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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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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的几个回合,两名贼子一个栽倒在车外,一个栽倒在车辕上,眼看着都不能活了。两人睁着眼,死也想不到,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是红粉杀星。
方应物被捆得结实,纵然翻滚也只能直挺挺地躺在车厢里。孙小娘子心疼方公子,手忙脚乱地先将方应物口中杂物扯了出来,然后就要松绑。
但何娘子却按住了孙小娘子的手,笑吟吟道:“汪公子有吩咐,救人可以,但不要松绑。”
方应物皱眉问道:“她什么意思?”
何娘子继续笑道:“汪公子说,方老爷先答应既往不咎,不再寻他的不是,然后才能松绑放人。”
被折腾不轻的方应物哪有耐心戏耍,低声吼道:“不要逼我发火!”
何娘子劝道:“若不分说明白,现在汪公子不大敢见方老爷你,方老爷多多体谅一二。其实汪公子也是知道过错了……”
方应物气哼哼的又说:“我若是不答应就此原谅呢?”
何娘子十分为难,“你们贵人之间的事情,奴家哪里能做主?这还得禀报汪公子去。”
方应物挣扎着坐了起来,对何娘子道:“你去告诉汪公子,自己做过了蠢事,不要妄想轻易一笔勾销!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的回话!”
孙小娘子熟练地爬到车辕后面,一边催动着马车行驶,一边说:“有什么话先进了酒家再说,不要在外面现眼。”
何娘子拍了拍手掌道:“也是,方老爷和汪公子当面说明白最好,也省得奴家夹在中间不讨好。”
两具尸体,自有东厂的人来处置收尾,不劳两女操心,只管连方应物带马车一起从后门拉进了酒家后院里。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不讲理
马车进了酒馆后院,汪芷下令让所有左右护卫全部去外围,而何娘子和孙小娘子两人亲自动手,气喘吁吁香汗淋淋地将依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方应物抬了出来。
此后又小心翼翼地搬进屋去,放在了另一张太师椅上,并尽可能地让方应物坐得舒服一点。
不过汪芷在屋里坐不住了,走到方应物面前道,“我放了你,但你不许生气!”
方应物抬起头来,神态轻松地粲然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又不是有意害我,何况刚刚又救下了我……”
俊逸的外表搭配上和煦的笑容,亲和力十分惊人,汪芷不免松了一口气。今年元旦那会儿,自己自作聪明压下了吕忠从苏州府送来的呈文,继续让方应物逼死钦差太监的传闻沸沸扬扬。
于是乎在天变发生时,好端端的方应物又被牵扯上了,后续那些事情给方应物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若不与天变联系起来就不会被当成大仙,如果不被当成大仙,就不会引起陛下的好奇……
作为肇事源头,汪大太监对此是非常心虚的,同时又为自己的失误感到很没面子,被方应物训斥一顿更没面子。不过如今看到方应物态度和蔼,她就放心了,她挥挥手,示意何娘子给方应物松绑,并让孙小娘子去端茶倒水。
方应物站起身来,抡了抡胳膊,又蹬了蹬腿,将发麻僵硬的四肢筋脉散开。汪芷坐回了榻上,看着方应物活动,等着叙一叙久别重逢之意。
喝过茶水,方应物猛然脸色一变,双目圆睁瞪着汪芷,一只手狠狠地拍向案几,“啪”的一声将汪芷吓了一跳。
“我就不明白了,这样过错你也能犯下?原以为你只是大事糊涂,怎的小事上也糊涂?你能告诉我,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若是如此粗疏,以后还能不能紧密合作了?”方应物憋了很久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铺天盖地地朝汪芷喷过去。
看着方应物变脸如翻书,天晴日暖转眼变成了狂风暴雨。叫汪芷暗暗咬牙切齿,读书人果然是最会骗人最不可信的东西!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应道:“我不是有意的。”
方应物负手而立,长长地叹口气道:“不是我对你太苛刻,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关头么?眼下或许就是改天换地的时候,无数人身家命运都在此时决定,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汪芷答道:“我自然明白陛下和万娘娘心思,夹在这件事里实在让我寝食难安。所以我才要暂时避开离京,不然又能如何?”
方应物突然呵呵一笑,“看来你嘴上不服气,心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汪芷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应物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在京中,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就没了主心骨,完全拿不定主意。所以你才故意躲出去,等待我回来?”
汪芷愣了愣,她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潜意识里究竟是否真是如此,却不好说。无论如何,方应物这话也太自大了!
