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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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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中间的箱子,有回纥的满缀着珠片的巾帕,契丹的狐皮袖笼,西夏的尖头鹿皮小靴子,倭国的黑漆梳妆匣,安息国的各色香料。
  七娘转到书架处,上头除了书就是各式字帖和天竺的梵文经书。她又转了一圈,就是不见四娘说的那根簪子。不免有些气急败坏,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人声。七娘忽然看见靠在墙角的那放着捶丸棒的锦袋,呆了呆,上前打开袋口,她记得九娘一次也没用过这套棒子。棒柄依旧崭新,长头的七彩络子也还缤纷夺目。这些棒子,丝毫没有被遗忘的委屈。
  七娘的手指摩挲过棒柄,一刹那这些日子的疑心和不安心,竟无端端地统统变成了伤心。
  贞娘和慈姑进来后,看着站在墙角肩膀不停抽动的七娘,互相看了一眼后,柔声道:“七娘子,老夫人请你去翠微堂说话。”
  贞娘上前几步要搀扶她,七娘猛地站起身来,死命将墙边的一个连三橱一拉,慈姑赶紧撑住要倒下的橱子,乒零乓啷,匣子和物件顿时散了一地。
  慈姑和贞娘面面相觑。一看七娘,她已掩面嚎啕大哭起来:“不是说送了簪子的吗?翡翠的簪子!簪子呢?!”
  ※
  炭张家里,桃源社众人听完赵浅予的黄道十二星宫之说,都摇头表示不信。只有苏昉笑道:“阿予说得也不错,唐朝韩愈就写过一首《三星行》诗:‘我生之辰,月宿南斗。牛奋其角,箕张其口。牛不见服箱,斗不挹酒浆。箕独有神灵,无时停簸扬。’说的就是他身为摩羯宫颇为坎坷的意思。”
  赵浅予眼睛发亮:“听到没有?阿昉哥哥学问最好,他说的准没错!”
  赵栩笑眯眯地说:“阿予,你不就是摩羯宫吗?没见你坎坷啊。”
  苏昉笑了:“这么巧,我爹爹也是摩羯宫。”赵浅予得意洋洋给了赵栩一个白眼,模样娇俏可爱,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孟彦弼提议不如去看杂技,说最近里瓦来了一群艺人,不止能藏人藏剑,还能藏舟,一瞬间几十个人就将一艘船藏起来,在场几千人也看不见那船。还有那口技社的社长姜阿得这个月也在里瓦表演“百禽鸣。”
  一听这个,就连杜氏都说这个有意思。赵栩兴致勃勃地让随从去订座。
  九娘想了想,正色道:“既然照着结社的规矩,这社里的费用,也该咱们平摊才是。若是要去里瓦,可不能又是六哥出钱。我们四个虽是女子,也都是有月钱的人。只要不是顿顿吃炭张家,还是出得起的。那马匹、马鞭鞍辔、弓箭可都已经是白得的呢,若再要白吃白喝白玩,我可是要第一个退社的。”
  啊?才起社你就敢提退社?!赵栩瞪起眼。
  

第82章
  九娘一说这话,六娘和苏昕也附和。杜氏也笑道:“亲兄弟明算账,才是长久之道,也要把我们也算进去才对。”
  孟彦弼呵呵道:“兄弟姐妹间是要算清楚才行,像我家的钱都是我娘的,我娘的钱还是我娘的,那就不用算了。”头上立刻又吃了两个毛栗子。
  六娘笑得脸都疼了,今天看来二哥是豁出去要把大伯和大伯娘的底都兜翻天。
  众人大笑着纷纷点头称是,赵栩也笑着答应了。商议了一番后,定下来有月俸的每月出一贯钱,领月钱的出五百文。社长和副社长也各出一贯钱。到了苏昉这里,苏昉却坚持要出一贯钱:“我虽然没有月俸,可我娘却留给我许多产业,比孟二哥,六郎太初你们的月俸可要多出不少来。”九娘觉得合理,大力赞成。苏昕更是连声说好。
  跟着苏昕和六娘又推举了算术极好的九娘负责管社里的钱和账目。众人皆无异议,九娘也不推辞,爽快地答应下来。
  赵栩赶紧取了他和阿予的两份钱交给九娘,笑道:“阿妧!仔细收着!要是少了,我们可是要赖着吃定你一辈子的!”
