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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洛荨)-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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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的话,那你路上小心……”兰珠浅笑着,退让到一侧。看到莫那娄驰马踏雪而去,兰珠敛了笑意,匆匆走向帐中。
只见可敦倚在桌旁,素手轻支下颌,微微昏睡。兰珠知道,自那个白屿筝来到云胡之后,可敦便夜夜不能安寐,而大汗,几乎每日歇在宸妃帐中,连此处也甚少涉足。可敦用情至深,甚至不惜放弃白部公主的荣耀,以婢子的身份陪着大汗在上京度过为质的这些年。可谁知,大汗自有了新欢之后,便全然忘记了这个陪他受尽苦楚的女子……
“你去哪儿了……”慕容灵听到兰珠的一声轻叹,轻声问道,但始终闭着眼睛,没有看向兰珠。
“可敦您醒着……”兰珠低声应道:“我去帐外取了些羊奶来……”
慕容灵缓缓睁开眼,从榻上起身:“嗯。放在炉火上热一热,我这就拿给大汗……”
“可敦……”兰珠欲言又止,然而看着慕容灵询问的目光,她还是低垂着头小声道:“大汗现下在宸妃帐中……”
“哦……”慕容灵轻应一声,颓然坐回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云胡面临一场大灾,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刻,是应该有人陪伴在大汗的身边。这几日,王帐中夜夜灯火通明,她每每行入王帐,便能瞧见那男子紧蹙着眉头,神色凝重。而在以往,若是他遇到什么难题,总会在疲惫之时,倚在自己身边歇息。可如今,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却不是她慕容灵……唇角轻颤,慕容灵的眼中隐隐含泪,她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下来。
看着可敦这般模样,兰珠心里也不好受,故而她忙道:“方才在帐外瞧见莫那娄,兰珠多嘴问了几句,听闻他是奉大汗之命去请容若,看样子宸妃的身骨也经不住云胡的冷寒,病倒了……”
曾是惊鸿照影来 曾是惊鸿照影来(三十二)
听到兰珠说大汗传了容若前来,慕容灵便道:“如果传了容若前来,想必宸妃病的不轻,也是……这几日她似总在帐中,不曾露面。你去打探着些,有什么消息,及时来禀……”
“是……”兰珠应着,转而退出大帐。
约莫一个时辰后,兰珠折返帐中,迎上慕容灵询问的目光,她诺诺应道:“可敦……大汗请你移步宸妃帐中……”
“什么?”慕容灵闻听,怒火顿燃:“大汗究竟要宠她到什么地步?!让我堂堂一个可敦移步汗妃帐中!还是说,一切都是白屿筝捣的鬼?!好!我倒要瞧瞧,她有几分本事!”
说罢,慕容灵愤而起身,便朝着屿筝的大帐行去。未料近至帐前,却见拓拔雄也缓缓行来。
“王爷?”慕容灵十分疑惑地看向拓拔雄,她不知为何拓拔雄也要前来。
只见拓拔雄带着一贯的春风笑意,清浅应道:“大汗说有要事相告……”
此话一出,慕容灵的心里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升腾,她急忙掀起帐帘入内,便见屿筝倚在床榻上,而拓跋阑坐在她的身侧,与一旁的容若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只是脸上似有难以隐藏的笑意。
慕容灵看向容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不苟言笑,神情中总是带着几分阴鸷。细长眉眼却冷魅横生,在云胡的女子中显得独有一番风情。只是在她清素的面容上,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她的左眉倾斜向下,横贯至右脸眼睑下,全然毁了她的容颜,甚至叫她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怕。
