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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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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洗归来后,又爆出来这么个震天动地的消息!刑部兵部礼部的郎中们都面色大变。这一行人里有他们各部的精锐好手,竟然全军覆没,又和秦州有关!
太皇太后想到赵璎珞说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却听张子厚又开了口。
“得到此信,昨夜大理寺法司胥佐们赶往秦凤路查探此案时,于东京一百二十里外,路遇贼人截杀西军急脚递,遂出手援助,受伤军士已留在附近驿站,胥佐代军士带回来西军密报军情五份!臣上朝前刚刚派人送往枢密院。”张子厚看向朱相:“敢问朱相公可去过枢密院?”
朱相昨夜问了田洗大半夜话,三更天才合了合眼,四更就开始洗漱准备上朝,这大起居的日子,谁会先去衙门里?他闷声道:“还未曾去过。”
苏瞻沉声道:“张理少所言的第一桩事非同小可,需留待后殿集议。西军的军情更为紧急,还请朱相速速派人去枢密院取来。”
不多时,五份军报被送到殿上。
秦州失守,援军转向,各将领及麾下排兵布阵的意图,言语不多,却已令大赵朝堂震悚不已。
秦州!开国以来西军防守最强的城池,从未失守过的秦凤路十二州的第一州!殿上一片死气沉沉,担忧惶恐的氛围瞬间笼罩着整个垂拱殿。
朱相仔细看了又看,五份军报,无一份提到陈元初之事!
“娘娘,臣枢密使朱守光有本要奏,同为秦州军情!”
“允。”太皇太后也皱起了眉。
“请允许臣传唤秦州监军,驸马都尉田洗上殿!”朱相道。
按制换了丧服的田洗,面色哀痛,手臂大腿多处包扎着伤口,上了大殿,匍匐在地上哽咽起来:“微臣未与秦州共存亡!微臣有罪!然臣不能看着秦州三万军士负屈衔冤!臣亲眼目睹陈元初听信小李广高似的话,认定京中吴王篡位还冤杀了齐国公和燕王!”田洗涕泪纵横,以额撞地:“陈元初和高似合力打开东关城城门,降了西夏,才令秦州失守,秦州才被西夏血洗五城哪——!”
陈青冷哼了一声,双目如电,却没有出手。朱相却上前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苏瞻脑中一炸,这比张子厚的消息还要糟糕!赵栩眯起眼,阮玉郎!此招比他能想到的还要毒上千百倍!但他无暇去痛恨。田洗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拆开又连到一起,隐藏着的信息,重新变成真相,逐渐浮现出来。
田洗砰砰磕头声不断,泣不成声,愤恨到了极致:“娘娘!各位相公!陈元初伙同高似叛国投敌!秦州军民半数遇难——不是我们大赵军士守卫不力!不是我秦州百姓抗敌不勇,不是我田洗贪生怕死!总得有人要把真相带回来!总要有人还我守城军民一个公道!臣万死不惧!!”
垂拱殿内除了田洗磕头的声音和哭声,无一人出声。站在陈青身边的两个官员,默默往后退了一些些,只觉得身边寒气涔涔,杀气汹涌。
殿上官员们震惊之余,不禁都想到燕王今日一进来问吕相的那番话,纷纷暗自揣测田洗此话的真假。田洗要说什么,燕王可不知道,秦州失守的军情也是当着众臣面拆开火漆封蜡的。燕王殿下疑虑的也是人之常情。知人知面不知心,比起这位帽子田家的驸马,不少大臣觉得陈元初似乎更靠谱一些。
谢相略一思忖,出列厉声道:“臣以为,监军田洗擅离职守,当由刑部问责,会合大理寺同审。秦州因何失守,不能听其一面之辞。方才这五份军报上都没有陈元初叛国一事!难道陈元初开城降敌这么大的事,十万秦州百姓三万秦州军士,除了田监军,竟无一人得以逃生能知会西军?”