  众人哈哈笑着纷纷将钱取了交给九娘。
  九娘也笑着将钱都点清了,交给玉簪:“你可要仔细些收好,万一少了,千万别声张。我可养不活这许多哥哥姐姐们。咱们只偷偷赖着大伯娘和六姐就是。她们最心疼我,保管会替我悄悄地补上。”众人又大笑起来。
  孟彦弼又开始忙着算计社日里吃哪家喝哪家玩哪家了,颐指气使地指派陈太初,又低声下气地问杜氏,能不能把范家小娘子一起请出来蹭吃蹭喝蹭玩。虽说又吃了两个毛栗子,可四个妹妹却求了杜氏务必下帖子,八月初十邀范小娘子一同玩耍。杜氏只能点头道:“那得让你们二哥再出五百文才是!”
  九娘一本正经地数着孟彦弼依依不舍递过来的五百文:“啊呀,又来了个嫂子要养活了。”
  六娘已笑倒在杜氏怀里。杜氏伸手轻拧了一把九娘的小脸:“叫你嘴贫!”
  赵栩看着九娘脸颊上立刻泛起的一块红,就想起四年前在孟府家庙里和九娘初见的情形。小小的她被自己捆成个小粽子。她那肉嘟嘟的小脸被自己一指头戳下去,就是一个小涡,会微微泛白,很快弹起来才又变成粉色。赵栩只觉得手指头直发痒,看了看九娘面前盘中的好些果子,吸了口气扭过头去。她现在可不会再拿果子撒他一头一脸了吧。
  ※
  翠微堂里,梁老夫人听贞娘轻声说完事情经过,沉着脸看着满面泪痕的七娘。程氏懊恨得不行,自己也是被兄长要登门的事情扰乱了心神,竟然稀里糊涂让她做了这么件糊涂事,闯下大祸。
  梅姑跪了下来请罪:“都是老奴办事不力,惹得七娘子生气,还请老夫人责罚老奴,饶了七娘子。”
  梁老夫人看了看程氏:“你怎么也这么糊涂?!阿林再怎么样,也是七娘的庶母!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就是一个不孝不仁,让九娘又怎么和她相处?”
  程氏刚才已经看过林氏,的确刮擦得厉害,有些嫩肉都翻了开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是媳妇糊涂,适才接到兄长的帖子,说明日要来家里。因为那阮玉郎和侄子的事,我心里乱糟糟的,又想着她也就是去看一眼,应承了不翻动,还有梅姑陪着,这才由得她闯了大祸。”
  七娘哭叫起来:“阿妧她只当我是傻子!燕王殿下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她,肯定是喜欢她!她却不告诉我!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怪不得她要跟着六娘进宫!”
  程氏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死死拽住她,捂住她的嘴。
  梁老夫人端起茶盏,淡淡地问:“原来你还真的是在肖想燕王殿下。”
  七娘一愣,低下头去死死抓住程氏的手,哭声就小了许多。
  程氏红了脸,哀求起老夫人:“娘!都怪媳妇管教不严。她还小,不懂事。求娘让媳妇回去好好管教她。”
  梁老夫人抬了抬眼。程氏顿时不敢再说。老夫人淡淡地道:“就算是燕王殿下喜欢了阿妧,就算是阿妧也喜欢了殿下,就算是她不告诉你,就算她要跟着六娘进宫,又和阿姗你有什么干系?”
  七娘怔住了,止住了哭。程氏也呆呆地看向老夫人:“娘?我可是答应了陈家的!”