她转念又一想,自己却是理亏在先,眼下左右也是要先把方应物哄高兴了,让一步又如何?于是汪芷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方应物也愣住了,汪太监向来得理不饶人、无理也不服输,与自己私下里吵吵闹闹乃家常便饭,方才这么一句放低身段服软的话可真是极其罕见。
不科学,她这个样子还怎么交流?方应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汪芷也颇为尴尬,随即按下羞耻心情,迅速另外找话说起来:“我是知道的,东宫之争你虽然不想公开表态,但心里其实还是支持太子。我虽然也顾及你的心思,但最近略有其他心得……”
“皇子皆养于深宫,除了侍班东宫大臣之外,与朝臣悬隔内外,接触并不多,也没什么利害相关。大多数朝臣支持太子,也仅仅是处于正统道义而已。
其实就算换了人当太子,不也是陛下的子孙么,又有多少大臣会殊死抗争?甚至当初太宗文皇帝起兵夺了天下,不也坐稳了江山?英宗睿皇帝夺门之变后,皇位不也说换人就换人?
但宫里头可就不同了,谁做未来天子绝对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且在宫里能对太子之争施加直接影响。所以说,太子之争从根本上是宫里面说了算。
进一步详细说,其实就是皇爷、万娘娘、周太后、怀恩、梁芳等人角力的结果,外朝大臣插手余地相对不大,大体上就是看戏的,最终只能被动接受结果。”
虽然汪芷言语间对大臣多有贬损,但方应物仍旧老怀大慰,抚摸着汪太监的头,感慨道:“有长进,真有长进,果然是读过书了,居然知道引古论今、详究人心了。”
汪芷不满地将方应物的手打掉,仰头道:“但是经我分析,还是东宫换人的可能性大一些,你支持太子只怕要成死路一条了。”
“哦?理由?”方应物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很想看看汪芷会怎么分析。
汪芷好不容易得到卖弄机会,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支持现太子的是周太后、怀恩,支持邵妃皇子的是皇爷、万娘娘、梁芳,当然还有邵妃。周太后足以抵得住皇爷和万娘娘,怀恩抵得住梁芳和邵妃,算是旗鼓相当,如此维持下去,自然现太子不必换人。
但是你没发现么?周太后年纪比万娘娘要大一些,比皇爷更是大了很多,而怀恩也年事已高,岁过六旬,时间并不在太子这边。
若等到周太后和怀恩没了时候,宫中还有谁能撑得起太子?哪怕这两人有一个没了,另一个人只怕也独木难支了。故而由我来判断,邵妃皇子的胜算反而大一些,东宫多半是要换人的!”
方应物闻言笑而不语,汪芷见方应物不说话,便追问道:“怎么样?我分析的对不对?竟然叫你无言以对了罢?”
方应物哈哈一笑,“你说周太后和怀恩都老了?但你信不信,周太后和怀恩将会比圣上、万贵妃寿数要久,先没了的肯定不是周太后和怀恩!”
汪芷忍不住嘲笑道:“你这完全是理屈词穷,不讲理了,为的就是绷住你的面子而已。”
“你的道理或许都是对的,听起来真的头头是道,但命运并不是精确的计算,很多时候根本不讲道理的。”方应物尽可能地解释道,苦于时代限制,没法抛出精确齿轮、混沌不可测等高大上名词。
汪芷冷笑道:“那就可笑了,我这样盘算都不叫准确,你完全没根底的瞎猜就是准确了?别说你又是掐指一算。”
方应物指着头顶上方,霸气十足地说:“天机命数要是能被你轻易揣测到,那还要我作甚?若没有我,你四年前就该去南京扫地洗恭桶了!”
汪芷撇撇嘴道:“最厌烦你这种别人都是蠢货,只有你聪明的德行!简直令人作呕!”
虽然汪太监又被方应物不讲理的强行鄙视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安心了许多,近半年来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仿佛完全可以不操心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忠烈不好当
不过汪太监的这种安心,只是为自己有了后路的安心,是为方应物胸有成竹的安心,但她面临的一项实际难处依旧存在。
等方应物得意神态下去后,汪芷又开口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天意,就算你说的天意都会成真,但天理之下还有人情。如果谁都能按着顺天者昌去做,那也就不会出现如此多的忠臣烈士了。”
方应物感到又稀奇又好笑,“你还想说什么?你一个太监身份,还想着当忠诚烈士?就算要当忠烈,那也该是遵循正统保住东宫,也就是说,当今太子这边才配有忠烈。”
汪芷神色忽的黯然,“我本是不知来历、不知父母、不知能活几天的小奴婢,宫中如同我这样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能有今日,万娘娘于我有抚育之恩,情义无异于再造,你说我能背弃万娘娘么?
