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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洛荨)-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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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血战纷争中么?

    拓跋阑是否知道兄长的野心?是否有所防备?又是否做好了布防?屿筝心中烦乱一片,眼下猜想到拓跋阑可能面对的种种危机,她的心竟是悬了起来且狠狠纠痛着。如果失去他……如果失去他……屿筝不敢再想下去,虽然明知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脚步却已下意识地朝着帐帘迈去。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心念,去到他的身边……

    下一刻,面色沉冷的小兵已拦在她的身前,十分恭敬地垂首道:“宸妃留步……”

    “让开!”屿筝厉喝一声:“拓跋雄不就是想让我做为人质么?既然如此,你送我到他的面前,岂不更遂了他的愿!”

    身后传来弈成律的一声低咳:“老夫什么都还未说,宸妃便做了这诸多猜想。不过也可见,你对王爷陈见很深……”见屿筝回过头,略显惊讶地看着他,弈成律继而说道:“且宸妃倒真是低估了你在大汗心中的位置……”

    说到这儿,他复又将火炉上烧的滚烫的奶茶缓缓倾倒在屿筝的碗盏中:“若不是此番形势莫测,大汗也不会将宸妃托付于老夫。”

    “托付?”屿筝带着疑惑回转身体,怔怔看向弈成律,不明白他言语所指。只见弈成律抬手示意屿筝落座,屿筝略一犹疑,又看着方才被放置在榻上,尚在昏睡的芷宛,便复又落座。

    来此处之前,她多少有了预料。此时诡谲的形式并未让她觉得慌张,反而在弈成律的言语中安稳了些许。至少她判断出,事情绝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糟……

    “宸妃离帐之时,想必王爷也在。并未与大汗同去冬猎吧……”就像是早已知道这一切,弈成律不待屿筝做出回答,便接着说道:“先前王爷虽受了伤,可细想之下,也该知道,王爷的身子还不至虚弱至此。之所以留在帐中,为的便是解大汗的后顾之忧。王爷确有野心,可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谁是云胡最好的引领者……自王爷将汗位拱手相让的那天起,他便选择了臣子的身份,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到弈成律这般说,屿筝的眉头渐渐蹙起,在上京时,她便察觉到拓跋雄是个极有野心更富有智慧的人,本以为他定会对汗位虎视眈眈。正因为此,在来到云胡之后,她亦无时无刻地防备着他,尽量避免与他照面。可如今看来,这个极富野心却甘愿俯首称臣的男子倒叫她看不懂亦是猜不透……

    诚如弈成律所言,大汗出发前曾叮嘱拓跋雄关照她,以拓跋雄处事的脾性,又怎么能放任她离开驻居之地,前来此处?想来想去也只会是刻意为之……

    “屿筝不明白……”她开口,疑惑地看向弈成律:“大汗与众人皆深入棃麻草原的腹地冬猎,即便是驻地也有王爷镇守。难道是要发生什么血雨腥风的大事?才会让我退避此处?若果真如此,那大汗他……”

    关切担忧的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腹中猛然出现的胎动却叫屿筝心下一惊,不免低叫一声,微微蜷缩起身子。

    弈成律见状,朗声唤道:“灵图!”

    一直侯在帐外的灵图闪身而入,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他望向弈成律,神情中却是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先前交待你的事,可都记住了?”弈成律问道。

    灵图奋力点点头:“记住了。”但随即那双机敏的眼中又满是疑惑:“或许不是爷爷所说的那样……如果宸妃真的会给云胡带来灭顶之灾,爷爷又为什么要保护她?”

    弈成律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屿筝:“棃麻草原不会有什么血雨腥风……所需要的,不过是希望宸妃暂时避一避而已。之后的一切,想来大汗会亲口告知宸妃……”

    屿筝只觉得有一片寒凉缓慢掠过心扉,旧日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不断浮现。身形微微颤抖,她终是艰难地问道:“所以说……我是这至关重要的一颗棋么?”

