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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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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长叹了口气便派人去请。
众人均身穿孝服,等张子厚发话。
张子厚站起来先对九娘行了礼,九娘赶紧侧身让了,看着他朝孟在孟建拱了拱手,才又落座。
“季甫深夜造访,定有要事相商,还请直言无妨。”孟在回了一礼。
“请恕季甫无礼了,只因翰林巷孟府乃是皇后行第,礼部、尚书内省和禁中皆已定下各院落如何安置,过完年便有各部前来演练。若贵府要服丧,却有诸多不便。如今再要修缮旧尚书省,实在来不及。老夫人睿智,不知可有两全之策?”张子厚娓娓道来。
程氏眼睛一亮,赶紧看向老夫人。
梁老夫人落泪道:“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请张相公恕罪,我这老婆子实在想不出什么两全之策。不如请官家、娘娘定夺,我孟家上下定然谨遵圣意。”
堂上一片寂静。张子厚施施然正准备开口,却见六娘霍地站了起来。
“婆婆!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三年前我爹爹奉旨承了二叔太爷一脉时,也在西城置了宅子,想搬去离国子监和外翁家都近一些。如今哥哥们既然要上山结庐服丧,还请婆婆阿婵和娘亲搬去西城闭门服丧。”她说到后头,哽咽不已。
吕氏连哭都哭不出来,险些又晕了过去。阿婵莫不是疯了么?郎君没了,四郎还未及弱冠,正是要长房和三房帮衬的时候,怎能搬出去,万一结案又定下个有罪可如何是好。
张子厚端起手边茶盏,看着六娘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欣赏。他只要孟存的死别恶心到帝后大婚就行,至于孟家人能不能参礼,他是不在乎的。原本他们也只能于皇后行第拜别。
梁老夫人看向张子厚,声音暗哑:“张相,仲然名义上是我侄子,实际上却是我的儿子。阿婵是我的亲孙女,若因帝后大婚,便要老婆子将孙女和媳妇赶出翰林巷,不只是我孟家声誉扫地,只怕老婆子的心都要碎了,熬不熬得到三月都不晓得。还望张相垂怜。”
九娘牵了六娘的手:“六姐和二伯娘怎可搬走,万万不可。”
张子厚放下茶盏,柔声道:“九娘子勿急,老夫人勿忧。季甫前来,确实有一提议。开国伯既已逝,皇太后允天清开宝二寺击钟,不如暂时移灵于寺庙或道观供家眷服丧。大赵四海初平,帝后大婚,非孟府一家之事,非孟氏一族之事,乃是天下头等的大事。官家仁厚,不欲深究孟仲然之罪,可他所作所为,误国害民,在座各位难道心里不清楚么?即便是内宅妇人不察,伯厚你总该心知肚明吧?这汴京罪人,大赵罪臣之名,张某可有冤枉孟存?”
吕氏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望向杜氏求救。杜氏却抿唇转开了眼。
“六娘子品性纯良,一心爱护妹妹,做此提议,张某很是钦佩。”张子厚清隽的面容上浮起真诚的笑容:“在下和大赵子民一样心思,盼着帝后大婚喜气洋洋太太平平龙凤呈祥。其实府上若能上下一心,在三月里停了服丧,好生准备喜事,岂不皆大欢喜?待办完喜事,再办其他事也不迟。”
“好,便依季甫所言,甚妥。”孟在一锤定音,不看老夫人和吕氏,对着孟建和程氏说道:“你和三弟妹只管办好阿妧的婚事,其他无需你们操心。”随即他看向六娘:“阿婵你别多想,就在家里住着,好生侍奉你娘和老夫人。”
张子厚起身道别,孟在亲自送他出了角门。
