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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洛荨)-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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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珩溪心里却十分清楚,即便有云胡威胁在先,此番出征不过是再一次的放逐罢了。只要自己尚在京中一日,皇兄的心便要不宁一日。与其在北苑封地终老一生,他宁愿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只是……楚珩溪低垂着头,看向自己铺展在青玉地面上的云纹衣摆,眼前却浮现起那女子苍白无助的神情,与当日入宫之时相去甚远,那女子已鲜有从心底洋溢出的微笑。他惟愿她能安好,这恐怕是此刻心里,唯一割舍不下的牵挂了……
而此时的玉慈宫中,被带往灵心阁的屿筝,腹部隐隐传来些许不适。许是方才跪得略久,小腹沉坠作痛。一入灵心阁,屿筝便坐在椅子上轻微喘息。
待稍缓片刻,她环顾灵心阁打量一番,便见此处陈设十分简单。靠近窗棂旁的一张梨花木书桌上搁置着笔墨纸砚,此处竟是太后的书房,显然屿筝对云竹将她带至此处显得十分惊讶。
照理说,如今她暂且算得上待罪之身,可书房偏又是这么私密之地,太后让她侯在此处,意欲何为?
方要开口询问云竹,却听得灵心阁门轻响,太后缓缓出现在殿门前。虽已不再是风华正茂时,然而举手投足,步履轻移间,太后仍彰显出旁人不可逾越的高贵气势。但见她发髻上只挽了一只雕工精致却样式简单的翡翠玉凤钗,暗墨凤纹云锦裙衬托出太后依旧白皙的肤色,眉梢眼尾虽有暗纹,却显出与众不同的魅力来。
见太后入内,屿筝匆忙起身便急急跪了下去。
太后轻轻挥手,屏退左右,甚至连一向侍奉不离的云竹也悄然退出了灵心阁。太后这才缓缓走到屿筝身前坐定,沉声道:“筝美人,哀家听闻你自幼养在江南允光,而非上京白府,可有此事?”
“回太后……的确如此……”屿筝小心翼翼地回答,并不知太后是为何意。
“既然如此,哀家问你……”太后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你与淳佳……不,应当说是陆雪儿,可是旧识?”
太后威严的声音在屿筝耳畔响起,直轰得屿筝脑中嗡嗡作响。心里一片空白,她感觉到冷汗从额头,背脊缓缓渗出,顿时手脚冰凉。
见她迟迟不肯做声,太后冷笑一声,只道:“怎么?是在想拿什么借口来敷衍哀家吗?哀家一早便知道,淳佳并非显赫人家出身。陆家在允光,不过勉强算得上富足之家罢了。皇帝为了迎她入宫,圣宠于她,不惜替陆雪儿更了姓名和家世。以为这样便能瞒过哀家,可皇帝到底是忘了,此女是以花鸟使之途入得宫来。哀家想知道的事,便是问问袁霏阳,也都尽数得知了……”
屿筝跪在太后面前,不敢多言,只垂首听着太后的话缓缓响起。而让她惊诧的是,片刻之后,太后竟缓了语气沉声吩咐:“起来回话……”
战战兢兢地起身,屿筝察觉到太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开,于是轻声应道:“回太后,臣妾幼时确与一名唤陆雪儿的女子交好,只是未知此女是不是太后口中所说的淳仪皇贵妃……”
“你倒是聪明……”太后未置可否,却是轻叹一口气道:“说起来,却都是可怜见的孩子……”
听到太后这话,屿筝立感不解,但听得太后言语之中,竟颇对雪儿姐姐感到惋惜。故而屿筝稳了稳心神,大着胆子轻声问道:“臣妾愚笨,不知太后所言是为何意……”
