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大明官-第3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在苏州府出了一把风头的方应物就在这个名单上,评语很令厂督动心——年方十七,相貌俊秀、身世清高、少年老成、文采出众、善于应酬、言辞便利。

汪芷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隔着虚空对着方应物勾了勾:“我看你就不错,在苏州府的事我都听说了。来我这里当个书办罢,或者你们文人叫西席?还是叫幕宾?”

方应物愕然,绕了一圈又一圈,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么?但士可杀不可辱!

他严词拒绝道:“在下堂堂的读书人,儒学廪膳生员,还没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去你身边当无名无份的书办算什么前程!”

汪芷忍不住放声大笑,听在方应物耳中,感到很是狂妄。“你觉得当书办委屈自己?你不相信这是功名前程?真是坐井之蛙!你可知道,我身边的上一个书办如今是什么官职?”

方应物虽然很不屑,但仍然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他姓吴名绶,给我当了几个月书办,现如今在锦衣卫掌管镇抚司!你去打听过就知道!”

对这个人名,方应物倒是有几分印象,应当不是汪芷的假话。他能去掌管镇抚司,可谓平步青云了!

天子亲军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不必赘言,对明史稍有了解的都清楚。不过在锦衣卫里,有数不清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等,很容易让人眼花缭乱。

那么谁是真正掌权的?只需要看衔头后面的差遣就懂了,谁是治锦衣卫事,谁就是老大;谁是治镇抚司事,谁就是仅次于老大的实力派。

另外现如今,名义上镇抚司是隶属于锦衣卫的下属部门,但镇抚司负责诏狱,实际上是独立开展刑狱工作的。镇抚司拥有直接向天子奏报的权力,不必向锦衣卫老大负责。

所以这个吴绶从汪芷的书办变为掌锦衣卫镇抚司,真可谓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了,在文官系统里,这种际遇万万不可能的。

但方应物仍傲然道:“那又如何?吾辈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也!”【。52dzs。】

他家几代农民,他的父亲是庶吉士方清之,他的半个业师是商辂,他的未来外祖父是王恕。

这样的家庭和出身,是清流里的清流,应当一边养望一边科举,怎么可能去走锦衣卫路线!

对方应物的态度,汪芷早有心理准备。“何必如此激动,又没说不许你科举去。你可以先做两年书办,两年后乡试,你如果中了举我也不拦着你去会试。

如果不中,你可以考虑继续当书办等下一次考试,或者我奏请天子,直接补给你锦衣卫官位,总不会亏了你,也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法子。”

方应物再次拒绝道:“在下心领了!天下士子千千万万,还请你将这个好意送给别人罢,总会有愿意为你效劳的人!何必纠缠在下不放!”

见到自己的示好一再被拒绝,放低了半天身段全白费功夫,汪芷脸色渐渐的冷下来,“因为只有你最好,我要的就是最好的!

你有方清之这样的父亲,有商阁老这样的老师,有王恕这样的外祖!这些门面摆着,由你替我出面去和那些不开窍的朝臣打交道,再合适不过了!你自己三思!”

方应物听着很不是滋味,她这是找书办么?这是找男公关罢?

见方应物还不点头,汪芷又叹道:“何苦呢,不要让我逼你……”

方应物闻言大怒道:“你想逼良为娼?告辞!”

第九十九章 再行路难

方应物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苏州府出了一把风头,却被这貌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西厂厂督注意到了。世间万物的因果牵连,真是奥妙无穷。

敢情这位厂督像女人似的从头到尾唠唠叨叨半天,还真是为了得到自己——哦,对了,她就是女人。却害得自己险些以为她心机深不可测,要暗算自己外祖父。

话说汪厂督无论是年幼无知还是受人撺掇,亦或是为了在天子眼里卖力表现,从去年到今年年初,在朝廷上掀起了好大一片风波,赶走了一群首辅、尚书、侍郎、都御史。

如此她的名声也彻底坏了——强力打压朝臣的阉宦不会有好名声的。

一时间在激烈的对抗情绪下,“汪公公”与朝臣和士林彻底隔绝,舆论上极其被动。一些投靠他的大臣也不可能时时在她身边帮衬,能在奏折里替她吹捧几句就已经是极限了。

若换成别人,早就死心塌地了,根本不在乎舆论,只要专注欺瞒天子,做好权阉大反派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就行了。

