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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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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翠微堂,老夫人扶着六娘的手,泪已经落了下来。
六娘吓了一跳:“婆婆!难道四姐的事?”
四娘吓得心怦怦乱跳。
老夫人牵了六娘的手坐到榻上,摇头道:“阿娴没事了,那阮玉郎也无需理会。只是阿婵你——”那句年后就要入宫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来,只觉哽咽难当。
四娘提着的心一放。九娘却怔住了,上前几步轻声问道:“婆婆,太后娘娘是要六姐入宫吗”
吕氏顿时眼前一黑,天都塌了似的,踉踉跄跄地走到榻前,低声道:“阿婵!你三表哥愿意娶你,我们明日就下定好不好?不不不,我今夜就去找你二舅母,今夜就下定!娘!媳妇求求您,求您了!您不是说来得及吗?!定亲了就不用入宫了对不对?”
吕氏压抑着的低泣声绝望苦楚。九娘默默扶住吕氏。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后娘娘要的可不只是一个女史,而是一个孙媳妇,甚至是皇太子妃,未来的大赵一国之母。她看中的人,谁又敢不从?谁又敢娶?
七娘依偎着程氏,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有一些怅然,有一些羡慕,不太明白为何她们个个伤心至此。能被太后看重难道不是好事情吗?能嫁给皇子不好吗?日后做亲王妃不好吗?为什么婆婆和二婶要这么伤心呢。
程氏和杜氏默默拭泪不语。
六娘轻轻俯下身,环住老夫人的腰,靠在老夫人胸口道:“婆婆别哭,娘也别哭。只是入宫而已,你们别哭啊。再说太后娘娘和圣人都对我那么好,你们不要难过。也不是就真的见不到了,对不对?”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真到了这一刻,她当然也害怕,也不舍,她也不喜欢宫中的规矩,刻板的生活。只是,她不能说不。
九娘先前还强忍着,这时听到年仅十三岁的少女颤声说出这番话,再也忍不住泪水,想把六娘搂入怀里,却想不出能说什么话安慰她。
吕氏上前几步,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六娘伏在母亲的怀中,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肩头抽动,也哭出声来。翠微堂里一片哀声。
等贞娘亲自打了水来伺候她们几个净了面,又让人上了茶,众人才缓过神来。老夫人千言万语,无从诉起,看着六娘红肿的双眼,替她理了理鬓角,柔声道:“好孩子,娘娘说了,明年开春选女史和宫女的时候,把你也列上名册。到时候你就在慈宁殿里当差,好好地伺候娘娘。旁的不要多想,娘娘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说罢又哽咽起来。
六娘点了点头:“阿婵知道。”
老夫人说:“逢年过节呢,我就和你娘一起上折子。若是能觐见太后娘娘和圣人,总也能见上你一面,万一没法子好好说上几句话,你别难过,还是可以写信回来的知道吗?”
六娘抬手用帕子替老夫人印去泪痕:“婆婆放心,六娘省得。你们记得常来看我。若是能够,把姊妹们也带来让我瞧瞧。”
七娘此时忽然心一酸,倒头扑在程氏怀里嚎啕起来:“这——这算什么啊?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怎么就见都不好见面了呢?难道太后娘娘和圣人都不见娘家人吗?”
九娘黯然神伤。这次倒被七娘说中了。太后娘娘自律甚严,轻易不见娘家人。向皇后就更不说了,她前世常出入宫中的两三年,从未听说皇后单独召见过家人。
吕氏刚刚收住的泪,又一下子崩了。六娘赶紧起身去给吕氏拭泪,又强笑着对说:“哪有阿姗说得这么吓人。再说了,这不还有大半年嘛。娘,别哭了。你一哭,婆婆也忍不住,女儿也忍不住要哭了。”
杜氏和程氏也过来劝慰吕氏。
六娘转身到榻前跪坐在老夫人膝下,仰起小脸,笑着问:“婆婆,这大半年我想要阿妧搬来绿绮阁陪我住可好?”
