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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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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答道:“下官已然三思,无所变也!”此后不收回奏疏,直接转身离开。
张通政使目送方应物走出大堂门外,又听到他高歌道:“不恨生平误,惟期报国恩。四海如可靖,此身何须论!”
消息传出,闻者无不唏嘘感慨。方应物因为弹劾次辅遭到持续围攻,一直抵抗到今天,在官府封印前的最后一天终于被迫上疏辞官,这无异于是鸡蛋碰石头的下场,可也有几分悲壮色彩。
之后随着新年假日到来,各大衙门纷纷封印,朝廷基本停止运转,除了相关礼仪事务,一切政务都被冻结。总而言之,过完年再说,那起码是正月十五以后了。
但几乎可以肯定,一旦过完年,方应物的官职也就当到头了。次辅和宛平县知县两个辞官奏疏摆在面前,朝廷肯定要挽留次辅。
方应物上辞官奏疏的事情并没有让县衙里知道,免得多生事端,连奏疏也是亲自送到通政使司的。
他从通政司回来后就封了知县大印,宣布县衙放假。回到家里拜见父亲,却听父亲方清之道:“你说出风头就是出这个风头?不过也好,没有丢我方家的脸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
方应物心里无语,父亲大人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听着好别扭,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儿子我承受得住这种打击。
又过了几日,就到了成化二十年正月初一,按惯例,在这天要举行元旦大朝,文武官员齐齐进宫朝觐拜贺,包括方应物这样被处罚过“免朝参”的。
方应物跟着父亲进了皇城,来到奉天门这里,等待着朝会开始。方清之作为翰林官,先上了奉天殿侍候圣驾,方应物就只能继续在外面等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就是方应物最后一次朝会了,看在熟人眼里未免有几分同情。
掌院都御史李裕走到方应物身前,摇摇头叹口气,拍了拍方应物肩膀;兵部尚书张鹏走到方应物身前,摇摇头叹口气,拍了拍方应物肩膀;
都察院副都御史屠滽走到方应物身前,摇摇头叹口气,拍了拍方应物肩膀;刑部郎中洪廷臣走到方应物身前,摇摇头叹口气,拍了拍方应物肩膀;
都察院御史项成贤走到方应物身前,摇摇头叹口气,拍了拍……啪!方应物打掉了项成贤的手,鄙夷道:“你装什么大辈!”
项成贤低声道:“你一直拒绝别人帮忙,被修理得灰头土脸,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是不是今日有什么埋伏和绝地大反击?”
方应物坦然道:“你猜得大错特错,今天我就是上朝拜贺来了,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不信……”项成贤发自内心地说。在他心里,如果这么消停,那就不是方应物了。
但这次项大公子真猜错了,今天方应物什么也没做,一直到朝会结束也是平平静静的。对此项大公子感到十分迷茫,难道方应物真厌倦了做官,打算回家休养去?
正月初一过去,就是正月初二,这天没有官方活动,朝廷诸公纷纷忙着拜年,京师再次进入了名片满天飞的时间。
方应物站在自家前庭,负手而立悠然远眺,神态说不清道不明……项成贤站在旁边,死缠烂打地问道:“方贤弟,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不说明白,为兄我就不走了。”
方应物嫌他聒噪,伸出食指,优雅地对着项成贤“嘘”了一声。
装逼要被雷劈!项成贤正要再次张口,忽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仿佛是雷声但又不是雷声。
项成贤吓了一跳,难道真打雷了?随后他感觉脚下大地突然抖动了几下,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几晃。
不止项大公子如此,但凡京城里的人都感觉到了。有经验的人迅速判断出,这是地震了,而且是京师地方地震了!
反应过来后,项大公子满脸都是震惊与骇然!他望着淡定自若的方应物,就像是看到了半仙光环笼罩在他身上!这方应物难道是身负天命之人吗!