见慕容灵和拓拔雄入内,容若微微欠身见礼,神情冷然地退到了一侧。随即便听得拓跋阑道:“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说话间,他看向榻上的屿筝,眉眼含笑:“宸妃她……有了身孕……”
话音刚落,慕容灵便如同五雷轰顶,踉跄朝后退去几步。幸而身后的拓拔雄不动声色地轻轻抵住她的背,稳住了她的身形。
什么都听不到,慕容灵的耳边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萦绕:那个女子有了身孕……她本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陪伴,总该能换回大汗的一丝真心。嫁于他,成为云胡的可敦。然后为他生儿育女,相伴至两鬓斑白。
自她成为云胡的可敦,大汗却总是以礼相待,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成亲那夜,轻轻落在她唇上的一吻。慕容灵曾以为,那些备受折磨的过往,让拓跋阑不会轻易将心交付,所以她宁愿沉默安静的等待,她相信,总有一日,拓跋阑会向她敞开心扉。
然而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痴念罢了。拓跋阑不是不愿将心交付,只不过她并非是那个让他心甘情愿的人罢了。眼前的女子,带着几分温柔浅笑,说不出的幸福满足。而她腹中的孩子,不但碾碎了慕容灵的梦,更让她陷入无尽的惶恐之中。
大汗本就对白部颇有微词,慕容灵本要让自己成为维持云胡与白部平衡的存在。如果要化解纷争,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她诞下一个小王子,如此一来,云胡的汗位势必要由自己的孩子来继承。这样,云胡和白部便会融为一体,再无纷争。
可这一切都被白屿筝毁了!恨意从慕容灵的心头缓慢的溢出,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缓慢地在她的心上盘踞。只想寻到一个时机,猛然窜出,一口咬中那女子白皙的脖颈,叫那女子在痛苦的折磨中缓慢死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许是见她出神,很久没有回应,一侧的拓拔雄浅笑应道:“如此那便恭喜大汗了……”
拓跋阑望着自己的兄长,很清楚他那看似清淡的笑意背后,隐藏着的是怎样的眼神。随即他缓缓起身,看向慕容灵和拓拔雄道:“唤你们前来,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一事,自然这也是屿筝的意思……”说着他看了一眼屿筝:“即日我便会昭告云胡,本汗有生之年,宸妃所诞之子,只享云胡王子之荣,绝不封王,更不会承继汗位!承继汗位的,只能是我的嫡子……”拓跋阑顿了一顿,随即看向慕容灵道:“灵儿,只有我们的孩子才能承继汗位……”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慕容灵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本以为依着大汗对宸妃的宠爱,这个孩子若是小王子,定是承继汗位的不二人选。可慕容灵没有想到,大汗竟会有此决策。一时间,她亦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那句“我们的孩子”让她面上飞起一片红晕。
而她的神色变化无疑尽数落在了拓拔雄的眼中,拓拔雄暗自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只听得拓跋阑继续说道:“如今云胡暴雪成灾,本是天祸突降。如今这孩子来的突然,我深以为此乃祥瑞之兆。这几日,需得筹备祭天大典,祈求这雪灾尽早过去,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拓拔雄微微欠身,沉沉应道:“臣下定当妥善打点此番祭天大典,以助大汗祈求灾祸速消,来年风调雨顺……”
慕容灵不知自己是如何行出大帐的,她只觉神情恍惚,屿筝有身孕的消息和大汗的那番话在她心中交替萦绕,更显烦乱。见此情形,一侧的兰珠忙安慰道:“虽然宸妃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大汗不也说了,即便她诞下王子,云胡之位也轮不到那孩子来继承。大汗认定的是可敦!眼下,只要可敦有了身孕,还怕那宸妃闹出什么其他动静不成?”