老夫人想起她俩小时候那段同吃同睡同进同出的日子,不由得又老泪纵横起来,连连点头:“娘娘对你真是最慈爱不过的,还说要是你怕孤单,也可以带着阿妧一起去,在宫里陪你两年。”
满堂上的人又愣住了。七娘又抱住程氏哭了起来。为什么不选她陪着进宫呢!她想去啊!九娘刚要说话,六娘已经摇头道:“不用。婆婆我不怕。那种地方,我一个人去就够了,怎么能让阿妧也去过那种日子呢!阿妧生性疏朗,不拘小节,年纪又小,还那么好学。我可盼着咱们孟家也能出一位孟夫人,日后著作等身,为我们女学扬眉吐气呢。”
九娘摇着头说:“婆婆,阿妧愿意陪着六姐进宫!”有她在,总会好一些的。
老夫人抱着六娘,看着九娘点点头:“你们都是好孩子,阿婵说的对。不要紧,婆婆还有些知交好友在宫中,总能照拂一二。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在太后眼前,起码还能太平几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老夫人在心中琢磨着要准备的人和物事,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婵重蹈向皇后的覆辙,一点点疏忽就是一辈子的遗憾。历来大赵的后宫就没有太平过,太宗五个儿子,只活了一个。成宗当年的大哥忽然发疯,二哥元禧太子一朝暴毙,才轮到他被立为太子。但也是娶了当今太后高氏后,由曹太后亲自宣读遗诏,才登基为帝的。就算如今有高太后坐镇,今上的后宫二十几年来也已经死了八个皇子。
程氏却想起魏氏的话,劝说道:“阿妧你要听婆婆和你六姐的话。阿婵,明日三婶就让阿妧搬过来陪你。”
九娘跪倒六娘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强忍着泪点头。
六娘想了想,又笑道:“婆婆,我在家里可只剩下这八九个月逍遥日子了,您可不许再限制着我们。表叔母还要教我们骑马呢。我和阿妧都想学骑马!四姐,阿姗,你们要不要一起学?”
老夫人连连点头,哽咽着说道:“都依你!都依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七娘却哭着摇头:“我不要骑马,我要去看戏去喝茶去买东西还要去吃夜市。要和六姐一起玩一起吃。”四娘也含着泪摇头不语。
程氏拍着七娘的背,低声呵斥道:“你就知道胡闹!”
吕氏却哭着说:“怎么就是胡闹了?都去都去!你们一起去!想买什么买什么,想看什么戏都行,想吃什么让你们二哥带着你们去,去瓦子里、夜市里玩一整夜都不要紧。还有登高、看灯你们尽管陪着阿婵去。明年三月三你们都陪着阿婵去金明池踏歌!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踏歌过呢!就是——就是赶不上端午节看龙舟了——”说到这里,哪里还说的下去,侧身掩面大哭起来。
老夫人搂着六娘:“都怪婆婆管得太紧了,你娘说得对,你尽管去看去玩去吃去买,都去都去啊。只管开心就好。”
翠微堂又哭成了一片。
月色如水,照在琉璃瓦上,虽是夏夜,却十分冰凉。
※
几天后,就是立秋,汴京百姓们高高兴兴地在街上了买了楸叶,家里的女子和孩童们剪成花样,戴在头上或身上。市井里各种瓜果梨枣丰盛之极。
宫里淑慧公主赐了好几篮子的灵枣、牙枣、青州枣和亳州枣到孟府。九娘已经搬到了绿绮阁住,就让玉簪带着侍女将枣子分了十几份,送往各房去。到了晚间,还没用饭,孟彦弼又差人送了两盒吃食来。打开一看,是京城最有名的“李和记”家白嫩的鸡头包在荷叶里,清香扑鼻。另有一包是李和炒栗子,还是温热的。
九娘又差人去请四娘七娘过来尝鲜。程氏干脆让人把她们两个的晚饭也送来绿绮阁。
六娘高高兴兴地尝了鸡头和栗子,问她们:“过两天表叔出征,表叔母下帖子约我们一同去送行,婆婆已经肯了,大伯娘和二哥会带着我们去。四姐和阿姗去吗?”
