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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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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西墙边,一个身穿鸭蛋青薄纱长褙子的身影背门而立,纤细窈窕,螓首低垂,不知在看长案上的什么,听到他们说话也不回头。
孟建慢慢走了两步,眼前的少女瘦得像一片叶子,随风就能吹去,往日弱柳般的娇怯姿态,只剩下怯弱。
“阿娴——”孟建有些哽咽,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
四娘缓缓侧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爹爹。”
孟建有点恍惚,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四娘了?她撞棺明志后被送去了静华寺清修,两年多才回到翰林巷,跟着静华寺出事,他竟再没见过她。这三年,父女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琴娘也去了……。琴娘临终时那么恨他,定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好阿娴。想到在大理寺那人说她受不住刑,让他给她准备后事,孟建眼中一热:“阿娴,你受苦了。”
四娘转过身来深深跪拜下去:“爹爹,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未能聆听爹爹教诲就出嫁,连家庙都未拜过——”
孟建一把扶了她起来,落泪道:“你为国尽忠,和亲女真,已光耀我孟家门楣。爹爹少说了那几句话又有何关系。列祖列宗只会怪我没能亲自给你送嫁。你嫁给四太子后,切记要恪守王妃职责,毋忘我大赵朝廷所托,好生以先祖仁德之说感化规劝他,以造福天下百姓为己任,方不愧汴京翰林巷孟家之名,也不枉费你在女学读了那许多圣贤书。”
四娘一时竟疑心眼前的爹爹是不是假爹爹,这场面话一套一套的,好似六娘附体。原先备好的话接不上了,见他一脸真诚,四娘掩面而泣道:“女儿理当谨记爹爹教诲。犹记四月离家去静华寺前,你特意送了好几枝桃花给我。托爹爹的福,阿娴如今真的要嫁人了——”她盈盈双眸中雾气濛濛,轻轻拉住他的衣袖角,哽咽道:“却连一个送嫁的家里人都没有。他们——将我从宫门外就塞入马车里,我便似一袋米一包炭那样给卖来了契丹——”
“阿娴——”孟建一愣,收了泪喃喃地解释起来:“万万不可如此胡思乱想,你是太后娘娘懿旨敕封的大赵郡主,那几千宗室贵女,县主几百个,可是郡主只有十多个,足见你身份尊贵——无人送你来,是因家中连连出事,你母亲带着阿珊,和大伯娘你大嫂她们陪着你婆婆都去了苏州。府里只有你二伯二婶在——”想到自己和二哥嫡庶之误,孟建叹了口气,吕氏不愿意送一送阿娴也实在太过小气。
“二伯二婶和大伯、二哥都有送我出京。”四娘珠泪直落:“母亲也有送了五车嫁妆给我,可见不到爹爹娘亲和弟弟妹妹,阿娴心里实在难受——爹爹,为何连我姨娘都不来送一送我?她是不是病得厉害?那嫁妆里明明有许多是姨娘一早就替我准备的——”
孟建心中一疼,他这辈子无论遇到何人遇到何事,过了些日子就总只记得那些好的时光好的事情,无论是年少明媚的程氏还是娇弱海棠般的琴娘,就算是借醉撒泼的阿林和别有用心的王氏,他都只念着在一起时的好,就是知道了自己或许是梁老夫人亲出,得不到回音也不会耿耿于怀,听四娘这般哭诉,他心里说不出的怅然,哽咽道:“阿娴,你还不知道,你姨娘病得厉害,五月里就去了——”
