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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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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栩听出这是禁中大宗正司的司正——定王赵宗朴的声音,这是一位连太后也要尊称一声皇叔的宗室前辈。
  跟着听见一人说:“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家节前已有立储的打算。虽然鲁王出事,但吴王燕王等还有六位皇子在。不如请太后定夺,立长还是立贤。早日立下皇太子。由太子监国,可安民心。”
  赵棣竭力控制着自己,宽袖中的手指仍然颤抖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忽然,那皇太子一位似乎就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又瞟了赵栩一眼,却发现他似乎还在走神。
  赵栩正想着蔡佑没了鲁王,会怎么做。今日爹爹突然晕了过去,蔡佑没了布置转向的时间,现在说话的这个,不知道是哪一位副宰相。听口气莫非蔡佑竟然想顺势捧立赵棣?只是这厮说话刁钻,这样一来,舅舅倒不好开口了。
  果然陈青没有再说话。
  倒有一把粗粗的声音传来,格外洪亮:“臣以为吕相此言不妥,官家并无明言要立哪一个皇子为储,如今无嫡也无长,若是立贤,恐怕没有两三年也看不出哪个皇子更贤能。官家育有七子,年纪最小的不过才四岁,何以判别?还是只请太后垂帘听政更好。”
  赵棣袖中的手一紧,又是一身冷汗。此人可恨!两三年!不说爹爹恐怕很快能醒,鲁王会不会醒过来闹腾,这两三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太后要掌权,恐怕立十五郎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大殿之中一把柔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娘娘,臣以为,太后垂帘听政和立太子并无冲突,何不同时进行?臣多年来上书劝谏官家立长。官家节前同臣等说无嫡立长甚佳,原本也定下节后由礼部为鲁王选妃。如今鲁王出了这等不幸之事,那就应该以吴王为长。如果立吴王为太子,娘娘一样可以垂帘听政,教导吴王决断政事。岂不两全其美?也不违背官家立长的心愿。”
  赵棣微微闭上了眼,宽袖中的手死死掐住自己,提醒自己切勿忘形。
  蔡相!蔡相竟然立刻弃鲁王选择了自己!大喜过望的赵棣实在难掩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似乎一只脚已经站在了皇太子之位上。他生母钱妃虽然份位不高,可毕竟是高太后的远房侄女,入宫十几年本本分分,这也是这些年他一直很受太后喜爱的原因。蔡相和太后如果都属意自己,等他做了皇太子!赵棣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蕊珠肯定也愿意以身相许,她本来就不中意赵檀!想到她担忧会被太后许配给赵檀的楚楚可怜模样,赵棣更加踌躇得志。他看向身边的弟弟们。对面的七弟十弟已经露出了羡慕的尊敬的眼神。十五郎在偷偷地摸冰……六郎呢?
  赵棣一滞,赵栩他为什么在笑?笑得怪怪的。
  赵栩笑的是蔡佑。此人虽是宰相,也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骨子里却是个吕不韦。一看上一笔生意蚀本了,血本无归,立刻想着捞一把回来。还真被他捞到了。即便赵棣现在当不上太子,也被蔡佑绑到了他船上,看着赵棣的神情,他恐怕正感激涕零呢。
  殿上有两个副宰相也懵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蔡相的舵也转得忒快了,连自己人都没打一声招呼啊。这么多年捧着鲁王,和太后拗着劲儿作对。结果鲁王一摔,他短短两个时辰,就改捧吴王了。吴王愿意不愿意被他捧还不知道呢。他先把拥立的大功给占了。偏偏还合了高太后的心意,谁都知道,帝有七子,吴王最得太后的喜爱,谁让他娘钱妃和太后沾亲带故还十几年如一日地谦卑温顺呢。便赶紧也出列附和。
  陈青依然没有开口。
  赵棣听着又有两位副宰相附议蔡佑的说法,更是心花怒放,也顾不得看赵栩了。
  忽然有金石丝竹般的声音响彻大殿:“臣苏瞻有奏。”
  殿上骤然安静了下来。赵棣也一惊,侧耳细听。可殿上却依旧鸦雀无声。忽然蔡佑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苏相?蔡某冠服有不妥之处吗?你有奏就奏,盯着我看作甚?”