“那孩子若是不入宫,如今想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太后缓缓抬起头,目视前方,思绪彷佛飘散的深远:“能被皇上宠幸,本是件好事,可偏偏那孩子又是这样的脾性。待在宫里,一丝笑颜也无,时日久了,怎不会生出病来?”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哀家每每一瞧见你啊!都似是看见了她。一般相似的性子、乖巧懂事的模样,只是都太过执着。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总该学着放手才是……”
屿筝知道,对于雪儿姐姐而言,放不下的只怕是颜冰了。至于自己,放不下的又是什么?是她所知道的隐秘和那些未解的疑惑。也许从这一点上来说,雪儿姐姐似乎要比她轻松许多。
只是屿筝不明白,方才在玉慈宫正殿中,太后分明是一副问责的架势。为何偏偏此刻,却似闲语家常一般同她说起淳仪皇贵妃。这个看似安和,眸光却精轮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见太后抬手轻理云鬓:“许是你们太过相像了,溪儿那孩子才会将你看的如此重……”
“太后!”闻听此言,屿筝便知此事之重,只怕太后早已听到些许风声,将自己视作狐媚惑主的女子。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也便罢了。可太后的意思,分明是说,身为皇上的女人,却让王爷动了心思,这实在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就在屿筝惶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之时,却听得太后淡淡又道:“不必惊慌,哀家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抛开太后的身份暂且不提,哀家不过也是个母亲而已……”
太后轻轻摆手,示意屿筝落座:“琴月轩的事,哀家都听郁心说了,她那般回话自有她的道理,哀家亦知此事并非你所为。只是哀家许久不曾瞧见溪儿那般慌张的模样,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应对。哀家最怕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屿筝听着太后的话,只感觉彻骨的寒意一波一波地袭来:“臣妾不明白,还望太后赐教……”
只见太后看向她,眸光泠泠:“若哀家告诉你,皇上并非是因为喜欢陆雪儿才让她入宫,而是因得溪儿,才让她受了这般荣宠。筝美人,以皇上待你的处境,你又作何想?”
屿筝闻听,便起身盈盈一礼道:“臣妾恳请太后明查此事,还臣妾清白。至于淳仪皇贵妃,臣妾自问没有资格与贵妃娘娘相较,故而不明白太后所指……”
看着眼前柔弱似柳的娇人儿,太后忽而觉得这女子其实是冰雪聪明的,于是冷冷一笑道:“你是当真不知,亦或是分明知晓却不敢言说?筝美人,若要比起在宫里的时间,哀家要长你许多,什么样的七窍玲珑心哀家没见过?今日既是将你留在玉慈宫,便是知道你与陆雪儿的一段渊源。哀家是不希望你成了第二个淳仪!”
屿筝见状,心知今夜在太后跟前自是糊弄不过去。故而恭敬垂首道:“臣妾恳请太后赐教……”
但见太后抚了抚袖摆沉声道:“陆雪儿本是溪儿心仪之人,可皇上却因得忌惮哀家的溪儿,便设法将陆雪儿招入宫中,破例封了贵人,赐号淳。之后便如众所周知,淳贵人屡次破例被封,短短几年间,位及淑妃,宠冠后宫。可若哀家告诉你,即便是死后,陆雪儿亦是完璧之身,你又作何感想?”
