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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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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挲着她,他温声应道,“也就这一阵子了,很快就好,席上吃了些东西的。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又禁不住叮咛,“以后我再回来晚,千万别等。熬夜伤人,况且我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她闷声说不好,“这么大的宅子,就只有咱们两个,我不等你等谁?大不了明天晚起些就是了。”回眸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你今儿熏香了?怎么有股子白檀味儿?”
  “好灵的鼻子。”他捏捏那挺翘的小鼻尖,一晒道,“说起来又是笑话,前些日子一丸药治好了吏部侍郎太太的宿疾。她是江宁提督织造的亲妹子,这会儿年关到了,那提督上京办差,拉着几个相熟的人作陪非要以示感谢。不知道谁告诉他,说我大约有些癖好,他也不含糊,找了两个极清俊的男孩子来,把我夹在中间,场面真是好不尴尬。我记得其中一个男孩儿,衣袖上有白檀香气,想必是他挨着我坐,时候长了落下的味道。”
  她听得兴致盎然,不忘打趣,“你这名声可真绝了,好端端的怎么让人传成了这样?你到底做什么引人遐思的勾搭了?”
  还能有什么,他到了年纪,有功名有家业,长得又不赖,却是任媒人舌灿莲花也依旧岿然不动,对娶亲毫不感兴趣,这么一个人也难怪别人私底下传言,实在是有违常理。
  他刮着她的鼻子,笑道,“我哪儿还用做什么,身边总是跟着个英俊少年,成天儿同进同出的,别人难道还会看不见?”叹了两叹,装着委屈,“看来我这辈子的名声,注定都要折在你手里。”
  想想也是,不过她就喜欢这样霸揽着他,笑了笑,追问道,“那清俊小倌儿呢?不是说顶漂亮的人儿,带来让我瞧瞧,看是不是比你还俊俏。”
  他捏着她,又呵她的痒痒肉,一面低低道,“比我生得好多了,所以不敢给你过目,万一看上了,我不是作茧自缚。”
  她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笑个不停,断断续续的问,“那你就忍心把人家打发了,真是不解风情……”
  他笑笑,“我给他们谋了个更合适的去处,送到皇上跟前,有人欣赏各取所需,才算求仁得仁。”
  她抚掌赞好,笑着点头,初时还想再夸他几句,想着他的话,脑子里忽然间有些类似的念头,也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虽不成形,却隐约有些轮廓。和皇帝有关,和忠王有关,也和她的仇人常全义有关。
  她心里想着事,半晌没再说话,他也有些倦了,不无遗憾,又有些歉然道,“睡罢,今天实在乏了,等明儿我再好好补偿你。”
  她说好,乖巧体贴,由着他抱紧自己,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均匀,渐呈深沉。
  身体靠得那么近,亲密无间的姿势,可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也不知道他心底的主张,因为都在逃避,试图不去碰触那个困扰已久的问题。
  可它依然在,从开始到现在,愈发历久弥新。


第86章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儿,顾承说话算话,这天晚上在家陪着她,俩人吃了一顿饺子,第二天一早他便让人套车,带着她往城外去了。
  出城走了三十里路,车停在一处农庄门前。小小的院子,墙外围着一圈篱笆,冬日里头没有花草点缀,整间院落更显朴实无华。
  屋子里头收拾得挺干净,土坑葺得足够宽敞,就是俩人躺在上面打滚都尽够了。除此之外,桌椅摆设都很简单,没有特别之处。
  “这又是你的别业?”她环顾四下,“置办这么个地方,是打算返璞归真?”
  他摇头笑笑,“不是别业,是父亲分家时得的一处庄子,本来就在,只是这些年我也没怎么来过,我提前叫人归置了一下。这儿清净,只有咱们两个,虽然简陋点,好在一应东西都齐备。”
  “一个熟人都没有,不会被打扰,就在这里安静的过年。”他躺倒在炕上,一派自在,“你说好么?”
  确实不错,比在那个空落落的五进大宅子里强。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往炕上一歪,刚挨着一下,人立马坐了起来,“这么硬!”