四娘一个趔趄,死死地拽着孟建的衣袖,嘴唇翕了翕,先前作态落泪极易,此时却挤不出泪来,心里慌得厉害,几乎快没了心跳。
她在狱中宫中辗转,虽还收到阮玉郎的消息,却无人告诉她阮氏殒命一事。从此,在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再无一个人爱护她怜惜她了。
孟建扶住她,摇了摇头:“阿娴,是爹爹没能照顾好你姨娘——”手上重得厉害,扯了几下竟拉不住四娘,看着她跌坐在地上:“阿娴,快起来说话,给那些女史见了有失体统——”
四娘放声大哭,抱了他的袖子掩住了脸:“姨娘!可怜姨娘生我养我,多年来为阿娴操心。可我都不能送一送姨娘,不能送终,不能为她守孝,还要被卖给女真人。姨娘在天之灵该多么难过。我不嫁——爹爹,求你了,让我为姨娘守一年孝!你可怜可怜我姨娘,可怜可怜女儿罢——”
孟建不知所措地看看外头,见无人过问,再用力拉两下,四娘拼命挣扎着哭道:“孟妧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恨我就恨我,为何要害死我姨娘?为何要逼我孝中和亲!我们是一个爹爹生的亲姐妹——你出来——”
孟建吓得赶紧去捂她的嘴:“阿娴你悲伤过度糊涂了!你姨娘病了两年药石无医,关阿妧什么事。你和亲也是太后的恩旨——”
“爹爹你才糊涂!将我送给女真人蹂躏,明明是阿妧知会了燕王这么害我的——”四娘气得浑身颤抖:“她做贼心虚,不敢出来见我是不是?她心胸狭窄却要故作大方,明明恨我心悦陈太初,就背地里抢了陈家的亲事。又因阮玉郎杀了苏昕,害得她嫁不成陈太初,就恨毒了我,借机陷害我杀了苏昕,害得我在大理寺狱中受尽折磨——”她举起十指给孟建看,哭道:“她心里只有陈太初,却又利用燕王殿下一片深情,硬将我送去女真和亲,殿下也是受她蒙蔽的——”
孟建一头冷汗,两耳嗡嗡响,厅外却传来掌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天使的包容。断更近一周了。
疲惫感挥之不去,房子还在整修之中,暂时住在友人家中。退休生活也不是想象中这么轻松,还有许多工程要做。还好年纪大的人虽然懒惰,也比较有耐心,一件件来。
曾经以为人生已经一眼能看得到头,现在又充满了未知和新鲜,也很有趣。
再次感谢各位。今日留言,红包献上。祝我开始新的人生。
任何时候开始新的人生都不晚,任何时候改变都不晚。祝大家开心。
第281章
九娘缓缓入了厅, 神色自若地看着四娘问道:“我为何不敢见你?我有什么可心虚之处?我不愿见你, 是因为厌憎你。我来见你, 是不能任由你贼喊捉贼颠倒黑白蒙骗爹爹。”
四娘抖如筛糠, 扯住孟建的衣袖细声哭道:“爹爹你知道的, 阿妧她素日伶牙俐齿, 谁也说不过她, 她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就只有生受着。爹爹生我养我, 难道不知道女儿是怎样的人,我是个连只虫子都怕的人——”
孟建手心手背都是肉,换作几个月前必然深信四娘, 可这几个月和九娘同行同歇, 他却不敢全信了。他扶住四娘,看看九娘,吸了口气:“阿娴,爹爹明白你,可阿妧真是个好的, 绝不会冤枉人。你有什么委屈,和她有什么误会, 姐妹两个当面说开来, 哪有什么隔夜仇?”
他看了眼正迈入厅里的陈太初, 握住四娘的手,轻轻摇头道:“但你说阿妧抢了你和陈家的亲事却是万万不对的,三年前魏娘子就相中了阿妧, 给你母亲递了草帖子。当时爹爹因为要和太尉府结亲,高兴得好几夜都睡不着,我记得清清楚楚。陈太初家和你是没有一丝关系的。你怕是听什么人私下传话,把母舅程家听成了表叔陈家,生出了这不该有的念头——”
九娘倒有些意外,看着孟建倒生出几分欣慰来。
方绍朴背着药箱在廊下徘徊了两步,找了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女史嘀咕了两句,见她往内院去了,招手让宫女搬了张凳子,在门口坐了下来,竖起耳朵大模大样地听起了壁角。
