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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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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人干什么?喊人进来看自己丢人现眼么?方应物眼神总是下意识的往白花花的地方乱瞟,又恨自己不争气,使劲侧过头去懒得再看。
何娘子又将方应物的头摆正了,捧着方应物的脸道:“县尊小哥哥,我看你们男人听西游故事时,都最喜欢听唐三藏被女妖精捉走的段子。奴家看你嫩皮白肉的就像个唐三藏,今天你演上一回唐僧,奴家就是女妖精如何?”
说是询问,其实也没征求方大知县的回答。此后她便低下头来,主动口对口的将香舌儿渡过来摆弄。
方应物登时脑中一团火被点炸了,吮了几口便含糊不清地说:“就这点本事,没有别样的招式了么?”
何娘子也含糊不清地答道:“别的招式也要县尊小哥哥来教。”同时向下面伸出手去……
半个时辰后,云收雨散,一对赤条条的人静静歇息,只不过依旧是何娘子趴在上面。
等方应物缓过神来,咬牙道:“你这贱妇!简直毫无廉耻,就有没有一点贞洁心思?”
何娘子抖着肩膀笑道:“什么贞洁,都是你们男人编出来糊弄女人的,奴家先前已经被骗了两次!当然奴家也不是人尽可夫的随便人,大老爷你要想让奴家就此守节,奴家听话就是。”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女人不要脸起来更是没有男人挡得住。方应物简直没法答话,又问道:“老实交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何娘子在方应物胸口画着圈子说:“大老爷在下躺好,请听奴家在上细细禀告……奴家本是山东人氏,祖上和唐赛儿起过兵,父亲做过剪径的响马,但都殁去了,现今只有奴家带着幼弟流落到京师郊外。
本来嫁了人要安生几年,谁想到去年夫君病得一命呜呼,夫家那边也不太容得下奴家姐弟,京师又没其他亲戚投靠,便只好想法子营生。故而受了奸人蛊惑,到你这青天衙门讨饭吃。”
我靠!方应物半晌无语,这都什么身世啊,爷爷是反贼,父亲是强盗,难怪有点家传拳脚功夫。忍不住追问道:“你就如此自信能从我这里讨到好处?”
何娘子抿嘴一笑:“谁让你是青天嘛,不管是真青天还是假青天,总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死要面子。奴家豁出去这张脸子不要,总能从你身上咬块肉下来……不过居然能全吃掉,倒是意外之喜……”
方应物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泼妇倒是胆大妄为,强行倒采本官,也不怕传出去丢人现眼么!”
“这么丢面子的事情,你们读书人好意思说得出去?你敢说出去,奴家就敢说你强暴民女,看别人肯相信谁。”
士林后起之秀、一代县级青天方应物强暴民女?想到这里,方大知县顿时无可奈何。
摊上这种事儿,男人在舆论上绝对是弱势。他方应物要是出去嚷嚷自己被何娘子下药强暴了,有谁肯信?只怕要反过来笑话他无廉无耻没羞没臊。
方应物忽然坐起来,翻了脸道:“你没听说过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么!你这盗匪反贼的余孽,今日虽然冒犯了本官,但本官念在你身世可怜饶你无罪,事情便到此为止!”
何娘子忽然迅速起身,方应物以为她又要动手,下意识紧紧护住要害,暗暗后悔起来,不该此时拿话激她。她要是丧心病狂与自己拼命可怎么办?自己这么金贵的一条命可不该是丢在这里的!
却见何娘子翻起身跪在床上,抖着白花花的身子,颤悠悠的抱着方应物哭道:“奴家知道自己错了,怎奈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不然就要沦落京师街头,以后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请大老爷恕罪则个,奴家愿做牛做马报答!”
看着这美貌小娘子说哭就真哭,方应物也只能哭笑不得,啪的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蛋儿,“别闹了!县衙对面那块地方,让你去开店就是,只是嘴巴要严实点!”