七娘问:“要去哪里送行?御街吗?看状元游街那样?”
六娘笑道:“不是,表叔母要骑马去城外六十里送行,二哥租赁了马车带我们一起去。”
七娘摇头道:“我不去。马车颠死人,骨头都会散架的,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听说这次是燕王殿下代官家去太庙造祢,只可惜我们百姓也看不到。”
四娘咬了咬唇,还是摇摇头:“我也不去了。”她害怕再见到陈太初。
四个人用完饭,又说了会话就散了。
夜里六娘心中有事,半天也睡不着。九娘轻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六娘被老夫人私下细细交待过后,难免也关心起朝廷动态来。她也知道九娘一贯都喜欢这些,就侧身问她:“你说官家这次让燕王殿下去太庙造祢,会不会是要定他——?”
九娘笑道:“官家身体还没完全好,怎么会现在定下皇太子呢。吴王殿下不是要去城外类祭吗?祭天祭地和告庙造祢,我看差不多重要。这次皇榜上不是说,太后娘娘在宣德楼点将授印吗。快睡吧。马车那么颠,我们这几天可要休息好。”
六娘在暗夜里依稀看见九娘的长睫轻颤,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今日那些枣子,八成是燕王殿下让四公主送来的。还有那鸡头、栗子,肯定是陈太初去买的。万一官家选了燕王殿下做皇太子,万一太后真的要她嫁,她又怎么面对燕王呢。九娘又会喜欢哪一个呢,若是陈太初,倒也是一桩好姻缘。若是九娘喜欢燕王殿下,她这个姐姐又如何自处呢。
九娘似乎听见了她的叹息声,睁开眼,侧过半张芙蓉面,笑着说:“六姐你别多想了!我啊,谁也不喜欢,只喜欢你。”
“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六娘诧异地问她。
九娘这几夜听着六娘总要辗转反侧到子时后才勉强睡着,干脆侧过身,抬手枕在颈下道:“太后娘娘若只是要个女史,婆婆可不会这么难过。娘娘必然是要你去做孙媳妇的,甚至是要让你做皇太子妃。婆婆才伤心以后和你见不着面说不上话了。你呢,看着我和燕王殿下、淑慧公主有过生死交情,这几年又来往不断,肯定担心殿下和我有什么,更担心万一娘娘要把你嫁给燕王怎么办,所以才忧心忡忡几夜都睡不好,我猜的可对?”
六娘瞪着她:“你——!”多智近妖,慧极必伤。阿妧就是这个让她最放心不下。
九娘笑盈盈地道:“所以呢,六姐你放心。难道世间就只有这两个男子了不成?四姐喜欢陈太初,就以为我也喜欢他。七姐喜欢燕王殿下,就也随意猜度。他们就是天下最好的男儿郎,我孟妧也未必就放在心上!”
六娘轻叹了口气:“她俩也可怜,人的一颗心,如果由得自己,倒好了。你是还小,不懂这些,才口气这么大。只是对着姊妹,你这些聪明才智,揣摩时事和人心的本领,显露了倒没什么。在外头可千万藏着掖着。婆婆一直说——”
九娘滚进她怀里笑道:“人前我给足你面子听你大道理一堆,私下里我可要说句老实话,知道了知道了,求求你别念叨了!”