    棋子!又是棋子!沉寂了许久的恐惧再度浮上屿筝心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捏的那样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宸妃所言诧异……”弈成律缓缓摇摇头:“如果仅仅是一颗棋子这么简单,大汗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取了你的性命岂不更容易?在云胡,没有谁胆敢违抗神的旨意。老夫观星而占,你的确会给云胡带来灾难。可大汗又是如何?非但力排众议,而且借祭天之机,让宸妃这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成了百姓口中相传的祥瑞之兆。大汗如何待你,想必不用老夫再言明吧……莫要叫内心的魔障蒙蔽你的双眼才是……”

    醍醐灌顶一般,屿筝灵台一片清明。诚如弈成律所言,拓跋阑如何待她,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即便是腹中这孩子,他也一并接受。如果不是他,此刻即便自己死在上京冷宫中也无人可知。且不说拓跋阑待她如何,就算以性命换取的是为他所用,那么自己也该心甘情愿才是……

    思及至此,拓跋阑沉和温柔的眉眼浮现在眼前,屿筝喃喃道:“大汗他……不会有事吧……”

    弈成律朗然一笑:“天佑云胡,大汗自会平安无事。不过此处也非久居之地,让灵图带你前去棃麻部落藏身。待一切平定,大汗必亲自前往相迎……”

    屿筝微微欠身:“多谢天师……只是……屿筝尚有一事不明……”屿筝的神情低落,轻言低语:“如天师所言,屿筝是不祥之身,可为何天师还要如此待我?难道仅仅是为了大汗所托?”

    但听得一声叹息沉沉响起,弈成律的视线却落在屿筝锦袍上所系的一串流苏之上。那流苏打的巧妙,是一朵难以分辨的绚丽花朵,繁复异常却又很是小巧。只是流苏瞧上去色彩暗沉,仿佛已是佩戴了许久的旧物。

    屿筝顺着弈成律的目光,将视线落定在腰畔的流苏,恍然忆起那是司药郁心的旧物,原本缠在那留下的药瓶上。因得怜悯郁心,屿筝在她离世之后,设法让她魂归心心念念的云胡。而之后那药又救了三王爷脱离桎梏。故而念及着郁心,屿筝便一直将这流苏佩戴在身上。

    如今看着弈成律目光波动的视线,又思及郁心身世,心中不免一动,旧日话语浮现心头:“怎么?娘娘觉得惊讶吗?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娘亲是云胡人,云胡,是我的故里。回到那儿,是娘亲唯一的心愿……”

    此刻的屿筝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弈成律道:“这流苏莫不是……”

    “是烈鸿的旧物啊……”弈成律带着万般的怀念之情,轻然叹息:“可是我愧对烈鸿,竟弄丢了我们的女儿阿楚……”

    说到这儿,弈成律像是在否定着什么,缓缓摇摇头:“不……许是阿楚恨我,才会离开吧……”

    屿筝虽不知弈成律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却也依稀猜测出,他口中的阿楚便是郁心的娘亲。那么郁心她……

    “弈天师……我……”屿筝正欲分辨。却见弈成律抬手轻晃,原本冷睿的双眸竟然有清泪滑落……

    雁悲声声浸月(七)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弈成律抬起手迅速掠过眼角,瞬间便收起了脆弱的神色,依旧成了那个睿智且矍铄的弈天师:“宸妃不必费心解释什么,老夫知道,阿楚已经不在了,如果她尚在,定不会让这个流苏离身……”

    屿筝犹疑了半晌,却终是开口道:“其实……天师您还有一个孙女,唤作郁心……是上京宫中司药的女官……”

    还未说完,屿筝便被弈成律急声打断:“你说什么?!孙女?她在上京宫中?”

    望着老者眼中如同瞬间燃起的火焰,“遗憾”二字,屿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故而她只是缓缓点头道:“我在掖庭之时,曾在她手下当差。她虽说过这是家中旧物,但想必并不知如此珍贵,只觉得花样繁复而独特,这才赏了我……”

    弈成律眸光一动,声音却是低沉了些许:“那她……还好么?”

    屿筝知道弈成律在问郁心如何,可面对着这个一瞬间竟让人察觉出苍老和颓伤的老者,屿筝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郁司药已逝……”

    继而在屿筝的话语中,掩盖了郁林浩一家悲惨的遭遇。只告诉弈成律阿楚虽是病逝,却颇受丈夫疼爱,也算过的圆满。而郁心如今在宫中当差,如鱼得水,深受尚宫喜爱……

    看着弈成律眼中涌动的情绪,屿筝在心中默念:如此也很好,郁心你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亲人为你而流泪吧。如今你不仅回到了云胡,终于也可以得到安宁了……

    思及至此,屿筝从腰畔解下流苏,递到弈成律手中:“这个不如就物归原主……看着它,就当是郁司药陪在您身边吧……”

    弈成律唇角微微一动,也不做推辞,伸手接过流苏,轻道一声:“多谢!”继而便看向灵图道:“去吧……护送宸妃的事,爷爷就交给你了……”

