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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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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凭自己和定王,要争取谢相、吕相或曾相过来一同支持燕王,十分之难。吕相是个不倒翁,哪一方都不肯轻易得罪。谢相和苏瞻同属旧党,和自己素来道不同。曾相又是一贯不太肯出头的。
谢相叹了口气:“臣以为,至少要等田洗案水落石出后方能定下今上禅位一事。如今西夏攻占了秦州,还当以击退外敌为先,只是不知道娘娘和两位殿下的意下如何?”
赵栩深深地看着太皇太后:“若是娘娘不再软禁娘娘和我生母,并保证置伏兵于福宁殿这等事不再有,六郎并无异议。”他也是不得不退,缺少了苏瞻,二府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再少了舅舅参与,己方立刻失去了优势。张子厚毕竟还是过于激进了,如今局势,求稳为先,多亏皇太叔翁那番说话说得正是时候。
朱相曾相都吃了一惊。太皇太后竟然软禁了向太后和陈太妃?难怪定王殿下动了真怒。众人都没了声音,纷纷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六郎这说的什么话,五娘和陈氏好好地在福宁殿陪着官家呢。”
赵栩转向定王说道:“皇太叔翁,既然太皇太后这么说,还当请太后娘娘前来垂拱殿共议政事,才合乎礼法规矩。六郎愿去福宁殿请娘娘。”
众人皆无异议,各怀心思,默默盘算着当下局势。
向太后扶着赵栩的手进了垂拱殿后阁,眼圈还是红的,一见定王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性子温和,嫁给先帝这些年,从未和先帝红过脸,侍奉太皇太后也一直恭顺温良。这十多天连逢巨变,虽然在皇子即位一事上她谨遵先帝的心意,和太皇太后相左,却料不到今日竟会突然遭到软禁,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贵为太后,依然可能朝不保夕,想到赵栩说的话,不再犹豫。
向太后既不入座,也不对太皇太后行礼,立于堂中,看向一边:“请问诸位相公,今早太皇太后领了入内内侍省、皇城司众人,还有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刀斧手,忽至福宁殿,将我和官家、陈太妃一并软禁,可是二府的主意?诸位相公是要废黜皇帝,废我这个太后?”
太皇太后一怔,随即大怒:“五娘你说什么?!”真是反了!向五娘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当面和自己对峙?必然是赵栩捣鬼!
四位相公立刻跪地高喊:“臣不敢——!”朱相后背冷汗涔涔,看来今日太皇太后不只是捅了定王殿下这个马蜂窝啊。太后这话比起定王殿下,可厉害太多了,那是祖宗家法,这是谋逆造反!
向太后这才看向太皇太后,缓缓跪倒:“五娘嫁给先帝数十年,若有不是,还请阿姑教导。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太皇太后对妾身和十五郎兵刀相向,今日大起居,妾身被软禁在福宁殿里胆战心惊,不知生死。”她转向定王:“若不是二府相公们的主意,请皇叔翁替侄孙媳妇做主。这太后,五娘不敢当,不如废了我,送我去瑶华宫清修,也好保住性命!”
太后一跪,旁边的张子厚和赵栩赵棣三个也赶紧跪了下去。
二府的四位相公心中哀叹一声,两宫决裂,不欲共存!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张子厚垂眸不语,心中那份自责和不安稍退,对赵栩拿捏局势之准更为佩服。若能靠向太后和定王殿下合力打压二府,将太皇太后送去西京,即便苏瞻不在,前路也能大好。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却极力抑制着自己。这样的话,向五娘可不会说,赵栩竟敢操纵五娘来胁迫她!这个关头,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出大事。
她当机立断,不等定王开口,立刻起身去搀扶向太后,大哭起来:“都是老身一时不慎,五娘你就算受了委屈,你我不都是为祖宗江山吗?何至于此!老身被陈元初叛国投敌一事惊到了,才想将你们几个护在福宁殿,未及同你交待清楚,倒让你误解了。”
赵栩微微抬了抬眼,自他记事起,头一回听见这位后宫第一人如此低声下气。他也才明白为何这许多年来,经历了废后、宫变、垂帘听政还政、党争等等内廷外朝各种大事,唯独她能巍然不动。他见定王眼风扫向自己,右手微动,摆了个手势。
向太后原等着太皇太后发怒或强词夺理的,不知所措地被她拉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听她哽咽道:“五娘,你是老身当年亲自选出来的大赵皇后!老身又怎会对你不利?你说那样的话,置阿姑我于何地!老身这一辈子,为先帝操心,为赵家操心,为这江山操心,旁人不懂,难道五娘你也不懂?”