“够了!”慕容灵厉声喝止,吓得兰珠赶忙低下头去。她不会知道,如今慕容灵在意的,是即便大汗亲口所言,这汗位会由他们的孩子来承继,可她又能对谁说出口,如今大汗却是连碰都不曾碰她一下。莫说是尽快怀有身孕,若是就这样下去,便是百日数年,她也不可能有子嗣……
神色黯然地行入帐中,慕容灵没有察觉到身后拓拔雄的视线变得意味深长……
五日之后,望月川旁竖起云胡的云纹图腾旗,寒风厉雪中烈烈飘扬。拓跋阑一袭盛装,举起手中酒樽,仰天而敬,继而泼洒祭旗,祈祷灾祸尽消。众人神色肃穆,却皆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宸妃。作为和亲来使的女子,她初次祭天,盛装之下,红唇嫣然,甚至是比可敦更多出几分柔美之色来。
而让众人更为在意的是,大汗已经昭告云胡,宸妃怀有身孕,此乃祥瑞之兆,连绵多日的暴雪定会止息。
只是对于大汗的话,众人却不曾信服。弈天师早已预言,这女子是不祥之身,会给云胡带来灭顶之灾。而他们更愿意相信,这蹊跷诡异的暴风雪,便是伊始的征兆。只是碍于她有和亲之名,又颇得大汗宠爱,将士们亦不敢多做妄言。然而心里对这女子的怨恨和诅咒却是愈发狠烈。
弈成律面无表情地站在图腾旗下,待拓跋阑祭天完毕,便将点燃的火把靠近图腾旗。图腾旗灼烧成灰,飞上九天,便代表着将汗王和百姓的期许传递给了神灵。看着图腾旗的一角被火舌舔舐,随即轰然灼烧,映红了半边天幕。众人皆虔诚跪拜,祈祷神明显灵。
而就在图腾旗燃烧殆尽的时候,天空中弥漫撕扯着的风雪骤然小了下来。人群中发出惊叹之声,就连弈成律亦是不可思议地望向苍穹。唯独拓跋阑,唇角隐隐绽出一丝浅笑,不为人察。他起身,转而看向跪在面前的将士百姓,朗声道:“天降祥瑞!佑我云胡!”
随着他声音的落定,众人皆振臂高呼:“天降祥瑞!佑我云胡!”此时,众人的心中皆被喜悦所充斥,再无人顾忌着去咒恨新汗妃。那些念头被欣喜所替代,瞬间烟消云散。
拓拔雄冷眼站在一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盈盈浅笑的屿筝。但见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大汗的身上,流露出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恋和欣喜之色。拓拔雄不知大汗在想些什么,可他却明白,大汗如此之举,实实在在让屿筝腹中的孩子成了祥瑞之兆。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这孩子有没有承继汗位,他(她)都会带着云胡将士、百姓的敬慕和爱戴……
众人欢喜雀跃之时,拓跋阑的视线遥遥与屿筝相迎。带着几分温柔和松懈下来的轻微疲惫,他朝屿筝露出一丝浅淡却让人安心的笑意。屿筝虽不知道这骤停的风雪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她只明白,拓跋阑用自己的方式保全了她,保全了她腹中孩子日后的人生……
泪水忽而翻涌上来,屿筝只觉得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她不知该对拓跋阑说些什么,但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冰封之处,有什么“咔嚓”一声轻然裂开,暖意瞬息流入,让她浑身惊颤……
就在拓跋阑缓缓走下祭台,意欲朝着屿筝行去之时。忽然听得天地苍穹间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随即便有人惊声大叫:“望月川雪崩了!”
曾是惊鸿照影来 曾是惊鸿照影来(三十三)
巨大的声响从望月川谷传来,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在谷中。拓跋阑脸色瞬变,急急行至望月川的高崖旁,居高临下地看去,积雪如山洪迸发,朝着谷中倾泻而下。
拓跋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随即便察觉到脚下剧烈晃动起来。但听得一片混乱中,莫那娄急声高叫着冲上前来,周护着拓跋阑急急后退。而方才所在的那处积雪,亦随着山体一并坍塌落下……
就在这时,忽然从拓拔阑左侧传来一声尖叫,众人惊魂未定地循声看去,便见兰珠面色如纸,颓然跪在高崖旁,厉声尖叫:“可敦!”
众人大惊,纷纷上前。见状,拓拔阑推开莫那娄,急急行去,大声喝道:“灵儿呢?!”