京城中处处灯火通明,屠苏酒的香气笼罩了一城,也有学那禁中班直的孩童,戴着假面,往路中丢爆竹。孟在看着皇城的方向,深深作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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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范成大有诗云:“除夕更阑人不睡, 厌禳钝滞迎新岁。小儿呼叫走长街, 云有痴呆召人买。”
爆竹声声除旧岁,小甜水巷孟府东角门下, 还有仆人无意忘却的青绢小幡, 在骤降的大雪中翻飞不已。明日又将极热闹的小甜水巷此刻寂夜无声,遥遥传来翰林巷那边孩童的呼喝声,雪花很快在地面铺了层银毯。
九娘从灵堂出来透口气,等在廊下的宝相赶紧迎了上来:“九娘子万安。”
见九娘面露询问之色, 宝相福了一福:“修竹苑的管事娘子方才来禀报,说十三郎忽地发热了。因夫人带着大郎、十四郎早安歇了, 姨娘让奴来禀告娘子一声,能否请大夫人赐个对牌, 好派人出去请大夫。”
府中一旦有红白大事, 各院对牌悉数停用,只有翠微堂的对牌才能出入, 好保障门户严实, 也免得上下仆妇不知听哪院的调派而无所适从。
“许大夫刚给二夫人开了方子, 才走了不到一刻钟。”玉簪轻声道。
九娘略一思忖:“玉簪,你带宝相进去找大夫人, 领了对牌, 带一张二哥的帖子, 派燕大驾马车去马行街的荆筐儿药铺请个好大夫,把各色药物都买齐了带回来,省得再出去买。若是荆筐家请不着大夫, 就拿二哥的帖子去方殿丞药铺找方医官。对了,从听香阁取五贯钱带着。”
宝相一怔:“用不着这许多,素日请大夫买药不过三五百文的事——”何况这可是翰林巷孟府有事。
“今夜是除夕,又落雪,而且家中举丧。”九娘披上夹裘大氅,低头让惜兰给自己戴上风帽:“走,惜兰随我去修竹苑看看十三郎。”
玉簪赶紧将手炉塞入九娘手中,嘱咐惜兰道:“下大雪了,给娘子换双靴子再去,修竹苑前头竹林里的那条路不好走,仔细照顾娘子。灯笼也要——”
九娘不禁微笑起来:“玉簪你越来越像慈姑了。”
玉簪和惜兰宝相也不禁都笑了起来,想到还在服丧中,赶紧又敛容垂目各自行事去了。
漫天风雪,廊下的白幡被吹得刷刷作响。九娘在一旁的耳房里等侍女送靴子来,惜兰便将一早备好的燕窝取了出来。
九娘慢慢吃着燕窝,当年十三郎一碗热汤水把十郎烫得哇哇叫的事,她还记得。后来孟建怕程氏见他一次就要冷笑着刺上十多句,一等十三郎满了四岁,即刻把这个沉默寡言的幼子送去了修竹苑。程氏按府中旧例派了乳母、女使、侍女、小厮七八个人跟过去服侍。孟建又从族里选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做他的伴当,便安心地当起了甩手爹。因他身份尴尬,外院管事娘子也识相地不来麻烦程氏,木樨院更无人提起。一直到举家南下,再举家回京,他也一样悄声无息。
由于王璎两姐妹,九娘对这个孩子也生不起爱护之心,此时的一念之慈,却因为想起了原先的小九娘,无端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新雪松软,踩下去一步一个脚印。五六盏灯笼在前,惜兰扶着九娘慢慢穿过竹林,修竹苑的大门紧闭,扣了十多下门环,才有人应了一声。
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厮,见到九娘吓了一跳,赶紧叉手行礼,听了惜兰的问话,赶紧带着她们往十三郎的院子里走去。
油纸伞刮到了墙外的树枝细条,扑簌簌落下些雪来,雪屑四飞。
这院子只怕好些时候无人打理了。九娘略一抬眼,府里虽然规矩森严,但这些年换了好几茬仆妇,不是世仆,总有趋炎附势之心,难免见高捧见低踩。就算宫中亦是如此,孟家又怎会免俗。
外屋内没有琉璃灯,只有两盏油灯和五六枝蜡烛点着,倒也亮堂,地暖也烧着,却没有内宅各院里那么暖和,角落里还搁着两个炭盆。