太皇太后又转向定王,拭了泪:“皇叔,若是五娘不肯见谅,容不下我,我原本也没两年好活了,不如早些去见成宗,这大赵宗室万里江山就都由皇叔和五娘做主,只盼你们好生照顾十五郎!”
赵栩眉头微微一动,太皇太后竟以命相胁!娘娘担不起不孝二字,皇太叔翁担不起擅权罪名,看来只怕依然会功败垂成。
向太后咬牙不语,她虽有逼走太皇太后之意,却无应变之能,被这番话压下来,竟无言以对。
定王长叹一声:“好了,你们婆媳二人,向来和睦,何必如此。如今西夏大军直逼京兆府,两宫若再不和,你们叫二府如何是好?这政事如何决断?不如在此立约,太皇太后日后不可再擅自调兵,有京中十万禁军效忠陛下,何惧宫中安危?还有,皇城司不如交给太后掌管,也好让她安心。”他早看懂赵栩暗中的手势,能争一分是一分,赵栩眼下不能出宫开府,他母子三人毫无屏障。近万大内守卫者里,殿前司将领虽然大多偏向赵栩,可皇城司和入内内侍省却是很大的麻烦。只凭赵栩会宁阁里的几十号人,一旦出事,毫无自保之力。若能把皇城司从太皇太后手里夺过来,那就踏实许多。
太皇太后却毫不犹豫,爽快应了:“就按皇叔说的办,日后调用三衙,老身必知会中书和皇叔,也一并告知五娘。皇城司便由五娘掌管,日后交还给皇帝就是。五娘,你可还有心结?若心里还难受,那老身给你赔个不是。”
向太后颇为意外,随即掩面大哭起来:“妾身不敢!求娘娘垂怜!十五郎适才又发起热来,却无人能出入福宁殿,连取药都不能!若有个三长两短,五娘怎么向先帝交待?”
太皇太后大怒:“哪个大胆的狗东西,老身再三交待好生照顾官家!”她气得双手发抖,若是赵梣因此出了事,她再低声下气,恐怕也没法挽回局面。年事已高的她连续十几天日夜操劳,强压着丧子之痛,竭尽心力,全靠参汤吊着,今日先受制于张子厚,再连续被定王和向太后气得不轻,此刻再也压不住血气翻涌,只觉得头目森森,眼冒金星,一个站立不稳,竟迎面栽倒在向太后身上。
向太后大惊:“娘娘——娘娘!”赵棣哭着扑了上来:“御医官!快宣——!娘娘娘娘——”
后阁里乱成一团,有人欢喜有人忧。张子厚暗暗在心里喊了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这不该死的已经死了三个,这该死的也死了两个,死而复生的,也有一位。剩下那老而不死的,菩萨还是赶紧收了吧。他看向赵栩,见赵栩面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喜忧。
直到午后,侍卫亲军步军司的精兵才依次退出皇城。还在东华门附近的酒家茶坊里的京官们,更是各自揣测宫中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到了黄昏时分,汴京市井坊间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经听说了苏瞻罢相,秦州失守,陈青暂缓出征的几件大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人心惶惶。
夕阳影里东风软,百万人家起炊烟。后院廊下突出的一方木台上,阮玉郎一袭玄色道袍,背倚廊柱,正垂首在手中一支洞箫上刻字,他左手握着的紫竹箫身滑泽节匀,看起来宛如白玉搭在紫玉上。他持着刻刀的手极稳,箫身上的“如梦懒思量”五个小篆字已将近完工。这一句词字字急回疾下,笔致玲珑,舒卷自得,深得琅琊台刻石的秦代李斯篆书的字意。
小五轻手轻脚走到廊下行了一礼,不敢说话,静静待他刻完最后一笔。
阮玉郎轻轻拂去身上细碎竹屑,转了转洞箫,仔细端详了片刻,叹了口气:“如何?”