“可敦随着雪崩落入谷中了……”兰珠颤抖着抬起手,朝着滚滚雪潮指去。
细碎的雪粒飞起,拍打在面上,拓拔阑只觉得难以呼吸……
突然,兰珠像是疯了一般起身,拼命撕扯着屿筝的大氅厉声道:“我瞧见了!是宸妃你!在可敦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屿筝被兰珠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来不及分辨,只是怔怔望着拓跋阑,下意识地拼命摇头。拓跋阑眉头轻皱,厉声朝着兰珠厉喝一声:“灵儿是从何处跌落的?!”
话音刚落,却听得众人惊唤一声:“王爷!”但见黑色大氅在一片雪白中徒然坠落。就连急急奔上前去的莫那娄,也只是堪堪抓住了大氅的一角。随即便看见那黑色大氅被谷中吹起的风鼓动着铺展开来,而王爷的身影却消失在那片奔腾的雪雾中不见了踪影……
“都愣着做什么!”拓跋阑厉喝一声,众人方才从这突兀的状况中缓过神来,纷纷朝着望月川山谷中奔去……
慕容灵从昏睡中缓慢苏醒,本以为会被厚雪掩埋的她,却意外感受到暖意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轻轻吐露在她的耳畔。
“灵儿……”
她听到一声轻唤,迷蒙之中,下意识地将身体靠近那片暖意,沉吟着:“阑……阑……是你吗……”
低低的叹息萦绕着,慕容灵猛然睁开眼,却在瞬间下意识朝一侧躲去,只觉得撞在一处柔软之物上,而她也因得近在咫尺的气息羞红了脸:“王爷……怎么是你?”
拓拔雄一手揽在慕容灵脑后,以防她碰到狭小的石壁。仿似对方才慕容灵低唤拓跋阑全然不知,只是抬头望着狭窄的石缝低声道:“幸而尚有此处可以避及,若不然,即便是落下山崖,有幸得了周全,这倾泻的雪流,也要将你埋个严严实实!”
听到拓拔雄的语气中竟不由自主带上几分愠怒,慕容灵一时有些发怔。她不知道为何王爷要发这么大的火。即便自己真的一命呜呼,于他而言,又有何干?
就在慕容灵出神之时,却听得拓拔雄缓了缓语调,柔声问道:“可有伤到哪儿?”
这般一说,慕容灵才察觉到左臂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感。在狭小的石缝中缓缓抬起手臂,惊见左臂已被砾石划破,伤口正密密朝外渗着血迹。
见此情形,拓拔雄眉头一皱,瓮声道:“还伤到了哪里?”
“许是没有了……”慕容灵不以为然地看了看手臂的伤口。这点疼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从高处坠落,醒来的那一瞬,她以为见到的,会是大汗的面容。阑……有多久不曾这样唤过他,他高高在上,他清冷盛然,而自己只能仰望着他,轻唤一声:大汗。
如今的慕容灵,反而更怀念在上京的那些日子。虽然那是大汗身为质子,且日子过得缓慢而煎熬。可是那个时候,只有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也只有那时,她才能清楚地察觉到,拓跋阑与她是如此的接近,近到可心意相通……
见慕容灵微微侧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无端的怒火从拓拔雄的心中翻涌,他猛然抓紧慕容灵的肩头,俯身直视着她:“胡闹什么?!你以为从望月川坠落,便能叫他心系于你?且不说你坠谷时,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你身上。即便是眼睁睁瞧着,若是有什么闪失,便是万劫不复!慕容灵,我尚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怎么越是到了此时,越是糊涂!”
这话让慕容灵恼羞不已,她一把推搡开拓拔雄,也不顾拓拔雄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壁上。转而奋力用手刨开封在石缝处的积雪,便要冲出去。
拓拔雄急忙上前,将慕容灵拦住,厉声喝道:“你疯了么!这样只会让积雪都涌进来,你若想即刻殒命此处,便继续挖吧!如此一来,陪在大汗身边的只会是她了!”