十三郎的乳母正在罗汉榻上呆呆坐着,听见门响,抬头见是九娘,赶紧翻下榻来,深深福了下去,给九娘问安,心里忐忑不安。
九娘抬手让她起来,问话间已经进了里间。两个守在藤床边的女使赶紧站起身来行礼问安。九娘见十三郎小脸通红,双眼紧闭,鼻子呼啦呼啦地似开了风箱。一旁的高几上,银盆、帕子、茶盏、茶瓶胡乱堆放着。
九娘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烫得厉害,再放在他胸口,心跳得飞快,来不及斥责乳母和女使们,赶紧吩咐侍女们去取物事。
不多时,热帕子、屠苏酒、干净的小衣等一应物事俱全。九娘吩咐乳母将十三郎的衣服除去,用热帕子浸了屠苏酒擦拭。
小半个时辰后,虽然脸还红着,浑身还很烫,十三郎却慢慢睁开了眼。
“妈妈——”
声音稚嫩,却满是孺慕和依赖,还有委屈。
九娘一愣,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是你九姐。”
乳母赶紧过来轻声道:“小郎醒了?妈妈在这里。”
十三郎却只盯着九娘看了看,又闭上了眼。
“方医官亲自来了。”惜兰匆匆走了进来。
九娘拍了拍十三郎的小手:“方大哥医术精湛,你会好的。”不知为何,她心中并不能把十三郎看做一个五岁小儿。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情,怪怪的。还有那句妈妈,自然不是呼唤乳母的。两岁就离开生母的小童,能记得什么呢。
方绍朴一进屋就笑了:“祝九娘岁岁平安,事事如意。”
九娘福了福:“也祝方大哥万事顺遂,难得你今日竟然没在宫里,有劳方大哥半夜跑这一趟了。”
方绍朴看向床上的十三郎:“无妨无妨,你可出了五贯钱呢!只是千万别给官家知道我和你一同守岁,我可不想沿着汴河跑了。”
外院的打更人正在唱更。除夕已过,正旦已至。九娘有些不解,看向忙碌起来的方绍朴,为何他会沿着汴河跑呢,六郎他为难过方大哥么……
※
因举丧,孟府原先准备的消夜果都收了起来。子时一过,宫里却又来了入内内侍省的副都知,如往年一般赐下了消夜果子盒。
消夜果送到木樨院,程氏已睡醒了一觉,让人去请九娘,才知道十三郎生病的事。从灵堂回来偷懒的七娘手快,解开果子盒,一层层取出来,见每层里面都花团锦簇,十般糖、澄沙团、韵果、蜜姜豉、皂儿糕、蜜酥、小鲍螺酥、市糕、五色萁豆、炒槌栗、银杏,让人眼花缭乱。最后一层还有两只小巧的花布老虎,一看就是给大郎和十四郎玩耍用的。
程氏拍开七娘的手:“就你手多,等阿妧来了再开,快盖上。”
七娘委屈地将盒盖丢下:“娘——!我还是你亲生的女儿么?又没说这是赐给阿妧一个人的,我怎地就不能看上一眼了。自从她要嫁给官家,爹娘的心就偏到眉州去了!”
程氏扬了扬眉,让梅姑替自己把兔儿毛的卧帽戴上:“往年宫中赐消夜果,只有翠微堂和长房才有,连你二伯院里都没有,若不是给阿妧的,你以为你摸得着这果子盒?都几岁的人,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若不是爹娘偏心你,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想想阿娴——”
七娘嘟着嘴,却不说话了,半晌才低声问道:“娘,四姐她如今怎样了?还有姨奶奶,她还活着么?”
程氏亲手把几层盒盖都盖上,淡然道:“阿娴是金国四太子妃,那四太子死了,她自然是要守寡的。老夫人说了,以后两国若是修好,还能通个信什么的。至于阮姨奶奶,听说阮玉郎事败那日就自尽了。”
她抬起眼:“你啊,自小耳根子软,又没见识。你给我记着,小时候你那样叫做淘气,大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再淘气,可就叫作死了。你可得把那些个小心思都收起来。阿妧笄礼那日,你的眼珠子都盯着谁呢?”