小五轻声禀报完毕,又补了一句:“大郎和婆婆刚刚到家,莺素几个在服侍他们梳洗沐浴。赵栩的人着实了得,要不是高似出手,只怕一个也回不来,已经惊动了开封府,这里恐怕也不能久待。”
阮玉郎看向夕阳,眯起了眼:“晚饭前就走,去城南,那边已经熬好了婆婆爱喝的汤。大郎这次也吃了不少苦啊。”又微笑道:“田洗竟然未能尽功,看来我小瞧了赵栩啊,这孩子,有些意思。陈青——张子厚——”
他摇了摇头:“高似既然肯出手帮忙,咱们也少不了帮他一把还个人情。对了,小五,你可知道这天下人都是什么人?”
小五一愣,他熟悉郎君,有时候郎君问话,并不需要他答,何况这问题,以前郎君也问过,说什么为利来为利为往的。他抿了抿唇,没开口。
阮玉郎试了几个音,看着院墙边榴花胜火,笑道:“天下人,不是聋子,就是瞎子。”
他看着小五一脸的拜服,叹道:“这天下人,只信两句话。一句,是朝廷说的,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呢,是旁人说的,众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他们自己,看不清也听不见。那读了些书的迂腐之人更甚,尤其会推波助澜,还自以为耳聪目明。眼下,是要用天下人的时候了。”
小五若有所思,郎君胸怀天下,必然是有他的道理,他只管去做就对了。忽地听到后边穿来急急脚步声,小五笑了:“大郎急着来拜见郎君了。”
阮玉郎面上露出柔和之色,侧过身来。
赵元永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湿漉漉的长发在身后甩下一连串水珠,匆匆行了礼,站到阮玉郎身前,看了小五一眼,咬了咬牙,大声问道:“爹爹!你没有勾结西夏人打我们自己!对不对?”
第198章
夕阳越过粉墙, 透过榴花, 流连忘返在廊下, 轻抚在赵元永小小的精致面孔上, 他沐浴后的脸容绯红, 玉瓷般的肌肤上一层细细绒毛, 被夕阳染成金色, 瞳孔中似乎也泛起了一片金色海洋。
阮玉郎细细看着他, 柔声道:“大郎瘦了许多啊, 多亏有你照顾婆婆,我家大郎长大了,可生气爹爹不曾去救你们?”他微微笑了起来, 带着些歉意, 眼角的细纹皱了起来,眼波浟湙潋滟,朝大郎伸出手:“来。”
赵元永小胸脯剧烈起伏了片刻,眼中渐渐湿了,猛地扑进阮玉郎怀里, 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死死揪着他的道袍, 背脊抽搐着, 哽咽道:“我不怪爹爹, 爹爹不能来。”
阮玉郎轻抚着他湿漉漉的长发,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柔声道:“不要紧, 你看着啊,过些日子,那些人个个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赵元永在他怀中僵了僵,片刻后才闷声问:“爹爹,我们才是好人对不对?我们拿回自己的东西,给翁翁、太翁翁、婆婆一家人报仇,天经地义对不对?”
阮玉郎的手停了一瞬:“自然如此。”
赵元永慢慢松开他,整了整衣裳,跪坐在他面前,仰起小脸:“爹爹,你会和西夏女真一起打大赵吗?会让百姓受苦吗?”