两姐妹说开了,闹了一会就安歇了。
九娘在梦里却又梦到了赵栩,自己飘荡在水中,看着他远远地游过来,一声声阿妧,有时撕心裂肺,有时又魅惑人心。一双眸子似水似雾,似远似近,似喜似嗔,忽地就凑到极近。
九娘从梦里倏地惊醒,只觉得唇干舌燥,心跳得极快。看了看身边的六娘,两手交叠正睡得安稳。她轻轻掀开丝被,起身套了绣鞋。屏风外榻上值夜的玉簪却也已经睡得迷糊了,纨扇都掉落在脚踏上。
长案上香冷金猊,琉璃灯还燃着。九娘倒了一盏冷茶,咕噜咕噜一口气饮尽了,才觉得喉咙里火烧一样的感觉好受了一些。心里却很是羞惭,怎么又梦到赵栩了!他日后很有可能会是自己的六姐夫呢。九娘赶紧想再倒一盏茶,茶壶里却只剩下几滴。她一仰脖子,那几滴也滑落喉中,带着一丝丝的苦意。
这立秋的深夜,并不凉爽。九娘轻轻推开窗,见廊下丛丛芭蕉,微微夜风中阔叶轻颤。那廊灯边绕着几只小飞虫,在纱网上直撞。若没有纱网,你们岂不被那火烧死了?九娘凝视着那几只飞虫,希望自己的心能恢复到无喜无悲,无欲无求。
原来很久都没有梦到有人唤阿玞了。也许,她重生一世,就是来看看阿昉终于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君子,就是来体会姊妹之情的。
院子里有值夜的婆子提灯经过,远远的来,又远远的去了。
绿绮阁的琉璃灯下,九娘手中拿着六娘那本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列女传》,久久也没有翻动一页。
第76章
申正时分,会宁阁里外已经簇拥满了伺候的人。
宫中尚书内省的正五品林尚仪,带着司赞、司宾两位女史早就等候在阶下,不慌不忙地看着旁边一脸焦躁的周尚服。
周尚服嘴里前两天已经燎了两个大泡,这时候更是疼得厉害。申时不到,她就和礼部的官员、入内内侍省的西头供奉官一起等在阁外了。那边的吴王早就穿戴好祭服了。这边的燕王竟然还在沐浴!
这会宁阁的司设和司饰都当的什么差!真是皇子不急,急死女史!竟然由得燕王殿下自己沐浴,还已经好些年了!敢情这位王司正身为司寝女官,只是口头说说就算当好差了?被她腹谤不已的王司正,在一侧垂首敛目肃立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周尚服忍不住提裙走上两层台阶。王司正毕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实在也不忍心多加斥责。分在燕王殿下这里的人,眼里只有燕王的话才是宫规。整个皇城谁都知道这个不能明说的规矩。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燕王殿下怕是早就知了人事,面子薄,不好意思给女史内侍们知晓才这么别扭的。鲁王十四岁时,吴贤妃就奏请圣人,赐了侍寝宫人。去年夏天,太后娘娘亲自选了四位侍寝宫人赐给了吴王。这皇子们通晓人事,乃人伦天理,有什么好别扭和好害臊的!
只有这位燕王殿下啊!年初圣人亲自过问,特地选了四位侍寝宫人,丰满者有之,纤瘦者有之,艳丽的有,清秀的也有。可陈婕妤却说不急,过几年再说,硬是回绝了圣人的好意。那原本被选中的四个宫人别提多失望多伤心了。过几年?还过几年再说?过几年有两个都该到了出宫的年纪了。
周尚服忍不住朝会宁阁紧闭的大门多张望了几眼。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容貌,若不是这样的脾气,年轻点的女官哪里把持得住!想到这件事以后,燕王殿下甚至去圣人那里,把会宁阁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女史和宫女都换成了内侍。难怪李尚宫都担忧燕王殿下由于过于美貌有那个倾向了。真是可惜啊!
终于,会宁阁的门大开。两个内侍奔了出来:“王司正!殿下好了,快请进来。”
林尚仪的眼风跟刀子一样划过去。两个内侍立刻肃容敛目,垂首静立不语。
周尚服来不及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匆匆带着王司正进去监督宫人们为燕王穿着祭服了。
会宁阁里的赵栩自己沐浴完,身着白罗中单,头发也已经由宫女熏干束起。正堂之上,林尚仪亲自引导他焚香。焚香完毕后,周尚服指导宫人们赶紧给他穿上绣着山、龙、 雉、火、虎蜼五章图案的青衣,前三幅后四幅,亲自上前为他仔细整理好。再着绯色绣了藻、粉米、黼、黻四章的六幅罗裳,宫女将罗裳下摆小心翼翼地对齐,让之垂落下来。周尚服接过绯色绣山、火二章的蔽膝,替他系好。王司正赶紧为他束上绯白罗大带,谨记千万千万不能碰到燕王殿下的身子!又系上以金涂银的革带,佩戴上玉佩和锦绶、青丝网双玉环,还有玉装剑。再穿好绯罗袜,套上黑色镶朱色滚条的木底高靴。
最后赵栩坐正了,由周尚服亲自为他戴上涂了金银花额的九旒冕,插上犀、玳瑁簪导。
周尚服退后两步,仔细打量过以后,行礼道:“祭服已经穿着好了,请殿下移驾。”
众人见赵栩身穿祭服,那不似世中人的姿容,轩轩如朝霞举,不由得纷纷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这样的绝世风姿,才配代官家前往太庙告祢啊!