但“汪公公”年纪轻心气高,对得不到认可很不甘心,她对职业生涯发展还有所谋划。

马上可以打天下,但不能治天下。如今朝局渐渐平稳,所以她需要有一些文人士子,最好是名士在身边来点缀自己,顺便负责交际往来和文书工作,若能打通和朝臣们的关节渠道自然更好。

到南方就是因为江浙福建地方人才多,不得志的人才更多,而且江浙福建这边出的高官也多,容易搜刮几个有用的人回京。

当然,“汪公公”也有备案计划,若文的路线走不通,那么就去边境,走武勋这条路子,以此赢得该有的认可和地位。在史书上,她确实也是如此做的。

而方应物很不幸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文化中心苏州府小火了一把,从而入了南下的西厂厂督的储备干部名单,而且还是排名很靠前的那种。优点非常突出,潜力非常大,拉拢代价应该很小,堪称性价比之王。

至于汪厂督折节下交,算是另一种版本的求贤若渴。只是充满了在皇宫这个封闭环境长大的少女的一厢情愿和幻想,以及略显幼稚跳脱的交际手腕——

你们文人不是很瞧不起阉人么,我告诉你我不是阉人这个大秘密,你的心里总该少了点隔阂罢?又是许以官爵,你能不感动么?

若是别的少年人,说不定就拜倒了。但方应物这种外表年龄十七八心理年龄逼近三十的老男人,当然不吃这套……

不过连方应物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士林交往业务上的潜力和价值,却被汪芷慧眼识珠的先发掘出来了。

想一个月前,方朋友从淳安出来的时候,还在感慨自己不是名士,否则便能靠着名头到处蹭吃蹭喝。

如今他再次想起来,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这种生活似乎离他很近了……上码头迎接他的邓同知不是傻子,而别的地方同样也会有聪明人的。

从城中公馆出来,方应物回到南门外水驿,此时天色已晚。方应物让王英去通知船家,明日要上船走人,不在常州府这里停留了。

但是王英回来的时候却垂头丧气的,“事情不妙,那船家得了禁令,叫他连夜返回苏州府去,不许他继续停留,我们没船坐了。”

“谁的禁令?”方应物惊讶道。

“是锦衣卫缇骑!还对河边所有船家传了禁令,谁也不许载我们北上。”

方应物当即明白了,这就是汪芷逼迫他的手段,叫他想走也走不了。这趟前往京师的旅途,怎的还真成了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王英和方应石齐齐问道:“这可如何是好?那锦衣卫凶残得很,不会将我们抓去坐牢罢?”确实,锦衣卫滥抓滥捕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方应物无奈道:“抓我们不至于,我们也不是无权无势的小民了。那就先耗着好了,她总不能在常州永久驻下去。大不了我们转头南下,再回苏州府,往巡抚行辕里一躲,她能奈我何?”

不过接下来几天,汪芷并没有来找方应物麻烦,只在府城中受理词讼,主要是由她的亲信手下锦衣卫百户韦瑛出面。

“汪太监”进城的时候传过告示,宣布以钦差身份受理词讼,辩明冤屈,为小民做主,顿时府城和周边各县持状而来的络绎不绝。

不过接下来就有意思了,无论什么状子,只要收下了后,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管案子是真是假,一律派人将被告先拘捕了再说。

短短数日内,锦衣卫缇骑四出,各衙门衙役尾随其后。鸡飞狗跳的到处捉拿嫌犯,一口气捉了上百人,而且还多是大户人家里的。

一时间,将常州府地面闹得人心惶惶、百业不兴,生怕明日灾祸就降临到自家。

此时懂行的人眼神都雪亮雪亮,彻底看明白了其中的把戏。什么受理词讼,就是借机敲竹杠。谁家要出了足够分量的银子,人自然就放出来了,若一毛不拔,就是假案也能给办成铁案。

但有人拿着银子上公馆时,却被拒绝了。锦衣卫官校很正气地说:“厂督有令在先,此次认真办案,绝不为银钱偏私。”

可这便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了,凶威赫赫的厂督不贪财是好事,但他抓了这多人、制造出无数冤假错案,那图的是什么?

不过外面的纷纷扰扰与方应物暂时无关,他躲在水驿里,每日吃饭睡觉看书而已。反正驿站是公费的,他又是邓同知安排进来的,即使住上个把月也不用自己掏钱,着什么急?