  赵栩好奇起来。他和苏瞻除了那几年有过师生名分外,并无接触。因为炭张家的事和以前荣国夫人的缘故,他还对苏瞻生出了几分恶感,顺手请太后塞了两个侍妾给他,恶心恶心那王十七娘。现在听着苏瞻在大殿之上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实在难以想象这位汴京苏郎要说些什么。
  只听见苏瞻清朗一笑:“不敢,那虹桥下的船只想要在汴河里掉头转向,得先看好桥上四角的“五两”,算好航道,打好招呼,没有半个时辰也掉不过头来。苏某料想不到蔡相这改弦易辙之快,让人目眩神迷,比那测风向的“五两”还要轻松。不免要多看几眼,蔡相你有几两重。”
  随即就听见赵昪哈哈大笑了起来。赵棣头一次听见苏瞻议政,竟然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不留情面这样的肆无忌惮,登时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皇太子一位炙手可热的感觉也凉了不少。
  赵栩却赶紧右手握拳抵住了唇,闷笑起来。敢把蔡相比作那测风向的“五两”鸡毛,苏瞻恐怕是大赵独一份了。他不由得想到当年荣国夫人怒打赵檀后,折子上所写的那些淋漓畅快的话。他们夫妻二人,其实很相像啊。
  众人又听到苏瞻说道:“臣苏瞻虽不曾亲眼目睹昔年盛况,却也知道官家七岁登基,由太后娘娘抱着坐在御座上接受百官朝拜。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了十年,我大赵无有不当,至官家亲政时,十万户以上的城池四十个。汴京数百万户,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岁入已超过一亿一千万贯钱。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可谓民富国强。就连那契丹来贺朝,也说到他们萧太后敬称我大赵高太后为女中尧舜!”
  殿后的赵棣和赵栩都有些转不过神来,表情古怪之极。
  这是苏瞻?这就是苏瞻?苏瞻这马屁也太会拍了!传闻中这位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汴京苏郎,原来拍起马屁来,比蔡佑厉害多了啊。
  殿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赵栩却知道,这是皇祖母被苏瞻勾起了往事,心有所感。怪不得蔡佑一党如此畏惧苏瞻。
  苏瞻的声音忽地铿锵有力起来:“但,娘娘听政十年,同官家亲母子也频起冲突,犹记得司马相公连上十七道《两宫疏》,力劝娘娘同官家放下异见,和睦共处。史官记载,娘娘同官家在文德殿当着诸相公的面抱头痛哭,从此才两宫一心。亲母子尚且如此,何况祖孙?所以太后听政,不宜马上立储。此乃其一也。”
  赵棣闭上了眼。人说赵栩有张能说死人的嘴。可苏瞻这,是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啊。
  赵栩却在心中回味着苏瞻这几番话语的起承转合,语气语调。舅舅一直说自己虽有智谋也够狠绝,却少了圆通。苏瞻这样的,就叫圆通吗?
  殿上苏瞻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却痛心疾首:“如今陛下只是身体不适,都说三四日就可醒转,若如此就匆匆背着陛下立储,敢问蔡相,你这是置陛下于何地?更是陷太后于不慈,其心可诛啊!”
  蔡佑的声音急切:“老臣绝无此意,还请太后明辨是非!苏和重他一贯狡言善辩,臣只有一片忠心为君可剖白于世!”噗通一声,竟是跪了下去。
  赵棣脸色苍白。蔡相在苏瞻前面,竟然这么憋屈,完全身处下风?!
  听得高太后叹了口气说:“蔡卿还请平身,无需担忧,你两次为相,忠心耿耿,官家一直称道的。和重你接着说罢。”赵栩听着皇祖母对两位宰相的不同称呼,唇角微微勾起。
  苏瞻的声音恳切又带着一丝哀伤:“其三,今上属意哪一位皇子为皇太子,君心不可测,臣等万不敢妄断。倘若匆匆立了吴王为太子,待今上醒来后,却属意其他皇子,那敢问蔡相:太后当如何自处?吴王又当如何自处?我等臣工又有何面目见官家,他日又有何面目见先帝和大赵的列祖列宗?!”