太庙门口早早被禁军团团围住,各色旗帜招展,庶民士子皆远远避让。
苏瞻身穿朱衣朱裳的祭服,戴貂蝉冠,佩瑞草地毬路文芳团带,系金鱼袋,穿黑色镶朱色滚条的木底高靴,手捧牙笏,站在众臣的最前方,身后是一片身穿绯服的重臣们,静待吉时。
吉时一到,赞礼唱:“有司谨具!请行事!”
太祝穿祭服沿街而上,开始迎神。他身后跟着祠部的十二位祭师扛着特牲往太庙中敬献。再有十二位身着褐色祭服的旗手,高举五方旗肃然跟随。二十位手持竹帛,身穿朱色祭服的国子监上舍学子依次上前,立于两侧。
太乐一百三十位乐工,奏吹起各自的乐器。另有一百三十人随着太祝高唱迎神乐曲《静安》:“钟石既作,俎豆在前。云旗飞扬,神光肃然……”鼓乐声恢弘,歌声传出极远。
六皇子燕王赵栩,一步一步登上高阶。
太祝取玉币放到篚中,将玉帛交给赵栩。赵栩躬身接过玉帛,高举于头顶。
赵栩转身面对阶下众人,朗声高诵:“桓桓勖军旅,将将御英豪。神武诚无敌,天威讵可逃。王师宣利泽,霈若沃春膏……”。
赵栩读完祝文,将出征一事敬告祖先,行大礼。在场众人全都随着赞礼高喊“拜——兴——拜——兴——平身!”行跪拜大礼。
赵栩上香进酒,焚祝文,最后接过赞礼手中的祭酒,一饮而尽。他转过身来,睥睨阶下众人。九旒冕下的少年面容,灿若朝霞,意气风发。
苏瞻垂目,率众臣再行大礼。心道难怪张子厚和老定王,都主张拥立燕王。比起鲁王或吴王,他的确有王者之气,奈何太过棱角分明,为人君,恐日后很难君臣相得。大赵出过两位过于霸气的官家,结局都很悲剧,几乎是国家的灾难啊。如今官家身体正在好转,更为信重自己,疏远了蔡佑,如果官家提出要立燕王为皇太子,自己该如何说服官家呢。
礼毕,众臣簇拥着赵栩出太庙,往宣德楼去会合陈青和吴王。
※
这日早间,孟府的牛车驶往族学的路上,平日熙熙攘攘的观音庙前,却摊贩稀少。九娘掀开车帘,凌娘子夫妇的馄饨摊竟然也没有摆出来。四个小娘子面面相觑,叹了口气。想来明日陈青率军出征,民众们恐怕大多都去旗纛街等着看今日陈青和皇子们祭旗的典礼了。
到了学里,请假多日的张蕊珠倒是早早来了,正在和甲班的其他几位小娘子在议论今日的几大祭礼。见孟家四姐妹到了,众人纷纷问安,又说起年底的考核来。这一年里,张蕊珠和六娘的几次考核都不分上下,眼看可以双双进宫做公主侍读。
七娘被程氏指点明白后,也不屑于参加她们的议论,心里又十分苦恼。想着六娘既然已经是太后娘娘看中要入宫的人,为何不能将这个考核名额让给自己呢。她看看九娘,觉得只有让九娘去说服六娘,自己才能有入宫的机会。
不一会儿,尚仪先生孙娘子笑着进来说:“汴京城几十年没有行过军礼,正好丙班魏先生家的包子铺就在旗纛街上,今日也不开张。馆长说让我们甲班的小娘子们都去魏先生家中,看一看祃祭。免得每次说到五礼,你们也只能靠自己想。”
不少小娘子就欢呼起来。九娘心中却暗叹,这兵祸之苦,不在自己身上,百姓哪里能够感同身受。两浙路的事,似乎离汴京城还有千里之远。她们所高兴的是能够看见陈太尉和两位亲王各位宰执重臣,是能够亲眼目睹难得一见的祃祭。哪里想到今日出征去的军士有多少人会战死沙场,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六娘拍拍九娘的手,也叹了口气。但是看,还是都要去看的。
女学的几辆牛车载着甲班的小娘子们,往城西的旗纛街而去。
※
御街两侧的步道上,黑压压同样挤满了百姓。
宣德楼前,一千身穿黑漆濒顺水山字铁甲的京畿禁军骑兵,阵列在场。后面还有一千身穿步人甲的步军精兵。旌旗蔽空,兵刃寒光使观者遍体生凉。