  他笑出声,眉眼愈发活泼,“没铺被褥当然硬,看来你这一年还没吃什么苦,连土炕都没睡过。这么说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她讪讪的,又有些不服气,“谁说我没吃苦,我连山洞里都住过的,地上又潮又凉,比这硬多了,要不是有人陪着,我连生火都得自己来。”
  想着那一幕,难免回忆起生火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蒋钊这会儿在潼关城里过得如何。不过他委实是个精明人,大抵是不会吃亏的,至于他那个憨厚的哥哥,怕是已经和白音成了亲,妇唱夫随。
  沉思了半日,转头再看身边的人,他皱着眉,有一言难尽的懊恼,“我辛辛苦苦养了三年,还自觉养得不错,谁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我给你的钱呢,怎么不知道找个像样的客栈住?”
  那时节,哪儿还能去客栈投宿,不过细节不必赘述。他既提到钱,她便兴冲冲地转而说起钱的事,把自己整治孙氏父子的经过一通描述,临了得意洋洋道,“现如今我也不是身无分文的人了,怀揣一万两银票,虽然还赶不上你罢,但好歹也算有家底,回头嫁妆单子拟的丰厚点,绝不亏了你就是。”
  他颇有兴味的看着她,“连嫁妆都是现成的了,万事俱备,什么时候出闺成大礼?”
  “这得你来定,我一个姑娘家犯不上操这些个心。”她不害臊,说得从容,半晌想起方才的话,又问,“你好像一点不惊讶我去孙家报仇,是不是早算到了?”
  他颔首,其实对她报复人的法子多少有点异议,不过对付那样寡廉鲜耻的人,倒也无伤大雅,“我确实想过,还想过去长芦找你,因为知道你一定会去那儿。孙家不仁在先,你要报仇也是应该的。”
  她甚是满意,瞬时想起还未报的仇,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有点飘。心里存着顾忌,她缄口不提,话锋一转的问他,“庄子上的人都被你打发了,咱们中晌吃什么?”
  他想了想,忽地一跃而起,拉着她的手往厨房走。庄户人家的灶台大,边上放着些收拾干净的小鱼和饼子,房间角落里堆着一小撮柴禾。他生火,在灶上安了口大锅,把鱼和干巴巴的饼子往上头一搁,笑说,“午饭就是它了,这里人惯常吃的家常菜,叫贴饼子熬小鱼。”
  她远远看着,撇撇嘴,“怪脏的,能好吃么?”
  “嫌弃啊?要不,饿你一顿?”他调侃,“一顿不成就两顿,到时候吃什么都觉着香了。”
  白了他一眼,见他又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线条精干流畅的手臂,她的视线落在上头再移不开,好一会儿才想起反驳他的话,“你敢饿着我,看我急了,回头连你一块吃了。”
  说话间,锅里的香味一点点飘散出来,她禁着鼻子,不由自主地笑赞,“闻着还不错,比看着强。”
  他抿着嘴只管笑,她看出他憋着什么怪话,一点点迫近,一下下撞着他的腰,“又想编排我什么呢,说出来我听听。”
  门帘子在此时微微掀开一个角,通身雪白的小虎迈着轻盈的步子进来,停在她脚边,露出小牙喵了一嗓子,眼神直往灶台上瞥。
  “你看它的样子,”他指着小虎笑道,“我方才就在想这个,它跟你多像,都是馋嘴的猫儿样。”
  就知道他不会有好话,她不依,顺手抄起灶上的香葱甩过来,葱叶上的水珠落在他脸上,他笑着闪开,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顺势把她人兜在怀里。
  “你真的学坏了。”她拧着身子哀叹,“以前我这样,你都不会躲的。”
  他把她环绕得更紧,脸贴着她的面颊,轻轻笑着,“那是因为以前,我不敢这样抱你。”
  心里甜丝丝的,嘴上依然忿忿,“从前的君子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根本就是个坏人。”
  他点头,理直气壮的承认,“我早就说过,我本来就没有多好,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靠在他怀里,有温暖干净的气息,他的臂弯强而有力,如同坚实的壁垒,隔绝出一片安然的天地。
  她再度沉浸,或者干脆说是沦陷,柔声婉转,“纯钧,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带你来,让你提前感受一下,我们以后的家。”他轻声细语的,“也许就是个不大的院子,不奢华的房间,守着那点安静,只有我和你,之后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每天做饭给你吃,因为你做得太难吃。”
  他笑出来,她亦然,半晌他接着说,“我们早晚会离开京城,如你所愿,海阔天空也好,隐于山林也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低着头笑,在心里说好,身边的小虎心有灵犀,先声叫了出来。
  “你看它多像你,还知道替你回答。”他说完,忽然皱起鼻子,“好像有糊味儿。”
  光顾着说话了,锅里的鱼和饼都没来得及翻,可不是得烧糊。放开她,手忙脚乱的折腾一番,勉强救下几个烧得不算太黑的,小虎闻着味儿不对,嫌弃的叫唤一嗓子,踱着步子悄没声息的出屋去了。
  好在剩下的鱼和饼味道尚不错,一顿饭吃下来,她都微微有些撑了,看着碗里还剩下不少鱼肉,长舒一口气,抻着懒腰道,“你也太会照顾我了,连鱼刺儿都帮我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呢。”
  把她捧在手心里一直是他的夙愿,从前唯恐照顾不周,现在呢,内心深处没有那么诚惶诚恐,却多了一份疼惜爱怜。
  “没办法,习惯了。”他说得一脸淡然,“你是我养大的,偏又什么都不会,我长你八岁,不照顾你说不过去。”
  她嘟嘴,不满的看着他,“别老提这话,总让我觉着,你好像是我长辈,没的占我便宜。再说了,我哪里什么都不会,这一年在外头不是好好的,我自己闯荡出去,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转脸就能赚一万两银子,很是能干。只可惜,还是连生火都不会。”他笑着望她一眼,“说起来陪你住山洞,给你生火的那个人,是个男人罢?”