  不等蔡佑回答,苏瞻斩钉截铁道:“臣苏瞻奏请太后娘娘垂帘听政,立太子一事,应待陛下身体好转后再由陛下和二府议定。节后若是陛下还未醒转,要先告知天下太后听政一事,再从长计议。”
  殿上顿时轰的一声,蔡佑及几位副宰相出声争辩起来。赵栩看看赵棣面色惨淡,朝他扬了扬下巴。
  赵棣扭过头去不看他。哼,若是爹爹这几天都不醒呢?若是爹爹一直都不醒呢?这大赵还能没有皇太子不成?
  太后身边的掌宝司仪的声音传出:“肃——”
  大殿之上高太后的声音宣布:“就按苏卿说的办。老身先暂代官家决断国事。立太子一事,暂时不要再提了。奉召入宫的臣工们,应该还在明堂候着,先去宣布给他们知晓。还劳烦定王叔也去一下。”
  殿上众人声音响起:“谨遵娘娘懿旨。”
  ※
  一位都知上前,将众皇子引入前殿。
  赵棣赵栩上前,看着四位男装女官上前,将珠帘撤了。皇子们先行了跪拜大礼。再获准起身。
  高太后叹了口气:“你们也都听见了,诸位相公们一心为国,为我们赵家着想。今日既然有了定论,你们都要牢记于心才是。”
  皇子们齐声应道:“孙儿谨遵娘娘教诲!”
  高太后沉声道:“今日唤你们来一起听清楚了,你们就该知道,这是朝廷的决断,是宗室的决断。你们谁也不可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要是谁敢肖想什么,可就别怪祖宗家法认不得人。可都明白了?”
  众人跪下道:“孙儿明白了!谨遵娘娘懿旨!”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爹爹如今昏迷未醒。你们且都各自回去等着。圣人自会安排你们侍疾。”高太后年事已高,鲁王出事后一夜未睡,皇帝又跟着出事。她两日一夜没有合过眼,实在疲惫至极。
  赵棣却又跪了下来:“娘娘您千万保重凤体!大赵百官万民,都要靠娘娘了!孙儿愚钝,愿去开宝寺为爹爹祈福七天,也望四哥早日醒转,盼他能幡然醒悟。他日还能共济一堂骨肉团聚!”他以头叩地,呜呜哀哭了起来。
  高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感叹道:“起来吧,五郎你是个孝顺的,娘娘知道。这酷暑天里你还有这份心,你爹爹知道了也该早日醒来才是。等解了宫禁,你去就是。当心自己的身子,别累坏了。”她眼中湿润起来:“若是四郎那不争气的东西有你一半懂事!你爹爹何至于气坏了身子!”
  赵栩静立一侧,沉默不语。
  高太后看了一眼这个性情乖张的孙子,想到刚才大殿上的陈青和陈青脸上那刺字留下的黑印,心里不舒服起来。
  走回明堂的路上,午时烈日当头照着,赵昪和苏瞻走得极快,几瞬就将众人甩得远远的。赵昪近乎小跑着,一边抹脸上的汗一边问苏瞻:“和重,若是官家节后不醒,怎么办?”
  苏瞻面不改色看着前方:“太后听政,尽快册立太子,太子观政至冠礼再说。”
  “我们要拥立燕王?”赵昪吃了一惊。
  苏瞻摇摇头:“吴王或十五皇子。”
  “啊?”赵昪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转瞬他就明白了过来,朝着苏瞻竖起了大拇指:“狡猾还是你最狡猾。蔡佑这次栽定了。”
  燕王有陈青这个做枢密副使的母舅,无论如何,大赵也不能允许有这么一个兵权在手能征善战的外戚,不然这江山是姓赵还是姓陈就不好说了。若是拥立吴王,这般先抑后扬,更显得苏瞻慎重,一心为国为公,而不是投机小人。太后必然更加愿意信任苏瞻远离蔡佑。若是拥立十五皇子,太后掌权时间更长,蔡党更加没有翻身的机会。
  就算官家这几天醒了,蔡佑这么心急就拥立吴王,一样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苏瞻摇头:“是蔡佑慌了阵脚一时失策而已。当务之急,是把陈青给的节略和高似手上的证据落到一处,先弹劾他贪污之实再说。”
  赵昪笑了起来:“好!就和蔡贼大干一场!”