仿佛是惊雷一般,慕容灵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双手慢慢在雪中收紧,刺骨的冰凉袭来,她竟是难以克制地低泣起来。
一口凉气沁入拓拔雄的心脾,他迟疑许久,终是挪了挪步伐,将慕容灵轻然揽在了怀中。像是安抚着孩童一般,他轻然抚摸着慕容灵的发,那上面沾满了细碎的雪粒,显得冰凉异常。
而慕容灵也没有再挣脱,只是倚在他的肩上放声大哭起来。这许多年来的委曲求全、无能为力,都尽在此刻随着泪水肆意流淌。
冰凉的气息混合着慕容灵身上清浅的香气,拓拔雄用力拥紧慕容灵。眉头拧成川字,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在慕容灵耳边低语:“不如……跟我走吧……”
慕容灵猛然止了哭泣,推开拓拔雄,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拓拔雄看着慕容灵泪眼凄迷,双唇亦是被冻得青紫,心中满是疼惜。那若有似无的痛,从他的心扉缓慢蔓延开来。心神一动,他竟是不计后果地朝着慕容灵的唇上吻了下去。
微凉相触的一瞬,慕容灵早已忘了有所反应。面前那男子,郑重而绵长的吻缓缓落下,犹如他此时环绕着自己那温暖的双臂,将她轻柔包裹,让她忘记了一切……从他的唇瓣传来的疼惜和珍视,轻柔洒落……
直到拓拔雄不舍地离开慕容灵的唇瓣,结束了这个看似绵长实则短暂的轻吻。慕容灵才怒睁着一双杏眼,厉声大喝:“拓拔雄!混蛋!”
然而慕容灵扬起的手,却未能落在拓拔雄的脸上。反而被拓拔雄伸手禁锢住手腕。只见他默然注视着慕容灵,许久之后,才带着一丝回忆的意味轻然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云胡的草原上,还很小的你穿着一袭绯红裙罗,追赶着一只小羊,轻笑着跑向王帐……也许就在那时,我暗暗告诉自己,等我长大,承继汗位,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成为云胡的可敦……灵儿,你该知道,我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这汗位无论是我还是阑来承袭,也都尚可。但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他……如果能让你永远保有那日初见你时的笑靥,没有汗位又如何?”
慕容灵睁大双眼,听着拓拔雄娓娓道来。在她的心里,眼前这男子,是云胡的王爷,阑的兄长,亦是她的兄长。她从未想过,这个她总以为城府颇深的男子,竟会藏了这样的心思……
“你……有什么企图?难道是为了汗位?”慕容灵不敢相信这一切,用力的手掌徒然松下了劲,冲口而出的却是对拓拔雄一贯的质疑。
“汗位?”拓跋雄眸光一闪,唇角又浮现一贯的浅笑:“我若当真在意,你以为就凭阑,便能从我的手中夺走汗位吗?我说过,我只想看到你的笑。如果他不能给你,那我便要带你走!你……可愿意?”
慕容灵怔怔望着拓拔雄,随即缓慢却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不会离他而去。这一生,我爱着的,只会是他!”
一丝苦涩从拓拔雄的眸中蔓延开来,唇角的笑意也带了几分自嘲:“是啊,我早该明白!”
话语落定,但见拓拔雄从腰封中取出一支冷烟火,随即朝着头顶狭长的缝隙打去。只听得一声轻响之后,冷烟火窜出石壁缝隙,在天空中轰然炸裂。随即他便双手抱在身前,闭目倚在石壁上,冷声道:“等等吧,很快会有人来……”
说完这些,拓拔雄便似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慕容灵,他沉默着合目而歇,静静等待着。然而慕容灵却看着他那张与拓跋阑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察觉到唇边漫过的灼热……
半晌之后,杂乱的声音从远至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继而莫那娄的声音便响起:“大汗!此处有石缝!冷烟火是从这里打出来的!”