万娘娘与太子几乎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万娘娘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皇爷千秋万岁之后的万家着想。因而无论如何,谁也不可能劝阻万娘娘废掉太子的决心。
我奉命提督东厂,坐在这种要害位置上,万娘娘当然会对我寄予厚望,我又能如何拒绝万娘娘?”
方应物不由得频频点头,关于汪芷这个问题,他心里早就明了,只是给不出答案。况且事态一直不那么紧急,所以他和汪芷也都不着急,得过且过的糊弄应付就是。
但现在东宫之争真正进入了肉搏阶段,汪芷还怎么可能置自己于事外?或者说,汪芷还怎么可能继续和万贵妃装糊涂?
东厂提督这个职务在太监职务里是数一数二的要害,正常情况下都是由司礼监第二把交椅秉笔太监兼任的,汪芷只是个特例。所以其敏感性不用多言,想置身事外的低调都不可得,各方都会逼迫汪芷摆明立场和站队的,不然谁也不会放心。
如果汪芷还继续装糊涂,那只怕两边在肉搏之前,反而会齐齐想把东厂提督这个重大不确定因素消灭掉,然后在东厂提督位置上先斗一次法。
如此说来,汪芷躲避出京,还真不见得是对自己心虚而躲啊,更像是躲避形势,忠烈不好当啊,方应物想道。
见方应物低头沉思没个动静,汪芷忍不住上前伸手推了推方应物,“你倒是说句话啊!方才你高屋建瓴滔滔不绝,怎的到了实际处事时候,就没话了?”
方应物抬起头来,对汪芷笑道:“你不给别人希望,别人自然也就对你绝望,谁知道你究竟是哪边的?解决之道也不是没有,既然你担心两面受压,那就不妨主动左右逢源,两边讨好着。
在贵妃面前,你要坚决果断的表忠心,要口口声声不忘抚养之恩,要做出为了贵妃赴汤蹈火的态度来。
在周太后及怀恩面前,你说你也读过几本书了,心中晓得忠义道理,知道贵妃妄图变换东宫乃是取祸之道。但你心里也有苦衷,迫于出身不能背弃万贵妃,只能虚以为蛇,可是不会妨碍他们保护东宫的行动。
如此一来,你在两头都有了合适说辞,两边皆对你抱有了希望,便也不会过分地逼迫你了,免得你想不开了后跳到对方那边去。”
汪太监闻言很气愤地说:“这是什么糟烂主意?不成,不成!”
方应物很无语,这个主意很糟烂?明明是深得明哲保身四个字精髓的主意,做得好了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足以稳稳当当度过当前混乱时期。
但汪芷为什么会生气?方应物一时间不明白,也愣住了。他这个主意她若能用上就可以用,不用也没什么损失,汪太监突如其来的火气是为哪般?
不过看着汪芷白皙秀美的脸庞,方应物略加思索后便恍然大悟,汪芷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主意太差,而是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来执行自己的想法。
汪芷从七年前出道时开始,行事风格就是四个字“简单粗暴”,再加四个字就是直来直去。而玩弄两面三刀、左右逢源这种弯弯绕绕的把戏,汪芷没那个本事。
归根结底地说,正因为汪芷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才会莫名其妙的发怒生气,只差说一句“臣妾做不到啊”!当然以汪芷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自承不足,只能通过发火来表现不满了。
方应物刚想劝一句,以进入司礼监为目标的你汪太监就不能学着做?弯曲心肠还不都是在事情中磨练出来的。
不过此时何娘子在外面叩了门进来,禀报道:“汪公子,有两桩事情来回话。一件是厂子那边传来的消息,由辽东杂铺扭来的两名嫌犯,经过验明正身确定都是宫里的太监。
而且也确实奉了差事,并非是招摇撞骗。不过这两名太监挨了几下刑后,却搬出了梁芳的名头,据说是奉的梁芳之命。如此厂子那里不敢擅专,要请汪公子处分。”
汪芷刚刚秘密回京,又才与方应物见面,对此事不大明白。方应物便重新对汪芷讲了一遍两个太监三番两次登辽东杂铺大门的事情。
“我想那宫中采买大都有梁芳包庇,这二人说不定与梁芳不干不净的关系。便指使姚员外假作认定他们是骗子,并扭到东厂审讯,果然如此!”