何娘子顿时破涕为笑,伸出小小舌尖舔了舔嘴唇道:“大老爷刚刚试过,难道奴家这樱桃小嘴儿不严实么?”
方应物看着眼晕心跳,用莫大的毅力抬手道:“打住罢!你想要的已经给你了,今后本官还是离你远一点好。”
这样聪明又敢将所有本钱发挥到极致的女人,实在是有点儿危险啊……特别是还很能动手,以及身世实在复杂了点。
何娘子见方应物没有继续的意思,便一边捡起衣裙套上身子,一边答道:“奴家还盘算着送一副大大的牌匾,写上扶危救困四个大字,送到县衙里呢!”
方应物严词拒绝道:“免了!千万别!”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京师之虎(上)
一时不慎“失身于贼”的方大知县从县衙客舍里出来,慢慢地向内衙走去,在半道却迎头遇见了方应石。
只听方应石道:“方才秋哥儿你在里头,我便先去了膳堂用饭,反正这儿已经是县衙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只是饭后左等右等,却不见秋哥儿你回内衙,有些不放心便又来寻你。”
方应物很有点儿悲愤的批评道:“下次不可如此疏忽大意!”
两人一同向内衙走去,方应石又请求道:“听说那权阉尚铭被秋哥儿你斗倒了,所以……不知能否将我那孩儿接回来?
原来他当尚铭的干儿子,还能有荣华富贵可享,现在尚铭倒了,任由那孩儿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说不定要发卖为奴,我心里不好受。”
方应物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你这想法也是人之常情。那尚铭宅邸已经被查封,这两天待我打听是谁负责抄家,再看看想什么法子,我会尽力而为!”
回了内衙,方应物洗漱上床,平定一下心情后辗转反侧,重新思考起自己的打算。
何娘子提点的不错,他越想越觉得万首辅本心并不是想力保戴缙,只是打算利用戴缙获得一个插手都察院事务的机会,最终目的还是安插自己人。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大张旗鼓的帮着李裕,显然又会直接得罪万首辅。自己这边过去与万首辅小矛盾不少,所幸有刘棉花面子照看,还能渐渐平安无事。
现如今刘棉花不在京师,自己在万首辅眼皮底下还是悠着点好,为了眼前这点小利直接得罪首辅似乎并不划算,是不是在这件事上还是不要太积极了?
万首辅毕竟不同于尚铭,为了汪芷必须要与尚铭死斗,那关系到自己的根本利益。可是对万首辅就是另一种情况,自己好像根本没必要为了只见过一次面的李裕去当炮灰。
何况尚铭虽然看着强大,其实兴衰荣辱只在天子一念之间,而自己又有不对称的优势,只要自己挑逗起天子敏感的神经,尚铭立刻就要倒霉。但万首辅身份是一国宰相,根基比尚铭扎实得多,是不可能这样被闪击战打垮的,自己没法像对付尚铭那样打一场不对称战争。
方应物又想起王越所言,那右副都御史李裕是得宠方士李孜省的同乡,并暗示李孜省会力挺自己同乡。
所以即便没自己站台,那李中丞也未必不能成事啊……方应物想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只将何娘子的控诉提供给李裕,叫李裕自己去发挥。这样既帮到了李裕,又不必直接出面,免得平白往深里得罪别人。
不过患得患失的方应物又担心,自己临阵退缩会不会叫李裕不满,从而在项成贤入都察院的问题上作祟?无论如何,总是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才好。
忽然外面一声炸雷响起,方应物翻身坐起,躲开纷争的办法有了!