阮玉郎深深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心里那不该有的萌芽拔除。他淡然道:“大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西夏和女真,没有爹爹也会攻打大赵。”他伸出手中的洞箫,指向院墙边的榴花:“蜜蜂总要采蜜,虎狼总要进击,挡不住。我们能做的,是利用他们得到最大的利益。当年秦国一统天下,也是如此。等我们拿回这江山,总有一日也会再和西夏女真为敌,弱肉强食,天道轮回,没有是非好坏善恶之分。”
赵元永看着爹爹,觉得爹爹说得没错,可是九娘那些话依然在心中徘徊不去。真的没有是非好坏善恶之分吗?学堂里的先生、同窗,那些个慈祥笑容的翁翁婆婆,卖香引子的货郎夫妻,没有好坏善恶之分吗?
阮玉郎不经意地问:“大郎听谁说起西夏女真一事的?赵栩?”
赵元永低下了头:“不是,是那个长得极美的姐姐。”他抬起眼犹豫了一下:“那年看完大象杂技,我要撞没撞上的那个姐姐。她——还记得我!”
阮玉郎看了他一眼,轻轻舒了一口气:“过目不忘,孟氏九娘?她还说什么了?”
赵元永声音更低了:“是她要六哥放我们走的,还让我别怪你不去找我们。还有——”他细细将那夜九娘问阮婆婆的话都说了。
阮玉郎认真侧耳聆听,时不时问上几句,面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转头看向那落日余晖。她竟然知道飞凤玉璜?还打听小郭氏的往事?知道小郭氏藏在青神改姓童?还打听自己救过王玞的事?
“我九妹她自幼聪慧过人,过目不忘。。。。。。”
他突然大笑起来,赵元永怔怔地看着他。
阮玉郎笑着摇头:“我竟然疏忽大意了,赵栩和张子厚的智囊,应该是她才是。静华寺那夜我就该想到的,赵瑜一定是不得已才跟着她回京的。原来是她啊,怪不得总那么不顺利。”
原来是你啊,九娘,你做得真好,可你这就做得不对了。阮玉郎笑得越发欢畅起来。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就是不知道那取了赵璟性命的玉璜,现在何处了。
他从宽袖中掏出一些已经封好的信笺,掷向小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他们都动起来吧。那封了红蜡的送给赵檀。”
小五躬身应了。
阮玉郎笑道:“等解决了赵栩,记得将孟九娘接来家里,切莫伤了她。”他长身而起,在廊下看着天尽头浮云尽染缓缓飘过,白云苍狗,世事变幻无常,谁可料?雄豪亦有流年恨,况是离魂易黯然。
※
第二日一早常朝,礼院宣布:先帝小祥,百官除头冠、方裙、大袖,改戴布四脚幞头、直领布衣,系蓝腰绖,着布裤。
上朝的百官心里嘀咕的是,昨日大起居,太皇太后来了,太后没来。今日常朝,太后来了,太皇太后又没来。官家还病着,来不了。二府的几位相公个个面有忧色。
等黄昏时分,都进奏院的皇榜贴到各处时,秦州失守给汴京百姓带来沉重的一击,连端午节的氛围也不那么热烈了。
孟府的牛车从开宝寺返回城中,在东十字大街路口同魏氏道别。杜氏和程氏感叹陈家虽然陈太初不在,给苏昕办的法事仍然十分隆重,苏瞩和史氏也算放心了。看起来两家也没因为苏瞻罢相的事有什么不和。眼看着到了南门大街,杜氏想起孙子一直念叨的包子,就吩咐车夫往西转,去鹿家包子铺买些包子。
九娘和七娘头戴帷帽,玉簪和惜兰陪着她们进了鹿家包子铺,里头依旧人头攒动。九娘见鹿家娘子端着堆得高高的笼屉走了过来,赶紧避让开来。
鹿娘子狠狠地将收回来的几个笼屉砸在桌上,朝着里头靠墙的几桌低低呸了一声。
鹿掌柜看看她,叹了口气:“一整天都黑着脸,你就是爱瞎操心。”
鹿家娘子愤愤地回头道:“你懂什么!那些人空口白牙,说咱们汴京四美的陈元初叛国投敌,说是他开了秦州城门给西夏梁氏!放屁!放屁!”
九娘一惊,赶紧凑近了他们,掀开帏帽问鹿娘子:“娘子你说什么?”