在这年头,地震与天变都是重大异象,根据天人感应理论,这被看做上天对天子和朝廷的警告,更别说是发生在京师地区的地震,发生在正月佳节时候的地震!
这下朝廷官员谁也没心思拜年了,稍有政治敏感性的人都明白其中意义,现在哪还是过年的时候?几乎所有大臣不约而同的齐聚衙门,等待进一步消息。
成化天子本就迷信神佛,此时也仓皇失措,被上天示警给吓住了。立刻下旨停止了一切宫中庆贺新年的活动,等待着外面的奏报。
随后各方急报纷纷传递到京师,整体情况也被统计出来了。当日京师至宣府诸路俱地震,天寿山、密云、居庸关、古北口一带最严重,城垣墩台驿堡倒裂不可胜计,陵寝也被惊扰,百姓有被压死者。
朝廷拨发太仓钱粮、京营军士救灾是题中应有之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所有人都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这次地震该怎么解释?上天为了什么而示警?谁要为这次示警负责?
想要研究这个问题,那就要把时间倒回去,看看最近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无非是刑部员外郎林俊冒死弹劾梁芳、继晓,下狱待斩;宛平县知县方应物弹劾刘珝误国,即将被罢官而已。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威难测
话说这次地震发生之后,天子立刻下诏要群臣谏言。本来天象、天变这种敏感事情,是钦天监的专业领域,一般情况下只允许钦天监密奏议论,其他大臣不敢擅自议论天机。
但这回成化天子吓坏了,除了钦天监之外,便广开言路让群臣进言,也好“兼听则明”。
群臣上疏进谏,大部分内容无非是请求赦免林俊死罪,驱逐阉贼梁芳、妖僧继晓等佞幸小人——这是主战场;还有上疏请天子慰留方应物,以嘉勉忠直,涵养天下士气。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上辈子搞明史研究时,确实记住了成化末年的三次天变时间,这倒不是因为他智商超群,事无巨细都能记在脑子里。
而是因为成化末年天变时间实在太特殊,连续两年都发生在正月新年佳节时候,将成化天子吓个半死。只要仔细看过这段资料的,嘀笑皆非之余,大概都会有很深印象。
其实方应物谨慎怀疑,成化末年是不是因为有这几次天变,才能维持住一股人心和正气,暂时震慑住了天子和妖邪?
不然那些奸邪小人、僧道方士、佞幸太监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人心士气只会更加败坏。若真如此,到了弘治朝时即便想激浊扬清又谈何容易?
在地震之后的纷纷扰扰中,方应物也回到了宛平县衙,承办朝廷交待分派下来的各项事务。
他的心思很平静,没有太多想法。天大地大,是元月这个敏感的时间,又是京师这个敏感的地方,发生地震这样敏感的变异,下面顺其自然就足够了。
方应物并不担心自己被看成妖孽,在他前面,还有关在诏狱里的林俊林大人。
在真实历史上,这次天变最大的受益者是这位林大人。本来因为死谏,林大人已经天子判了死刑,脑袋差点落地。
结果因为发生天变才捡回一条命,改判为贬谪外地,博得了好大名望,后来林大人这份老本一直吃到了嘉靖朝,当上了尚书。
而在本时空,他方应物只不过是未卜先知,跟在林大人后面捞一口汤喝而已,不过也很知足了!