不等朱相发声,老定王抬了抬眼皮,泰山微移般出列一步,叹了口气:“打仗的事我老头子不懂。不过本王虽然老了,却也记得夏乾帝当年可是因为陈元初才身受重伤吧?西夏梁氏和陈将军可谓有杀夫之仇啊。怎么,陈元初投降西夏难不成还能娶了梁氏将功折罪?呵呵呵呵。”
他老人家慢悠悠地这番话一说,垂拱殿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松泛了不少。兵部和刑部的四位郎中窃窃私语起来。
谢相肃容道:“京中急脚递离开秦州时,秦州已遭围困,陈元初自然知道今上乃先帝十五子,怎会轻信那等荒谬绝伦的谣言?莫非当我等朝中之人全是三岁小儿不成?!”
“好了。”上首传来太皇太后苍老威严的声音:“难道田洗不知道自己这个驸马都尉,比起齐国公和陈元初在大赵的地位,是天壤之别?他又哪来的胆子攀诬陈元初?正如谢卿所说,就算西军这一两日不知晓,军报上没说,难不成十天八天还没有动静?秦州就算被屠城了,也总有一些人能活着说实话吧?若是田洗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攀诬陈元初,我大赵律法难道是摆设来看看的?还是他这几天就能白日飞升变成神仙不见了?”
太皇太后言之有理,垂拱殿的窃窃私语又平静了下来。
“唉,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太皇太后说:“田洗,你既说是亲眼目睹,那就先仔细说一说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让众臣听个清楚,要有什么疑问,也好问上一问,免得冤枉了陈元初。”
田洗赶紧收了哭声:“回禀娘娘!罪臣并不认得高似,起初他在广武门内偷偷摸摸射杀我大赵军士。陈元初将军喝破他行踪,要同他堂堂正正一战。罪臣亲眼所见他飞蝗箭的厉害,陈将军不是他的敌手——”
赵栩心中一动。
“臣当时被奸细突袭,就倒在陈将军边上,见高似擒住了陈将军后并未杀他,反而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陈将军连连摇头。高似就取出什么物事递给陈将军看。陈将军见了就吐了一口血,喊着大赵无道吴王篡位杀我家人!此仇不报枉为人子——”田洗大袖掩面,哽咽难当:“臣眼看着他二人联手,无人能挡,片刻后就打开了广武门瓮城城门,西夏铁鹞子长驱直入——”他伏地痛诉:“臣被副将救回大城,跟着退回州城。臣和韩经略亲眼见陈将军和西夏梁太后并肩在广武门上头。韩经略执意命姜副将护送臣逃回汴京报信!臣带有韩经略绝笔信!姜副将也可作证!”
朱相躬身道:“娘娘,人证物证,臣俱安排在殿外。”
张子厚双手拢在大袖中,抬眼看向田洗。
那姜副将膀大腰粗,一脸络腮胡子,身上也包扎了七八处伤口,虎目含泪,所说的话和田洗说的后半段差不多,只是言语颇粗俗愤慨,说起秦州城军民巷战之激烈惨状,一个身高马大的汉子,滚滚热泪直落衣襟,怒发冲冠地看向陈青。
待他说完,殿上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这些各部重臣,上过战场的寥寥可数,大多数人从未亲眼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听得心惊胆颤头皮发麻。等传阅完秦州经略安抚使的绝笔信后,不由得纷纷摇头叹息,谁能想到陈元初竟如此糊涂!
朱相上前两步:“臣以为!陈元初叛国投敌,人证物证俱全,应立刻拿下陈青及其家眷,押往京兆府,好让陈元初眼见为实!他若还有羞耻心,就该自尽于阵前以谢秦州军民!”
陈青唇角弯起一丝冷笑,却自巍然不动。殿上一片哗然。苏瞻大步出列:“不妥!”
朱相转过身微微扬起下巴:“苏相你才是大大的不妥!你我都已知道,高似的真实身份就是契丹人耶律似。请问他在苏相身边这许多年,是否已尽得我大赵边防舆图?他对我大赵各路军中布置和弱点又是否都了然于胸?各地粮仓军备他是否也通通知晓?苏相你识人不明,养虎成患,如今祸害大赵军民,责无旁贷!”他拱手道:“臣奏请,当罢免苏瞻一应官职,立刻向契丹递交国书,请契丹协助捉拿耶律似!”