鹿家娘子看到她,一怔:“啊——是你啊?”她气囔囔地低声告诉了九娘。
见九娘拔腿就往里头去了,鹿掌柜摇摇头怪自家娘子:“真金不怕火炼,你急什么急?齐国公一家子还用得着你担心?”
“这都好几拨人在我们家铺子里瞎嚼舌头了吧?怎么不急!外头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了!”鹿家娘子狠狠地道:“再有人敢胡说,我——!”
“你怎么?你拿包子塞住人家的嘴?”鹿掌柜看看外头排着长队的客人,瞪眼道:“快些!真是,这天塌下来,还有齐国公撑着呢,轮到你个小老百姓瞎忙乎?快点去外头招呼去!客人都等不及要走了。”
九娘装作找人,听那墙角的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尚在互相辩驳。
“那田洗贵为驸马都尉,只身回京报信,却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你们想想,若不是那位真的叛国,他爹爹早就该出征了吧?有时候啊,这关在刑部,也是保护证人呢。”
“不可能,齐国公一家忠勇满门,必然是有人诬陷他家大郎。你们切勿轻信,如果是真的,朝廷皇榜早就公布了。”另一人摇头道。
“朝廷怎么敢轻易公布这么大的事?可你们知不知道,苏相也是被这个连累罢相的!苏家才跟陈家结了亲就被牵连了。何况,齐国公如今怕是被软禁起来了。你们不懂,这京中十万禁军,好些人都是陈家军。万一——啧啧啧。那些市井粗汉哪里能看到这其中的要害之处?!”
“今日国子监都翻天了,知道吗?好些太学的学生都来说呢,还有太皇太后今日都没上殿听政!”
“好了好了,切莫妄议朝政!咱们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可不要跟着太学那些人去太庙闹事,来来来,吃包子吃包子。”
九娘压住怒火,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到外面,见玉簪已经拎了两手的油纸包,催促七娘赶紧回去。一路细细留意,果然不少人窃窃私语都在说此事。
牛车停在第一甜水巷角门口,孟家众人下了车,就见南边观音庙门口一片混乱,嘈杂怒喝声不断。
九娘福了福,低声同程氏说了几句,就带着惜兰和玉簪往前去看个究竟。她只希望不会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千万不要糟糕成那样。
九娘走到第一甜水巷观音庙前,见石板地上汤汁四溅。周边的摊贩三三两两在帮忙收拾残缺的桌椅和狼藉一地的碎瓷片。
凌娘子含着泪,替坐在缺了一条腿的矮桌上的丈夫擦嘴角的血:“你这汉子!为何这般忍耐不得!疼死你活该!”
凌大郎憨厚地笑了笑,摇摇头:“不疼!这几个泼皮敢往齐国公身上泼脏水,我就敢泼汤水!不疼,都没怎么打到我。”他见到走过来的九娘,一把接过妻子手中的汗巾捂住半边红了的脸:“就是那一碗铜钱给那几个无赖抢了走,对不住娘子了。”
凌娘子红着眼摇头:“不打紧,也该打。那陈大郎还带着孟家两个小娘子来吃过我家馄饨呢,是个好孩子。”她突然笑了:“奴嫁的汉子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着呢!”
九娘在她身后听得清清楚楚,朗声道:“不错!凌大哥是条好汉!孟氏女多谢凌大哥凌娘子维护我家表叔表哥!”她解下腰间装了半贯钱的香囊,放在凌娘子馄饨摊上,福了一福,快步离去。
凌娘子赶紧拿了香囊,喊了一声小娘子,却见九娘和女使们已经走远了,只能转头无奈地看向丈夫。
凌大郎一愣,脸更红了。
这时,一个小瓮轻轻放在凌大郎脚边。佝偻着身子的药婆婆站直了一些,笑着说:“这兰汤你带回去洗脸,消肿得快些。”她招手唤过自己的傻儿子,从他腰上系着的五毒荷包里掏出一大把铜钱,塞在凌大郎手中:“这是你替老婆子打的几拳头,谢谢你,痛快啊。下回记得喊上我家狗子,同你一起打,他人不聪明,一把死力气还是有的。”
凌娘子夫妻哪里肯收。药婆婆摇头不理,支使儿子推起太平车,身子又渐渐佝偻了下去,慢慢往巷口挪去。
凌娘子返身收拾摊头,却见上头散散落落放着不少铜钱,她四处看,那卖蜜饯的老伯,卖干果的大娘,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夫妻两个,有人喊了声:“凌大哥!兄弟敬你是条汉子!下次动手记得喊一声,那些个王八羔子跑得快,下回老子见到了,非打得他们红白不分脑浆崩裂!”