七娘浑身一颤,躲开程氏的眼神,垂首低声道:“娘你那天又没在,别听人瞎说。”
“你大伯娘会瞎说不成?”程氏气得一个倒仰,侧身就狠狠拧了她一把:“你个死丫头,那位也是你能肖想的吗?”
七娘急得哭了起来:“疼,娘,我知道了,知道了——”
孟建一进房倒愣住了:“你们娘儿俩这是做什么呢?”他去修竹苑看了看,听说宫中赐消夜果,就催着九娘一道回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程氏看向他身后:“阿妧呢?”
“她不放心阿婵,又去灵堂了。”孟建伸伸手臂,扭了扭脖颈,腻到程氏身边,打开案上的盒盖瞄了瞄:“阿娴哭什么?方才在灵堂怎地不哭。”
七娘抹了抹泪,气道:“不是说二伯做了那许多坏事么?我做甚要哭,哭不出来。”
程氏啧了一声:“你装也要装着在哭懂不懂?礼不可废!等明日小殓亲戚们来了,你可记着点。”
“你娘说得对。”孟建疲惫地靠到隐枕上,叹道:“不过我也哭不出来。我歇上一刻钟再去前头,阿程替我看着点时辰。”
七娘看看已经闭上眼假寐的亲爹,没胡子可吹但瞪着眼的亲娘,心里又是急躁又是悲伤,又是委屈,干脆站了起来:“我也去陪六姐了。”
程氏看着她披上大氅风风火火地出了门,长长叹了一口气。
孟建伸出手拍了拍她:“急什么,她还小,不懂事。等阿妧大婚后,我们好好给她找个忠厚老实可靠的郎君——”
程氏听着他口气,回过神来:“老夫人和你说什么了么?”
孟建睁开眼,看了看妻子,苦笑道:“说了,让我们多照顾四郎六娘他们。让我在二哥丧事上多费些心,替他多做些水陆道场。”
孟建翻了个身,又合上酸涩不已的双眼。
程氏默然看着丈夫微微颤动的后背,轻叹了一口气,取过一旁的大食羊毛毡,轻轻盖在了他身上,斟酌了半晌道:“你也要体谅她,人的心可不天生就是偏的。若是二哥一出事,二嫂他们就搬出去,外头人会怎么说我们,又会怎么说阿妧?凉薄两个字终究是逃不掉的。这孟家的名声也毁了。再说了,虽已证明了二哥不是她亲生的,可到底是她一手养大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阿婵那丫头着实可怜——”
孟建哽着嗓子道:“我知道。我——我就是心里头不舒服。”他腾地翻回身子,抓过程氏的手捂在自己脸上,一片沁湿,他就不可怜么。
“我,我就是想听她说一句,说我孟叔常确确实实是她亲生的儿子。我没想别的,她给二哥的那些田产钱财,我也没想过,二哥的爵位,我更没想过。我一直亲近青玉堂,她心里不快我知道。一时转不过来,我也知道。可我——”
程氏轻轻搂住丈夫,这四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换做她,忽地有人告诉她十三郎才是她亲生的,她能亲近得起来么?只怕恨自己远远恨过那调包之人。
“娘这几十年来,除了对阿婵,哪里亲近过谁呢。”程氏安慰他:“若不是因为你这个亲生的儿子,娘又怎会带着我们这些妇孺赶回来。她心里比你难受得多呢,还没个人说。何况木樨院现在这么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难道忘了?我们从苏州回来,带给你那许多苏绣的衣裳,就连小衣,都是娘亲自选的料子让贞娘她们做的——”
有朝一日,她竟然还会替人说好话,程氏念及此,失笑起来。
一声喟叹,几声啜泣,慢慢地消于永夜。
※
木樨院又来了人请,九娘也想看看赵栩送了那些消夜果子,便辞别灵堂中的诸位长辈,带着惜兰玉簪和几个侍女回木樨院。
远远的,就见久不住人的青玉堂前有两盏灯笼。离得近了,九娘赶紧下了肩舆,上前行礼。
“婆婆?”