  明堂已在望,几位身穿绯红官服的大人不畏烈日,在门口来回走动,远远地看见苏瞻他们,立刻迎了上来。
  

第51章
  七夕节的七天假期转眼就要过去,翰林巷孟府里,一早众人齐聚翠微堂,等一位这么多年第二次登门的贵客——陈太尉的妻子魏氏。
  陈青的妻子,陈太初的娘亲,要来孟府拜见梁老夫人。
  七娘好奇地问程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到过这位表叔母?”
  六娘想了想:“是的,年节里宫内外命妇觐见,也从来看不到陈叔母。”
  老夫人淡淡地说:“太尉根本就没有为她请封诰命。”
  七娘脱口而出:“啊——难道表叔他不喜欢表叔母?”被程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刻自己捂住了嘴。
  吕氏笑着摇头:“怎么会!陈太尉爱妻如命,苏相公专情念旧,他二人可是汴京城的两大情种。你们陈家表叔任了枢密院副使后,推说妻子身体不好,不愿她承受外命妇跪拜之苦,才不替她请封的。”
  六娘喃喃道:“可是整个太尉府,没有一位夫人在外命妇之间打交道,也不觐见太后皇后,这合适吗?”怪不得陈太尉府以穷闻名汴京呢。
  老夫人摇摇头说:“以前你大伯也让你大伯娘去劝过魏娘子,要她出来走动走动结交一二。结果陈青大发雷霆,还给了你大伯两拳,说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只有他护着家小的份,怎能让妻子替他操心出头露面周旋?”
  众人瞠目结舌,又都捂着嘴笑起来。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下了结论:“陈青,乃世间奇男子也!”
  九娘咀嚼这陈青那两句话,暗暗叹了口气。魏娘子,真是运气好!也不由得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从不出门应酬也从不走动亲戚,却能教出陈太初那样的儿子?
  四娘却压根没听进去,她的心快停跳了,难道,她七夕夜许的心愿要实现了?!这般特立独行的陈太尉家,会不会根本不在乎门当户对呢。就算是做妾,她也甘愿的。想起陈太初那似多情又似无情的眼波,四娘忽然诚惶诚恐起来。
  女使笑着进来禀报:“魏娘子进了二门了。”
  小娘子们纷纷站立起来,跟着吕氏和程氏到院子里迎人。
  梁老夫人取过案几上一柄牙色纱贴绢的桃树仙鹤木雕花柄团扇,桃树上累累坠坠这些桃儿,真是吉兆。这两年府里的大事,除了彦弼娶亲,就该是这几个女孩儿们的亲事要操心。
  想那魏氏也真是个妙人儿,拜贴里夹了封信,丝毫不见外,直接说自己要来讨要小娘子。老夫人想起一向稳重的杜氏给自己看信的那副模样,弹眼落睛的,就忍不住扯动嘴角要笑,便缓缓地摇起团扇来。
  我孟家的小娘子们,自然是好的。你要来看,我就大大方方给你看,不过我家小娘子喜不喜欢你儿子,呵呵,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夫人想着:只是不知道六娘和九娘,陈家相中了哪一个。若是六娘,倒不免要费一番周折,最好能请下太后的懿旨赐婚。不然刚升任翰林知制诰的孟存恐怕仕途就到此为止了,说不定还会被外调架空。若是九娘,只要陈家不怕闲话敢娶三房庶女,孟家就敢嫁,倒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想起刚才自己说陈青的话时,六娘略微诧异,却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九娘却是有些惆怅。倒只有四娘,似惊还喜。不由得陡然担心起来,万一陈太初瞎了眼也喜欢阮家这个调调的,这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外面笑声不断,众人已簇拥着魏氏入了正堂。
  魏氏进来,先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赶紧起身,亲手挽起她,坐到榻上奇道:“阿魏上回来,还是陈青刚回京,你们来认亲吧?这也有近十年没见了,你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这是吃了什么长生不老之药?来来来,你们四个过来给表叔母见礼。”