  她饭饱,本来脑子有点发木,乍听他问这个,顿生警觉。抬眼看看他人,仍是一片光风霁月,半点拈酸的神情也没有。放下心来,又生狭促,“是啊,多亏有他,他这人武艺不错,又够机灵,懂得还多,一路上要是没有他,可真怪闷的呢。”
  她的这点小伎俩他心知肚明,可脸上装得云淡风轻,心里竟然还是有些吃味,不管怎样那是她的一段经历,刻骨难忘的岁月,将来再回味,占据那段记忆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想想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你没感觉么?”她等了许久,终于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起来,这人连醋都不会吃,还敢说他爱她!
  他看着她,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活像只小老虎,心里一点涩涩的不快顿时淡去。笑容可掬,灿若朗月,他一字一顿回答,“有一点,但不至于吃醋。因为我知道,你再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她微微一怔,陷进那样自信明澈的笑容里,一时晃神,他已搂住她,柔声说道,“歇一会儿罢,等晚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第87章 
  
  午后时光静谧悠闲,她睡得怡然自得。
  身下是厚厚的三层被褥,因怕她睡不惯,他特特的铺成了这样,身上盖着的被子熏过些松香,散发着甘冽清爽的味道。
  有人为你铺床叠被,洗手做羹汤,这样的日子真是舒服惬意,让她在半梦半醒间无声呓语,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翻了个身,彻底进入梦里。好喜兴的场面,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像是在迎新年。仔细看看有沈宪、海纳、有他们的大胖小子,那米分嫩白净的小脸简直和三哥小时候一模一样;当然还有他,笑吟吟的,站在一堆人中间儿,清润而挺拔。
  这辈子最要紧的人都凑齐了,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梦里的事儿真是和乐美满,她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安稳。
  可是下一刻,天色忽然暗淡,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进来,提着刀带着枷,锁拿她生命中最在意的亲人。和多年前的场景那么像,几乎重叠在一起。她分辨不清,浑身使不出一点力,张开嘴,拼命想叫想哭喊,却终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一直侧身躺在她旁边,看着她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在笑。和醒着的时候不一样,这会儿她更像一只安静的小猫,既柔软又乖巧。可是才一会功夫,神情渐渐不大对了,额头上浮出一层细汗,满脸惊恐满脸紧张,分明是想醒又醒不过来的样子。
  连忙出声唤她,轻轻摇着,把她抱在怀间。半晌过去,她好不容易咕哝一声,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幽幽睁开眼,茫然无措的张望着,看得他心口揪着一疼,抚着她的背,轻声宽慰,“没事的,刚才是做梦,醒了就好。”
  她双目迷离,暗藏水气,想起梦里的画面,一头扎进他怀里,“纯钧,你一直都在,是不是,一直都不会离开我……”
  一叠声的保证,他心疼得无以复加,“不会!你放心,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为她擦着汗,她缓过神,听他关切的问,“做了什么梦,惊成这样?”
  她却有点模糊了,也可能是梦境太过凄凉,刻意想要淡忘,摇摇头,这才发觉屋子里的光有些晦暗,“什么时辰了,我一觉都睡到天黑了?”