但方应物却忘了一件事……诚然林俊林大人是高光人士,本次天变的最大风向标,他只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和闷声发大财,可是在目前,林大人仍然被关押在诏狱。
也就是说,朝廷里任何人都接触不到林大人,而另一个小风向标方应物却是触手可及的。
于是乎,宛平县县衙再一次热闹起来,怀着各种心思的人纷至沓来,几乎踏破了县衙大门。
瞬间变得炙手可热的方应物连呼吃不消,离开了县衙回到家里。可是同样访客盈门烦不胜烦,搞得父亲方清之脸色很差。
无可奈何,方应物只好又从自家后门逃出去,悄悄回到县衙这边,不过并没有进去,而是藏身于县衙对面的何娘子酒店。
如此东躲西藏之后,方大知县才得到了几分清静。当然只是几分清静,并不是绝对的清静,还是有人能骚扰到他,比如东厂提督太监汪芷。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中究竟有什么天机?”汪芷用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着方应物,口中毫不客气的逼问道。与此同时,她的手里还在不停把玩着一根马鞭,最近汪太监迷上了骑马运动,公开出入时都不乘轿子了。
方应物心里总觉得那根马鞭仿佛是有意无意的朝着自己比划的,往侧边躲了躲,“你能先把马鞭放下么?转来转去的我看着眼晕!”
汪芷放下马鞭,“说啊!到底其中有什么秘密?”
方应物正义凛然地答道:“我当然是一心为国为民、舍生忘死弹劾权奸!至于天变地震,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揣测也!”
“呸!”汪芷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其实在朝廷大多数人眼里,林俊和方应物所作所为或许有邀名之嫌,但却是实打实的不惜自身与奸邪小人搏斗,引发天机无论是上天感应还是偶然巧合,还都在正常可理解的范围内。
总而言之,没人觉得林俊和方应物能提前预测天变发生。
但与方应物最亲近人的感受却不相同,包括方清之、项成贤、汪芷等人在内,他们之前无不觉得方应物举止怪异反常,后面地震发生更让他们惊奇。回想起来,方应物仿佛就像是知道地震会发生,所以早有预谋!
其中原因方应物当然打死也不说,无论是谁来问,只一口咬定说:“这次确实是一次偶然!”
纠缠了一个时辰,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汪芷只得怏怏离去。如今她可是新上任的东厂提督,最近又发生了天变,各种事务多到飞起,可没有太多时间与方应物耗着。
临走之前,汪芷抛给方应物一个还算有用的信息,“你还是小心点!不要以为发生了天变,所有事情都会向着你!我听说有人打算上疏弹劾你!”
方应物奇道:“到了这时候,还有人敢弹劾我?谁敢这么找死!”
汪芷没说是谁,只告诉方应物道:“别人要弹劾的是,正因为你肆意诋毁当朝宰辅,国家柱石动摇,天子迟迟不能纠正,这才导致上天示警!
所以请天子速速责罚你,并安抚宰辅大臣,以正视听!我看说的有点道理,天子说不定真会动心,你还是小心点罢!”
这样解释也行?方应物愕然不已,真是一张嘴两张口,什么人都有,这个说法简直太荒唐了!
但是荒唐归荒唐,却让方应物细思极恐。如果说当初方应物跳出来大骂刘珝,是帮着天子分散了一部分压力,所以天子对他出格行为稍微优容了一下。
那么这次,群臣借着地震纷纷上疏,请天子处置梁芳、继晓两个天子宠臣,可以想象天子肯定十分为难。
若这时候,有人另外提出一种解释,拿自己来当天变由头,分担了梁芳、继晓的责任,天子会作何想?
常言道,天威难测,最是无情帝王家!荒唐又算什么?
第四百七十五章 鬼上身了?
成化天子朱见深这几日因为地震的事情心烦意乱,看着吵吵闹闹七嘴八舌的奏疏更是烦透了。
此时有左右近侍进言道:“不妨召集大臣廷议,当面议论出结果便可一劳永逸。”
朱见深考虑过后,便准奏了。下发诏旨曰:正月十三日集阁臣、部院三品以上、词臣从五品以上、掌科给事中、掌道监察御史于文华殿廷议,朕亦御临。
朝臣见到诏旨,无不唏嘘感慨,这是深宫宅男天子近十年来第三次在非朝会场合面见大臣罢?真不容易,若非出现天变还真逼不出天子。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日,群臣毕集文华殿外。天子升了宝座,群臣趋步上殿舞拜山呼。
天子有口吃毛病,懒得说话,便由太监覃昌代替天子长篇大论一番,然后请群臣畅所欲言。
早有人准备多时了,刑科都给事中王墨立刻出列奏道:“阁臣建官无宰相之名,而责任实有均衡之重,臣以为阁臣辅政中枢,顾问代言、调和鼎鼐,位实重焉!