在成化十七年七月中旬,京师忽然连日大雨,又加上西山水势顺流而下,导致城中尤其南城水涝严重,淹坏屋舍数百间,积水最深处达三尺之多。
却说这京城地势乃是西北高南边低,原本在太宗文皇帝修建京城时,沿着地势修建了许多排水沟渠,遇到汛期时大水就沿着沟渠排到永定河等处。
但六十年间生齿繁衍,京城人口不知翻了多少,从权贵到小民侵占沟渠、填土造地的事情屡见不鲜。结果导致沟渠淤塞不畅,一到汛期动辄涝灾,今年这次就是这样,只是闹得似乎更严重。
前文介绍过,对天子而言最重要的三种情况就是军情、灾情、民变,如今辇彀之侧出了灾情,天子便立刻下诏,紧急调动工部、府县、京营,尽力疏浚沟渠放水。
圣旨当前,工部街道厅、宛平县、大兴县、以及若干掌兵勋臣便分头督工,指挥军士和差役疏通沟渠。
其中属于宛平县的片区在宣武门一带,知县方应物不畏雨水,亲临工程一线指挥,甚至身先士卒掘土挑担。古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方知县五天不下工地……只可惜这年头没有影像设备,方知县的光辉形象不能即时留存。
娄天化打着伞偷偷摸摸来到工地上,拉住了正吆三喝四的方知县,悄声禀报道:“那个画师说了,现在外面总是下雨,无法当场作画,要等他回去画。只是还需另找个时间,临摹一下东主的脸庞。”
方应物不放心,询问道:“那人行不行?画技能不能逼真?要工笔,不要写意的。还有,眼下京城里真没有搞所谓西洋画的?”
娄天化拍着胸脯保证:“东主放心!此画师当初也是在宫中当过供奉的,专擅人物工笔,只是年纪大了想出来赚点养老钱,所以才离开了宫廷!”
方应物正与娄天化闲谈,忽然听到有人暴喝一声:“累死累活的,不干了!”他们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有几个军士丢下手里家什,气势汹汹的对周围人招呼着什么。
却说朝廷这次紧急调集了大量京营军士充当劳力,方应物这边手底下就分到了几百个军士,再加上临时征发的县中差役,也才勉强够用。
娄天化经验丰富,皱眉道:“这帮子骄兵又想聚众闹事了!东主要仔细应付!”
方应物并没有慌张,镇静自若地问道:“你看他们为何要闹?”
娄天化分析道:“具体不好确定,但根据以往的例子,不外乎三个理由,一是嫌弃工事太苦累,不愿意做了;二是想趁机吵着要点好处;三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勾连,故意与东主做对。”
果然如同娄天化所料,有人带头叫嚷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两三百人丢下了工具,聚集在一起朝着方应物这边走过来。
方知县带来了数十名县衙衙役,分散在各段充当监工,见状这些衙役也纷纷聚拢过来,将方知县护在中间——这倒让娄天化很惊奇,县衙衙役各怀心思的时候多,这般齐心的时候倒是少见,自家东主统治力还挺不错。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京师之虎(下)
一干被派来务工的军士显然对年轻文弱的知县没有什么畏惧感,事实上知县平时也只能管到民户,而军户并不归知县管理。
人群涌到方应物面前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一个个都指手画脚的动作极大,仿佛一不小心就能碰到方应物似的。只是中间还隔着衙役,叫他们过不去而已。
方知县面色如常,高声喝道:“尔等擅离工地,到本官这里作甚!”
军士里有人高呼道:“人都是肉长的,连续几日不得休息,这活计断然没法做了!”
“是极是极!这雨下个不停,我等不能一直冒雨做事!”
“兄弟们累死累活,小命都只剩半条,真做不下去了!”
方应物又沉声道:“正所谓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尔等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人群里老油子一通哄笑,这知县果然是太年轻了,还真把这些大道理当成宝了么?又有人起哄叫喊着:“难道知县大老爷想养着我们么!”
有衙役轻蔑的撇撇嘴,这些不知死活的军士不清楚,但他们衙役已经明白得很。这位年轻县尊一旦开口说大道理教训人时,必然同时也已经暗动杀机。
方应物扫了几眼,反问道:“那尔等想怎么样?”