  老夫人看着程氏道:“的确是要怪你,你将她宠成这样,满心满眼只有她自己,日后吃苦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老夫人又看着七娘道:“阿姗你年少无知,心里要喜欢那个郎君,尽管喜欢,正大光明大大方方的喜欢,谁会笑话你?谁敢笑话你?这汴京城里三月三,七夕节,元宵节,多的是互诉衷肠的郎君和娘子,也多的是罗帕无人收的娘子和簪花无人要的郎君。你三姐当年钟情你三姐夫,也不曾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可若因为那人不喜欢你喜欢了别人,你就要恨上别人,这般面目可憎,任哪个郎君都会畏而远之。”
  七娘待要争辩。老夫人却又道:“别说阿妧年纪尚小,心里没人。她那样的容貌才情,有人喜欢她,难道是她的过错吗?你这般嫉恨交加胡作非为,是恨别人喜欢她,还是恨别人不喜欢你,还是恨自己不如她?”
  七娘被问得呆住了。她不如九娘吗?她生气的是这个吗?不,不是的。眼泪汩汩地留下来,又咸又涩。
  老夫人转向程氏:“阿妧库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经木樨院的手的?宫里赐下的东西你木樨院敢不收还是敢退回去?我翠微堂都不敢,怎么,听香阁敢吗?”
  程氏低声回道:“媳妇不敢。”
  老夫人叹了口气:“两位殿下和阿妧共过生死,情谊自然非同寻常。你们可见过阿妧主动攀附过一分一毫?她都懂得安守本分,不痴心妄想。可阿姗你呢?白日做梦,徒留荒唐。”
  程氏赶紧道:“是阿姗错了,她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娘手下留情。”
  老夫人又问七娘:“你又是从哪里知道阿妧库房里有翡翠簪子的?”
  七娘含泪不语。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你四姐说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苦笑道:“一大家子人,你们小孩子之间,吵吵闹闹,都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看着阿姗你似乎长进了,知道些分寸了,谁成想还是这样?还有阿娴心眼小,爱挑事。你们以为阿妧是讨好你们才忍着你们,才对你们好的?她不过是不计较而已。老三媳妇你当过家,也知道顶着这个孟字,一年要打发多少麻烦?能用钱和气打发的咱们也就都打发走了。能一个好字了事,谁会费神去计较那点芝麻大小的得失?北海之鲲何须在意蜉蝣?天上的雄鹰何须在意燕雀?阿妧她是把孟家放在心头上,把我放在心头上!她是不忍心婆婆我一大把年纪,还要去操心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姐妹意气之争啊!君子好誉,小人好毁!木樨院能太太平平这几年,是因为有君子在啊!”
  七娘怯怯地抬起眼,看向老夫人。程氏更是又气又恨,伸手拧了七娘一把:“你从小到大哪次做爆仗不是被她点的!你就不长长记性!”
  这时吕氏带着慈姑进来,她刚去木樨院看过了林氏。一见程氏母女这个样子,就皱起了眉头。这才太太平平了几年?前几天因为四娘的破事害得六娘要进宫,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庶女,就是送给吴王又怎么了,却害得她那么好的女儿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受苦一辈子。今天这个七娘又闯私库,施暴庶母,传到外头去,孟家百年清名毁于一旦,家里的小郎君们和六娘也跟着声誉受损,就是自家郎君也免不了被台谏弹劾。这木樨院简直就是整个孟家的爆仗,不知哪一天就要爆,平白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吃苦遭殃。
  慈姑低声禀报:“许大夫说不能包扎,只能等着结痂,已经用了药,就是恐怕会留下疤痕。”林氏自进府就跟着她,几十年来磕磕绊绊,这几年总算太平享乐了,不料一朝飞来横祸,竟有容貌损毁之祸。慈姑自责得厉害,这些年她看得真切,九娘待林氏和十一郎亲近得很,宝贝得很,真不知道如何向九娘交待。
  程氏头皮一炸,七娘也浑身一抖,这时才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翠微堂里静了半晌。老夫人斟酌了片刻后道:“贞娘,你将七娘送去家庙,先跪六个时辰。明日起禁足在木樨院里一个月。既然她这些年的书都是白读了,日后学里也不用再去了,留在家里好好学好本分和安分吧。明日开始就请出家庙里的钱婆婆做她的训导婆婆罢。”
  七娘不禁魂飞魄散,挣开程氏,扑上去抱住老夫人的腿:“婆婆!婆婆!阿姗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婆婆求您让我回学里去,我跪多久都行。阿姗真的知道错了!我去给林姨娘说对不起,我去跟阿妧说对不起!婆婆!——”
  程氏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
  天色已渐沉。从里瓦出来,桃源社众人殷殷道别,相约初十那日一早在陈家见面。
  赵浅予牵着九娘的手还不肯放手:“记得回去让你姨娘赶紧给你做一身骑装!我是红色的,要不你也做红色的?没剩下几天了可来得及?”