听到太后这番话,屿筝除了大吃一惊之外,自是想起在顺德行宫时,沐晨楼床榻上寻得的那些信函。一纸一句:既为棋,何来心。
原来雪儿姐姐的处境比她想象中还要委屈难熬,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幕后之手,不过是为了用雪儿姐姐来牵制三王爷。
宫闱之中,何来情?何来爱?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权利衡量和心计争斗罢了。而身处宫闱的女子们,连带着那些腹中的孩儿,堪堪都做了这场争斗的棋子罢了……
见屿筝神色略有所动,太后继而说道:“如今哀家只瞧着,皇帝要将你做第二个淳佳了……”
风起云涌生死决(十二)
屿筝虽未应声,冷寒却是漫过心扉,原来皇上那般缱绻深深也不过都是假象。雪儿姐姐如是,她亦如是,只是他执在手中,思量落定的棋子。置身何处,何时丢弃,都在他心念之间……
像是被抽去根骨,屿筝无力地倚在桌边,只听见太后的声音仿似穿过云雾而来,并不清晰却绵绵不绝:“溪儿如此看重你,虽未及待淳佳之心,可哀家不免十分忧心。皇上他……”
屿筝从椅上起身,缓缓跪在太后身前:“臣妾多谢太后垂爱,身为宫中嫔妃,臣妾自是知道本分。是臣妾愚笨,不得圣心眷宠,日后臣妾必定尽心侍奉太后,恳请太后多多提点臣妾……”
太后勾起唇角,十分欣赏地看向屿筝道:“哀家就说,你足够聪明……哀家也乏了,你暂且歇下吧,琴月轩的事,总归要等到风头过了才是……”
说罢,太后常常舒出一口气,便唤了云竹,起身离开了灵心阁。
太后离去后不久,阁中宫灯双双爆出几声厉响,晃了几晃后便逐渐昏暗下来。直至烛尽灯熄,屿筝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光在清浅的夜色中渐渐暗沉。
细细回想入宫后的时日,无论是江府的隐秘也罢,抑或是皇上的恩宠也罢,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强加于身,容不得她有丝毫的拒绝或是喘息。在如深潭一般的宫闱之中,她的挣扎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她宁愿沉默着接受,只求岁月安宁,然而换来的又是什么?
同父异母的姐姐恨她入骨,真心相待的尉香盈亦与他人串通一气,栽赃陷害于她。视作亲信之人的郁心则在最关键的时刻,落井下石。无论她们各怀何种目的,屿筝知道,她们皆意欲置自己于死地。至于太后,虽是口口声声偏向于她,甚至不惜说出雪儿当年的境遇,并非如太后口中所说,是怜惜她二人是可怜见的人。太后要的,无非是一颗可以反杀的棋子,要伺机将皇上一军。
可即便将一切叠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来得沉痛。她曾以为,他是真心爱着雪儿姐姐。她曾以为,执棋相对时,他眼中的盈盈笑意是真切的。他的怀抱,他伸出的温暖手掌,他的懊悔,他的心疼,她曾全部以为是真的,可原来都做一场镜花水月,堪不得轻轻一碰,尽数碎落。
夜色沉沉,屿筝端坐在椅上,眸光沉冷,紧咬的下唇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这偌大的宫殿,子夜时分,竟似棺牢桎枑,将她囚禁,喘息不及。
她要逃!要逃离这重重枷锁。更要在那人的心上重重叩击,她很想知道,那个人胸口之内,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一颗心……
这一夜,宫闱之中,几人各怀心事,几人暗自思量。却无人知,天明之后,命数又是如何轮转。
清晨时分,郁心轻轻叩响灵心阁的殿门。推门而入,却见梳洗妥当的屿筝立于轩窗边,朝外远眺。隐隐瞧见薄纱裙罗下,她的身子已微微显出几分形来。听到殿门轻响,屿筝缓缓转过身,在看到郁心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即唇边便绽出几分笑意。
郁心在来灵心阁前,已想了诸多屿筝此时的模样。或失心失魂,或泪流不止,抑或期期艾艾,悲叹不已。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的屿筝只是淡淡一笑,可这一笑却是风采华然……
“筝美人,这么早便起身了……”郁心缓缓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搁置在桌上,轻声问道。
却见立在轩窗边的屿筝以手遮唇,轻然浅笑:“郁司药当真会说笑,可曾见此处有无软榻用以安眠?”
郁心怔怔地看着屿筝,她不是没见过这女子浅笑。可此时的笑意,无论怎么瞧着,都是自成风韵。
屿筝款款上前,素手掀开食盒。便见食盒中除却一些精致的点心还有一碗浅褐色的汤药。她端出药汤,看向郁心道:“这便是郁司药所说的药吗?可确保万无一失?”