    此时灵图也是浅浅红了眼,郑重地点点头道:“爷爷放心,灵图一定办到……”

    弈成律点点头,伸手满是宠爱地在灵图头上轻轻抚摸,转而看向屿筝道:“马车会将宸妃送去,之后若非见到大汗前来,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那里。有什么事让灵图来报便是……”

    屿筝随灵图缓缓踏上马车,那小兵也扛了芷宛轻然放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缓缓前行,乖张的灵图忽然攀在车窗上,看着弈成律渐渐远去的身影低声道:“我没有阿爹阿娘,我是爷爷捡回来的。爷爷从来不在我的面前说起过他的亲人,他和我一样,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我们相依为命。但我时常能听到爷爷口中喃喃念着‘阿楚’。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爷爷离散多年的亲人……”

    灵图说着,从窗口收回身子,盘腿坐在屿筝身侧:“谢谢你……”

    屿筝看着灵图那佯作大人一般的语气,不免觉得心疼,这孩子想必也受了诸多苦难,才寻得一处安身之所:“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爷爷知道,他还有亲人尚在……”灵图抬手揉了揉眼,试图将自己的眼泪和脆弱隐藏起来。

    然而屿筝却静默着,将视线落定在缓缓前行的马车外。棃麻草原的冰雪在冬日的照耀下,正在渐渐融化。那些雪被下裸露出的枯草虽然干黄,可屿筝却知道,待到开春之时,这里又应该是怎样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湛蓝的天空中,不时有鹰的身姿敏捷掠过,无拘无束地朝着天边翱翔。

    郁心……这是你一直向往的地方,你的故土,你灵魂安歇之处。原来是这样的广袤,这样的洒脱,这样的自由……只怕当时你我都不会料想会有踏上这片土地的一日……而如今,我们却都在这里了……

    灵图怔怔望着车内的女子,但见她望向远处的目光深邃而悲伤。片刻之后,她沉沉低语:“不必谢我,冥冥之中,皆是天意……”

    屿筝收回视线,落定在昏睡的芷宛身上。手指轻抚上芷宛的消瘦的面容,她很是想念青兰姑姑和桃音。或许真如弈成律所言,她本身就是不祥之身,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她而丢了性命。如今,她能守护的,还剩下些什么呢……

    一时间,马车内静谧无言,只有马蹄前行的声音和马车吱呀的响声。片刻之后,忽然响起一阵马蹄腾踏之声。灵图一惊,起身窜出窗外向后看去,但见有十几批黑马奔腾而来,而马背上人黑纱蒙面,手中却刀光冷寒。

    脸色一变,灵图收回身子朝着屿筝低语道:“坐稳了!”驾车的小兵似乎也察觉到形势有异,也奋力驱赶着马儿急速朝前跑去。在剧烈的颠簸中,屿筝察觉到腹部隐隐传来的疼痛,骨节发白的手猛然握住灵图的手腕,她摇摇头,低声道:“不行……这样下去……”

    见屿筝的面上已浮起一丝苍白,灵图也知道不能再这般继续颠簸。他撩起车帘,四下一看,便朝着那小兵急声道:“去坠星谷!”

    听到坠星谷,那小兵身形不免一顿。所谓坠星谷,是棃麻草原一处怪石嶙峋之地。谷深幽暗,身处其中便会不辨方向。夜入其内,更见四下浓雾遮蔽,北斗陨落之幻象,故而得名“坠星谷”。

    因先后有近百人在“坠星谷”丧命,此处也渐渐人迹罕至。正因如此,坠星谷也成了野兽盘踞之地。尤其是在冬日大雪,狼群更喜守在此处,等待觅食的动物们自投罗网。如此一来,更没有人愿前往坠星谷。

    那小兵知道此时入坠星谷无疑是自寻死路,但他知道,眼下也唯有这条路才能摆脱身后的追兵。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躲过坠星谷中的狼群。

    只是略一犹疑,马车便急速朝着坠星谷驶去。说来也是这小兵驾驭之术十分高超,马车虽是颠簸着,却也在屿筝尚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身后原本迫近的马蹄声却在他们接近坠星谷的时候,渐渐慢了下来。之后,十几匹高头大马竟是在坠星谷的入谷处徘徊着,并入入内。

    “他们入谷了……还要追吗?”一个蒙面人沉声问道。

    但见最前方骑在马上的人缓缓抬手,示意不必再追。寒冰一般的声音在蒙面后低低响起:“不必追了。本就是要将他们赶入坠星谷。现下看来,他们已跑得远了,就不必再入谷平白丢了性命。他一人……就足以……”

    拉扯着缰绳在坠星谷前徘徊了片刻,但听得一声“撤!”随即,这十几个蒙面人便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天际……

    却说马车入得坠星谷,因得怪石嶙峋,也渐渐慢了下来。灵图看着额上满是冷汗的屿筝,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样了?”