  九娘笑着说:“阿昕要做鹅黄色的,我和六姐回去商量了再定。”
  六娘兴致勃勃道:“咱们四个都得选鲜艳些的颜色,阿妧这次可不许总穿那么素净了。”
  孟彦弼趴在马车的车窗外在和车里的杜氏说话,听到六娘这句回过脸来说:“那也未必,有一回我看见圣人穿了一身银白的骑装,也好看。”
  赵栩在她们边上有些心不在焉,他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鸽群,来来回回高高低低地飞着,忽地一声鸽哨,鸽群在那乌瓦粉墙之上盘旋了几个来回,倏地没入一户人家去了。
  他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前些时给阿予做了两双小马靴,多出些皮子也没用,明日让人送到孟府去,你们姐妹俩正好做两双马靴。”
  赵浅予笑道:“是的是的,要不是六哥提醒,我都忘了,就算我们骑装颜色不同,靴子也能一样!”
  六娘九娘也不客气,笑着向赵栩道谢。
  几人正说着话,从瓦子里又涌出许多人,笑着四散开。一个小郎笑着跑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九娘,玉簪刚要去挡,那小郎却已被一只大手拎了开来。
  “爹爹——爹爹——!”小郎被赵栩的随从拎离了地,两只小手和两只小腿在空中乱蹬。
  一个郎君赶紧过来,拱手对着那随从笑道:“真是对不住,犬子冲撞了贵人。”
  九娘回过头,帷帽下也看得见那孩童一双极漂亮的大眼瞪着自己,两腮鼓囊囊的,一脸的不服气。不由得柔声笑道:“不碍事的,孩子而已。是咱们挡住道了,还请将他放下来罢,别吓到他了。”
  赵栩带了人上来隔开他们,点了点头。随从将手里的孩童送到那郎君手里:“下回看仔细些。”
  郎君又行了一礼,刮了刮那孩童的脸蛋:“让你慢一些吧?下次就罚你没有糖吃!”一把将那孩童扛到肩上,笑着远去了。
  行到远处,阮玉郎笑着问:“如何?爹爹说你撞不到那个姐姐吧?”
  大郎疑惑地问:“我要是慢慢地走过去呢?还有这个姐姐真的很美吗?”
  阮玉郎大笑起来:“下次你再试试看。只要肯用心思,总能做成的。这个姐姐还真的很美。走,买糖去了。”
  大郎高兴地笑起来,抱着爹爹的头,调皮地撕下他唇上的两撇胡子,放在自己鼻子下比了比,又问起方才藏舟之术的奥妙来。
  孟府四人和赵栩赵浅予道了别,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孟彦弼在车窗外说:“今日出门太早,等初十啊,咱们去州桥夜市吃个够再回家!”六娘笑着脆生生地应了声:“好!”
  九娘想了想,忽然觉得刚才那个郎君的面容声音似乎有些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二门口慈姑一见九娘,就红了眼眶。
  一行人匆匆进了木樨院的东小院。
  林氏躺在屏风后的藤床上正哼唧着折腾着,手也在动腿也在动。十一郎正坐在床前和她说些什么。一见九娘六娘和杜氏来了,林氏就要起来行礼。
  杜氏赶紧吩咐宝相:“快让你家姨娘好好躺着。伤成这样还起来做什么。”
  六娘一看也吓了一跳。林氏左脸上七八条紫红的新伤狰狞得很。
  十一郎和杜氏以及姐姐们见了礼,就退到屏风外头去。九娘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林氏的手,细细看了看,柔声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别怕。好在铜钥匙都是圆头的,擦破了皮而已。我马上写信给公主殿下,讨些宫里的祛疤药膏,记得吗?那药极好的。”林氏出了口长气,绷紧的手脚才放松了下来,眼睛也不霎地看着九娘。
  九娘笑着把脸凑近她:“以前我摔破了嘴,比你这个可伤得还要厉害呢,肉都翻开来了。看,现在一丁点疤痕都没留下。就是伤疤长好的时候会很痒很痒。姨娘你可千万忍着别去挠,要不我可要让宝相姐姐把你的手绑起来哦。”
  林氏原来满心火烧火燎的,又看不见自己的脸。身边的人都一副“你好可怜,你以后可怎么办呢”的神情,十一郎也是忧心忡忡地开导了她许久,什么女子无貌也是德。放屁,她这辈子什么长处也没有,就只有一张脸好看还有生了九娘和十一郎。要是这脸毁在七娘子手里,仇也不好报,怨也没有用,接下去几十年怎么办?难道一辈子都不照镜子了?听了九娘这番话她才安心了不少,不好张开嘴说话,只眨巴眨巴大眼睛,抬了抬下巴。
  九娘笑着侧过脸给她看:“你看!阿妧我好不好看?”