  他笑笑,示意她转头看窗外,“不光是天晚了,而且还下雪了。”
  惊呼一声,她坐起来,果然窗外一片白茫茫。雪片飞舞着,一天一地都是。急着穿衣服,忙忙地下地去看雪。他到底心细,按着她把汗气过完,才给她披上狐裘,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
  燕山脚下,雪花大如席,比城里落雪要壮阔许多。她蹦蹦跳跳像个孩子,呵着手,哈气连成一团白雾,朦胧中映衬着她的眉目精致如画。
  他自背后搂住她,宽大的氅衣包裹上来,围出一方温暖。天色彻底暗了,远处稀稀落落的响起鞭炮声,俩人不说话,只在雪地里安静依偎。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新年了,有什么心愿么?”
  她笑了,偏过头来看他,“左不过是那些话,你听不腻么?”
  “是听不够。”他轻声纠正,“这会儿不光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天地,说给这场雪听。”
  想了想,她用心用意,认真道,“我的愿望就是做你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今生今世,不,不只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是要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你看,我心里的执,怕是更深了。”她半开玩笑的说,“你逃不掉的,生生世世都会和我纠缠下去。”
  他唔了一声,很是满足,“荣幸之至,你的心愿不算繁难,应该得到满足。”轻轻亲吻她的脸,呢喃道,“嫁给我,咱们成亲,我已经等不及了。”
  话音落下,远处天边倏然亮起一道光,光亮在半空中顿了顿,随着一声响儿,四散开来。一瞬间漫天花雨,漫天星光,挥洒下来组成了一个百字。然后接着又一束火光飞上天空,落下来合成年字……
  她看得呆了,连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不错眼珠的盯着远处,直到好合两个字陆续绽放,才终于明白过来。
  百年好合,是给她的,也是给他们的,新年祝福!
  眼角有些潮湿,她靠在他身上,低低哽咽,“纯钧,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你在向我求亲么?”
  他眼底柔光缱绻,却又澄明清澈,“是,你愿意么?”
  当然愿意,她到这会儿身子还在发颤,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笑着,“早就是你的了,还问我愿不愿意,你如今真算是阔了,摆这么大场面求亲,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爱出风头的老实人。”
  他扬唇直笑,身子也一颤一颤的,“这也算出风头?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我要是真想热闹摆阔,在北京城里不是更便宜?不过真有点做不来,老觉得那么多人看着,不如只有咱们俩人好。”
  她回眸,在他飞扬的唇角吻了一记,“知道了,你安排的刚刚好,恰如其分,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抓着她的手臂,扣住她整个人,他心底徜徉无限欢喜,“那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预备婚礼,日子你来挑。等回头礼成,开了春,我陪你去西宁卫见哥哥嫂嫂。”
  都听他安排罢,她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在他的呵护下,安稳度过余生的岁月也好,至少这一刻,她全心全意觉得满足。
  在京郊盘亘到正月十五,算是把年过完才启程往回走。她还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心里清楚,如今他是有事业的人,总不能为着情情爱爱耽搁了正事。
  何况她也有正事做,要嫁人了,那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对女人尤其如是。好些东西还没置办,他原说都交给他来处理,一点不想让她费心,可嫁衣、头面甚至她日常装扮的那些物事,爷儿们家到底懂得有限,还是自己挑选更稳妥些。
  她去制衣铺里看样子,做京里这一季最时兴的衣裙。前些年不是穿孝服就是扮男人,鲜亮的装扮像是和她绝了缘。不过这回可要认真些,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老话儿说得真是一点不差。
  坐在楼上包间里,她凝目看衣裳册子,也有伙计借着端茶递水的功夫,为她讲解几句。譬如哪件裙子被尚书家的小姐挑中,哪件褙子上的花纹得到过郡主娘娘的赞誉。
  挥挥手,先叫聒噪的人退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隔壁间娇嫩的话音儿便不紧不慢地飘了进来。
  “姨娘不如选这个蓝织金裙,这金线勾的纹路和上回元珍郡主穿得差不离,那回她亲口跟王妃说的,今年上用的缎子,江南最新的花样儿,都叫她穿戴在身上了。倒像是有意显摆似的,也不知道王妃听了心里得多窝火……说起来堂堂的亲王妃还不如她一个二流郡主……”
  “你也小声些,仔细让别人听了去……别说郡主,这会子只怕是个二品官儿的家眷都比咱们府上讲究些。要说王爷也难,俸禄就那么多,架子得端着,场面还得维系着,时不常又要打点那起子太监。上回给娘娘请安,我听见司礼监打发了个小内臣过来,一开口就是五千两,说是先借来使,周转一道,回头千岁爷自会填上这一笔。”
  “真有他们的,也张得开这个嘴!咱们王爷上京来一年了,正经差事没有,全靠着封邑那点子进项,去岁又赶上河南大旱,收成减了一半还多,现如今自个儿都揭不开锅呢。皇上也真是个道君做派,大年下的就知道赏赐些个仙丹丸药,这是要王爷和他一块修炼成仙呐……万事不管,我看国库得有一多半都成了他常公公的家私!”