“是阿妧啊。”梁老夫人玄色大氅外还披着一条薄毯,朝九娘招了招手。
贞娘赶紧在她身边垫了好几个锦垫。
美人靠下方的池水早前结的冰中间化了,四周还残留着薄冰,此时大雪翻飞,看着倒似夏日里吃得冰碗。
曾经,阮姨奶奶也坐在这里看一池春水。时隔多年,春去冬来,风景如旧,却换了人。
梁老夫人视线落在九娘脸上:“你可怪婆婆?”
九娘轻轻摇了摇头:“婆婆处置妥当,阿妧怎会有怨?二伯走了,家里自然是该照顾二婶和哥哥姐姐。怎可分崩离析。”
梁老夫人看向木樨院门口的素幡和灯笼,苦笑道:“你爹爹怕是要怨婆婆的。”
九娘静默了片刻:“爹爹想要的,不过是两句亲热话而已。婆婆为何——”
梁老夫人愣了愣,声音带了些许暗哑,也有些歉意:“有些关,过不去了。”
九娘抿唇不语,世家大族,有些事,只能永远捂死了。当年青神王氏,亦是如此。如今汴京孟氏,还是如此。那些个体面永远比脆弱的人心来得重要。她明白,可不能接受。
“你回屋去吧,官家赐了消夜果,你爹娘肯定还在等你呢。”梁老夫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慈祥。
看着九娘的身影消失在木樨院院门之中。梁老夫人慢慢站了起来。
贞娘伸手搀扶住她,叹道:“三郎今夜那般难受,老夫人这是何苦来?”
梁老夫人的面容在灯下微微扭曲起来。
“贞娘。”
“老夫人恕罪,是奴妄言了。”
“回吧。”
几声咳嗽被风雪卷了,瞬间就无影无踪。两盏灯笼高高举着,四个妇人抬着肩舆,稳稳地往翠微堂走去。
梁老夫人忍不住回过头,木樨院里的灯似乎更亮了。她这一辈子,最终什么都错了。她以为她没做错,却失去了他,失去了自由。她以为她无愧于心,尽责尽力挽回了分崩离析的孟家,却无颜面对叔常,也不能丢弃二房。她的忠,她的信,她的义,她的仁,最终变成了重重枷锁,将陪着她去见他。
所有的人,都走了。孟山定,太皇太后,阮眉娘,阮玉真,阮玉郎,一个接着一个,只留下了她,看着自己的笑话。
※
大赵元煦元年元旦这日,大庆殿上,四位身材魁梧的镇殿将军站在殿角,皇帝端坐于御座,殿庭上列法驾仪仗,宰执在前,亲王在后,京中朝官五品以上均身穿祭服上朝,按次列班。各州进奏史手持地方上的进贡的方物,各路举人的解元以及制科一甲、武举恩科一甲,均穿青边白袍,戴二梁冠立班。
吐蕃、回鹘、于阗、大理、西夏、契丹、金国、倭国、高丽、大食等几十个大小国家的使臣们也都依照汉仪入殿行礼朝贺。皇帝赐大赵元煦历法、汉装锦袄。
朝贺完毕,只有契丹、西夏、倭国、大理四国使者得以被留宫赐宴。宫城前已扎起了灯山,待百官退朝时山棚已灯火辉煌,金碧相射。
翌日,皇帝驾至大相国寺烧香。初三,皇帝往南御苑射弓,陈青、陈太初、章叔夜等朝中善弓马的武将皆随行,连荣王赵梣也在其中。还有刚摘得武举恩科状元郎的秦幼安,被誉为“小陈太初”,尤其引人瞩目,果不其然秦幼安得了官家所赐的闹装银鞍马,还有不少金银器物。
转眼就到了初十立春,开封府进献春牛入宫,禁中鞭春。开封府衙前也安置了春牛打春。府衙两旁的卖小春牛的人头济济,拥堵不堪。宰执亲王百官府上皆被皇帝赐下了金银幡胜。翰林巷孟府也收到禁中赐下的大春盘和春酒。
立春过了是元宵。御街两侧的山棚已搭建完毕,宣德楼前的灯山,比起宝津楼那夜的,又高出十丈。以宣德楼为中心,直至南薰门,十余里乐声嘈杂,人声鼎沸。
身为皇帝的赵栩,每日忙不停,忙完元宵,正月十六再登宣德门,礼部宣读万姓,有那元宵节彻夜不归的百姓赶早到宣德楼下,瞻见天表,三呼万岁。待赐宴百官后,再往上清宫,夜里才返回大内。等正月十九收灯,五城不禁,这个年,才算过完了。