一身金甲的陈青跪在高太后身前。
高太后将金印、虎符、持节、斧钺一一郑重地授给陈青。陈青一一接过。
高太后殷殷相托:“就仰仗太尉剿灭反贼了!他日凯旋。官家必会城外亲迎!”
陈青跪拜于地,薄唇微启:“臣当不辱使命!”
他霍然站起身来,红色盔缨和颈中的朱色领巾扬起,金甲脆响。身边的令官接过他手中之物。陈青飞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两千精兵凝眸片刻。忽地拔出佩剑,直指上天,大声道:“我大赵太平日久,现有房氏反贼,占我城廓!毁我桑田!戮我同袍!两浙百姓,受兵刀之祸,流离颠沛者众!今日诸将士随陈某南下讨伐反贼,要还两浙一个清明,还百姓一个太平,你们可愿意!!”陈青大喝一声:“可愿随陈某同赴生死!???”
两千将士慷慨激昂高声应道:“誓随将军共生死!!!共生死!!!”其声如雷,气势如虹。
陈青高举佩剑:“烈士不怕死,所死在忠贞!陈某必与众将士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生死不离!生死不离!!!”众将士群情激昂,高举兵器,大声呼喊。整个开封城似乎都在这两千人的呼喊中震动起来。御街两边的百姓们也纷纷呼喊起来。那两千儿郎里,也有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啊。不少人已拭起泪来,却依然高喊着生死不离四个字。
赵棣心里一阵发毛,他第一次领会到陈青为何号称大赵第一勇将,更体会到太后娘娘对陈青的顾忌是多么明智。这样能令将士奋不顾身一呼百应的人,一旦黄袍加身,谁能挡得住他?
赵栩胸口禁不住的起伏,眼中更是酸涩无比,对着阳光,他眯起眼,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他自然盼望舅舅得胜,平安归来,天下太平。可也担心舅舅得胜后,太后娘娘更加猜忌他,只能期望用人不疑的爹爹身子快些好起来。
随军鼓管大乐奏起。殿帅黄旗高高擎起,诸军再次朝宣德楼呼拜“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陈青举起手来,中军鸣角。步军转身成为前军,向御街而行,直向南薰门而去。今晚将在城外六十里处会合两千弓弩精兵、三千辎重兵力,扎营安寨,明日大军正式出征。
陈青向高太后行礼告别,带着赵栩赵棣、各宰执以及兵部礼部、太常寺众官员,缓缓跟着骑兵而行。到西门大街后,众人和骑兵将士们暂别,转往旗纛街祭旗。
旗纛街两侧早已被内城禁军站满,禁军身后的百姓远远看见众骑缓缓而来,顿时欢声雷动。唤面涅将军的有,唤太尉的有,唤陈将军的也有。
正靠着旗纛庙的魏氏包子铺,二楼窗口,孟氏女学的一班小娘子们也纷纷抻长了脖子,兴高采烈起来。
六娘九娘和四娘七娘在两扇窗前,默默看着众骑越来越近。
陈青依然是冰山似的俊脸,毫无表情,他一手持缰绳,一手压在身侧佩剑的剑柄之上。虽然只是骑在马上,围观者却有被泰山压顶的感受。
陈青身后是一样毫无表情的赵栩。两舅甥面容肖似,引来更多百姓的欢呼。再后面是吴王赵棣,还有苏瞻蔡佑带着诸重臣。旗纛街上各种呼喊“燕王殿下”、“吴王殿下”、“太尉”、“苏相” 的声音此起彼伏起来。蔡佑在马上酸溜溜地想,不就是长得好看嘛!不就是年纪轻嘛!真是!东京城的百姓们果然肤浅,只看脸啊!