  “嘘,小心隔墙有耳,这店里往来的,都是有体面的人家儿,叫人拿住了话把儿,传出去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一个小丫头子的,发发牢骚谁还管得着。”虽这么说着,那头儿声音到底放低了不少,“咱们还是挑样子罢,姨娘且放宽心,府里进项再不好,也短不了咱们的,您现在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要不怎么能专许您出来做衣裳、挑首饰外带散心……那冯太医怎么说的来着,瞧脉息您这胎十有八/九是男孩,这一落地不就是擎等着封世子嘛,不管怎么着,您可是为王府立了大功的人!”
  幽幽长叹,声音里有着深深忧虑,“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咱们府上好像被人下过咒似的,接二连三的掉孩子,都是养到三四个月就没了,怨不得王爷王妃镇日价忧心。我就怕这一胎也养不活,到时候王爷该多伤心难过啊。”
  隔间主仆双双叹息良久,又互相安慰了几句,才渐渐止住话题。她在这头听着,心思已从画册上转到了方才的言语上。看来这对主仆该是忠亲王府的人,那位姨娘怀了身孕,倘或一切顺利,她将会为忠亲王诞育第一子。然而忠王府的女人时常滑胎,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想的有些出神,过了一刻,听见隔壁二人已预备离开,并和掌柜定下,说是明日还要再来。
  二人经过门前时,她微微挑起了帘子。那忠王府的姨娘有张明媚娇艳的脸,身段小巧纤细,行动似弱柳扶风,回眸时甜美一笑,两靥间泛起对称的浅浅梨涡。
  好一个可人儿!她放下门帘,回想着美人娇滴滴的言语,明日还会再来……
  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转着眼睛,计上心头,回身坐下继续看画册,只是将一缕淡笑衔在了嘴角。


第88章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要说有人公然调戏良家女子,且这个女子还是王府亲眷,只怕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反正在没遇上这事儿之前,忠王府的岑姨娘对这话也是不信的。
  岑氏出门采买首饰衣裳,是得了王爷王妃首肯,为的正是她怀着身子,怕闷在家里无趣才特许她出门转转。谁知打从制衣铺子出来还没上轿,街角就有几个帮闲似的人对着她吹口哨。
  论起来,她身边跟的抬轿小厮和护卫,拢共加起来不过六个人,穿着打扮均未露王府痕迹,乍一看不过是像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出行。所以招来几声轻薄的调笑,岑氏也没打算上前理论,全装没听见,吩咐起轿回府。
  路上赶巧,要穿过一处小巷子,突然间巷子那头窜出几条大汉,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方才冲着岑氏调笑的人。猛地见了这群人,先吓得贴身丫头嗷地一声叫。两个护卫一个冲上去,另一个挡在轿身前头,没成想对方人不光多,拳脚也算厉害,不过几个回合,王府的护卫竟败下阵来。
  岑姨娘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登时花容惨淡,莫非今儿要受辱殒命在此处?