郁心恍然从她的笑意中抽身,点点头应道:“饮至半月后,腹中骨肉便化作血水消逝……”
但见屿筝轻轻一笑,忽而问道:“还有一事不明,自想请教郁司药……”
“筝美人但说无妨……”郁心沉声应道。
屿筝微一挑眉,便凑近郁心身侧,低声道:“郁司药可否告知屿筝,如何杀了殷太医后,又在太后手下求存……还有这碗汤药,到底是让腹中胎肉化作血水消逝殆尽,还是助他生的牢固……”
郁心大吃一惊,身形不免向后一退,冷了面色道:“奴婢不知筝美人所说何意……”
“郁司药不必如此谨慎小心……”屿筝将汤药端至唇边,一饮而尽:“如若太后需要这孩子,我定会尽力保全……”
说罢,屿筝重重将药碗掷于桌上,发出清冽的响声:“如今郁司药该做的也做了,可否让我独自静一静?”
郁心怔怔看着桌上滚动的汤碗,心里惊诧不已。为何眼前这女子将一切看的如此清晰透彻,仿若让人无所遁形。分明知道自己送来的药是安胎而非滑胎,却也饮得这般干净利落。太后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个不愿将亲骨肉置身于宫廷争斗中的女子一夜之间便变换了主意?
太多疑惑盘旋心头,郁心却只是将食盒朝前推了推轻声道:“筝美人用些早膳,之后的膳食奴婢会负责送来……”说着便退出了灵心阁。
看着殿门缓缓闭合,屿筝冷嗤一声,将目光落于食盒上。送来膳食?不过是来瞧着她喝下安胎药罢了。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数月之前,她亦是这样将食盒推至拓跋阑身前,还天真的以为那里面盛着的是医病的良药……
心绪沉静,屿筝缓缓落座,将点心拈起,轻咬一口,缓缓咀嚼。只是味同爵蜡,内里一寸一寸地冰冷起来。
从太后昨日的话语中也猜得出郁心早已臣服于她,而依郁心所说,要取殷流之性命的人正是太后。只怕郁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将自己传召入玉慈宫。而屿筝也出乎意料地攀附了太后这棵大树。
神情阴鸷,听着灵心阁外莺鸟脆鸣之声,屿筝知道在此处的时间不会太久。之后的几日内,郁心照旧送来膳食和汤药,屿筝一一服下。
腹部渐渐凸显,若是不悉心察看,倒只会觉她圆润不少。休憩的地方也从灵心阁移至偏殿,床榻柔弱,殿内清凉,端的有一场好眠。无人可见,亦无需妆点妥当侍奉皇上。屿筝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她知道之后的暗潮汹涌,容不得自己有半点马虎。
数日之后,屿筝从玉慈宫中出,移回邀月轩,邀月轩亦被解禁。
见到屿筝归来,青兰等人不禁暗自抹泪:“小主受苦了……”
屿筝却浅浅一笑:“太后待我极好,何来有苦?”说着便安慰众人,一并进了邀月轩。
众人见屿筝非但不显容颜憔悴,反而略有富润,便渐渐放下心来。继而青兰说起琴月轩之事,称那佯做司药处宫婢的,已被寻出,是始终不得圣宠的一位唤作如良媛身边之人。
自屿筝入了玉慈宫,太后宫中便传出懿旨,要彻查此事。皇上也将寻那宫婢的范围从司药处扩至六宫,一时间诸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心思皆虚晃,便生出些许事端来。
有几个宫婢前些时日被烛油烫伤毁去了半边容颜,可青兰却从其中一人手背上的一颗红痣分辨出,正是当日前来邀月轩传话的宫婢。皇上盛怒之下,下旨赐死那宫婢,如良媛则打入冷宫,任由她自生自灭。
听到这儿,屿筝暗自一笑,一切都如此巧合。她不过才对太后表示臣服,琴月轩的事便查的如此透彻。若是自己没有那样做,那此刻自生自灭的便是她而非如良媛。
璃容华失子也罢,尉美人嫁祸也罢,太后轻轻一拨,便牺牲了一个不起眼的如良媛,平息了这场风波。莫说此事并非屿筝所为,即便是,只要太后愿意,仍可转嫁于他人。
屿筝尚觉心尖寒凉,便又轻声问道:“逸和轩那位如何了?”