这日正坐在院子中看书,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门,“方公子在否?请开门一见!”

方应石正要去开门,却被方应物拦住。他又高声问道:“外面何人?”

只听得外面叫道:“西厂汪公来访!还不速速开门!”

方应物闻言就合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外面连续叫了几声,方应物不理睬,更不会去开院门。

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院子两扇门平平的从外向里倒下,激起一片尘土中,露出了某厂督俊美的面容。

汪芷脚踩在地面门板上,若无其事地问候道:“几日不见,方秀才可安好?”

第一百章 二把刀的邪气

汪厂督想去的地方,区区一扇门怎么拦得住……

汪芷在方应物这里没有呆多长时间,只是再次礼贤下士,邀请方应物担任她的“男秘书”或者“男公关”。对于这个邀请,方应物当然还是拒绝。

其实在这时代,还没有出现过刘瑾、魏忠贤这种声名狼藉的权阉,阉党的概念也没成型。士林对王振、汪芷之辈的态度,更多是出于政敌关系的痛恨。

打个比喻,在当今内阁三大佬中,次辅刘珝对首辅万安的痛恨,只怕也不亚于一些大臣对汪芷的痛恨——要知道,刘珝是经常大骂首辅万安“负国无耻”的。

历史上的刘瑾、魏忠贤下场都很凄惨,死无葬身之地。而汪芷被罢斥后却能得以善终,更像是政争失败的大臣致仕后便不再继续追究的游戏规则,这中间的区别可见一斑。

就是翰林院的清流翰林们,也要去内书房教导小太监读书,而且这种差事还是很抢手的。据统计,去内书房教过书的翰林,有高达三分之二的都入阁了,因为司礼监太监必然出自内书房,当然会照顾自己的老师。

所以说,大明的庙堂政治一直就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充满道德和利益的博弈,但并不是绝对化的。太绝对化的也有,比如东林党,对国家的后果也没见有多好。

话说回来,对方应物本人而言,考虑更多的还是得失问题。他很清醒,目前给自己设计的路线就是背靠几棵大树,在士林扬名和养望,为将来扎下雄厚根基,而且根基越雄厚越好。

去汪芷的身边当书办,就偏离了他心中的既定路线,这才是他拒绝召请的根本原因。

汪芷走了后,方应物赶紧找到驿站杂役,换了个院子住,总不能住在个连门都没有的地方。

次日,方应物又听到有人叫门,还是昨天那个嗓音。这次方应物知道,闭门不见毫无意义,薄薄的两片门板也挡不住她,只得开门将汪芷放了进来。

女厂督的话还是那些话,方应物的回答还是那些回答。临走前,汪芷道:“明日我还会前来拜访,古人有三顾茅庐,我想我也能效仿。”

你来一百遍也是无用功,方应物心里腹诽道。他有点担心起来,汪芷不会恼羞成怒,软的不行便用硬的,直接绑了他走人罢?

但那样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被绑架来的人,如何能用心做好文书和外交工作?连起码的应付差事都做不到,不当内奸卧底就不错了。

下午时候,忽然有驿站杂役慌慌张张的进来,对方应物禀报道:“方公子,外面有上百人聚集,说要见你。”

方应物不明所以道:“见我作甚?”

“不晓得,只听得说是求你出面救人。他们围住驿站不散,你还是出去看看罢。”

方应物纳闷的来到驿站大门,果然见到外面围聚了百十人,将驿站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方应物对着人群拱拱手,“在下方应物,与诸位素不相识,不知今日却来寻在下有何贵干?”

人群见了方应物,声音立刻喧闹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方应物便又高声道:“请一两位父老上前说话!”

如此才有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走出人群,对方应物道:“小老儿居于西门外,姓一个刘字。今日我等聚在此处,只恳请方公子救人一命。”

方应物疑惑道:“在下能救你们什么?”

“我们皆有亲属被锦衣官校捉拿入狱,如今走投无路,还望公子施展仁心,伸出援手相救!”

方应物仍旧莫名其妙,“在下一介书生,有何德何能?刘老丈只怕拜错了山头,求错了人罢?在下确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那刘老头言辞恳切地求道:“汪公两次到公子这里拜访,可见交情匪浅。何况锦衣官校透露过只言片语,道是让我等前来请求公子出面,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此时外围忽然有十几个人跪下,高呼道:“求方公子为我等做主求情!”