慕容灵一个激灵,便急急朝着石缝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很快,堆在石缝前的积雪便被众人清理干净。当白光闯入慕容灵眼中的一霎,她便径直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过去:“阑……”
拓跋阑将慕容灵拥在怀中,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他的视线越过慕容灵的头顶,看向石缝之中,但见兄长倚在石壁上,双目轻合,一动不动。
莫那娄见状,急忙挤入石缝中轻唤:“王爷!王爷!”却不见拓拔雄有所动静。待他看清王爷冻得青紫的脸颊,声音都变了调:“王爷!”
曾是惊鸿照影来 曾是惊鸿照影来(三十四)
听到莫那娄的叫声,慕容灵急忙回过头去,但见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拓跋雄从石缝中搀扶出来,一侧的容若冷着眉眼便上前查看,随即转身道:“回大汗,王爷从高崖上坠入崩雪,伤及脏腑,又遭冷寒侵体,要尽快送回王帐医治……”
直到王爷被众人从石缝中救出,慕容灵才察觉到,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而那件墨狐皮袄竟然披在自己的身上。慕容灵怔在原地,抚摸着身上温软的狐皮袄,那里似乎还余留着拓跋雄的体温。内心似有什么被轻然触动……
兰珠拨开众人,急急扑到慕容灵身前:“可敦!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慕容灵缓缓摇摇头,目光追随着被抬离的拓跋雄,心不在焉地轻应了一声。
不料兰珠轻触她左臂时,慕容灵却轻叫一声,兰珠急忙挽起慕容灵的衣袖,但见慕容灵左臂上,被山石划出的伤口,正在朝外渗着血迹。
“可敦!”兰珠惊叫。拓跋阑亦是注意到了慕容灵的左臂,他皱着眉头,带着几分询问之意,目光轻然落定在慕容灵的身上:“你受伤了!快随容若一并回去医治!”
慕容灵尚未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仍是神思恍惚的站在那里。见此情形,兰珠急忙跪在拓跋阑面前道:“大汗!可敦受了如此大的惊吓,皆是因得宸妃所为。难道大汗要眼见着宸妃依仗着大汗的宠爱,而伤到可敦吗?”
“放肆!”拓跋阑怒喝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责宸妃!”
不料兰珠非但毫不惊惧,而是微微颔首,凛然应道:“可敦是兰珠的主子,兰珠只知道,想要谋害可敦的人!必要先踏过兰珠的尸首!”
“当真是牙尖嘴利!”拓跋阑微微眯起眼,看向兰珠,视线中满是危险的气息:“既然你一心求死,本汗自会成全了你!”
“大汗!如今最要紧的是王爷……”见拓跋阑动了怒,慕容灵急忙上前,拦在他身前,柔声低语:“兰珠也是护主心切,说话口不择言,还望大汗饶恕她这回……”
拓跋阑唇角一动,似是要说什么,却还是强忍着作罢,拂袖转身离去。慕容灵这才看向兰珠低声喝道:“兰珠,你发什么疯?!”
但见兰珠缓缓抬起头,看向慕容灵道:“兰珠不过告诉大汗,可敦方才是被宸妃推下高崖的!”