  杜氏和六娘扭过头忍着笑咳了两声,这样的祸事,也只有九娘还能轻描淡写地化解。
  林氏眨眨眼,点点头,又抬抬下巴。九娘全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长得像你嘛,自然好看的。”又牵了她的手在自己嘴唇上头按了按:“放心,你不是一直说要让这肌肤更嫩吗?等伤疤脱落了,那新的皮啊,可嫩了。你摸摸我的,是不是比边上的还要嫩?”
  林氏点点头,眼睛里开始雾蒙蒙的,这时候她心里的委屈劲儿才涌上来,捏紧了九娘的手还是想说几句。九娘笑着摇头:“啊呀,姨娘你可得少说话。我让玉簪也给你做一个我以前那个帷帽。没人的时候,别戴着,还是得让这伤见见风见见光,好得快些。”
  九娘转向终于松了口气的宝相说:“宝相姐姐,可要麻烦你看着我姨娘,别让她吃辣的,那些颜色深的都不能吃,还请姐姐辛苦些了。”
  宝相红着眼睛屈膝应了,赶紧端了茶盏过来:“姨娘先喝几口水吧。”
  九娘将林氏扶起来,要了把细长的银匙,舀了茶水一口口送入林氏嘴里。
  杜氏和六娘放了心,就先告辞。十一郎陪着九娘送了她们出去,再进了屋内,一看自己姨娘脖颈里兜了块帕子,正吧嗒吧嗒着大眼睛一脸期盼的模样,一点也没刚才的烦躁了。
  十一郎叹了口气很不是滋味地说:“姨娘?我也好歹劝了你一个时辰吧?你那头甩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纸帐都要给你抠烂了,还踹了我好几脚。九姐这才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你就——”跟个得了肉骨头的小狗似的。这是不敬之语,十一郎自动咽回去了。
  九娘瞪了十一郎一眼:“你那张嘴,会说劝人的话吗?是不是说什么留了疤痕也不要紧?”
  十一郎挠了挠头,说道:“七姐还在家庙里跪着呢,听说不能再去学里读书了。还听说明天开始家庙里的钱婆婆要做她的训导婆婆!”
  林氏忽地打了个激灵,将丝被朝上拉了拉,摇摇头。
  不准进学?钱婆婆?看来婆婆是真的发怒了。可是,还不够啊,动什么都行,动我都无所谓,不能动我姨娘,不能动我十一弟啊。恐怕要对不住婆婆的一番苦心了,这木樨院的太平,我孟妧,我九娘,我王妋不想要了。
  九娘叹了口气,替林氏将帕子取了下来:“姨娘啊,我跟你说过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她要去看就去看,要拿就拿,又有什么要紧?你这些血啊皮啊美貌啊,可比我库里的东西珍贵多了。你这人啊,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吗?这次吃了亏,日后可要记得。那些没了不要紧,你,才是最要紧的。记住没有?”