一过完年,汴京人就忙着出城采春。朝廷却出了进一步的变法条例,皇帝下旨,二府敕书,户部在全国三百多个州全部推行婺州所试验过的“鱼鳞册”,调用千余制科选拔出的有识之士,挂名户部,前往各州核查大赵国土内所有土地,重新一一丈量。各地士绅豪族大惊失色,再难隐藏土地,一时间,京中各大豪门世家门前车马如流。朱纶等老臣们的府上人流如织。
御史台重拳出击,连着弹劾了罗嘉伟、万伸等人。朝中顿时一片忙乱。
到了二月初,寒食节一过,台谏再次弹劾罗与义、朱纶等十多名老臣。孟存身上的几件案子皆因证据不足而被大理寺判为无罪。
二月底,朱纶首当其冲,因女婿万伸夫妻杀母案有包庇自之嫌,被大理寺收押。为万伸上书的近三十名官员均被张子厚下令削职或外放。跟着罗与义被皇帝在百官面前训斥,主动递表请辞。这番大变,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朝中再无人上书反对核查土地,更无人再提及选秀或皇帝纳妃的建议。
三月初,二府敕书宣布,取消所有里甲、均徭、杂役各项徭役,差役法和雇役法也悉数统一为征银法。五项户、丁税全部按丁数和地亩来核算,田赋和一应进贡方物也都改为征银。此项变法,百姓纷纷喊好,地方官们几乎无油水可捞,有苦说不出。然伴随徭役变法的,朝廷亦摆明车马,推出了“归田金”,文武官员,如能无贪腐,安然致仕,便可领到“归田金”,按品级从百贯至万贯不等,以重金养廉吏。这份安稳钱,却干干净净,领得心安。
跟着礼部又出新政,各州州府设立大官学,分男子和女子官学,四岁至十三岁皆可应试入学。学优者可获推荐至东京、西京、南京的国子监继续就读,无论男女,皆可参加礼部试。惊动天下的,不是女子有了官学可上,也不是女子也能参加礼部试入朝为官,而是三百个州的大官学,只要考进去,所有学费、食宿费用,全部改由官家和圣人的私库来负担。
赵栩这日给九娘的字条上只有一句话:“谁道女子不如男!”
大婚在即,这也是他送给阿妧的一份礼。
※
三月十六,诸事大吉,宜婚嫁。帝后大婚之日,天未亮御街两侧已挤满了士庶百姓。
皇帝将往翰林巷皇后行第亲迎皇后!
整夜都睡不着的赵栩,早早便身穿常服前往册后和奉迎的文德殿,百官及内外命妇皆已早早朝服大妆,各自列班。
众人只觉得春风拂面。皇帝他,笑得有点傻。
方绍朴默默低下头去,不是有点傻,是很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年节礼仪风俗出自《东京梦华录》、《梦梁录》、《宋辽金西夏社会风俗》等书。
税赋等变法,参考了张居正的变法。
宋朝称母亲为妈、妈妈,很常见。
方物:土特产。对,我宋元旦那天,大庆殿是宋朝三百州土特产展厅。
今日清迈水灯节,更得晚了。见谅。嗯嗯,是大婚了,还不是洞房。
耐得住么?
第372章
仪鸾司和太常典仪在文德殿内已设了东西房、东西阁。香案、宫驾、册宝幄次、举麾位、押案位、权置册宝褥位、受制承制宣制位、奉节位、赞者位、奉册宝位、举册举宝官位及文武百僚、应行事官、执事官位俱安排妥当, 只等着临轩发册。
赵栩在西阁换上绛纱袍, 戴上二十四梁通天冠。成墨跪着替他整理蔽膝,再仔细地将佩绶也摆正。赵梣和陈太初是他去孟府亲迎的“御”, 此时早已身穿祭服候在一旁。
一夜未睡的赵栩握手成拳, 抵唇轻咳了两声,舒展开双臂,有点紧张地问道:“怎样?”