慕容灵唇瓣轻然一动,神情冷然:“做得好……”说罢,她便缓缓迈开步子,跟在了拓跋阑身后。
那大氅鼓动的背影,此刻落在她的眼中,落在她的心上,却让她觉得如此寒凉……直到这一刻,慕容灵才真正明白,她从未在那个人的心中。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上京皇宫,清韵楼中,那个始终俯首帖耳,卑微的侍婢而已。或许他可以将自己当做朋友,当做知己,但他却从将自己当做心爱之人一般看待……如果注定不能得到他的心,也不会让任何轻易得到……
慕容灵笃定地朝前行去……
回到王帐,慕容灵缓缓行至拓跋阑身边,但见他正眉头紧蹙,望着躺在床榻上拓拔雄。容若在一侧悉心医治,半晌之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行至拓跋阑身前禀报:“王爷内伤且无大碍,只是冷寒侵体,怕是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才是……”
“嗯……”拓跋阑沉声应道,随即吩咐容若:“可敦的左臂伤到了,你替她包扎一下……”
容若清冷的视线转而落定在慕容灵的身上,便低沉着声音道:“可敦,请……”
慕容灵在一侧椅上落座,任由容若将和血迹粘连在一起的衣袖割开,替她包扎上药。即便是衣衫连带着皮肉撕扯,慕容灵连眉头也未轻皱一下。只是容若带着伤疤近在咫尺的脸,让她一时有些恍惚,说不清为何,她总觉得容若并未因得她是可敦而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反倒是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伤口不免复又渗出些许血迹来。
待容若忙完一切,便依旧冷着眉眼,垂首朝着拓跋阑道:“大汗若无他事,容若先行告退……”
“嗯……”拓跋阑轻声应道:“宸妃那里,便要你多用心照料……”
“容若定当尽力……”容若应着,缓缓退出了大帐。
慕容灵起身,行至拓跋阑身边,方轻声唤了一声“大汗”,便听得拓跋阑带着几分怒意道:“她绝不是这样的人,无论你落入谷中的真相到底是何,我相信绝非是她所为。从此刻起,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指责她的话语……”
心下一沉,慕容灵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大汗误会灵儿了……灵儿衣衫有损,只是想先行告退……”
拓跋阑这才侧头瞧了慕容灵一眼,缓和着语气道:“且先去吧……”
在掀起帐帘行出的一刻,终于有泪水忍不住从慕容灵的眼中滑落……
望月川的雪崩虽然来势汹汹,可自两川积雪崩塌入谷,天却意外的放晴起来,接连数日的大雪终于停息。冬日暖阳照耀着云胡大地,积雪渐渐融化,一切仿佛又归于往日的平静。
拓拔雄的伤势渐渐痊愈,只是落下咳嗽的病根,容若叮嘱定要好生休养,方能根治。然而没几日,拓拔雄便起身下榻,去王帐中与大汗相商事宜。拓跋阑虽然担心着他的身体,却也不做多劝,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场覆盖云胡的雪灾过去,面临着的便是冬猎。白部和褐部也会在冰雪消融之时前来,而对于漠城的争夺,亦是悄然展开……
屿筝在容若的照料下,气色大好,腹部也因得身孕渐渐出怀,每日在帐外沐浴阳光的时候,嗅着冷寒空气中携带着的凛冽气息,屿筝都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在远离上京的地方,她终是在拓跋阑的周护下,寻到了一片静谧之地。这于她,于她腹中的孩子,已是十分难得。
因得祭天之后雪灾的停息,原本被视作不详之身的她,却因为腹中这个被视作祥瑞之兆的孩子,而渐渐被众人接纳。加之雪狼时常守在她的身侧,亦有不少云胡的百姓敬慕着她。而拓跋阑为了避免慕容灵对自己再生怒意,自那日雪崩之后,入夜便歇在可敦的帐中。
对屿筝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自那日大帐坍塌,她被拓跋阑舍身相救之后,竟也无法坦然去面对拓跋阑那双温柔的眼眸。她知道,自己欠拓跋阑太多,而这一切,仿佛只是在累积,却没有丝毫的减少和偿还……如今拓跋阑夜夜歇在可敦帐中,只有白日里偶尔来探望她,倒让她心下自在了不少。只是,即便如此,屿筝仍然感觉到慕容灵的神情越发冷淡,与当日在上京初见时判若两人……
“起风了……宸妃还是回帐中歇着吧……”容若不知何时走上前来,明明关切的话语,但从她的口中说出,却冷淡的不带丝毫感情。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她例行的职责而已,再无其他。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将屿筝照顾的很好。
屿筝冲着容若轻然一笑,便转身朝帐中行去。虽然容若面上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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