太皇太后皱起眉头:“其他几位相公的意思?诸卿有何说法?”
赵栩和张子厚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张子厚扬声道:“臣有疑问,欲问姜副将,还请娘娘和各位相公一听。”
定王不等太皇太后开口就喊了起来:“来来来,张理少,你大理寺只管问个清楚,若被人诬陷了陈元初,扳倒了陈青,我大赵亡国之日不远矣。”
众臣都打了个哆嗦,好几个刚刚跨出来要赞同朱相的话的人,又缩了回去。
太皇太后紧紧握着扶手,忍住了怒火,沉声道:“问罢!”她倒不信了,这等情况下张子厚一张嘴还能活死人,翻天地?她已经拿住了陈素,扣住了五娘,殿外还有三千步军司精兵,刀斧弓弩俱全。她今日铁了心要拿下这让她睡不安稳的陈青,要拿下赵栩,她让谁做皇帝,谁才能做皇帝!
姜大力粗声道:“张理少您只管问!要有一句假话,我姜大力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张子厚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伤口密布,并不像田洗,看着包扎得跟粽子一样并无要害部位受伤。此人应当是个无脑莽汉,被利用的可能极大。
“请问姜副将,可是你把田监军从广武门救回州城的?”张子厚不急不慢地问。
“不是!”姜大力瞪大铜铃般的眼,猛地摇头:“卑职负责大城西门,可不敢冒领常副将的功劳!救田监军的是他不是我!”
张子厚点了点头,这点不出他所料,那就好。
“你可亲眼看见陈元初打开瓮城城门?”
“不曾!我眼睛虽出了名的大,却看不到那么远!理少你不知道,东关城有秦州城一半那么大!瓮城又在广武门外头,我哪看得见?”他大声道:“别人都这么说!田监军也这么说的。”
众臣窃窃私语起来。
张子厚转向田洗,微笑道:“请问田监军,你方才说亲眼所见陈元初和高似开了广武门的瓮城城门,你人在广武门内对不对?”
田洗点头道:“我亲眼见他二人联手杀出广武门,但并未见到他们是如何打开瓮城城门,放了铁鹞子进来的。是瓮城女墙上的军士们都在高声疾呼陈元初投敌——”
张子厚却又已转向姜大力:“姜副使,你在大城西门,何以说亲眼见到陈元初叛国投敌?”
姜大力愤然道:“卑职原想接应陈将军,才打开西门,我们半路就遇到了西夏铁鹞子。听到周围都在喊陈元初叛国投敌。”他看向陈青,大声道:“卑职亲眼所见!陈元初和西夏梁氏,并肩站在广武门城楼上,背后就是西夏王旗!那梁氏还脱下自己的红披风,给陈元初披上!呸——!!这不是叛国投敌,还能有假?!”
张子厚厉声道:“正是有假!”
殿上一片惊呼,田洗微微一颤。
第196章
满殿哗然中, 朱相大怒:“张子厚!陈家是陈家,燕王是燕王!你因为拥立燕王就胡搅蛮缠,连着叛国投敌的事实也要否认?”有些事情,不说穿了还真不行了。
张子厚哈哈大笑起来:“朱相公, 请问先帝驾崩那夜,子厚有幸和诸相公在柔仪殿同听先帝谆谆嘱托, 先帝有言欲立燕王赵栩为皇太子, 要太常寺早些选定吉日,这可是事实?”
垂拱殿骤然落针可闻,又爆发出惊呼质疑询问议论等等的各种声音, 虽然各部重臣都略有耳闻先帝要传位给燕王一事, 可明晃晃地在朝会上这样说出来, 简直是打了两宫的脸,打了二府诸位相公响亮的一巴掌。太皇太后狠狠地拍了扶手一记, 手疼得厉害, 殿中却无人留意。
朱相面红耳赤大声道:“臣弹劾张子厚混淆视听, 移花接木!胡言乱语!扰乱朝纲!应立刻杖责赶出宫去!”后来发生的种种你张子厚明明知道,这权宜之计还是陈青的主意!竟然说出这种话, 岂不让自己这些宰相们被天下人戳着背脊骂!