  林氏点点头,心里美滋滋的。那些宫里的宝贝都不如自己这几条小伤要紧呢。慈姑说得对,九娘子心里啊,可宝贝自己这个姨娘呢。自己定要好好地养伤,别让她担心。哪像四娘子,这几年别说体贴她的姨娘了,平日和阮氏说话眼睛都看着别处,连自己这样的脑子都看得出四娘子不乐意和她姨娘见面。
  九娘又叮嘱了几句,带着慈姑和玉簪回了东暖阁。本要给赵浅予写信的,估摸着这信送到宫里恐怕就得三天,便改了主意给陈太初写了一封讨药的信,让慈姑亲自送去修竹苑交给孟彦弼。又写了张食单,列了些收伤口的汤水,让玉簪取了一贯钱来,连着单子送去木樨院的小厨房交给管事娘子。
  九娘摒退侍女,取了钥匙,拿起盏纱灯,独自进了后院。天色已昏暗,蔷薇花香更浓。
  

第83章
  后罩房里还没收拾过,靠着墙角四五个匣子翻在地上,一些泥塑碎溅开来。九娘将灯放好,细细看了看。那几个陈太初最早送的内造黄胖和赵栩每年七夕送来的磨喝乐都摔坏了。九娘捡起那个赵栩亲手做的小灯笼,在灯下看了看,幸好这个倒没摔坏。她将灯笼收到荷包里,将地上的匣子一个个摆回橱上,又将那些黄胖和磨喝乐放回匣子里。
  四个磨喝乐,都是胖嘟嘟的小娘子,梳着丫髻,姨娘和慈姑都说像她。现在都缺胳膊少腿了,有一个胖脸蛋也摔裂开来,原来自己小时候真的很胖啊。
  九娘蹲在地上,手指掠过彩泥碎屑,这些都是她极喜爱的。可有人一念之间,就毁了它们。姨娘的脸,是姨娘极珍爱的,那么美的一张面容,可有人举手之间,就毁了她。而这样的一念恶意,却源自满心的爱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她们两个却甘愿纠缠在这上头,害己,甚至害人。
  前世也是这样啊。
  有些婶娘,会背后嘀咕她娘亲善妒,害得王氏嫡系无子。还有些堂姐,会说她高傲无礼。有些堂妹堂弟,拿着她送的糖果蜜饯回家,会被婶娘扔在地上。她们恨她,只是因为她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出女儿。他们恨爹爹,只是因为他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长子。她们嫉恨娘亲,是因为娘亲有着她们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夫君一心一意的爱。
  那些人的恨,只是因为你有,他没有而已。
  他们用祖宗来压爹爹,用家法来压爹爹,用全宗族的力量来压爹爹。他们要谋长房的子嗣,要谋长房的财产。即便爹爹让出族长的位子,还不够。他们活在泥里,看不得别人干净,看不得别人任何地方比他们好。这不只是自私和嫉妒。这就是坏啊。
  爹爹说的对,这世界上,除了聪明人和蠢人之分,还有好人和坏人之分。那些平时看起来像好人的坏人,才是最可恶的。因为来不及防范,来不及躲闪。所以娘才会不能再生养,所以娘才会自请下堂,所以爹爹才会放弃做族长甚至宁愿长房绝户。爹爹临终的时候告诉她:“阿玞,为了大义,爹爹这也是不择手段了,恐怕对阿昉不利,还请你不要怪爹爹。你以后不要担负青神王氏这四个字了,你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去。”
  爹爹的大义,是对和错,是与非,清与浊,黑与白。
  她舍不得啊,她是青神王氏唯一的嫡女啊。青神王氏,不只有那些活在泥里的人,还是有那些慈祥的小婆婆们疼爱她爹娘,怜爱她,每次过年都给她和爹娘送来亲手做的鞋子。还是有那田庄里的十五翁,十九翁,十六叔,二十七叔,教她辨认各种作物,带她下河摸鱼捉虾。还是有那收到她送去的字帖和纸笔爱不释手的族弟族妹,他们会悄悄地装一篮子擦得很干净的鸡蛋鸭蛋鸽蛋鹅蛋,送到书院门口。还是有许多的善意伴随过她,同样也是青神王氏啊。爹爹也一定是因为他们,才没有离开宗族,才没有离开青神吧。
  所以她还是愿意珍惜王氏家族里任何一点点的善意,所以她待二叔二婶和十七娘真心诚意。可是她有苏瞻,十七娘没有。所以她最终还是只能失望了。
  那些人所做的,只是因为你有的,她没有而已。
  爹爹一直在舍弃,在退让,就算是最后的抗争,还是舍弃,舍弃了整个长房。她自己呢?她两世都和爹爹一样。君子何尝去小人,小人如草去还生。但令鼓舞心归化,不必区区务力争。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这些,根深蒂固,在她心里,没法去除。
  倘若爹爹知道她和苏瞻夫妻情分不过那样,会不会一早就放弃了苏王嫡系联姻之约,带着娘和她离开宗族,会不会一家三口就是海阔天空了呢?