今有朝廷之外地面官方应物妄作擅言、臧否人物、诽谤阁臣,致使中枢动荡、人心不定、庙堂不宁,于政事多有害处!岂请陛下顺天应人,制裁妄言,以正纲纪!”
出现天变后,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解释天变,或者说最重要的是天变是被什么所感应而出现?这位王大人提出的解释就是,天变应在中枢,由于中枢动荡而出现。
王墨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人急不可耐的发言道:“王拾遗此言差矣!”
这个声音很年轻清朗,还带着浙西口音,殿中诸公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从班位后面闪出一人。再细看此人年近三十,许多人都感到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王墨倒是看出来了,此人应当是都察院监察御史,毕竟给事中与御史合称科道言官,大多数人多少都有点印象。
只是王墨也记不清此人到底是谁,但这就足够了,便开口呵斥道:“今日只许十三道掌道御史上殿,汝因何在此?都察院也敢放你上殿?”
王墨可以肯定,自己不一定认识所有御史,但十三道掌道御史确都认得。眼前此人既然不熟悉,那么肯定不是掌道御史,如此则不该进来。王墨自恃老资格,呵斥他几句不过分。
掌院右都御史李裕出列,淡淡地看了王墨一眼,开口道:“此乃山西道御史项成贤,今日掌道马御史因病不能出,委托项成贤代为上殿。莫非王拾遗觉得言路只能由你所定?”
御史老大出来背书,王墨只能无言。项成贤便继续道:“敢问王拾遗,你所言不明,可是宛平县方应物弹劾次辅刘公之事?”
王墨答道:“是又如何?”
项成贤又问道:“那么在王拾遗看来,次辅刘公被小人谗言所伤,上疏辞官导致中枢不稳,故有天象示警?”
这全都是自己刚才表达的意思,王墨没有不承认的理由,所以又答道:“正是如此。”
项成贤口气带有几丝嘲讽道:“如此说来,刘公在王拾遗嘴里堪称朝廷柱石了。”
王墨反问道:“若阁臣刘公不是朝廷柱石,难道方应物才是?以刘公之德行,自然当得起。”
殿上诸公渐渐皱起眉头,这项成贤出来说话夹七夹八的,把堂堂的君前廷议变成了小孩子拌嘴,像什么话?
听说此人与方应物是同乡,也是好友。那方应物言辞犀利、条理分明,但这项成贤说话却是夹缠不清的,两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项成贤忽然甩开王墨,转身来到阶下,叩首奏道:“陛下!臣请斩奸邪王墨,以谢天下!”
项成贤一言既出,顿时殿中一片哗然!他这话实在来得太突兀了,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没说几句话就向天子奏请斩王墨,什么玩意!
虽然项成贤请斩自己,但王墨可不为自己的脑袋担心。只是站在原处连连冷笑,这项成贤以为殿上议事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有王墨的好友出列奏道:“项成贤危言耸听、扰乱朝仪,当逐出殿中、罢去官职!”
项成贤对一切杂音充耳不闻,继续奏道:“今之阁臣,古之宰辅也,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臣尝闻,太祖高皇帝有谕,中外大臣有敢上疏称赞执政大臣之德者,皆斩!”
王墨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雪白。他也知道,在国朝之初,太祖高皇帝为保住朱家万代江山搅起腥风血雨,废除了丞相官职并下诏:敢议复立丞相者斩,敢上疏称赞执政大臣者斩!