方应物闻言心神大震,又看了看人群,登时头皮发麻,险些就要破口大骂起来!

他总算明白了,汪芷说要逼自己答应,而连续几天来又对自己毫无动作,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她就是要故意让百姓来求到自己这里,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若自己不答应,就显得冷血而见死不救;若想伸出援手,帮助这些可怜百姓,便只能求到她那里去。

一旦求了她,那还能有什么后果?也只能屈身从贼了……

方应物尤其想骂的是,汪芷这种行为,与流寇裹挟百姓并用百姓为前驱当炮灰有什么区别?

她这是不按理出牌,严重性在于彻底破坏游戏规则,堪称是完完全全的邪招!如果在政坛上,都学这样搞道德绑架,那就天下大乱了,任何一个稍有素养的官员,都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几天接触,让方应物产生了些许错觉,他没有感觉到这女厂督有多么邪恶,既不贪财又不凶残,无非就是做事蛮横、手腕又稚嫩了点,为何还如此招骂,难道古人道德底线很高吗?

今天才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连如他方应物这般,在道德方面容忍度还算不错的穿越客都想大骂了!

这种政坛二把刀、半瓶子醋式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也许不残忍,但就是叫人窝火、叫人恶心,活该她短短几年时间就迅速败落了!

一时半刻,方应物也没有太好主意,便对刘老丈人道:“诸位遭遇,在下心里是极同情的。但尔等所求,又涉及在下名气,所以事关重大,一时拿不定主意。如今在下已然知道了,还请诸位先回去,让在下花一些时间静心思考。”

刘老头与人群商议过几句,又到方应物身前道:“我等知道事起突然,方公子也需仔细斟酌。今日便到此为止,我等明日再来请愿。”

能拖一时算一时,方应物眼见人群散了,便回到屋中。

他将随从都叫来,很严肃地吩咐道:“你们不能和我住在一处了,你们两个和兰姐儿都离开这里,另寻其他地方安置。实在不行,便去找邓同知,委托他照看。”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如果能有机会,你们就回苏州府去投奔王老大人。我不好走,你们如果想走,应该较为容易。”

王英惊讶道:“秋哥儿你前日还说情势无妨,只是等待,为何今日又如此紧张?”

方应物叹口气,他本来并没有什么危机感,感到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就是汪芷这厂卫大头目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地方。但遭遇了今天这桩事情,他却陡然嗅到了危险。

危险来自于两点。一是某厂督的不按理出牌作风,对此他遵循常理是猜测不到的,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万一拿他身边人做文章就麻烦了。

坏规矩的事情,她做出了第一件,就会做出第二件,不能有侥幸心理。还是趁着某厂督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边人这里时,未雨绸缪的让家人都转移出去罢。

第二个危险来自于常州府这些百姓的请求。别看现在他们都是苦苦哀求,情态卑微可怜,但转化起来也会很快。

方应物搞研究看惯黑材料,对人类普遍的劣根性很了解。如果这些百姓最后真被自己拒绝了或者没有帮到他们,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翻脸,并将罪责迁怒到自己身上。

毕竟自己看起来比厂卫弱得多,还算不上大人物,在本地又孤立无援,不找自己撒气泄愤找谁?弱者靠欺负更弱的人来找心理平衡,这是人类常有的现象。

到那时候,上百人聚集在一起,氛围就是十分不可控的。一个处置不当,或者有几个带头的,便有可能冲进自己住处打砸烧抢。

所以还是提前将身边人转移出去比较安全,万一有什么问题,只要自己多加注意,独自提前逃跑也简单点。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汪芷又来了,果然兑现了她三顾茅庐的承诺。

方应物苦笑道:“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强求在下?胁迫百姓来强逼在下,这不是做事的正道。”

汪芷神情悠然自得,一切尽在掌握,“我这不是驱使百姓强逼你,而是帮你寻找借口和理由,别不识好人心。”

这也是好人心?方应物气极反笑,“在下倒要听听,你这是什么歪理?”

“在我这里当两年书办,对你考科举其实没有影响,其他地方也亏待不了你,那么你担心的是什么?只能是一些小小的名声问题了罢,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那么现在为了这群可怜的百姓,你就从了我,这未免不是美谈。听圣人说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佛祖也说,舍身饲虎、割肉饲鹰,你如何做不得?