汪芷若有所思,难道说梁芳为了一二万两银子来故意找她汪芷的麻烦?这怎么看怎么缺乏逻辑,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梁芳这种人怎会干没好处的事情?
但在没有明确想法之前,汪芷先闭口不语,何娘子便继续禀报:“另一件事,就是绑了方老爷的贼子不是还剩一个活口么?方才粗粗审问了一下,此人与另外两个已死的人都是以拐子为生,今日西山煤窑劳力吃紧,他们便专在僻静无人地方绑架,然后卖与煤窑那边。
至于他们今天误捉了方老爷,实在是偶然为之,并没有受谁指使,也认不得方老爷是什么人。”
方应物无奈道:“此事还真是无妄之灾。”
第六百二十章 我知道你行
何娘子禀报完事情,很知趣地退出了屋子。然后她继续守在房门外面,除了端茶倒水的孙小娘子,其他人一概拦驾。
方应物忽然计上心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别听到难做就打退堂鼓,总得先想想法子再说罢?
譬如你虽然实在做不了左右逢源的事情,但反其道而行之,找一条别的路子,最后达到所需求的效果不就成了?”
“有话明说。”汪芷不耐烦听方应物卖关子。
方应物便道:“你看看,梁芳与你不对付,今次又送上门来了,你何不借此做文章?打着与梁芳不和的名头,大张旗鼓地与梁芳相斗,那就能暂时化解眼前的困境了。”
汪芷不是笨人,只是经常懒得费心而已。经方应物点拨,忽而恍然大悟,叫了一声“妙!”
一个人遇到不想说的话题,可以“王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岔,遇到了不想参与的事情时,同样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打岔。
梁芳是万娘娘的这边的人,也是主张另立太子的。如果自己能合情合理地与梁芳矛盾激化,大打出手不可开交,那么万娘娘想让自己与梁芳携手合作、为废除现太子而奋斗,估计也难了。
至于周太后和怀恩那边,自然也乐得看自己和梁芳的“内讧”,不但不阻止自己,甚至还会推波助澜。对周太后和怀恩而言,自己和梁芳“内讧”就已经是惊喜了,只让自己能牵制梁芳就很好。
确实如同方应物所言,无论什么路数,只要达到自己所需求的效果就行了,那就是两边都别逼着她汪芷在太子之争中当一线炮灰。
最终汪芷叹道:“我既不想做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又不想与你对着干,大概也只有如此混事了。也罢,就拿梁芳来当个幌子来闹。”
方应物柔声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思,也不愿见你在其中为难,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帮着你排忧解难,只要你能开心便好。”
汪芷感动了几个呼吸,然后便觉得不对头,而且是很不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满面疑云道:“你肯定是要维护正道,力挺当今东宫。而你也知道我与万娘娘的关系。
以你的脾性,应该是千方百计地将我拉到你这边为你所利用,要死要活地帮着你冲锋陷阵。可是你今天怎会如此好心,不但不劝我来助你,反而替我想办法骑墙?”
方应物笑了几声,“你真是想多了!我这边不用你助力,有没有你都一样,何苦要劳烦你改头换面?还是让你顺从本心罢!”
汪芷点了点方应物的头,“你不坑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与梁芳的事情就交给你筹划了,我懒得费心思!”
此后算是久别重逢的二人略略温存一番,方应物便离开何娘子酒家,回家去也。今日实在不周密,外面眼线太多,方应物便不久留了。
在自家外面的胡同口时,虽然已经天黑了,但仍然见到还有商贩驻留不去。方应物苦笑几声,没有在意。再到了家中,却听到父亲召见,方应物连忙去了书房。
方清之皱眉对儿子道:“这些时间,家门外面连个清净都没有了,简直成何体统?都是你招惹来的,你想个法子速速打发掉去!”
原来方清之今日上朝,与同僚闲谈,被别人拿此打趣过几句。方清之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回家后便要儿子去行动。
方应物忍不住道:“儿子听说了,外面商贩其实都是因为传言父亲大人即将上任国子监祭酒,故而在此守候众监生买卖的。所以明明是父亲大人招惹来的,怎能怪到儿子头上?”