项成贤最后总结道:“方才都给事中王墨当众称颂次辅刘公德行,诸公皆有耳闻,此必为奸邪也。臣以为依照祖训理当问斩,以谢天下!”
项大御史话音既落,但殿上众人皆哑口失语,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若要按照祖训,这王墨还真不杀不行。
有些红线还是很清楚的,王墨这不是就事论事,是直接称赞褒扬宰辅个人德行;也不是自己写书品评人物或者私底下议论,而在正式朝议上公开称颂,比上疏还严重!
众人突然也醒悟到,敢情这项御史方才反复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让王墨说出“以刘公之德行,自然当得起”这一句!
其实也不能怪项成贤,那王墨的立论本来就有这意思,只是没有明说出来,最后被项御史逼着挑明了而已。而且大家都没有往祖训上面去想,但这项御史却能抓住马脚搬出了祖训!
也有人走了神,这项大御史的做派好生眼熟啊,恍惚间还以为是那个谁,难道是被鬼上身了么?莫非淳安县士子都如此机敏锐利?但当初三元及第的商相公可是很温蕴的……
王墨呆若木鸡,站在殿中一动不动,头脑一片空白……
本来殿中还有几个按计划要出来帮腔的人,此时都悄悄地缩了回去。开什么玩笑,若还帮腔那必然要为刘珝说话,在目前这个局面下,岂不是把脑袋往刀口上凑么?
第四百七十六章 也鬼上身了?
成化天子坐在宝座上,仿佛心不在焉,其实他很不适应这种近距离与群臣面对面的场合,会让内向的他感到拘谨。但是皇帝要有皇帝的尊严,他又不得不撑住场面。
听着宝座下面大臣们吵吵闹闹,成化天子也不表态,就那么威严的坐着。反正吵出了结果,自然有人来请他说一个“可”或者“准奏”,吵不出结果就散场。
刚才有人跳出来说,此次天变是因为中枢不稳,成化天子倒是想赞同的。如此只需在围绕内阁做做文章即可,而他想袒护的梁芳、继晓等人就会逃过责难。
不过成化天子才犹豫了一下,便又有人跳了出来,三言两语将先发言那人逼上了死路,甚至搬出祖训要杀先发言那人。
这还是算了罢,杀人见血总不是好事情,成化天子想道。不过也犯不着自己当好人,底下大臣肯定会有人出面引经据典讲出大道理阻拦杀人,这活儿还是他们专业。
不过忽然冷场了,殿中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对此成化天子很诧异,将目光从殿内穹顶大梁上收了回来,并稍稍下移,朝宝座下面看去。只见得群臣人人眼观鼻鼻观心……
成化天子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但凡议论到关键时候,须得宰辅大佬先出面定调子,但今天这事却比较特殊。
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给事中说错了话,被指责的罪名就是“公开场合吹捧褒扬执政大臣德行”,那么哪个大佬还好意思出来替他求情?谁替他求情,岂不就表示谁渴望被吹捧褒美赞扬?
至于其他人,要么事不关己,要么还在等大佬们定调子,一时间没人说话,于是乎就冷了场。
可是再这么冷下去,就成了群臣默认处斩某给事中了,虽然没人相信真会杀人……
成化天子高居宝座上洞悉了情势,忽然玩心大起。他重重咳嗽一声,言简意赅地吩咐道:“诸卿无异言,依祖制办。”
旁边侍驾的锦衣卫官愕然不已……依祖制办?那可是要杀人的,难道陛下抽了风,就为几句口头话动真格?换成太祖太宗不奇怪,但今上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成化天子还看到,底下数十人好似被施了什么法术,整齐划一地齐刷刷地抬起头,貌似很不大不敬的直勾勾盯着自己天颜看。
成化天子甚至能猜到群臣所思所想——我们这些贤臣正在努力的理清是非曲直,你这明君在一边听着等结果就是,突然插手捣什么乱?