凌娘子哽咽着捂住嘴,她擦了擦泪,转头看见观音庙门槛里跨出两个戴着斗笠的少年郎,直直走到自己面前。
“对不住,小郎君,奴家今日没有馄饨了。”凌娘子歉然说道。
“陈元初和陈青这么好吗?”那少年郎却低声问她。
凌娘子用力点点头,指着旁边都在各自收摊的人们说:“公道自在人心,小郎君可别听那些胡话!齐国公父子这么多年护国保民,奴家的汉子能出一分力,高兴着呢!”
赵元永默默看着一边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凌大郎满脸通红喜笑颜开的模样,呆呆地站了一会,便走了。他身边的小五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透过斗笠谨慎地看着周围。孟家附近始终有赵栩的护卫在,今日竟没遇上几个,看来昨日伤在高似手下的也都是赵栩的精锐。
※
更漏将阑时,魏氏在床上翻了个身。陈青轻轻替她掖了掖薄被,大手搭在她小腹上,缓缓地摸了几下。
魏氏没睁开眼,往后略挪了一挪。
“醒了?”陈青索性舒展左臂,将妻子搂入怀中。
“嗯”。魏氏两手攀住丈夫的手臂。昨夜他们就知道了汴京市井各处流传出的谣言,陈青只说了句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不需理会。魏氏原本就牵挂元初生死未卜,又担心太初三兄弟一路安危,亏得她是个通达的人,还能勉强睡上一两个时辰。
“没事的,过些日子西军总会有确凿消息回来。”陈青放在她腹上的大手一圈一圈摩挲着:“这些日子,你就别去福田院了,有什么事让叔夜去处置。”
“嗯。”魏氏将脸靠在他手臂上,印去眼角湿润:“这两日家里包了许多粽子,等天亮了,让叔夜带人送去福田院给婆婆她们,还有蒲酒和雄黄酒、各色果子,也一并送过去。”
“好,你有了身子,莫要太操劳了。我看你怎么包了那许多粽子。”陈青柔声道。
“太初他们几个都说要我给他们营里的弟兄们送一些粽子。”魏氏哽咽道:“你让叔夜跑一回。又初那边的爱吃角粽和锥粽,再初那边喜欢筒粽和茭粽。我都分好了——”这些絮絮叨叨的琐事,以为说着心里会好受一些,不想却更难受了。
陈青笑了笑:“哪有这些讲究,那些个猴子,有的白吃就不错了。今年婆婆她们是不是还编了许多百索?让叔夜拿上和粽子放在一起送过去。”
魏氏翻过身,搂住丈夫的腰,埋在他胸口低泣道:“都怪我容易忘事,他们兄弟三个出远门去,我都没想着给他们编个百索!”
陈青轻叹道:“这有什么要紧,都怪我提起来,惹你多思了。”他拍了拍妻子的背,想着赵栩晚间让人送来的信,太皇太后已经醒了,征西的人选还未定,给契丹的国书已经拟了,明日开始通缉高似。当下京中谣言四起,应该也是阮玉郎之计。宫中朝中赵栩能稳住局势就已很不易。这杀人于无形的谣言,恐怕才是阮玉郎秦州一计上一直等着的最后一击。他想了一夜还未想出化解之策。
院中两盏灯笼急急地晃荡着越来越近。魏氏的女使在廊下站定了,发颤的声音极力压抑着愤怒和委屈:“禀告郎君!娘子!有贼人刚刚砸了家门上的牌匾!那厮被部曲擒住后,竟来了许多恶徒,在门口闹事!”