    听出灵图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屿筝勉强笑了笑,安慰眼前这个佯作坚强的孩子:“没事,别怕……比先前好了许多……”

    这次,马车被叫停。驾车的小兵掀起车帘:“宸妃安好?”见屿筝缓缓点点头后,他又道:“马车已经无法前行了,他们追上来也是迟早的事,我见不远处有几处石洞,想必应该有废弃的狼窝,不如冒险在里面躲上一躲……”

    眼见也没有别的法子,屿筝点点头,便由灵图搀扶着行下马车:“可芷宛她……”

    “不妨事,我背着她便是……”那小兵说着,走上马车。灵图见状,便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先去探探,看看有没有狼群的痕迹。”说着便绕着嶙峋怪石朝着那几处石洞行去。

    屿筝望着灵图向前摸索的背影,心中不免担忧。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离开弈成律的大帐便会有人追杀。看灵图那般紧张的模样,想必这坠星谷定是时常有狼群出没。前后皆是险境,难道今日要命丧此处?

    寒风在静谧的谷中窜过,裹狭着呜咽之声不断作响。就在寒风带着鸣响掠过耳畔的时候,屿筝忽然一个激灵。

    不对!似有什么不妥之处!静谧的山谷中满是寒风叫嚣的声音,为何却没有丝毫马蹄迫近的声响。方才那十几匹马近在咫尺,此时却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就在屿筝察觉到不妥,急急转身朝着马车看去的时候,与此同时,攀上谷坡回眸的灵图厉声大叫:“当心!”

    屿筝只觉得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迅速贴着身子滑落,她转身时下意识地挪动让她恰巧避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袭。然而大氅的边缘,却在锋利的刀刃下,被割下一片来……屿筝不可置信地看着马车上居高临下的小兵,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执着一把寒光冷刃,正阴鸷地盯着她,神色中显出几分失手的恼怒来。

    “你……”屿筝下意识地朝后退去:“拓跋雄当真要杀了我?!”

    只见那小兵眸色狠厉:“黄泉路上的无名鬼,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说话间,他的余光瞥见从谷坡上飞身而下,朝着此处急急奔来的灵图,便冷笑一声道:“我会送他们去陪你的!”

    屿筝转身奔逃的同时,那小兵手起刀落,径直朝着她的后颈砍杀下来……

    雁悲声声浸月(八)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忽然有一声裂响划空而来。………屿筝只听得身后那小兵闷痛叫了一声。

    匆慌回眸中,屿筝便见那小兵手中寒刀已落,一手捂着的腕骨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从指缝间缓缓溢出的血液鲜红刺目。此时他似是无暇顾及屿筝,转而看向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

    屿筝寻而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谷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着皮袄的沧桑老者,手中的抛石在头顶兜兜转转,发出一阵空鸣。

    那小兵微微一怔,便狠狠啐了一口,同时脚下一挑,寒刀“嗖”地一声便回到他的手中。还未等屿筝有所反应,那人身形竟瞬间移至屿筝身前,伸手将屿筝脖颈扣住,随即将她环在身前,寒刀便架在了屿筝的脖颈上。

    方才还急着除掉屿筝,此时却像是刻意与那老者较量,男子‘阴’鸷而冷酷的目光直直‘射’向老者,瓮声问道:“你是奉了何人之命?”说罢,他用余光瞥向灵图的方向。然而这一瞥却叫他心中暗自一惊,就在他拦下屿筝的时候,尚且还看到灵图不顾一切地朝此处狂奔而来,而此刻,灵图却消失不见。

    一时间,他的心里也不免冷颤。坠星谷的诡异之处,他亦有所耳闻,可亲眼看着一个人消失在面前,恐惧也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

    也许是察觉出了他的异样,那老者非但没有答话,竟甩动着手中的抛石朝着他缓缓行来。他心中惧意更甚,不免将手中寒刀朝着屿筝的脖颈狠厉划去。

    下一刻,屿筝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惊惧之中的她,突然察觉到禁锢着自己的手臂徒然一松,一股温热便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随即眼眸中一片殷红。侧头望去,只见那小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而眉心正中嵌着的石块让他的印堂已几乎裂开,血流如注。