临近庙门口,赵栩忽然听见有清脆的声音喊道:“燕王殿下——!”却是个小娘子的声音。跟着就有不少小娘子笑着也大喊起来:“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赵栩心中一动,侧头望去,却见宽阔的街对面二楼有扇窗口站着四个小娘子,隔得这么远,他也看得清楚。是阿妧啊!
六娘和九娘瞠目结舌地看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七娘。魏先生却哈哈笑着拍着七娘的肩膀也大喊了声:“太尉!——陈太尉!”
包子铺二楼炸了锅,平日温文尔雅守礼的小娘子们纷纷喊了起来。就连张蕊珠也朝着吴王瞩目,暗暗喊了一声殿下。孙尚仪叹了口气,世风日下啊,好好的军礼,这汴京百姓竟然追逐起两代美男子起来!
原来阿妧也来看祃祭啊,或者,是来看自己的吧。这军礼有什么可看的。赵栩想着,看着九娘所在的方向,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心里高兴得很。
江汉春风起,冰霜刹那除。他这略一展颜,明明刚入秋,却似春风一般不知道发了多少人心头的枝上花。
九娘不敢多看,默默转开眼,却发现后面的苏瞻远远看上去似乎比起四年前开宝寺时消瘦了许多,身姿依旧如松,气韵依旧似玉,恐怕是操心国事太甚了。九娘就想起来还没问过阿昉,明年他会不会下场参加大比,殿试后会不会入仕。如果她还在,肯定是不赞成的,阿昉明年才十六岁,正是该天南海北游历考察拜师交友的年龄,三年后十九岁,大比以后,才合适成亲生子,外放为官,有了对民情的了解,也才适合做一方父母官。只是,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替他细细计划,也不知道阿昉在国子监上舍,如今是不是排在最前面几位会被直接授官。可是她做娘的,私心里却不那么希望阿昉为官,只可惜苏家、苏瞻怎么也不可能允许他去做一个书院的院长。
陈青众人,在太常寺官员引导下,迎神,三献礼,饮福、彻豆、送神、望燎。祭祀过蚩尤战神和旗头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金鼓角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祗五昌神众。围观者鸦雀无声,诚心诚意祷祝陈青马到成功早日凯旋。
女学众人一边听着孙尚仪的细细讲解,一边默记着祭祀的各项细节。九娘远远看着陈青等人的身影,想起前不久还在州西瓦子里对自己亲切笑谈的他,明日就将奔赴沙场,血战他乡。她两世来都活在太平年代,此刻不由得黯然失神。
待礼毕,今日各大祭祀才算全部结束了。众人纷纷向陈青道别后,松了一口气,各自返回衙门。一名年轻的武将给陈青牵过马来,在一声声百姓欢呼的“太尉”声,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魏娘子在,恐怕喊得最是响亮!”
陈青唇角微勾,手中马鞭轻轻抽在他屁股上:“多嘴!”
章叔夜咧开嘴笑得更欢了,飞身上马,朝赵栩等人一拱手,持缰跟着陈青缓慢而行。
看到此人阳光下的笑容,六娘才想起,这个一身甲胄头戴黑盔颈系红巾的小将,就是那天福田院用剑鞘扶住自己的年轻人。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大笑啊,还不难看。六娘默默祝祷他能平安归来,莫让他的弟弟伤了心。
第77章
翌日天还未亮,杜氏和孟彦弼早早地到了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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