陈太初见他一脸的忐忑,不由得失笑道:“极好。”
赵梣撩起宽袖, 竖起大拇指:“六哥比六嫂还好看。”
赵栩眉头一蹙:“十五郎也学会奉迎了?明明是你六嫂更好看。”
赵梣双眼吧嗒吧嗒两下,有种拍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感觉, 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索性也学着赵栩干咳了两声:“你俩都好看。六哥, 那两只活雁能让我抱着吗?”
前两日陈元初因不能回京观礼, 特遣亲卫从秦州送来两只活雁献给赵栩。赵栩很是高兴,命人养在珍禽司里, 被赵梣盯上了。
赵栩笑道:“好, 你可要抱紧些。小心野雁爱啄人。”被赵梣这么一打岔, 似乎心跳得也没那么快了。
出了西阁,成墨赶紧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金宝交给举宝官。举宝官躬身接了, 垂目见手中的崭新金宝, 一寸五分见方, 一寸高,金光闪闪,盘螭纽, 系黄色绶带,上头四个古朴苍劲的篆书“皇后之宝”,威仪天生,他不敢多看,赶紧放入宝匣中。
举册官立刻将手中装着五十简玉册的朱漆金图银装册匣牢牢捧住。
两省官、侍制、权侍郎、观察使以上官阶的官员,入文德殿东西相向列班。
赵栩升御座,乐声响起,宫中乐官高唱《乾安》:
天地奠位,乾坤以分。夫妇有别,父子相亲。
圣王之治,礼重婚姻。端冕从事,是正大伦。
鼓乐偃息,举宝官将皇后金宝放置御座前。宣后册从东上阁门被捧了出来,典仪高喊:“拜——!”百官下拜册宝。两拜以后,礼官高声宣读制书:“册孟氏为皇后,命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邓宛、枢密副使孟在等持节展礼。”
邓宛和孟在双双出列,叩拜册宝后接过册宝。百官三拜册宝。
“太皇太后制,皇帝率平章军国事张子厚、枢密使兼殿帅太尉陈青等奉迎皇后。”
张子厚和陈青出列再拜受节。百官又拜。
等赵栩回了西阁,百官行礼退出。邓宛和孟在便先往翰林巷送册宝。
乐声大起,空旷的文德殿广场上响起歌声《正安》:
穆穆睟容,如天之临。赫赫明命,如玉之音。
虔恭出门,礼容兢兢。涂山生启,夏道以兴。
※
宫中人马一出了宣德楼,报信的小厮已飞奔回孟府。翠微堂里的观礼女眷们便都停了家长里短,将偏厅、宴息厅里的小娘子们唤来,转去木樨院,恭候发册使上门。
礼部、太常、宗正、内侍省、尚书内省、中书省等七八个衙门的官员胥吏们都开始最后检查皇后出阁的每个细节。应奉御辇官盯着手下三个小吏,再三叮嘱。自听香阁至家庙告庙,皇后肩擎辇官便有四十八人,头戴双脚乌纱幞头,身穿绯罗单衫,腰系金涂海捷带,将听香阁外的小院子挤得水泄不通。那次供应的十四人和十三个辇官实在争不过尚书内省的尚宫们,只能等在木樨院的院子里。
二门外五十三位辇官也已再次整装素容,静候皇帝在二门迎接皇后。一路肩辇经过的道路两侧,均设了步障,殿前司禁军沿路把守,严禁无关人等靠近。广知堂内太常寺管辖指挥使搁下手中茶盏,走到台阶上,见宽阔的院子里和廊下二十四名歌工已站起身朝自己行礼,十分满意,挥了挥手,一百九十位乐工带着箫、笳、笛、羽葆鼓、拱宸鼓、铙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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