说起尉美人,谈不及恨抑或不恨。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法子想不出?思及初春时分,在院中捕捉蝴蝶时,皇上含笑而入,那一刻,尉香盈满面娇羞尽收她的眼底。然而皇上只是淡淡瞥去一眼,丝毫未将尉香盈置于心上。也许便是从那时开始,尉香盈便心生恨意了。
听到屿筝问起逸和轩的小主,桃音自是满腹委屈,心直口快地厉声说道:“小主还挂念着她做什么?分明面上和小主道着姐妹情深,背地里却暗自使坏,恨不能踩到小主头上去!小主被禁足玉慈宫的这些时日,从逸和轩可没少传出风凉话去!”
“桃音……”屿筝急忙开口制止她,却听得殿外响起一个清凌凌地声音来:“难怪妹妹这般耳烫,原来筝姐姐方一回来,便念着妹妹呢……”
话语落定,珠帘轻挑,尉香盈那明媚娇艳,华彩四放的容颜便出现在邀月轩中……
风起云涌生死决(十三)
屿筝芙蓉含笑,打量着被宫婢小心翼翼搀扶的尉香盈缓缓入得殿内,忙道:“盈姐姐身子不方便,怎么亲自来邀月轩了?也该妹妹前去请安才是……”
语中虽带歉意焦灼,屿筝却安然倚在榻中,身形不为所动,只待尉美人上前,她才搁下腿来,缓缓起身与尉香盈各自见礼。
屿筝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尉香盈,如今的尉香盈,肤润唇红,较之之前更加妩媚动人,因得有孕在身,脸颊与双眸的光华更甚他人。但见她一袭海棠色的烟云蝴蝶裙,流苏髻的鬓边上压着一支琉璃蝴蝶簪。眉心浅粉花钿轻着,瞧得出是刻意描画许久。而所有的华彩,也尽在眉心这所绘的花钿之上。笔触柔软,花瓣妖娆延展,衬得她美目顾盼间,兀自生辉。
瞧着尉香盈这身妆扮,心知她是可以讨好皇上,屿筝自是浅浅一笑:“数日不见,盈姐姐倒是倾心于蝴蝶。只是这彩蝶恋花,如今盈姐姐有孕在身,瞧来是欢喜小公主更多些吧……”
听到屿筝这话,尉香盈面上的笑容自是一怔。皇上膝下无子,她虽不过是美人,却得上天垂帘,怀了龙种。不用说,她必是想诞下龙子,母凭子贵,自是有享不尽的荣华。
如今屿筝这般一说,尉香盈自是有些沉不住气,面上露出一丝不悦来。随即带了几分冷笑道:“筝姐姐虽是禁足于玉慈宫中,却愈显俏丽了。可见太后待姐姐真真儿是好……”
屿筝浅淡一笑,与尉香盈纷纷落座,便看向她道:“瞧着盈姐姐这模样,想必诞下龙嗣后,便也不必屈居于逸和轩中。皇上为盈姐姐着封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殿院中堪堪只留下妹妹一人,想起来倒是有些孤寂呢……”
尉香盈拂过云鬓,清浅淡笑:“筝姐姐言重了,如今妹妹亦是心满意足,除了腹中孩儿安然出世之外,别无他求……”
“说的是呢……”屿筝接过话语道:“盈姐姐如今是该当心着些,莫如璃容华一般,被人暗中算计了才是……”
尉香盈神情一怔,悻悻落下手来,唇角讥诮毫不遮掩:“筝姐姐当真有几分问心无愧之意,只是思及姐姐的身份,如此随意说出璃容华小产之事,倒显几分薄情……”
屿筝接过青兰递上的酸梅汤,浅然一笑:“自幼便无多少姐妹情分,妹妹不过是实话实说,提醒盈姐姐莫要重蹈覆辙……”
还未说完,屿筝见青兰向尉香盈奉上一碗酸梅汤,便忽而伸手拦道:“盈姐姐此时不比往日,若是饮了酸梅汤而觉身子不适,皇上问责起来,谁能担当……”说着她带了几分笑意看向尉香盈道:“盈姐姐莫怪,这些个奴才丝毫不长记性。分明是尚解了禁,办事却还是这般不牢靠……”
尉香盈忍了几忍,终是垮下脸来,神色沉沉搭了宫婢的手,冷声道:“天气炎热,妹妹有些晕眩,便不打扰筝姐姐了……”
屿筝搁下手中的碗,佯作担忧地问道:“盈姐姐可打紧?青兰!快传太医……”
“不必……歇歇便无事了,妹妹先行告退……”尉香盈摆摆手,便由宫婢搀扶着缓缓离开了邀月轩。
见尉香盈离去,屿筝将身子缓缓倚回榻上,面上一片冷凝,轻叱一声,她缓缓闭上了眼。尉香盈如今有孕在身,自是不能轻易动她,可这笔账却不能不算。如今自己被逼到此般境地,她又怎会让尉香盈过的安然,总要提点一二,让她莫忘了此番的嫁祸。