你若不管,那便是你虽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若放手,如苍生何?

大家都是为皇帝做事的,又不是让你叛国投敌,想来别人也会理解。也就是说,我帮你解决了这个名声问题,你还有什么道理拒绝?”

居然还真有歪理?方应物愕然良久,此人路数邪气,太邪气了,这才是她最大的天赋?

第一百零一章 千里之外

不得不说,汪芷的直觉确实很强。虽然她读书少,不懂什么理论分析,但与方应物谈过几次话后,她便也能感觉到,方应物虽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人,但也绝对不是心思纯粹的人。

心思不纯粹,各种杂念就多,杂念多了,就不怕找不到能干扰他的法子。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果不其然,如今便就让方应物陷入了左右为难中,比起先前的断然拒绝态度已经松动了不知多少分。

汪芷暗中得意,又加了筹码,“我已经放了风声,要清查江南巡抚,你难道不为你祖父着想一二么?这还是你提醒我的。”

方应物继续无语,她这招用的倒是越来越熟练了。话外之意,就是说他方应物还可以打出“为拯救外祖父而屈身从贼”的苦情牌,继续为道德加分。

“你自己细想罢!想好了就到城中公馆找我!”丢下这句话,三顾茅庐结束了,汪芷也离开了城南门外的驿站。

送走汪芷,方应物知道自己应该仔细考虑了。他很明白,这不是做试卷上的选择题,而是对自己的未来走向进行实实在在的选择。他已经感受得到,冥冥之中历史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变化,必须要认真做好每一次抉择了。

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几年,朝堂应该还是乱象丛生,适合当缩头乌龟,纯粹的正人君子是不大好混的。

连李东阳、刘健、谢迁、杨廷和、吴宽这些史书上名声不错的未来大佬也一样都缩在翰林院装聋作哑,没见谁跳出来当烈士。

在汪芷身边混两年,至少安全程度是有保障的,不会身遭横祸。慢慢积累点人脉,以后若有了功名,再另起炉灶,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也未尝不可。

从另一方面来看,未来外祖父王恕性格正直耿介无私,眼中揉不得沙子。就算将来熬到成化天子驾崩,他以名望能入朝为大佬,但也是比较“孤”的大臣。

而从各方面反应分析,自己父亲八成也是类似的人,就从他老人家在县学的人缘便可见一斑。未来两个背景都是这样,自己还去添油加醋有用么?

自己的定位是否应该稍稍错开?是否在汪芷身边暂时效力,更有利于帮助父亲闯荡日渐污浊的官场?又想起了张居正和冯保的典故,自己有没有可能效仿?

带着沉思,方应物连晚饭都忘了吃。

忽然有个身穿衙役服饰的人敲开了门,禀报道:“小的奉邓老爷之命,给方公子送书信。”

这邓老爷必定是邓同知了,同在府城,有什么事不能传口信,还要送文书?方应物带着疑问接过这封书信,先送走了衙役,然后便在油灯下打开看。

这一看不要紧,看得方应物脸色大变,身子发软,他竟然站立不稳倒在了椅子上。

这书信没头没尾,但从文体看似乎是抄写的邸报,起内容大约如下:

“庶吉士方清之为四事上疏谏议。一是弹劾内阁三人尸位素餐,无所作为,请罢免而另择贤良;二是批评陛下迷信僧道方士,滥授恩官,请罢斥佞幸而近贤臣;三是弹劾内监汪直、梁芳乱政,尚铭骚扰百姓,俱请逐出京师,永不叙用;四是请督促太子学业,择饱学有德之士辅佐东宫,以正视听。”

怎能不让方应物大惊,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这简直就把几伙正当红的人全得罪了,而且直接指责天子,何异于批龙鳞!

顾不得多想什么,迅速向下看去,果然看到后面还有一句——帝诏锦衣卫捉拿下狱严审。

下诏狱!

方应物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刷声望”。不过他赶紧把这个大不孝的念头逐出了脑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是残酷的现实。

成化年间下诏狱的人很多,比如当年翰林四谏名动天下。父亲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可他如今只是个新科进士,还没有什么人脉,在京中别人或许会赞赏几句,但有谁会替他说话?