有人高声答道:“就请县尊大老爷行行好,让我们散去罢!”也有人叫道:“若有什么犒赏,兄弟们也能受着!”
娄天化低声道:“设法安抚一下较好,不可因小失大。毕竟若工事不能按时做完,要直接受处分的是东主。”
方应物轻笑几声,再次开口高声道:“本官可以犒劳尔等,但心里不得章法,你们过来几个领头人,与本官商议一番。”
军士欢呼几声,没多久便推出五个人,围护方应物的衙役放开口子,让这几人进来。
有个叫张升的队长嬉皮笑脸的着问道:“不知县尊老爷想要犒劳些什么?在下先替弟兄们谢过赏了。”
方应物不动声色地问道:“本官今日要是没有犒赏,又当如何?”张升打个哈哈答道:“那便散去各自回营,想再把人找齐,可就不容易了。”
方应物侧头对娄天化问道:“你熟悉军法么?军士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娄天化愣了一愣,“在下虽不熟悉军法,但也知道,士卒临阵脱逃,必是斩首死罪!”
方应物冷笑几声,指着张升道:“天子诏谕我等到此,本地就相当于阵前,工事就是作战,本官就是指挥。尔等目无上官,煽动变乱,临阵脱逃,数罪并罚,该当死罪!”
张升等人闻言,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连外面军士也有跟着笑的。他们不信,这文弱书生胆敢真在这里杀人。他们是军户又不是囚犯,这知县真以为他有尚方宝剑么?
方应物对左右喝道:“愣着作甚?给本官拿下!”又是方应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次是张贵,只比方应石慢了半步。
张升等被骗进来的几人一通骚动,待要反抗,却见冲过来的衙役人人手持明亮钢刀,绝对锋利的真家伙!登时就不敢乱动了,刀枪无眼,他们手无寸铁肯定要吃亏。
外面军士想要跟着骚动时,却见衙役都拔出了各种兵刃,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这些人虽然号称是军户,但并非三大营里的精锐主力,近三十年来没打过仗,心性和战斗力和普通百姓也差不多,此时手里更没有武器。
眼瞅着一干衙役都是拿着真家伙有备而来,一干外围军士便不敢轻易往上冲了。况且他们不相信,方知县真敢在这里杀人,所以也就没必要去玩命救人。
娄天化刚才没注意,这时候瞠目结舌,没想到东主将县衙里压箱底的装备都带出来了,倒真是有备无患。不过一想到东主那谨小慎微惜命的风格,便也不奇怪了。
里面张升等数人被方应石按倒在地上,仍泼皮气十足的叫嚣着:“小县尊,你休想吓唬爷爷!爷爷脖子就在这里,有种便来砍!”
方应物充耳不闻,冷酷的一挥手道:“留着作甚?全部斩首示众!”
“是!”张贵抱拳领命,回身招呼同伴动手时,方应物又吩咐道:“此事实在令人作呕,别在这里脏了本官的眼睛,带到那边胡同里处刑!”
现场一片死静,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方知县和五个阶下囚,仍然不能相信,一个好像连血都害怕的文弱知县真敢当场杀人,这实在不可思议!
张贵便带十几个衙役提着五名人犯,钻进旁边巷子里。在场所有军士还在直愣愣的,没有起来大闹,仿佛要等着最后结果。
听到几声呼喊,然后便见几个衙役现身胡同口,手里提得东西赫然都是首级!明明白白的人头首级!
方应石连忙朝着那边叫道:“大老爷心地慈善,不想见这些东西,先拿远些!带回县衙去记录备查!”那几个衙役闻言又提着首级缩回了胡同里。
这边军士一阵哗然,军官对士卒处刑斩首不是没见过,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知县也敢下手!
