不受布政使司掌控了,宁老大人想平息事态也有心无力。

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果民众仅仅闹了布政使司,以今上的淡漠、不负责任的心态不会有太多想法——反正都是你们文官衙门的乱子。

但是布政使司惹出的闹事民众烧了直属大内的织造局的车,再经过镇守太监添油加醋的禀报,那感到私产被侵犯的天子肯定会对宁老大人不满。

从头到尾这位右布政使陆大人没有露面,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却达到了最佳效果。同时也不会让士林觉得是陆大人争权夺利、攻讦上司,一切都是镇守太监李义的错,而陆大人名声不会有丝毫损失。

第二件事就是王家这件事,如果不是镇守太监李公公在汪直名头的震慑下失了口风,他方应物还真确定不了是陆大人捣鬼,这根本就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可以想象一下,假设王家面对织造局刁难一筹莫展,而他方应物作为关系比较近的乡亲也没有太好办法,毕竟太监体系和士人体系是两回事。

在这个时候,陆大人出面主动示好,并帮忙化解了织造局的刁难,那么他方应物怎么也得念几分情。这种先坑人再拉一把的手段,也确实真是很阴了。

再说如果陆大人想直接请他,那么他必然是避而不见的,但陆府通过王家的事邀请,那就不好推辞了。

不过之前没人想得到,他方应物能直接见得到镇守太监,陆大人也是绝对想不到的,更想不到方应物能阴错阳差地猜出八成真相。

闲话不提,本来方应物对明晚这场宴请没有什么兴趣,毕竟他与左布政使宁老大人之间的关系在天然上比较密切,当前又是本省左右两位布政使之间关系紧张的时候,自己贸然与陆家的人在一起吃吃喝喝,说不定就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而且,看透了陆大人不择手段的阴谲秉性后,方应物颇有种敬而远之的想法,实在不爱与这类人打交道。

反正无论自己去与不去,他们也会自动对王家卖好,并帮着王家渡过难关罢,最后这面子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来,到时候见招拆招好了。

暮春夜晚,华灯初上,杭州城北关夜市开张,人流一如白日,连很多路过此地的外地客人也慕名前来凑热闹。

矗立于距离运河码头不远处的得意楼算是北关一带小有名气的酒家,名字大概取自“人生得意须尽欢”之意。

淳安商人王德不是第一次来得意楼,两年来在这里应酬的次数少说也有七八次了,但这次是真很激动,因为他马上要与布政使陆府谈生意。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陆府为什么会主动找到自己,从自己这里采购丝绸,但王德觉得自己经营两年,在北关一带也闯出了一点名气,引得客人上门并不奇怪。

堂堂的从二品大员嫁女,陪嫁和铺张绝对不会少的,说不定要一口气购买上百匹绸缎绢纱,算是一笔不算小的买卖。

但更让王德激动的原因是,这将是最好的示范,而且是极其难得的一次示范。连堂堂的布政使家里都用他王德的丝绸,传了出去极其增光添彩,这其中蕴含的广告效益不可小觑。

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更是近期连连不顺心以来罕有的好消息!自从王德到杭州经商以来,这算是遇到的最好的发展机会之一了。

按说是陆府管事下了帖子邀请王德,陆府管事应当早到,而王德晚到片刻也可以。但王大员外不这么想,他生怕怠慢了客户,所以早早就来到了得意楼,守候在大门口处等待。

在兴奋和忐忑中,王德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看到有打着陆府灯笼引道的仆役出现。

王德连忙迎接上去,对着灯笼后面的人深深作了一揖,高声道:“当面的莫非是唐过唐管事么!”

灯笼后闪出两个人,一个是中年文士打扮,没有说话;而另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干男子微微还了一礼道:“正是在下,阁下是王员外?”

面对可能为自己带来丰厚利润的大客户,王德姿态放得很低,连声道:“正是,正是,有失远迎!里面请!”

唐管事没有挪步,却对旁边的中年文士道:“张先生,走罢?”那被称为张先生的左顾右盼片刻,皱眉道:“怎的不见方朋友?”

唐管事立刻侧头询问王德,“方应物方朋友何在?在下送帖子可是写明了,委托王员外邀请方朋友一起到此?”

王德愣了愣,说实在的,他方才始终满脑门自己的生意,没去想方应物。所以方应物到没到,他都不在意,若不是对方提起,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还曾经请过方应物。

唐管事和张先生看王德这表情,也知道方应物必然没到场,张先生对唐管事道:“若方朋友不到,今晚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王德听得分明,敢情这位说话很有分量的张先生就是奔着方应物来的,见不到方应物就要走人。他之前并没有多想,只道都是读书人圈子的事情,但从眼前这情况来看,不那么简单。

难道方应物就如此重要,自己出来谈个生意也离不得他?怎么和鬼上身似的!最要命的是,对面这两个见不到方应物就想走?那他的机会可怎么办?

王员外能经营得风生水起,也是有几分应变能力的。他猛然擦了擦汗,插嘴道:“昨日已经打发了人去请了,在下也不知为何没来。

两位不如先入内一坐,在下这就再打发人去请。左右他住的地方距离不远,来回快捷得很,这时候再请过来也不晚!”

唐管事也劝那很不好说话的张先生道:“如此也好,既然到了这里,总不能白跑一趟。”

于是三人便进了得意楼,径自上了二层,早准备好了一间清净雅阁。王德待唐、张两人坐定了,便热情地说:“两位先喝茶,在下这就吩咐下人去叫方应物过来,管保两位今晚能见到人。”

“快去罢!”张先生挥了挥手,王德便出去找自己的仆役吩咐事情了。

目送王德出去后,张先生低声对唐管事道:“东翁交待过,少年人即便再老成,也多多少少有几分虚荣和炫耀心理,这是不可避免的,特别是喜欢在女色、亲友面前显摆。

一会儿若那方应物真来了,你我把他的脸面给足了,让他在乡亲面前大大长一次脸面,这交情也就水到渠成了。此后我再与他密谈,总该能如东翁所愿。”

唐管事点头称是,又道:“只有我们几个还不够,须得请些陪酒女子过来,少年人在美色面前,鲜有能沉稳得住的。在女色面前抬举他,事半功倍。”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便闭口不言了。门帘闪动,王德走了进来,陪着笑道:“已经打发人去了,两位但请安坐。”

却说方应物在旅舍里无聊,正意欲出门寻觅地方用晚膳,刚走到大门处,却被人拉住了袖子。回头看去,原来是曾经昨日见过的王家仆役。

“方相公!方小爷爷!昨日小的不是禀报过了么,今晚得意楼那边请你过去,你怎的爽约了?这可让小的难做人!”

方应物理直气壮地说;“我说我知道了,又没答应!”

那仆役急得满头大汗,拉着方应物不肯放,哀求道:“不要和小的耍这文字游戏了,你若不去,板子全落在小的身上。

而且我家老爷说了,方相公如果不去,就再让大小姐出来请。方相公忍心让大小姐这娇滴滴的小娘子晚上出门夜行么!”

王德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方应物撇撇嘴,去就去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他拍了拍王家仆役,“松手,带路!”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是普通货色

方应物安步当车前往得意楼,但距离毕竟不远,来的还是不慢。当他进入得意楼时,雅阁里已经布了若干菜肴,但尚未动手,显然是正等候他。

方应物与其余三人客气几句,为迟到表示歉意后,便入了席。他和张先生两个文人坐在一边,而唐管事和王德王员外则坐在另一边。

张先生文士风流,还叫了几个陪酒的粉头进来,一人身边一位,伴着众人吃喝说话。

方应物久不近女色,心里的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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