    屿筝被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冲到,‘胸’口一痛,整个人便软软瘫倒下去,而那小兵亦仰面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看似沧桑的老者身手敏捷地急速上前,在屿筝跌落之前,将她揽在怀中。

    “她……不会有事吧……”一个清丽的声音忽而响起,老者回眸看去,只见身后一个散着发辫的娇俏‘女’子,臂弯中夹着昏过去的灵图,微微皱眉看向屿筝。

    老者转而将视线落在屿筝面上,眸光明暗闪烁‘交’替片刻,只嘶哑着嗓子应道:“马车上似乎还有一个,一并带走吧……”

    屿筝在一片暖融中,听到有人急切地唤着她,还有谁在轻柔摇晃着她的身体。继而她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亏他们做得出来,竟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出手……”

    继而一片柔软的温热缓缓落定在她的额头,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在耳边愈发清晰起来:“烧已经退了,瞧她没什么大碍,怕是方才惊吓到了,不过……”那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轻不可察的冷漠:“这孩子竟还能保得住……”

    屿筝猛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略带惊讶的眸子,有一瞬,屿筝觉得那视线是如此的熟悉。

    “你醒了……”讶异之‘色’在那‘女’子眸中转瞬即逝,随即她敛了神‘色’转而看向身后的老者:“应该没事了……”

    屿筝怔怔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纹壑纵步的容颜,心下一惊,急忙挣扎着起身道:“这是哪儿?”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帐,不远处的榻上芷宛尚毫无知觉的昏睡,灵图红着脸怯怯守在一旁,一手攥了屿筝身上的大氅,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明明一副担忧至极的表情,却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肯轻易说一句话。

    下意识地,屿筝轻柔握住灵图的手,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者,恍然忆起此人正是方才那投石的那人,她忙起身行礼,却被那老者拦下:“你身子还很虚弱,还是静养为好……”

    屿筝摇摇头,执意要起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至少让小‘女’子行上一礼,聊表感‘激’之情……”

    听到这话,老者也不做推辞,只由着屿筝行了一礼之后复又落座。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屿筝略略打量着帐中,但见帐壁上挂着不少风干的‘肉’和刀箭,身下榻上亦是覆盖温软的皮‘毛’,想来这是一户以猎为生的普通百姓。而帐中只有这一老者和方才那个妙龄少‘女’,应是祖孙二人无疑。

    然而老者并未应答,只是冷肃着神‘色’看向屿筝道:“你们两个‘女’儿家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竟会将你们带到坠星谷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试图对你们不利?”

    老者话语刚落,一直不曾开口的灵图忽然扑到屿筝怀中,孩子般痛哭起来:“姐姐……图儿好怕……”

    屿筝被灵图突如其来的一扑吓到,心知灵图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轻易透‘露’身份。不等屿筝作答,方才站在一侧的妙龄少‘女’突然冷嗤一声:“小子,诳人也该想个好主意才是。这两个姑娘,看看长相也知不是我云胡人,你倒是从何处寻了这么个非亲非故的姐姐来?”

    原本在屿筝怀中‘抽’噎的灵图声响顿时小了下来,但却仍将头埋在屿筝怀中,不动声‘色’地想着法子。虽说这两人是将他们救了下来。可灵图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不免还是心生戒备。

    却说在坠星谷,眼见着那小兵挥起寒刀朝着宸妃砍杀而下,他拼了命地朝着宸妃跑去,却见眼前身影一晃,随即后颈传来一阵痛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待醒来时,方见他们三人都被带回了这帐中。

    眼前的老者和那少‘女’看上去虽不是什么恶人模样,但能够在坠星谷来去自如,自是不能小觑。灵图不得不怀疑,或许这又是一个陷阱?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那小兵的确是王爷身边的人,却为何要对宸妃出手呢?灵图猜不透也想不透……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背脊上传来几下温柔的轻抚,随即屿筝的声音缓缓响起:“灵图不碍事的……”

    灵图抬起头,只见屿筝脸上带着柔柔的浅笑,看向老者道:“实不相瞒,我是云胡大汗的妃子……此番从中原前来云胡和亲之人。”

    话一出口,屿筝便察觉老者的神‘色’若有所动,她苦笑一声继而道:“也是弈天师所言,会给整个云胡带来灾难的不祥之身……”