他们不就是想闹一闹讨点好处,至于当街问罪杀人么?这知县看着面嫩,简直就是蛇蝎般的黑心肠,实在是令他们感到深深的惧怕。
方应石又大喝一声:“尔等还不复工,谁敢再闹就以抗旨论处,罪加一等!上奏天子后全家发卖为奴!”
几个领头大哥都被拖去砍了,军士一时间群龙无首,又心怀恐惧,便被衙役们逼着回到工地去……
天气放晴,雨水排干后,京师街头重新恢复了热闹。方青天在督工时,一口气当众杀了五个低级小营官的消息成为闲人口中的新谈资。
在京师普通百姓眼里,虽然都知道天子在紫禁城里,但感觉距离他们太远,远到遥不可及。朝廷里各位高官老爷们仿佛也都是高在云端,与他们没什么实际关系。
而勋臣、厂卫、京营这些常在京城的势力,却时不时的能与平民百姓打交道,在百姓眼里堪称是京城里的坐地虎。
但这个方青天,到任以来拳打东厂、脚踢西厂,气死锦衣卫,当堂打勋臣板子,今次举手之间又直接砍了几个小营官的脑袋……一次次仿佛战无不胜,简直令凡人们膜拜到无以复加!
芸芸众生忍不住叹道:“这才是京师之虎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 登门道喜
当治下百姓开始对京师之虎掀起一波个人崇拜风潮时,京师之虎正在家里接受京师之虎他爹的教训。
却见方清之吹胡子瞪眼的对方应物训斥道:“不教而诛,是为滥杀,小小年纪施政如此苛酷,岂合仁恕之道哉!难道你就不怕悠悠众口……”
方应物忍着不耐烦,拱拱手问道:“父亲大人坐而论道,是为公事还是私事?”方清之不假思索地答道:“所谈自然是公事!”
方应物便反驳道:“既然是公事,那就公对公!父亲大人的官职虽贵为士林华选的翰林侍读,儿虽然只是亲民知县,但翰林毕竟不是知县的上司,又不负责监察之权!”
方应物口才胜父亲十倍,说得入港时简直滔滔不绝:“所以翰林对知县政务随意指手画脚,合乎道理否?庭院之内是父亲您当家,方圆百里则是儿子做主!也不对,宛平县只有方圆五十里……”
“混账!”方清之被儿子一通胡扯激得大怒拍案,辩理又辩不过,便大喝一声:“请家法!”
听到这三个字,方应物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殴打朝廷命官是犯法的,殴打亲民官更是错上加错!还望父亲悬崖勒马,不要知法犯法!”
方清之在后面叫道:“这次有人要弹劾你,你休想再找为父给你当枪手!古之苍鹰中尉下场如何,自己去史书上翻一翻!”
却说方应物圆满完成了朝廷交下的治水任务,回了县衙视事。他先看邸报时,却看到都察院掌院右都御史戴缙被罢官调往南京养老,副都御史李裕进位掌院右都御史,原右佥都御史屠滽进位右副都御史。
看来万首辅没在这里面讨到便宜,谁叫李裕有个在天子面前很能说上话的同乡李孜省帮忙,方应物想道。那么该送点礼物去祝贺一下李裕和屠滽这两位大人,无论怎么说也是一段香火。
不过最应该值得方应物庆幸的是,他以督工为大义在南城外混了一段时间,摆出万事不理的架势,没有直接参与到都御史的争夺中,成功从正面躲开了万首辅,避免了被风浪波及到。
想到便做,方应物吩咐王英去买了礼物,然后在傍晚时候携带着礼物,去了李裕府上登门道贺。
掌院都御史在朝廷里分量十足,是最有权势的十来个人之一,俗称的“阁部院”里,这个院就是都察院掌院都御史了,勉强也够得上人臣之极的边。所以方应物赶到李家的时候,发现有不少人已经先于他到达了,大概有点沾亲带故的人都要上门道喜一番。
不过客人都拥挤在门房和大门内外,没能进到李家二门里去,并只由李裕家里的西席先生和儿子出面应付。
众人对此纷纷表示理解,无论如何,李裕荣登都御史后,避嫌的姿态总要做一做的,不可能刚登高位便大会宾客,那也显得太张扬和没品,会成为朝廷里的笑柄。
方应物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扔下了礼品,上前随便说几句闲话道喜,刷过存在感后便打算走人。