张子厚郎声道:“诸位臣工请听张某说完, 先帝驾崩后又发生了一些变故,经二府和太后、太皇太后共商议,燕王殿下定王殿下都认同,才迎今上即位,并无不妥, 依然会奉先帝遗诏的嘱咐,这也是事实。”
殿上众人被他的话弄得一惊一乍,已经有些转不过来,听他如此肆无忌惮妄言宫闱秘事,都心惊肉跳得厉害。一些素来厌恶张子厚恃才傲物张狂狠辣睚眦必报的官员,倒暗暗高兴,觉得他很快就会获罪。
张子厚拱手道:“朱相莫急莫慌,您看,一件事,如果我只说了自己想说的,是不是就会混淆视听移花接木,让您有苦说不出?可您看,子厚并未说谎对不对?我说的都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是不是?”
殿上众人恍然,敢情这位是这个意思啊,很有道理。
“现在朱相可能容我同姜副将说上几句?也好让诸位臣工听一听为何我说陈元初叛国投敌一事有假?又或者朱相希望认定陈元初投敌为真,好让您一举扳倒大赵栋梁齐国公和苏相公?”张子厚皱起眉,不等朱相开口,轻轻在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摇头道:“呸,让你这张嘴胡说!朱相您的女婿范咏,在熙宁元年因背后非议陈婕妤和燕王,被齐国公在文德殿揍了一顿,还被御史弹劾贬去了凤翔。蔡佑罢相后本就应该您直接拜相的,却因为苏相公起复白白耽搁了四年,直到齐国公退了您才入主枢密院。可张某记得朱相为人,最是大义灭亲公正严明严守礼法规矩的,所以这全是子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幸亏宰相肚里能撑船啊,您清者自清,不会和我计较的。”
朱相被他气得头都晕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张子厚你这个市井无赖!怎么会有这种人把什么摊在桌面上无法无天行所无忌?句句堵得人心塞啊!
张子厚向上首行了礼:“太皇太后女中尧舜,若要怪罪微臣口不择言,还请朝会后斥责臣。如今朱相同意微臣说下去了,那微臣想和姜副将说道说道。还请娘娘允准。”
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准。”
张子厚转向姜大力:“姜副将,敢问陈元初将军的武艺,在秦州能排第几?”
殿上众人一呆,大理寺这问话的技巧,有些怪!
姜大力想也不想:“真人不说假话,这小贼虽然叛国投敌,他一身本事着实厉害,他要是在秦州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卑职在他手下,从没撑过十招!”
“陈元初的武艺要是和齐国公相比,孰高孰低?”
姜大力大声道:“虎父无犬子,可大老虎还是大老虎!卑职在秦州二十余年,陈元初比起他老子——齐国公,还差这么一大截子!”他张开两臂比了一下,又往外扩一扩:“这么大!卑职也在齐国公手下练过,从没走过三招!”
张子厚皱眉:“倘若这老子要教训儿子,齐国公大概几招能擒获陈元初?一百招?五十招?”
姜大力认真思索了片刻:“张理少这话一听就是外行问的,高手对阵,哪怕相差这么一点点,也可能一招就定胜负。”他伸出小指头给张子厚看:“齐国公十招内就能拿下他,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招,陈元初必输无疑。”
张子厚惊叹了一声,转头问苏瞻:“苏相,张某和您不和,天下皆知,还请您别故意隐瞒事实。子厚听闻几年前高似还在您手下,曾经在您家别院,和齐国公比过武?”