    屿筝早已从那‘女’子的话语和神‘色’中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华服‘玉’簪的中原‘女’子,便是略略一想也能猜出是谁。且弈天师的预言早已传遍整个云胡,若不然,拓跋阑也不会因此伤透了脑筋,拼尽全力将那个“预言”扭转……

    一想到拓跋阑,屿筝心中一痛。也不知他此刻到底如何,他所筹划却不能叫自己身陷其中的,到底是什么事?屿筝恨不能即刻回到拓跋阑的身边……可她知道她不能……

    老者一声低咳拉回屿筝的思绪:“不祥之身?可就我所知,宸妃腹中这孩子却是我们云胡的祥瑞之兆啊!大汗祭天之时,连绵多日的雪灾不是也停息了么?”

    屿筝心念一动,便问道:“不知老人家能否送我回棃麻草原?”

    “这……”老者略一沉‘吟’:“眼下你的身子虚弱,不如暂且在这里休养两日再动身,你看可好?”

    屿筝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少‘女’素净的脸庞,却敏锐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神‘色’。但屿筝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老者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老人家了……”

    “宸妃不必客气……”老者纹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眸中却是喜欢与忧心‘交’杂……

    屿筝蹙眉看向不远处的芷宛道:“她一直没醒,不知……”

    “宸妃暂且安心……”老者淡淡回应:“那人出手颇重,好在这位姑娘也没什么损伤,再耐心等等便会转醒……”

    “如此我便安心了……”屿筝长长舒出一口气,略有些疲惫地倚在了身后的高枕上。

    “阿‘玉’……”老者轻唤身后的少‘女’:“跟我去看看锅里的‘肉’炖的如何了,他们这一路颠簸一路惊吓的,是该好好吃些东西了……”

    见二人掀起帐帘离开,灵图这才急急凑上前道:“入得坠星谷还能全身而退的,并不是什么简单来路,你就不怕……”

    屿筝看向灵图,淡淡应道:“那灵图你觉得此刻我们还能信谁?信了王爷的人,可照眼下这情形看来,只怕连弈天师都没料想到,王爷想要杀了我!”

    “不是这样……”灵图本‘欲’分辨什么,可那小兵的确是王爷带来的亲信,他不止一次在爷爷的帐中见过此人,如今便是想要分辨些什么,灵图也觉得毫无底气……

    “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王爷对我出手,又会不会对大汗不利?”屿筝知道灵图虽是莽撞却十分机敏,对于发生的事情,必定知道些什么。

    但见灵图赶忙摇头,急声应道:“如爷爷所说,王爷绝不会背叛大汗!或许是那小兵受了谁的指使,要嫁祸于王爷!”

    “哦?既然如此,那么你便说说,到底为何,大汗要让弈天师将我送离棃麻草原?”屿筝见灵图话语中有迹可循,急忙问道。

    灵图望着屿筝的双眸,‘唇’角一动,喏喏低语:“我偷听王爷和爷爷谈话,大汗似是要对白部动手……”

    “白部?”屿筝微微一惊:“那不是可敦的……”

    雁悲声声浸月(九)

    屿筝知道慕容灵是白部族主的‘女’儿。如今听到灵图说拓跋阑要对白部出手,她自是吃了一惊。可思及上京之时,皇后明落兰的母家在朝中独大,明相甚至觊觎皇位。然,终是落得明相自尽,皇后被囚的下场……而慕容灵自拓跋阑在上京为质之时,便始终守在他的身侧,甘愿为奴为婢,屿筝猜想,若非慕容族主触动了拓跋阑的逆鳞,即便是看在慕容灵这些年‘精’心‘侍’奉的情面上,他也不会轻易动了白部。

    许是见屿筝想的出神,灵图觉察到自己似乎不该说出这些,只伸手轻晃了晃屿筝。却见她目光落定后,淡淡问了一句:“据我所知,白部势力之大,绝非大汗可妄动,难不成大汗要在冬猎之时……不!不可!”

    一想到此,屿筝心神难定,便要起身朝着帐外行去。灵图拼命拽住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当大汗为何要将你托付给爷爷?他一早知道可敦对你心生嫉恨。如今慕容族主又见你怀有身孕,便是为了可敦,他也会设法除掉你……如今你一去,岂不正中慕容族主下怀?”

    屿筝缓缓坐回榻上,正当愣神间,却听得芷宛轻‘吟’一声,渐渐转醒。急急上前询问了芷宛,见她并无大碍,屿筝这才安下心来。略一解释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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