  四个小娘子过来给魏氏见了礼。魏氏听了老夫人的话,毫不扭捏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眼睛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细碎的贝齿,完全没有汴梁娘子们笑不露齿或掩袖而笑的习惯。受了四姐妹的礼,她从侍女手中接过荷包,问了她们的排行,一人送了一个。
  除了杜氏常去陈府外,吕氏程氏都只是当年才见过一次魏氏的,竟一点也不觉得老夫人言辞夸张。看魏氏穿了耦合色缠枝杏花长褙子,梳着小盘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根白玉梅花簪,肤色略苍白,双眼清亮,笑容甜美,最奇特的是她脸上一丝岁月风霜都无,举手投足间竟然处处还是小女儿娇态。哪里像生育了四个儿子的三十多岁的妇人?
  四个小娘子也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尉夫人,就连九娘心底也不免啧啧称奇。
  “多谢老夫人夸奖,阿魏只是躲懒不出门而已。”魏氏笑眯眯地打量着右首下侧坐下的四个小娘子,很明显,郎君说的小九,就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小九娘,好看!
  太初这鬼家伙,倒是有眼光。一选就选了个最好看的,眼神也清澈正气。可人家怎么看见自己这个未来的婆婆一点都不害羞呢。魏氏笑着说:“还请老夫人莫怪罪阿魏,我不会说话,今天上门来就是向老夫人讨要小娘子的。”
  杜氏吓得手里茶盏差点摔了。这位表嫂,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这这,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呢,哪有这样讨要儿媳妇的!吕氏和程氏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隐约想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确定,都不错眼地看着魏氏。
  老夫人笑着说:“能劳烦你阿魏亲自上门要人,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你尽管说,只要能给,就算你要老婆子我亲自出马,我也愿意的。”
  魏氏将四个小娘子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四娘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屏息静气地等着她开口,耳中只听见自己心跳声。六娘和九娘却对视了一眼,疑惑不解。
  魏氏笑嘻嘻地说:“汴京旧曹门街到最东头上有一家福田院和慈幼局,不知道老夫人可知晓?”
  梁老夫人一愣,仔细想了一想:“可是十年前荣国夫人出私帛设的安置孤寡老人和弃婴之所?”
  九娘一听魏氏的话,就吓了一跳,双眼乌溜溜地盯着魏氏。
  魏氏点头道:“正是,昔年王夫人纯善,自己出钱办了这个福田院和慈幼局。阿魏和郎君商量后,当年也跟着送些米粮。后来蒙王夫人信任,临终前将这两处托付给了我。幸好如今这两处都还在。只是我这两年身子不好,听太初说孟氏女学平时也会去药局帮忙施药,所以就厚着脸皮想问问,可有小娘子愿意平时休假时来帮帮我,一同去福田院和慈幼局打理些日常事务,看看账册。”
  这些话一出,杜氏好不容易拿稳的茶盏又差点掉在地上,脑子直发晕。这这位表嫂又唱得哪一出戏?难道她写信来讨要小娘子,竟然不是相看媳妇的意思?还就是讨要小娘子帮忙做善事去?
  老夫人略一思索,摇了摇团扇,便问:“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些孩子如果跟着你去做些事,倒要谢谢阿魏肯给她们这个历练机会,见识见识人间疾苦。你们四个,哪个愿意跟表叔母去的?”