方清之喝道:“好一张伶牙俐嘴!家门外没有清净是从你成了大仙开始的,叫你去做事,你还推三阻四什么?”
“晓得晓得!儿子我明天就想法子!”方应物举手投降,放弃了徒劳的责任问题。父为子纲,儿子背黑锅天经地义,在这上头怎么也辩不过父亲。
方应物领过父亲教训,回了西院后刚扒拉几口粥饭,却见刘府那边打发了人来传唤,道是老泰山刘棉花召请。
虽然不想动,但方应物也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前往刘府,所幸不算太远,来去便利。
方应物进了刘府后院书房,见老泰山坐在书架前,双眉紧皱,仿佛深思什么。
刘棉花听到脚步声便醒过神来,对方应物道:“这两日,老夫将近来的事情重新清理了一遍,越发的确认,当今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性的节点,一个足以改变未来的节点。
在这时候,做事情做对了,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想来想去,老夫必须要做点什么。”
方应物懒洋洋地喝着茶水,回应道:“老泰山有话还请明示,如此云山雾罩的令小婿猜不透,若有错解可就不好了。”
刘棉花却话头一转道:“你可知道,老夫在朝廷中最羡慕谁么?”
方应物很得心应手的回复道:“你老人家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是堂堂的次辅大学士,还能羡慕谁?只有别人羡慕你老人家的份儿罢?”
虽然都是废话,但讲废话才是见真功夫的表现,不过今晚刘棉花可没想在这上头兜圈子浪费时间,径自道:“老夫最羡慕的就是令尊!在这个主上昏昧的世道里,一边能高风亮节,一边还能青云直上,岂不令人艳羡?”
“唔……”方应物对此到没话说,自家父亲的际遇确实要令人艳羡,尤其是刘棉花这种为了向上爬却导致名声不佳,但仍心有不甘的人。
刘棉花更直白地说:“老夫更羡慕的是,令尊有你这个儿子!那天在文华殿里,老夫也看得清清楚楚,令尊是如何在你帮衬之下显声扬名的!所以你才是功不可没的人!”
方应物连忙谦逊道:“老泰山过奖了,小婿哪有如此本事!”
刘棉花摆摆手,阻止方应物继续谦逊。“自家人说话,就不要假惺惺了,你帮令尊是人之常情,但老夫如今也是你半个父亲,你不可厚此薄彼啊!
令尊需要名声,老夫也需要名声,你也得替老夫筹划筹划,如何把这个名望抬起来。若老夫能更进一步,荣登元辅,难道就没你的好处了?老夫知道你行的!”
方应物无语,敢情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自己来做事的?怎的大家都要找他当高参!
第六百二十一章 刘棉花的执念
对于老泰山请自己帮忙刷声望的请求,方应物无法拒绝。堂堂的次辅连“老夫好歹也是你半个父亲”这种不顾体统的话都说出来了,方应物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而且老泰山急急忙忙地把他找过来,不惜次辅尊严地请他参谋筹划,想必是对形势有了确定性的判断,所以才要不惜代价地下注。
首辅万安因为局限性已经绑在万贵妃这边了,不得不支持废掉现太子,这对刘棉花而言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不然以万安的阴鸷怎会轻易露出破绽?
而刘棉花只要打出维护正统的大义旗号,若能保住现太子,那么等到新皇登基大换血时,刘棉花就有机会取代万安成为首辅。
话说方应物虽然有时候对于老泰山的一些手段行径嗤之以鼻,时不时吐槽几句“人干事”,但方应物从来不敢小看刘棉花对形势的嗅觉和判断。
相处的时间长了,方应物便发现,自己这位老丈人其实做事手段未见得有多么强(当然还是超于朝臣平均水准的),但是嗅觉和预判无与伦比,真是当朝数一数二。
大方向从不犯错,小手段即便有点失误也不算严重,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投机,但却又要接受他。这就是刘棉花历经数朝屹立不倒的本钱,正所谓“吕端大事不糊涂”也。
方应物心里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到老泰山说:“老夫反复琢磨令尊的事迹,发现令尊的名气有一大半都是你捧起来的。如今你怎样捧得令尊,就照这样子给老夫再来一遍,老夫也不是没有悟性的人。”
方应物只能连连苦笑,这能是一回事么?淮南之橘的典故难道不懂?只能说名缰利锁四个字实在是至理名言,刘棉花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也不能免俗。
故而方应物开口劝道:“老泰山又何须过于焦虑?譬如有甲乙两人遇到了一只饥饿的猛虎,那么他们必然会逃跑。可是老泰山你也知道,人的跑步肯定比猛虎要慢得多。那为什么他们还要逃?”