陈太初进了厅堂,大步上前,目光似剑,沉声道:“孟四娘,我陈太初要娶的女子,从来就只有阿妧一人。阿妧何需在意你?你因妒生恨,指使程之才伙同阮玉郎手下意图掳走九娘,欲将九娘献给女真四太子。为了陷九娘于死地,你还给程之才服用了极多的五石散,令他狂性大发,结果却误害了苏昕。程之才都已一一招供,你无可抵赖。”
陈太初看着摇摇欲坠的四娘,声音冰冷:“苏昕已是我亡妻,你与我陈太初有杀妻之仇,若非娘娘恩旨朝廷所需,此时此地,我必取你性命。”
四娘如堕冰窖,她早就对陈太初死心了,为何还会心如刀绞?一遍又一遍,碎了拼凑起来,又粉粉碎,再黏起来,被他轻飘飘几句又千刀万剐成了齑粉。
“陈太初——”四娘满面泪痕地凄然地笑了起来:“好一个有情有义的郎君,你明明眼见着九娘她和燕王就要双宿双飞,还做出这般大度的模样给谁看?你们一个个都虚伪之至!陈太初你杀了我便是,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她挣脱孟建的手,走近了陈太初,转头看向九娘:“还有你,同为木樨院庶出的小娘子,你如今可心满意足了?自从翁翁去世,翰林巷就容不下我和姨娘两个人了。你记在了母亲名下做了嫡女,十一郎成了嫡子。你霸住了燕王妃的名分,还霸住陈太初的心,你还不承认?当年在绿绮阁那夜我就料中了你这般不知羞耻要霸着所有好的不放——”
“天下人皆负了你,故天下人皆恶?”九娘打断了她,摇头叹道:“你怨天怨地怨人怨出身和血脉。那你可知道爹爹才是婆婆所出的孟氏嫡子,只是被阮姨奶奶当年趁碧微堂大火调了包来报复婆婆?你又知不知道阮玉郎其实就是元禧太子唯一的血脉寿春郡王赵珏?还有陈留阮氏乃魏晋至成宗朝的世家大族,也是德宗皇帝元后郭皇后的侄女郭珑梧的夫家。”
四娘如遭雷击,怔了片刻,转身看向孟建:“她方才说什么了?爹爹?那二伯才是——阿婵她?”孟建垂眸长叹了一声,这样的阿娴,他从来都没见过,他愧为人父。
“你是什么样的人,和血脉并无干系。”九娘淡然道:“人只有自甘下贱才会变成贱人。你这些言辞手段,并不会让我有半分难过。你这几年来所走的每一步都有的选,只是你从来不选另一条路。”
“我根本没得选!”四娘心里乱糟糟的,颤声道:“是你们逼我的,我只能靠舅舅靠姨娘,我不想嫁给程之才,是你们逼我的。我不想嫁去女真,你们又逼我!我有得选吗?你说得轻巧,若是我你怎么选?”她看看陈太初又看向九娘,笑了起来:“是了,我也有得选。妹妹你见过二伯拟的和亲制书么?武德郡主,孟氏所出,贤良淑德,名满汴京,册为宗室女。今允乃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服息。遂割深慈,为国大计,筑兹外馆,聿膺嘉礼,降彼金国四太子。孟氏女可不止我一个人。”
孟建悚然一惊:“阿娴?”难道她想——
九娘深深看了她一眼,施施然转身走了两步,在一旁官帽椅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么孟娴你是要触柱还是要悬梁?抑或用头上银钗在面上划上几道?装疯卖傻恐怕是行不通的。想要偷梁换柱让我去和亲总要拿你的命来换。你可豁得出你的性命?”
四娘胸口起伏不定,眼风瞟到陈太初按在身侧剑柄上的手,冷笑道:“你这般胸有成竹,无非是仗着燕王殿下待你一片真心。若是殿下知晓你心属陈太初只是利用他谋取荣华富贵可还会护着你?”
“掌嘴。”门外忽地传来赵栩冷漠的声音。九娘起身看向赵栩,赵栩抬手摆了摆,示意她坐下看戏。方绍朴的脑袋在门口闪了闪,被外头的陈元初一把拽了回去。
孟建一把拉回四娘,匆匆行礼道:“殿下,她因要和亲太过惶恐,胡言乱语,请殿下——”
成墨已带着两个小黄门轻手轻脚进了厅,走至四娘面前恭谨地微微躬了躬身子:“郡主,小人奉殿下之命,行掌嘴之刑。”
孟建还未回过神,听见啪啪两声,成墨已退开半步,两个架着四娘的小黄门也随即推了开来。
赵栩入了厅,面色如水:“我便是这样护着阿妧的。武德你可要再试试?”