  话音未落,九娘霍地站了起来:“婆婆!阿妧愿意去。”
  四娘脸色一白,也站了起来:“禀婆婆,阿娴也愿意同去。”
  六娘虽然心里疑惑,但行善总是好事,便也站起来说:“阿婵也愿和表叔母同去。”
  七娘在绣墩上蹭了蹭,看着程氏快吃了自己的目光,慢腾腾地起来:“阿姗也愿意的。”心里却暗暗叫苦。她心里存了想头后,便缠着程氏,另外请了几位女教习,分别在假日里学习刺绣针凿、围棋和书画。这位表叔母一来,她糟糕了。
  魏氏笑吟吟地说:“倒也无需四个都去,那里地方浅窄,最多也就来两三个就够了,我看要不就请四娘、六娘、九娘辛苦一番。”
  七娘顿时大喜,这位表叔母虽然不出门,却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情不愿了。程氏差点气了个倒仰。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点头道:“也好,那就她们三个去就是。”
  魏氏笑道:“好,这七夕节就快结束了,咱们就约在中元节可好?中元节放三天假,不知道你们学里可放假?”
  七娘赶紧说:“放的,我们女学只要是朝廷放假,都放假。”
  魏氏说:“那三天里,你们就七月十六去一天就够了。我让太初前来接送你们。老夫人尽管放心。”
  老夫人点点头:“有太初那孩子办事,我就放心了。”绕着弯说半天,敢情阿魏你还想挑挑拣拣不成。
  杜氏已经快笑不出来了,幸好女使来说宴息厅席面已经安置妥当,请入席用饭。
  九娘心里高兴得很。前世爹娘辞世以后,她回京后不久后,用手里的钱置办了那两处院子,专门收留孤寡老人和弃婴。当时她已经得了高太后和向皇后的喜爱,她们知道了,不但赐钱赐物,还派淑寿公主去代朝廷发放养济。虽然只是些大米和柴钱,但却也让汴京不少外命妇纷纷跟着自掏腰包,买米粮送衣裳。其中每个月送得最多的就是一位从来不露脸的陈娘子。她家的仆从十分健壮,搬运完笑嘻嘻拍拍手就走。那些个夫人淑人,渐渐也就不再前来。可这陈娘子却从未有一个月断过接济,冬日送石炭,夏日送坚冰。最后临终前她不放心,请那仆从带信给陈娘子,想把这两处托付给从未谋面的她。不想陈娘子却痛快得很,一口答应下来。
  前两年九娘特地让燕大去打听过,说依旧在如常运行,老人和孩子还增多了不少,院子又扩大了一些。只是再无宫中贵人或其他外命妇前去帮衬。九娘苦于手中没钱,只能希望自己临终前特地留下的三千贯钱还能帮着陈娘子支撑住。却没想到那位神秘的陈娘子竟然就是眼前太初的娘亲魏氏!九娘这才恍然,为何太尉府以穷著称!
  只有这样的爹娘,才教养得出陈太初那样的如磋如磨的郎君!九娘只觉得命运太过善待自己,前世的善缘,一一在这世对应。对赵栩的无意援手,换来他舍命相救。昔日远在天边的托付,如今近在眼前还能再结善缘。她心潮起伏,眼眶微红。魏氏不由得讶异,多看了九娘好几回。四娘看在眼中,心里忐忑不安之极。
  魏氏用过饭,也不客气,便告辞回去了。剩下杜氏吕氏程氏送走她,遣走四个小娘子,对着老夫人发愁。这位来去如风出人意表的太尉家的娘子,就真的是来借人的?
  老夫人看着三个儿媳,淡定地摇摇团扇:“这姜太公钓鱼,也得愿者上钩。你们急什么急。若只是为了帮忙看账,魏氏会这么热的天自己送上门来?该筹备的自管自筹备,该相看的就趁早相看。四娘都十四了,阿程你只管安排就是。青玉堂再闹,就让四娘带着嫁妆搬去青玉堂住就是。出了你木樨院,你自然也就不用管了。”
  程氏的心病正是这个,一听大喜。就得老夫人出马啊!
  这天夜里,四娘在榻上辗转反侧,反复思量着白天魏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看不出她对自己有任何另眼相看的意思。但也看不出对六娘九娘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实在睡不着,心中烦闷,她索性爬了起来。跪在脚踏上打着蒲扇,已经迷迷糊糊的值夜女使赶紧起来,给她披上薄纱褙子:“小娘子怎地还不睡?还热吗?”