刘棉花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立刻就得到了答案:“不需要比老虎跑得快,只需要比另一个人跑得快就行了。另一个人落在了后面,自己当然也就安全了。”
方应物击掌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内阁便如这种形势,老泰山你不用追求绝对的声望,只要相对于别的阁臣,成为不那么烂的一个就行。
无论如何改天换地,总是需要有过渡,内阁中枢要地,岂能一下子全都换人?那政务必然要乱套,有识之人都不会这么做,肯定要留有元老坐镇。
老泰山你只要成了相对不那么烂的一个,到那时候你不留下谁留下?而且你也就是内阁资历最深的人,接任元辅位置顺理成章。”
方应物还劝道:“何况老泰山你已经做到了次辅,心态暂且放平和一些才是,即便不能成为首辅,人生又有什么可遗憾的?难道不当首辅就是失败么?”
刘棉花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这是老夫此生最后一次机会……近二十年来,不知有多少友人与老夫分道扬镳,若做不到首辅,老夫艰难蹒跚至今还有什么意义?不能成为一人之下,又何言修齐治平?”
方应物便收口不劝了,这个心结无解,也是刘棉花本身矛盾的地方了。既认可读书人的标准三观,又迫于现实成为绝对实用主义的“棉花”,饱受士林嘲讽。
结果他始终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证明的办法就是当上首辅。这个逻辑且不说能否解释通,但刘棉花可能真就是这么想的,或者说就是这么幻想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执念,刘棉花也不例外,劝也劝不动的。方应物便道:“既然如此,小婿便明白了。老泰山但有定计,只管吩咐,小婿肯定配合着就是。”
然后方应物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等待刘棉花发话。然而等了半晌,却没听见说话,方应物不由得抬起头来,又看到老泰山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不知发什么呆。
刘棉花被方应物看得不自在,冷哼一声道:“别看老夫,你自行出主意就是。所以不是你配合老夫,是老夫配合你,你只管吩咐老夫。”
方应物惶然道:“老泰山何出此言,简直折杀小婿了!”
刘棉花答道:“古人云,术业有专攻。在如何沽名钓誉这项里,老夫远不如你,如果老夫有这个本事,又何至于沦落到被人讥讽为棉花的地步?”
方应物擦擦汗,“一时间能有什么主意,只能是今后见机而作了,抑或等小婿下去后琢磨几日。”
刘棉花不再谈此事,说起了婚事:“枫哥儿去过你家,言称你虽独居一院但地方还是狭仄,以后家大业大人口多了未免拥挤。老夫建议,你再把西边宅院买下来,两边打通连成一起。”
西边宅院,那可是姓汪的……方应物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现有宅院中新修几件屋舍就够用了,不用如此奢侈地再去购买宅地!”
刘棉花瞧着方应物的态度很奇怪,“你当初刚进京时,还曾经拜托老夫帮忙购置隔壁宅院,才有了今天的居所。如今只是故伎重施而已,你有什么难处?
莫非你担心名声问题?你且放心,还是由老夫出面包办,无论是谁住在你西邻,想来也会给老夫几分薄面。”
“真不必老泰山出面,小婿自行做主就是!”方应物连连婉拒道。刘棉花虽然满腹狐疑,但也就任由方应物了。
如此翁婿二人再无话,方应物便告辞。他才走到月门,却见前方有人招手,原来是刘府大公子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哥刘枫。
刘大公子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方应物,激动地说:“好妹夫,哥哥我有救了,全要落在妹夫你身上。”
方应物既无奈又头疼,难道他真是无所不能的大仙么?怎的人人见了他都这样?“大哥有什么吩咐?”
刘枫悄声道:“哥哥我学业不济,在国子监读了一年,考试成了末等,还得继续在正义堂厮混。听说令尊要执掌国子监学业,烦请老弟帮着疏通疏通,叫我升到修道堂去。”
方应物知道,国子监有六堂,分为三个级别,从最低级一直读到最高级,才准肄业并出来做官。
如果学业不佳升不上去,那就要一直在低级学堂里消耗时光,很多不愁吃喝的纨绔子弟都是这样在国子监厮混的。
瞧自家大舅哥这样,显然读书也不大行,升级升不上去,所以居然将心思打到自己父亲身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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