苏瞻早已明白他的用意,不得不佩服他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以此切入,抓住了机会,还一举让朱相戴上了挟私怨的名头。他点头道:“确有此事。”
“请问苏相,齐国公和高似,武艺孰高孰低?”张子厚大声问。
苏瞻看向陈青,清越声如金玉掷地:“齐国公认输了。另外,高似在齐国公七夕遇刺案时有看过齐国公出手,曾坦然告诉苏某,齐国公非其敌手。”
赵栩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苏瞻,荣国夫人通过九娘说苏瞻还算是个君子,倒也不能说她眼全瞎了。
陈青沉声道:“陈某的确不如高似。”
殿上重臣更是心慌,大赵战神陈青,坦承不如敌人,真是太毁士气了。
张子厚点头道:“这只是武艺而已,诸位臣工毋需慌乱,再高的武艺,千军万马对战中,总有力竭的时候,何况齐国公领兵布阵之强,神出鬼没之能,高似是远远不如齐国公的。”
他平生一直被苏瞻打压着,最得意的莫过于此时,想到那被鬼神庇佑的女子,张子厚信心大振,越发自如起来。他朝陈青一拱手:“还请齐国公出手拿下姜副将。”
众人大惊,只觉得眼前一花,来不及惊呼就都屏息盯着大殿之中。
陈青身形微动,姜大力就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待要出拳,却已经被人老鹰捉小鸡般捏住了咽喉,不由得面色大变,嘴里已被塞了帕子,双手随即被反拢在身后,明明仅有一只手捉住了他的双手,却如铁钳般无法动弹。
陈青一转身,挟着这粗壮汉子如挟孩童般轻松,已退到大殿门口。姜大力动弹不得,陈青却轻轻替他拂了拂肩膀,又碰了碰他包扎好的伤口。
张子厚看向众人:“诸位,请看,姜副将明明是被齐国公擒获的,可各位若是现在才见到他二位,隔半个东关城,数十条街巷,有谁不觉得他们二人是并肩而立状甚亲密?!”
众人惊呼起来,邓宛大声道:“西夏好一招反间计!田洗怕是有心诬陷陈元初!”
陈青松开姜大力,取出他口中帕子,投掷于地上,并未多看他一眼,冷冷地大步走回自己列班之地,朝张子厚点了点头。
张子厚看着殿门口有些发呆的姜大力:“姜副将,你可曾亲耳听到陈元初说投降西夏之话?”
姜大力慢慢走回来,摇头:“卑职未曾亲耳听见。”
“那你可曾亲眼见到陈元初杀死或杀伤秦州守城军士?”张子厚厉声问道。
姜大力声音低弱,垂首道:“不曾!”
“若你已下定决心叛国投敌,你身边十步以内就有秦州监军还活着,你待如何?”张子厚大喝一声。
“杀了他!”姜大力蓦然抬起头,看向田洗:“田监军!你——你有没有骗人?!”
田洗站起身,惨然笑道:“好一招移花接木!好一招贼喊捉贼!田某为诉冤而来,却反被冤枉?!”他看着周遭众人的狐疑目光,大声道:“连姜副将你这样和我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人都疑心田某?瓮城城门如何得开?铁鹞子如何屠城的?姜副将你都不记得了?当时城内混战,陈元初身边倒下几十人,他如何留意到我还活着?”他看向太皇太后:“娘娘!微臣不如张理少那般厉害,只有一片丹心可问天!微臣愿一死以证清白!以殉秦州守城蒙难的英魂!”
陈青大袖一翻,卷住了田洗冲向楠木柱的身影,冷冷道:“你也配清白二字?你也配和秦州英魂相提并论?我儿元初的名字,你也配提?”
张子厚整容肃立,拱手向太皇太后一礼,再转向诸相公:“臣大理寺少卿张子厚,奏请将秦州监军驸马都尉田洗押至刑部候审,奏请大理寺同审。奏请刑部、大理寺合派精要人员往秦凤路一探究竟,查明陈元初被俘一事再行审案,以免以讹传讹,中了西夏反间计。因耶律似一事牵涉泄露朝廷机密,苏相有失察之责,臣奏请罢免苏瞻宰执一位!”