大臣在诏狱的时间,长短不一,短的数月,长的数年都有,主要就看天子心情了。方应物觉得,就算是要将父亲贬谪外地也好,起码先捞出来也好,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方应物不由得想到了汪芷身上,这是一个在天子那里极其能说得上话的人物,难道真要自己为了救父,去卖身投靠她?

父亲有难,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即便不谈父子天伦,在眼下具有功名身份的父亲才是全家一切的根本,他自己也时常从中获益。

保住父亲,才算保住了根基。这种时候,自己的一切小算盘和得失算计要放到一边。

念及此,方应物再也无法再细想什么了,直想去面见汪芷,再谈谈投靠的事情。说不得要对汪厂督掏心置腹,冒着泄露历史天机的风险,来为父亲换几句说情了。

虽然父亲也在奏疏里点到了汪芷,但这属于大范围地图炮下的顺便捎带,又不是重点针对汪芷。而且汪芷这一年来,每天大概都有一堆弹劾她的奏疏,应当不至于太在意其中一两条。

以她的脾气,应该是可以说服的……方应物想道。但此时夜色已深,他只能先等待着。

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去,天色亮了后,方应物从打盹中清醒过来。他连忙用冷水洗了洗脸,便急急忙忙出了驿站,向城中公馆而去。

站在公馆外,向把门的锦衣卫官校说明了来意,便听人把话通传了进去。不多时,有人将方应物领了进去。

地点还是上次会面的那处水榭,可以看出,汪厂督是十分喜欢这里的凉爽。汪芷正在看几件公文,见了方应物问道:“你想明白了?”

方应物点点头,“在下想明白了!”

汪芷话里有话地说:“既然想明白了,那你还来干什么?”

方应物很为她的喜怒无常而不安,便答道:“来此自然是愿为厂督效力。”

汪芷拍了拍手里文书,“我刚才也看到了邸报,你父亲触怒皇爷,下了大狱。你是打着请托我出面为你父亲说情的心思罢?

我别的不懂,但有一件事情是很懂的,那就是绝对不能让皇爷不高兴。偏偏你父亲就让皇爷发怒了,我可不敢从中说什么话。”

方应物暗叹道,这汪芷这方面倒是很门清,她谁都敢惹,但惟独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天子,一个是万贵妃。

又听汪芷道:“今科大比,从状元到前几名,多是老朽之辈,看着就没什么前途。只有方清之正当盛年,兼之器宇非凡,在这一批人中十分出彩,前途是十分被看好的……”

父亲的外形果然是万人迷么?方应物只能回道:“多谢褒奖。”

汪芷话头一转,“只可惜,他放着好好地前程不要,非要去做那触怒皇爷的事情。你说如果方清之前脚被皇爷送进了天牢,而我后脚就请了方清之的儿子为幕席,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皇爷知道了会怎么想?我是万万不想承受这种风险的。”

“所以,虽然你是个人才,我却不能用你了。”汪芷轻叹道,大有一种“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不敢用你”的意思。

方应物很没面子的在心里骂了几句。他娘的,自己死活不从时,她来死缠烂打,自己要从了,她却又将自己拒之门外,这算什么!两方人都是犯贱的吗!

方应物咬牙道:“在下可以隐姓埋名,为厂督出谋划策。”

汪芷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白嫩的脸庞颤了颤,仿佛忍住笑意,很不屑地嗤声道:“你父亲这次必然要倒霉了,下场如何说不准,但我敢肯定,至少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而且翰林院庶吉士的名头没了!

你若从今不再是最有前途翰林的独子,将来也不再会是宰辅后人,那么便不能给我增光添彩,如此对我还有什么用处?你真以为自己可以迷倒我了么?”

方应物立刻感到自己脸颊火辣辣的,好像被抽了几个耳光一样。

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主动投靠,却被人当成没用的垃圾一样,这对向来自视甚高的他而言,是何等奇耻大辱!自从穿越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自己不在京中,不知道父亲居然有如此人望,汪芷这从京师来的人也从未对自己主动提起过!

原来汪芷不惜屈身招揽自己,三番五次讲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道理,让他晕头转向,糊里糊涂摸不清真意。结果归根到底还是看在他父亲面子上,想哄骗自己去她身边当一个点缀光彩的花瓶!

一旦自己父亲失了势,自己在她眼中最大的价值就没了!原先当个宝,现在就是根草!

自己盘算这些算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