瞧着搁在桌上祛暑的冰镇酸梅汤,屿筝伸手一推,冷声道:“这几日胃痛,用不得冷食,不必再做了……”
青兰疑惑,方要开口询问,却听得殿外来报:“皇上驾到……”
屿筝瞧着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靛青云纹常服,发髻也只用了一支嵌花钗轻挽着,着实散漫了些。玉慈宫中虽有郁心侍候更衣沐浴,可她送来的衣裳却总不得心,怎么穿着都是不适。而今回到邀月轩,遣退众人沐浴后,更换了一件常服,做闲散随意的模样,却不料皇上这般快的到了邀月轩中。
上下打量一番,打理齐整,便走到殿门前迎驾。但见皇上的明黄登靴一跨过门槛,便伸手将她扶起:“快起身……”
瞧着眼前女子一袭清淡妆扮,楚珩沐心头微微一动。多日的思念侵占心扉,他哑着声音缓缓道:“这几日委屈你了……”
屿筝抬头看向皇上,试图露出一丝浅笑,却唇角一动,落下清泪两行:“臣妾不委屈……”
楚珩沐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半晌,轻叹一口气,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谨德显然没料到皇上会有此一举,不免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示意侍奉的宫婢们纷纷退下,自己也合了殿门,立在邀月轩外。微微侧头,便见殿院一侧的逸和轩,重重撇下了竹帘。
楚珩沐将屿筝紧紧拥住,仿佛恨不能将她揉碎在胸口。微凉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仿佛静默地诉说着几日不见的思念之情。
屿筝安静倚在楚珩沐怀中,目光平视处,是皇上下颌生出的淡青色胡茬,蹭在额上微微发痛。可屿筝就那样静静地被他紧拥,甚至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畔。入宫这些时日,她从不主动做出亲昵之姿,故而这轻轻一环便引得皇上身子微微一颤。
“筝儿……”她听到头顶传来他亲昵地低唤,便似孩童一般,将头埋得更深。鬓上的嵌花钗被蹭落,青丝垂散,氤氲浅淡香气,直扑皇上鼻尖。随即她便听到静谧的殿中,皇上强有力的心跳渐渐加剧。
屿筝很清楚,什么样的娇弱之态能让他一见倾心,又是什么样的旖旎之姿,不显过火却让他心动。原本这些该是情意眷浓时的真情流露,此刻却被她尽数用来算计眼前这男子,这天下的君王。
她要博得他的宠爱,让他倾尽心血,而后让他也一并尝尝沦为棋子的苦涩。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她要剖开他的胸口,瞧上一瞧,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所谓叫做心的东西……
软香入怀,楚珩沐自是情动不已。可念及屿筝这些时日在玉慈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只是紧紧拥着她,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背脊,试图让轻声抽泣的她安静下来。
半晌之后,他在一片清浅的发香中听到屿筝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知守在殿前的侍卫如何了?臣妾尚记得他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唤作莫言。皇上派他守在霜华殿,是为了让臣妾安心吧……可那日,太后命人带走臣妾时,着实动了怒……”
如今屿筝关心的,自是颜冰的情况,却不能刻意流露,好在颜冰曾因在林台救了自己一命而被皇上封为贴身侍卫,加之皇上曾向自己提及此事,如今问起来,皇上也不会生疑。