苏瞻看着张子厚沉静自若的神情,突然像看到以往的自己,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犀利的,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以后的朝堂,是张子厚的天下了。
谢相出列,举起玉笏:“臣附议!”张子厚所言甚是公允,也不是一味偏帮陈元初。无论如何,前线监军独自离阵,必须严审。苏瞻的失察,也不可推诿。这样的处理,暂时稳住大局,是上策。
经此惊心动魄的一役,已无人再咬死陈元初叛国投敌的罪名,只能说此案有疑,信息不全,必须待再查探后才能判定。众臣纷纷附议,再无争议。
※
这日大起居,巳时三刻还没结束。日头已有烈意,垂拱殿广场上的槐楸片片绿叶透出了翠绿,一小片一小片树荫下,石位旁一人一石投下重叠交错的斜斜影子。在广场上站了近两个时辰的文武百官,个个汗流浃背,饿得快不行的有,被尿意憋得厉害夹紧双腿暗暗发抖的也有,更多人预感到垂拱殿内出了大事。
终于,翰林学士院的知制诰和中书舍人赵昪神色凝重地联袂出了垂拱殿,立于高阶之上。百官一见赵昪手中的白麻制书还有黄麻敕书,都心中大震,今日大事不少,竟然还有拜相或罢相的大事!一点动静都没有!
片刻后,赵昪的声音犹在空中回荡,百官还没回过神来,朝野大震荡!苏相被罢免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一职!陈青征西一事暂缓!秦州监军田洗无诏归京,下刑部狱,由大理寺同审!
广场上一片死寂,随后礼仪官高声宣布:“散朝——”
百官行跪拜大礼,高呼万岁,按班退出垂拱殿门,往西南各部或东华门出宫上衙去。
苏瞻慢慢走出垂拱殿,自上而下,能看见文武百官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有愤慨不平,有神色平静,也有面带惋惜。他也不甚在意。
阿昉给他看的那封信,一手王右军的行书极好,他记得很清楚。张子厚得到的消息也确实是真的。他却不能如信中建议的那般自污请罪,他做不到,他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也有碰触不得的地方。有今日之结局,他不怨张子厚,他早有准备。入仕二十余年来,几起几落,都是因为政事或党争,却从未料到会由于高似而遭罢免,幸而不曾连累他人。
日光刺眼,苏瞻眯起眼,玉笏已不在手中,他拢起大袖,慢慢走下台阶。燕王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此事,难道他以前确实看错了燕王?想到陈青以往所说的话,他心中生出一丝遗憾和疑惑。难道张子厚不是为了和自己作对才在三年前就拥立燕王为皇太子?难道他比自己看得更清楚?苏瞻叹息一声,想这些都已是徒然,无论是赵栩即位,还是太皇太后当政,他只盼诸法不变,当下局势,朝廷再变政令,只会越发混乱。大赵何去何从,帝位谁来继承,江山国民,他再操心,也无用武之地了。
垂拱殿后阁里,另一场并无刀光剑影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定王老眼不再昏花,盯着太皇太后同样苍老的面容,沉声问道:“娘娘,垂拱殿前后这些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刀斧手,是要替娘娘收拾我等这些不听话的硬骨头吗?”
太皇太后冷哼了一声:“老身得知陈元初投敌一事,不过防备陈青暴起伤人而已。皇叔多虑了。”
定王转向面色赤红的朱相和脸有愧意的曾相,厉声问道:“何时后宫能直接命令三衙了?枢密院调兵用印,谢相吕相和苏瞻事先可知道?内臣传旨处分公事,并需覆奏,中书可有接到旨意可有覆奏?”
谢相愤然道:“苏相和臣还有吕相均一无所知!朱相,还请问这是何道理?短短十二天,枢密院两次仅凭东院印就调动侍卫亲军步军,皆未得到二府用印!”
太皇太后寒声道:“皇叔是忘记成宗驾崩时出的事了?老身和先帝母子可是险些丧生于刀斧之下!那事以后,二府杨相公奏请,诸相公附议,皇叔你也未反对,凭老身飞凤玉佩,有枢密院东院印,可急调侍卫亲军步军司精兵三千护驾。比起皇城司五千人、殿前司大内禁军五千人,老身就算调用这三千人也未必能保住官家和老身的安全吧?有何不妥?”