天子很想放声大笑,但仍然板着脸面无表情,装作冷漠的扫视群臣。
首辅万安滚出班位,在宝座下叩首道:“陛下!王墨有口无心,无意之言,何至于死!”
看戏完毕的成化天子心里感慨几声,还是万首辅处事妥帖、为人贴心。口中再次言简意赅地说:“死罪可免,下不为例。”
群臣貌似松了口气,一起称颂道:“吾皇仁慈!”而王墨在宝座下连连顿首,涕泣道:“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看着诸卿姿态,成化天子忽然隐隐悟到点什么,但随即又深深后悔起来。现在才悟到,未免有点迟了,天子意兴阑珊地想道。
王墨像死狗一样爬回了班位,他这事算揭过去了,但廷议还要继续进行,总不能不出结果。不过现在满殿诸公里,没人再会说因为方应物诽谤宰辅导致天变了……
此时也到了大人物出场时候,兵部尚书张鹏出列奏对道:“王墨言方应物诽谤宰辅,诸君皆以王墨为非,是以方应物并无诽谤。若方应物不是诽谤,方应物所言又当如何?”
殿中比较聪明的人隐隐明白了张尚书的意思,但是逻辑能力比较差的人一时间却云山雾罩的,但可以肯定张鹏不会在这关键时候无的放矢胡言乱语,只能恨自己不多长几个脑袋。
通俗的解释,就是王墨说方应物诽谤次辅刘珝,到现在大家已经公认是王墨错了。那就可以论证为方应物没错,如果方应物没错的话,他弹劾刘珝就不是诽谤。
既然方应物没有诽谤次辅刘珝,那又推论方应物弹劾刘珝“因私废公”和“国之蠹虫”是对的。推理游戏到此为止,如果诸君无法推翻这个结论,那么下面该怎么办?
太子太保兼谨身殿大学士刘珝此时也在班位之中,地震之前他敢使气辞官回家,但地震后他可不敢了,以免弄假成真。
今日廷议,刘次辅便“抱病”而出,立身殿中。他知道自己是敏感人物,所以不敢说话。但在此刻,要说刘次辅的心情,除了窘迫还是窘迫!
他做梦也没想到,纯粹的文字游戏竟然可以玩弄到这个地步!只靠几句话,竟然也能将他这个次辅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张尚书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等于是当着满殿大臣的面问:既然证明了刘阁老确实有问题,那么该怎么办?
那刘次辅在众目睽睽还能怎么办?除了在宝座下免冠叩首、自请辞官,还能怎么办?
放在从前,刘次辅肯定毫不犹豫就如此做了,那是因为他知道辞官只是手段,方方面面不可能真让他辞掉的。
但现在刘次辅有很强烈的预感,只要他敢在这里当着天子面辞官,九成九会成功!就是不成功也会被有心人逼着成功!
殿中大臣看看侃侃而谈的张鹏,又看了看窘迫无比的次辅刘珝,心里的惊奇难以用语言形容。
因为在往常印象里,次辅刘珝言辞敏利,而兵部尚书张大人向来低调寡言。但在今天两人却反了过来,张大司马犀利尖锐咄咄逼人,刘阁老却讷讷无言。
记性好的人还记得,今天是近十年来陛下第三次在早朝外场合面见大臣,而上一次是三年前廷审方应物,地点也在文华殿。
当时阶下囚方应物口才极其犀利无敌,这风范给别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张大司马方才表现不亚于上次的方应物,甚至还有点相像。
又联想到方才所议论的事情也涉及到方应物……难道这张大司马与项御史一样,也被方应物鬼上身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最后登场的主角
殿中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太子太保、谨身殿大学士、次辅刘珝身上,但刘次辅是绝对不想当这个焦点的。
班位次序在刘次辅身边的,则是他的老对头首辅万安。此刻万首辅虽然因为站位角度原因,不能正视刘次辅,但只用眼角瞥视,也已经足够爽快了。
回想往昔,万首辅微微感叹,从成化十一年起,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近十年了。一个与自己争斗近十年的老仇家眼看就要走上穷途末路,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爽快的?