只是屿筝话语落定之后,却换来皇上良久的沉默。环在皇上身后的手微微捏紧龙服,屿筝颤声问道:“难道……”
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颤抖,楚珩沐忙急声安慰道:“莫言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屿筝抬起头,期期艾艾地看向皇上,双眸泪光点点似是寻求一个答案。
楚珩沐迎上盈盈闪动的双眸,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她的眼上,吮吸到微咸的泪水,这才不舍地移开唇,沉声道:“只是被刺瞎了一只眼……”
闻听此言,屿筝的双手猛然收紧,狠狠掐住了皇上的背脊。
楚珩沐自是察觉到疼痛,可也只是眉头轻轻一皱,便生生忍了下来。他复又将屿筝揽入怀中,唇瓣落在她披散的青丝上,喃喃道:“筝儿,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然而屿筝却是泪如泉涌。那样俊朗的面容,那样意气风发的男子,自诩甚高的颜冰哥哥,就这样失了一只眼睛。为了周护在霜华殿中的自己,颜冰不惜违逆太后,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深切的恨意从屿筝心中浮现,她忽然张开口,重重咬在皇上的肩上,但听得皇上闷哼一声,便仍旧将她拥紧,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将吻浅浅落在她的发间。
“朕知道……你恨朕……是朕错怪你了……”楚珩沐喃喃低语,他不打算对眼前这女子表露心迹,与其让她知道,自己是这样小心翼翼,胆颤心惊地爱着她,他倒宁愿她此刻恨着自己,痛咬自己,却仍旧被他拥在怀中。
许久之后,屿筝才缓缓平息下来,一双美目已是哭的红肿。楚珩沐替她拭去脸颊的泪痕,便执了她的手缓缓落座:“朕知道,他曾在林台救你一命。如今得知这个消息,自是很难承受。朕已传了简昱前来替他治伤……”
听到简昱,屿筝的心这才略显安定。太医院之首简昱简太医,由他为颜冰哥哥医治伤口,倒是可以放心些许。
想到这儿,屿筝轻揉眼角便看向皇上道:“臣妾斗胆犯上,请皇上见谅……”
楚珩沐察觉到背脊和肩胛传来的痛楚,淡淡一笑道:“朕瞧着你柔柔弱弱,这力气却大得很……琴月轩一事让你受了委屈,朕今日急着前来,便是要告诉你,朕欲晋你为贵人,这封号么……就做一个‘良’字……
风起云涌生死决(十四)
听到皇上意欲着封的消息,屿筝面虽含笑,心中却不齿。原来在君王眼中,任何的委屈、任何的伤害皆可用着封来弥补。仿佛这至高无上的荣耀能够抚平一切。然而她的面上却浮起一丝娇羞的笑意,淑仪婉拒:“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爱?为皇上绵延子嗣的尉美人尚不曾晋封,若是皇上只觉得臣妾受了委屈便要晋封,岂不要伤了尉美人的心……”
话语落定,但见皇上勾起唇角一笑:“她误将你认作谋害腹中的龙嗣的人,你却处处为她着想,当真便是一丝恨意也无吗?”
“为何要恨?”屿筝看到皇上摊开手掌,便将自己微凉的掌心放入他手中,轻然笑道:“尉美人不过是护子心切,当日那情形,若是换做臣妾,定也会生了疑心。龙嗣为重,容不得半点马虎……何况,方才盈姐姐早已来过邀月轩,与臣妾将所有误会一并说开了,皇上不必担心……”
楚珩沐执了屿筝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垂落青丝的美人笑道:“朕怎么觉得,从玉慈宫归来之后,你似是懂事了不少。这胸襟,在宫中也只能与皇后相较……”
屿筝美目一横,娇嗔道:“皇上是责怪臣妾先前不懂事了?”
楚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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