定王寸步不让:“娘娘可别忘记当年还有这一句:太后可用兵裁制于内!什么是外朝,什么是内廷?这前朝六殿是娘娘能出兵裁制的地方吗?这文武百官各部重臣二府相公和我等宗室亲王,是刀斧手能横刀相对的吗?自成宗帝始,我大赵宗室就立有家法:后宫不得干政!娘娘垂帘是听政,可不是任意干政!还有,太后去哪里了?缘何大起居不视朝?”
第197章
后阁里阗寂无声。定王这一通发难, 貌似要搬出祖宗家法来治太皇太后了。这话一说,就算是宰相也没法插嘴。
屋内的四位宰执心里都清楚,德宗皇帝设置大宗正司是干什么的?掌纠合族属而训之以德行、道艺,有罪则先劾以闻, 法例不能决者,同上殿取裁。第一任知大宗正事是濮王殿下, 也就是武宗皇帝和定王的生父。第二任就是定王殿下。这位老殿下是历经四朝的位高尊者, 就算是太皇太后,也照样得领这位老殿下的训斥。
太皇太后羞红了老脸,气结道:“皇叔!五娘在照顾官家脱不开身。老身疼了她几十年, 难不成还会将她如何?何况老身人在何处, 何处就是内!自身难保时还不能便宜行事?陈青的身手您也看到了, 不能不防!又怎会是对着皇叔和众卿家呢?”
她掩面而泣:“皇叔!老身一个妇道人家,杯弓蛇影一些, 也是因为前车之鉴, 只求自保而已!您这是何用意?侄媳何尝干政过了, 您竟搬出成宗遗训来训斥于我?难不成要侄媳去地下见成宗辩解?”她心里也发慌,连自称都改称侄媳了。
定王吹了吹白胡子, 嘿, 这妇道人家见识短手段多,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前车之鉴?她当年怒撕成宗的时候势如猛虎,抱着还是太子的赵璟找自己诉说时,哭得那个愤慨委屈;后来宫变时她踩着尸体走出来的时候镇定自若,要处置阮玉真时被他责怪了两句就泪如雨下;再后来垂帘听政时一味打压赵璟, 屡劝不听,要还政时就当朝哭得母子情深。现在又来了?
朱相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怕是误会了。娘娘所为,确为自保。如今秦州陈元初一事尚未水落石出,张子厚所言也非定案。娘娘防患于未然,并无过错。当务之急,是秦州文书不见一事该如何处置,还有秦凤路、永兴军路,两处援军当以何人为帅对敌西夏,契丹耶律似一事又当如何决断。此时殿下和娘娘切勿再起冲突了。三衙调兵一事,臣日后再紧急也会通知中书和殿下一声,还请娘娘和殿下平息心情,共同商讨。”
定王竖起眉毛瞪起眼:“可不全是你们的错!一点小事毛毛躁躁,来不及似的。一代不如一代!以前陈青在枢密院可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朱相一噎,眼前一黑,这——还不是为了防备陈青?他算看出来了,这位老殿下,和张子厚一样不讲理,心还都长偏了。
一直垂首肃立的张子厚突然抬起头,朝着朱相微笑了一下。朱相眼前不由得又一黑。
张子厚没有看定王身边的赵栩,他知道朱相在想什么,也知道定王说的那毛毛躁躁的人里也有他。他更明白赵栩从大殿转入后阁时看向自己那一眼的意思。他的确操之过急了,陈青因陈元初一事要避嫌今上禅位的商议,无论如何他应该留下苏瞻,等燕王即位后再解决他。直到此时,那力压群臣掌控大局、挫败阮玉郎的毒计、斗倒一生劲敌的兴奋感成就感才慢慢褪去。
如今只凭自己和定王,要争取谢相、吕相或曾相过来一同支持燕王,十分之难。吕相是个不倒翁,哪一方都不肯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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