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次辅刘珝一旦去职,那自己将再无敌手,真是高手寂寞啊,万首辅心里唏嘘道。
万首辅偷偷扫视了一眼殿内,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只怕所有人都以为,第一个出来发言的都给事中王墨是刘珝的吹鼓手,是刘次辅派出来为他自己进行辩护的。
但大多数人永远也不会知道,那王墨其实是他万首辅安排的。即便没有别人出来质疑,也会有另外安排的人选出面唱双簧。
什么方应物有天机相助,受益无穷逃过一劫,简直可笑之极,都是给他万安提鞋的!最后的最大益处还不是由他万安受着了?
刘次辅久久不动,陷入了极大难堪之中,显然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又不想辞官。可是除了辞官之外,真是有走投无路之感。
成化天子看在眼中,暗暗叹口气。
虽然这些年来,刘珝好斗、狭隘等性格缺点暴露的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讨天子喜欢,生了厌烦之心,尤其是与万安对比的情况下。
但刘珝毕竟是当年的东宫帝师。如今见老师落到这个难堪地步,天子还是生了几分同情。
如此天子便开了金口道:“东刘先生若有话说,不妨再上奏疏详述,不必急在一时。”
这就是让刘珝老师回家以后,再写个辞官奏疏了。比起在金殿上当着群臣的面,被逼着免冠顿首辞官而去,写奏疏辞官还是要体面得多。
如此刘次辅的事情算是有了结果,也暂时揭过,不用再继续议论了。前头介绍过,地震对应的焦点在两件事上,方应物弹劾刘珝只是小风向标,林俊冒死请斩阉贼梁芳、妖僧继晓两个佞幸才是大风向标。或者可以说,前面大概只是热身运动,下面才是重头戏。
果不其然,与方才的互相矛盾与纠结不同,话题一旦转移到阉贼梁芳和妖僧继晓身上,大臣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群情愤激!
一时间群臣纷纷进奏,言称地震是感应君侧奸邪环绕,请求陛下顺应天意,斩梁芳、继晓向上天谢罪!
说实在的,梁芳、继晓这两个人确实很招大臣恨。一个是贪得无厌,大肆假借天子之手侵吞国库;另一个是太过于招摇嚣张,区区一个半吊子僧人的出入仪仗竟然比宰辅尚书还隆重!
天子头疼得捂了捂脸,果真不出所料,眼下这种状况一点儿都不意外。他确实敬畏上天告警,但要他杀掉梁芳、继晓两个宠信之人,那也实在做不到。
还好另有准备,不然天子也就不会费心召集这次廷议了。他暗中对万安使了个眼色,叫万安按照原定计划出面转圜。
作为天子的贴心人,万安当然不会拒绝天子的旨意,见状便出列奏道:“臣奏请陛下赦免林俊!”
天子很配合地答道:“可!”
其余大臣听在耳朵里,以为万安要为了赦免林俊与天子讨价还价,在其他地方让步。但林俊被释放本就是应有之义,不能为了应付天变而舍本逐末,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万安继续奏道:“奏请陛下免林俊一死,罢梁芳、驱逐继晓!”
比起处斩,罢免与驱逐算是天子勉强可以接受的了,便继续答应道:“可!”
万安立刻伏地拜倒:“万岁!”
对此群臣只能吐槽一句:“不愧是著名的万岁阁老”。但天子与首辅瞬间达成了一致结果,别人就很难再推翻了,否则就是同时挑战天子和首辅的权威。
众人暗自叹口气,事情确实只能如此了。大势已定,想借天变彻底除掉奸贼已经不太可能,也不可能为此去伏阙闹事,能换得梁芳继晓被罢免驱逐也算可以接受了。
本次廷议就要到此为止,殿中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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