  四娘摇摇头,细声说:“没事,我去院子里走走,你把那沉速香换成月麟香罢。”
  女使屈膝福了福,去清理仙鹤铜香炉里的残香。
  四娘走到冰盆边,那冰盆中的冰,早化成了水,只剩中间还朦胧着一小片冰,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那冰片裂散了开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她们只知道九娘为他们几个抄经祷祝平安,却无人知道她也默默为他抄了许多经书。一行一行,芳心寸寸。
  想起姨娘昨日突然说起的那话,四娘的心越发揪了起来,烦闷郁燥。她哪里有什么姓阮的舅舅!她姓孟,嫡母程氏,她的舅舅是眉州程家的三位郎君,表舅舅是汴京苏郎。这平空出来的舅舅,便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还要见自己一面。
  四娘将手指轻轻含在嘴里,还有些凉意。她出了西暖阁的门,庑廊下,看得见东暖阁里还亮着灯。美人靠上还残留着日晒的余温,萤火虫在院子的小池边飞舞。
  九娘总是最后一个才睡的,似乎她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字。一样是庶女,甚至林氏是那么卑贱的身份,可是人人都待她不同。婆婆面上不显露,翠微堂每个月往九娘房里送的纸张都要比她们多上厚厚一沓。嫡母面上也不显露,这几年七娘有的也总少不了九娘的一份。更别说宫里的四公主,三天两头就赐下吃的用的穿的。还有苏家,苏昕月月来的信都是给她。那六皇子,嘴里嘲笑作弄她,却肯冒着性命危险,亲自跳下金明池救她。还有那人,总是含笑看着她,从她七岁就看着她,年年见面,即便不说话,看着九娘,就总是在笑着的。即便九娘眼里只有苏昉。唉,幸亏她眼中只有苏昉。
  四娘在心底,来回咀嚼着陈太初三个字,两行清泪,潸然泪下。
  女使轻轻地托了托她的手肘:“小娘子,香换好了,回去睡吧。”
  四娘垂首点了点头,站起身。三更梆子响了起来,四娘抬头看那东暖阁的灯,灭了。
  围着小池塘的萤火虫,更显得晶晶点点。
  ※
  七夕节后,汴梁各城门及开封府,恢复了出榜,贴出了门下省都进奏院所出的皇榜,朝廷的好些个读榜人从辰时起就开始反复大声读榜,再给民众解释。大概意思是告谕士庶,今上龙体欠安,太后垂帘听政,鲁王不慎摔伤,苏相起复的新职位等等,让百姓安心如常度日。再有宣布了安徽歙县出了反贼房十三,罪行滔天,两浙路正在围剿,行商的要避开两浙。如果能帮助朝廷告发、剿灭反贼的,分别可以得到多少赏赐,窝藏的又有什么惩罚。
  这汴京城的百姓也好,过往商旅也好,天天都听惯了皇榜,各自议论两句,不少百姓朝皇城方向跪下喊几句圣上万福金安,也就各自忙去了。
  那两百多个设在开封的各州进奏院,节后也接到都进奏院下达印刷好的邸报。此时大小官员们都知道苏相起复,太后垂帘听政。鲁王没戏了,官家还躺着,两浙在打仗。这苏相眼皮子下的门下省众人,个个抖擞了精神,将接到的邸报赶着印刷,要送回各州出榜读榜。
  不到午时,汴梁大街小巷的小报也已经满天飞,手抄的印刷的应有俱有。内容比起都进奏院的要丰富许多。鲁王的事沸沸扬扬,增添了不少皇城司抄检鲁王府的秘密,还有那被送出来的幼女。这市井之中,甚至连今上的龙体也没人关心了。还有的小报,画出了房十三和他那一同造反的妹妹房十八的画像,都身高一丈二,虎背熊腰,豹子眼狮子嘴,一头乱发。
  酉时二刻,观音院门口那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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