  正自吓得快要昏厥过去,忽然一个穿宝蓝色直裰的俊美少年从天而降,赤手空拳和那伙人一通打斗,须臾功夫,竟把人全都撂翻在地。
  少年身姿盎然,朝轿中她拱手一笑,“夫人请宽心,眼下已无事。这伙人怎么处置,还请夫人拿个主意,是要送去顺天府还是就地打他们一顿出气,在下听您的意思。”
  话问得颇为周详,毕竟府门宅门里头看重名声,出门遇上这种事,即便女眷清清白白的,传将出去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也难免有损声誉。所以很多人宁愿息事宁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报了官那可就是没有回头路了,岑氏冷汗涟涟,摇头道,“算了,也是我今儿出门没瞧黄历,这群人……教训过了,就,就放了他们罢,我家夫君是要面子的人,我不想让他知道了心烦。”
  少年点头,灿然笑道,“好,那就依夫人的意思。”
  不过是帮闲流氓,处置起来也容易,何况双方早有约定,几个汉子想着事后能得三十两银子,现下挨几记拳脚也就觉得值了。
  那俊美少年自然是沈寰扮的,调戏岑氏的流氓是她在街面上找的,合起伙来演这么一出,无非是为接下来能有机会进入忠亲王府。
  “夫人要回府,在下相送一程罢。”
  岑氏心里打鼓,人家是好意她不该拒绝,可对方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叫人知道怕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正犹豫着,沈寰已悄然趋近,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姐姐别怕,我和你一样,都是女孩子。”
  岑氏顾虑全消,又惊又喜,这样俊俏倜傥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着。她满心敬慕,一路上和沈寰相谈甚欢,轿子还没见府门,已经快把沈寰引为知己。
  知道对方同为女人,仿佛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岑氏是没心眼的人,对着沈寰问长问短,把自己的事儿也差不多交代个底儿掉。闲话半日已到了午正时分,忠王李烈这头得了消息,忙匆匆赶来安抚自家爱妾。
  这种事说起来扫脸,忠王平日隐忍,这会儿也怒火中烧,只是救人的少年还是该酬以重谢。他阴沉着脸,请沈寰去花厅处叙话。
  忠王身边只跟了个亲信侍卫,寡言罕语,面色和主子一样深沉,见沈寰只是欠身拱手,连大礼都不行一个,才沉声喝问,“大胆,见了王爷还不跪下!”
  沈寰直起身子,笑笑道,“在下是江湖中人,没规矩惯了,平生只拜天地君亲师,还请王爷担待则个。”
  忠王面色更沉,双眸阴郁,“无妨,沈少侠请坐。少侠相救本王爱妾,本王深表感激,无以为报,便以金箔俗物聊表谢意罢。”
  托盘上盖着红布,打眼一扫,大约也有个二三百两。沈寰摇头一笑,“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路见不平本就没打算要回报,更何况,我并非只为救王爷的爱妾,而是为着岑姨娘身上藏的,更金贵之物。”
  她说完,看得清楚,忠王的脸色倏然变了。岑氏方才和她闲谈,绝口不提自己有身孕,受了惊吓按说早该张罗府内医官来问平安脉。可岑氏不提,当着她的面和贴身丫头打眉毛官司,也是不叫提这话的意思,再看屋里其余伺候的人,也没有一句关切到这个话题。
  沈寰对忠王子嗣问题本就存疑,她人又足够明敏,所以猜度出他在府里刻意隐瞒岑氏有孕,应该是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如今亲眼看见他的面色,倒是更加验证了她的揣测。
  果然,忠王神情惨淡,苦笑道,“贵上消息灵通,既已知晓,本王想听听,他接下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她笑笑,看来他是把她当成了常全义的人,摇摇头,她直抒胸臆,“王爷恐怕误会了,我是江湖中人,独来独往不为谁人效力。今日有幸见到王爷,倒是很想为您保全府上至为金贵之物。在下愿尽绵薄之力,不知王爷能否信得过在下?”
  无言对视,他在考量她说的话,半日过去,忠王眯着双目问,“本王忽然觉得,沈少侠看着面善,是否曾经在哪里见过?”
  很多年前,那时候李烈还没有就藩,沈徽回京述职,值皇帝中秋设宴,沈寰便随父亲一道前往。双方在贞顺门上碰过一面,还说过几句话,只是年深日久,那些记忆已变得有些模糊。
  她斜斜笑着,“王爷好眼力,故人相见更应该诚心以待。王爷眼下思虑的事儿,恰逢今日赶得巧,正是提供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只要王爷肯割爱,那么在下自有保全岑姨娘和那金贵之物的法子,王爷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王府姨娘出门遇险,得了个英俊少年出手相救,里外里这名声可多少有点受损。王爷心有旁骛,事后想想索性将姨娘赐予少年,两下里皆大欢喜,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姨娘跟了少年,郎情妾意,没过多久便有了身孕,这样的事儿说出去合情合理,旁人看在眼里,也不过笑谈两句不至生疑。
  “王爷若是觉得这法子可行,在下近日就可着手安排。”她抿着茶,轻描淡写的笑说,“请王爷早就决定,时候一长,有些事可就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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