  爹爹因为她,才退守书院,为她营造一方平安地一方快乐地。爹爹和娘都做到了。她要是想守护姨娘,守护十一郎,又能退到哪里去?
  九娘细细将碎片都捡起来放到匣子里,又将那些被随意翻开的盖子一一盖好。原来赵栩和陈太初这四年里送了这许多东西给自己了。她很少来细看,来也是翻找字帖或经书。
  这些心意她无以为报,但珍惜点滴。为了大义,当然可以不择手段。她的大义也是对和错,是与非,清与浊,黑与白。她重活一世,已经多了她要守护的人了,不只是阿昉。
  ※
  慈姑和玉簪办好事回到东暖阁,却不见九娘的踪影,问了侍女才知道她独自去了后罩房,又见绿绮阁六娘体贴地让人送了她的晚饭过来。两人就提了灯笼,往后罩房来找九娘,正遇到九娘在锁门。
  “六娘子将饭菜都送过来了,今晚在房里用还是?”玉簪问九娘。
  九娘笑着说:“拿去东小院,好像好些日子都没和姨娘十一弟一起用晚饭了。”
  慈姑接过九娘手里的灯:“明日再来清理吧。”
  九娘点点头,垂首往外走去。
  慈姑跟在后头举起了灯,只疑心自己看错了。九娘自从送走痘娘娘后,就从来没哭过,四年前从木樨院回东暖阁的春夜里,庑廊下那双水润盈盈的眼睛,似乎方才又有波光荡漾。
  九娘进了房,径自到床上枕边,捧出那越发旧了的盒子,打开来,旧旧的少了一只手臂却穿着新衣服的黄胖边上,躺着一只傀儡儿。它们俩中间,是一只流光四溢的翡翠喜鹊登梅钗。
  灯下的铜镜中,一个少女微微侧过芙蓉面,抬起手,将发钗斜斜插入发髻。她定定地看着镜中半晌,才悠然转身离去。
  铜镜默然,翡翠藻轻花,流苏媚浮影。它只管记着浮光掠影而已,至于何时风随少女至,虹共美人归,就不是它的事了。
  ※
  慈姑上前扣响家庙院门上的黑油铁环。
  “钱婆婆安好。”九娘屈膝行礼:“我来看看七姐。”
  钱婆婆屈膝还了半礼:“记得不可带吃食。”
  九娘点头应是。
  中元节祭祖时的热闹早已不复在,夜间略显得阴森,远远看见一个人跪在正堂上。
  钱婆婆引路到院子里就问:“你可是要和她说话?给你一刻钟可够?”
  九娘屈膝谢过,让慈姑和玉簪在外候着。
  七娘听见脚步声,转过头一看,又羞又惭又悔又恨。
  九娘走到她身边,恭恭敬敬地给祖宗牌位先上了香。
  “阿妧——?”七娘低声下气地轻声唤她:“我真的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不小心的——”
  九娘在蒲团上自顾自磕完头,站起身来,看着七娘。
  七娘抬头说:“阿妧,我真的不是故意打你姨娘的——你头上插的是——?”
  九娘略微偏过头给她看真切:“你是为了这个才闯库伤人的,现在看见了吗?”
  “你?”七娘一时回不过神,只盯着那发钗尽头雕琢得极美的绿萼梅发呆。
  九娘叹了口气:“七姐,我且问你,若殿下这礼是送给六姐的,你可敢去绿绮阁私闯六姐的库房?可敢伤了六姐的乳母和女使?若殿下这礼是送给张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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