但李家公子却一把抓住了方应物,低声道:“家父说过,若方大人来了,便请入内一叙。”
方应物看看左右那不得其门而入的人群,顿生受宠若惊之感,谦逊道:“我方应物何德何能……”
看着方应物进了二门,后面众人纷纷议论道:“此人是谁?竟然此时能登堂入室?”“貌似近日百姓口中风传的京师之虎,不知怎的入了大中丞之眼……”
方应物来到里面堂前,通传进去后,却见主人家李裕出来迎接,这可把方应物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李裕现在身份可是正二品高官,他方应物只不过是京县知县。两者之间天差地别,论起礼节,方应物可真当不起出迎。
方应物见状连忙上前,而李裕也拾阶而下,不等方应物说话便先开口道:“本院非是迎接你,你不须在意。”
方应物愣了愣,察言观色瞧这李大中丞神色十分不自然,极其古怪,但是实在猜不出有什么情况。
李裕又接着说:“请你进来,是因为有个同乡想见见你,这人大概你也是知道的,乃是右通政李大人……”
右通政李大人?方应物瞬间意识到这是谁了,其实此人另一个称呼更广为人知——佞幸方士李孜省,所谓右通政是被天子违规强行任命的,一直被百官所抵制。
如此方应物恍然大悟,难怪李裕此人脸色十分怪异!
那李孜省是什么人?本来读书人出身,却改头换脸成了装神弄鬼的方士蛊惑天子,今年靠天子力挺还捞到右通政官职,惹得朝廷轩然大波,君臣产生激烈冲突。所以此人在士林里名声极差的,只怕比汪直、梁芳这些太监还差。
就算李裕是李孜省的同乡,只怕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起这茬!更别说在这个特殊日子里,李孜省悄悄出现在李裕家里,传出去甚至能当丑闻。
李裕见方应物反应过来了,就收起尴尬,正色道:“老夫在此迎住你,就是不想蒙蔽你,要问问你的想法。你爱惜羽毛不想见他,可以就此走人,老夫绝不阻拦;你若想见,老夫便引起进去。”
这李裕还算厚道,换成别人只怕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领进去再说……方应物哑然失笑道:“在下岂能让老大人难做?但请领着在下进去就是。”
这李孜省是成化末年政坛上的一个风云人物,好几次君臣冲突都因他而起,同时却也是很有个性的人物。方应物对此人有点兴趣,想亲眼看看此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多长几分见识总不是坏事,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如此方应物便跟随着李裕进了堂中,却见里面先坐着一位中年人,打扮有点小个性,身上是文士衫,头顶却是镶嵌鸽蛋大小宝石的道冠。总体看起来眉目疏朗气质出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孜省见了李裕进来,“刚才说到哪里?对了,我和那万安说了,叫他让了这一步,然后我保他一个内阁人选……”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一个有童心的人
听到李孜省这几句,李裕对方应物无可奈何的苦笑。而李孜省瞥见方应物随着李裕进来,并没有停住自己的话,依旧说着。
“当时那万安就说了,如今朝廷空着三个重要位置,一个阁臣一个都御史和一个兵部尚书,其中他只看重阁臣和都御史两个位置,所以两个位置里至少要取到一个。
而眼下内阁位置他万安正与次辅刘珝各自推荐人选僵持不下,都御史这边也没有完全把握,故而两者都不能轻易放手,免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两边都落不到。
而我就对万安说,我保你推荐的彭华能入阁,都察院这边你老人家就放了手,也别管那戴缙死活了,都御史让给我那同乡如何?”