陈青翻身而起,按住面上泪痕未干的魏氏:“你再睡一会,我去就好。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雄豪亦有流年恨,况是离魂易黯然。出自唐朝诗人韩偓的《流年》。“雏凤清于老凤声”说的就是他了,他是李商隐的姨侄,自幼有才名。他这首《流年》传得不算广。大家可能更熟悉他得意时写的“燕子不来花著雨,春风应自怨黄昏。”
2、布四角:司马光《书仪》的《丧仪》里有注:其制如幅巾,前缀二大脚,后缀二小脚以覆髻,小脚于髻前系之,谓之幞头。”
今日加入往苏州去的扫墓大军。开足三小时,路上不敢喝水。
春深开篇就是寒食节。今年寒食节应该是是明天。又生感慨。
第199章
齐国公府四扇黑漆大门敞开, 二十多个陈家部曲个个面露怒色, 好几人手中弓已上弦, 朴刀已出鞘。三个身穿皂衫的粗汉纱帽歪斜, 面上已吃过两拳, 被押在门槛边上。朱红牌匾横坠在六级如意踏跺上头, 敕造齐国公府金字在灯火下清晰可见, 牌匾上好些拳头大的洞, 边上裂纹纵横。
另有二十几个大汉, 歪歪斜斜在台阶下,应是喝了酒,舌头有些大, 吵嚷起来声震街巷。
“卖国贼!快放了俺兄弟几个!别人怕你陈青, 俺费老八可不怕你陈青!你可记得俺?”一个袒胸露乳的大汉一见陈青大步跨了出来,高声大叫起来。
“对!陈青——把你儿子交出来!”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七嘴八舌高声附和着:“你这厮当年在城西就横行霸道!看两眼你妹子是看得起你,就将俺们打个头破血流!老天没眼,还给你混成太尉,如今是报应——!呸!”
“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陈青冷笑了两声, 这为首的正是当年被他打残的费老九的亲哥哥,倒也算冤有头债有主, 几十年没敢在城西露过脸, 今日竟敢犯到家门口来。他挥手让部曲们停住, 自己大步下了台阶。那些大汉见他不怒自威,好不容易趁着酒意壮起来的狗胆不知道去哪里了,吓得连连往后退。费老八喊了声:“双拳难敌四手!你们怕什么?!啊——”
却是面上啪啪啪啪吃了四记耳光, 打得他头晕脑胀,自己的拳头还没找到,已经趴在石板路上,背上被陈青一脚踩住。
“打人啦——打人了——陈青仗势欺人!卖国贼还敢打人——!”几十个汉子蹬蹬又退了好几步,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却没一个人敢上前的。
不远处邻里有些人家的门咣啷咣啷开了,一些街坊提着灯笼,举了大扫帚和门闩冲了出来,直接朝这些泼皮身上招呼:“哪里来的贼杀才!打的就是你们这些狗东西!”
“用得着齐国公动手!是咱们动的手,你们看清楚些!”那竹枝大扫帚从脸上忽喇喇扫过去,那挨打之人狼哭鬼嚎起来:“直娘贼,你们不知道陈元初那狗贼降了西夏?陈家叛国——”面上又挨了好几口唾沫。一个老伯劈头盖脸地用门闩砸在他背上身上:“杀千刀的!猪狗不如!还不下地狱拔舌头!敢说陈家叛国?放你娘的屁!你个王八蛋自小偷鸡摸狗,打的就是你个腌臢无赖货!”
陈青看着这些街坊邻里,老的已经五六十多岁,有好几位可算是看着自己兄妹长大的,只是他性子冷清,从来都不苟言笑,更不和邻里来往。年轻的十七八岁,还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大多面生,素日远远见了他,也都只是恭恭敬敬避让行礼。如今这些人却冲出来维护他陈青,维护他的儿子,维护他陈家。想起妻子所说那夜被步军司军士押去皇宫,也是这些他冷淡相待的邻里街坊们一力维护,陈青低下头,胸口热血翻滚,仍然面无表情,脚下又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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