这种种一般人不可能知晓的秘闻在李孜省嘴里娓娓道来,叫方应物听得目瞪口呆。他并不是吃惊这些秘闻本身,他吃惊的是李孜省的态度,这李孜省简直就像是一个骄傲的小公鸡,或者像是一个炫耀自己“宝贝”的小破孩一般。
李裕暗自叹口气,很捧场地问道:“照你说来,这次入阁之争,大概那翰林学士彭华要力压吏部天官尹旻了?”
李孜省“很不满”的打断了李裕的反问:“不是大概,是肯定!左右这两日旨意就会出来,一定是万首辅举荐的彭华入阁!”
李裕继续很捧场地问道:“可是你又怎么能保证这一点?宰辅人选这种大事,天子也未必肯听从你的意见。”
这句问话仿佛挠到了李孜省痒痒处,貌似莫测高深地答道:“因为我向天子说了一句话,我说尹旻在吏部十几年做到天官位置,今次又图谋入阁,仿佛贪心不足,不知其将何为!”
方应物细细琢磨这句话,感到李孜省能混得“风生水起”,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吏部天官执掌铨政大权,是公认的外朝之首,堪称是权力第一的外朝大臣,而且也是被视为与内廷阁臣同等级的存在。
李孜省说一个管了十几年人事的吏部天官想入阁做宰相,是贪心不足?是意欲何为?天子听到这话,心里不犯嘀咕才怪……
当然,最要害的地方在于,李孜省能随随便便在天子面前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其他人想这么说也见不到天子,或者能见到天子也不敢这么说。
方应物便暗暗想道,这李孜省虽然口气很像是吹牛,但确实不是吹牛,一句话封死了吏部尚书尹旻的前进之路,那么自然就是首辅万安力挺的彭华入阁了。
同时万安投桃报李,放弃戴缙不管,把掌院都御史位置让给李裕也在情理之中。难怪这李裕虽然心里并不认同李孜省,但仍要仔细招待着。
李孜省忽然转向方应物,问道:“方大人看来,我此事处置得如何?”
方应物心知肚明,李孜省这是故意问的,目的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听到几句能满足他虚荣心的话。
但方应物稍加思忖,便开口道:“如今天子懒政,阁权日重,中外视为宰相也!孰轻孰重,万首辅岂能不知?所以在万首辅心中,举荐自己人入阁乃是重中之重,如此方才便利他操弄权柄。
但在之前,万首辅与刘次辅各举一人,看似相持不下,但细细思之又不然。万首辅诚然要重于刘次辅,但是彭华资历却比吏部尚书尹旻浅得多,影响力更是小得多。所以万首辅加上彭华,与刘次辅加上吏部尚书尹旻比较,甚至还要处于劣势。”
李孜省一时间没明白方应物的意思,皱眉问道:“你云山雾罩的到底想说些什么?”
方应物不慌不忙的对李孜省继续说:“因而万首辅为了打破劣势处境,必然要想办法从别处借势,插手都察院事务就是借势之举,就是要借用你的势!
他明知道你想推李中丞进位都御史,但偏要做出争夺的样子,以此来引你去找他谈判。这样他便掌握了主动,然后再引导你去为他火中取栗,阻挡尹旻入阁!
总而言之,我看这万首辅算计得很精明,把所有人都引入彀中,娴熟地玩弄于手上,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愧是做到首辅的人!”
李孜省听到方应物这通话,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半晌一动不动。难道真如方应物所言,自己其实是被万安算计和利用了?难道自己的小聪明在精明人眼里根本不够看?
忽然间,李孜省猛然站了起来,也不打招呼,拔腿就向外走去。目送李孜省离去,方应物目瞪口呆,对李裕问道:“这就走了?他到底为何见我?”
李裕为此也哭笑不得,“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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