四娘抬了抬手,不敢去摸火辣辣的脸颊,慢慢转头看了看身边手足无措的孟建和沉静自如的九娘,索性开口道:“你身为监国摄政的殿下,这般欺辱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你泯灭人性毒如蛇蝎,这会子倒服软充起弱女子来了?”赵栩淡然道:“你在雪香阁冒充我娘的时候不是很有把握么。不想被我欺辱,不想和亲,那便自己了结了罢。成墨。”
成墨躬身行了一礼,取了一旁案几上的茶盘,弯腰从靴子里拔出一柄匕首搁在上头,走到四娘面前:“郡主,请。”
“割喉或剜心都死得快一些,别刺歪了。”赵栩手中纨扇轻轻摇了摇:“完颜亮正好也不太喜欢你这样子的。你一路奔波,不幸染疾身亡。我大赵只能另选名门闺秀,下降四太子,想来完颜亮也不会太在意。至于你的好舅舅阮玉郎,远在汴京也顾不上你。你放心,忠义伯会亲自送你回京安葬的。”
四娘打了个寒颤,无助地看向孟建,环视厅中,这许多人,似乎个个都盼着她死,也不在意她的生死。她和亲或不和亲,也完全要挟不到他们。
孟建闭上眼,任由四娘跪倒在他脚下嘶声痛哭着。他这个爹爹,从来没看清楚过她。
众人离开后,空荡荡的厅里响起孟建木然的声音:“爹爹一早请白大使约了中京大定府几家最有名的银楼和匹帛铺,要给你买一些首饰和好面料,你自己选吧。”
※
黄昏时分的中京大定府,也有了七夕节的热闹氛围,酒楼客栈前各色高台彩灯点缀街市,不少商家将自家的彩灯都蒙盖起来,留待七夕夜一鸣惊人。外城大同驿外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为了一睹将要入宫觐皇帝陛下的大赵燕王的风采。
赵栩院子里的廊下,十多个亲卫皆扮成了契丹行商模样。章叔夜将朴刀用厚布层层包了背在身上,再次检查了一下稍后要交给副将的千余禁军的契丹过关文书,他抬头看向院子角落里的高似,大步走过去,抱拳道:“殿下安危,拜托你了。”
高似轻轻点了点头,见章叔夜转身要走,低声道:“千万护好九娘。”
章叔夜脚下一顿,转头笑了笑:“多谢你不吝传授刀法和箭法给叔夜。”他和陈太初依计护送九娘乔装打扮走真定府一路骑行回京,另有千余禁军作幌子走河间府一路回京,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陈太初和九娘无惧一路风险,他章叔夜当然也一往无前。
目送年轻人昂首阔步去了,高似默默又退了两步,隐入角落的昏暗之中,与暮色融为一体。
屋内成墨躬身行礼回禀道:“殿下要入宫一事,大定府已传到人尽皆知。”
一身短打的陈太初走到陈元初面前:“大哥,保重。记得给娘多写几句话。”他转至赵栩面前:“有我在,你放心。”
赵栩看了一眼男装打扮的九娘,笑道:“阿妧交给你,我放心得很。”
陈元初和苏昉说了几句惜别的话,约定京中再见。几个人相偕出了屋子。
赵栩扯了扯唇角:“连方绍朴都如此识趣,还真难得。”
九娘抿唇笑了,她有许多话,原以为还有机会和赵栩说一说,未料到离别已在眼前。她走到赵栩身前,蹲下身握住他的双手,抬起头时满腹的话却也只剩下一句:“六哥你多保重,得空给我多写几句话。”
赵栩失笑道:“好。昨夜我没听完的那些话,你记得以后还要说给我听。”
九娘想揶揄他两句,终还是舍不得,只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执手相顾无言良久,赵栩柔声道:“去罢,我今日就不送你了。”
九娘凝视着他,突然凑身上前在赵栩唇角轻轻一印,红着脸退了开来:“我在京中等你回来给我插那枝牡丹钗。”
赵栩压下要拉她入怀里的念头,抬手轻轻触碰了方才被她柔软双唇印过的唇角,微笑道:“吾所愿也。”
来日方长,他有信心,不急在这一时。
※
大同驿的六扇黑漆大门敞开,小吏们弯腰撤了门槛,十几盏宫灯鱼贯而出。百姓们轰动起来:“燕王出来了,燕王——”真有万民空巷之势。
赵国亲王仪仗缓缓出了大门。赵栩令人高卷三面的车帘,端坐于马车之中,面带微笑,宛如神祗。
半个时辰后,大同驿的后门悄悄打开,数十骑策马而出,分作三路,出城而去。
第二日卯正时分,千余大赵禁军簇拥着三辆马车出了中京南门。燕王赵栩和越国公主耶律奥野亲自送到城外三十里。大定府百姓议论纷纷,不知他们如此郑重其事送走的是哪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要近千精兵护送回汴京。
作者有话要说: 注:
今允乃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服息。这段出自《旧唐书》列传吐蕃上的和亲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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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笑语盈盈暗香去。七月初七的汴京城处处人声鼎沸, 火树银花。大街小巷各大正店门外彩楼悬灯, 汴河之中的画舫之上歌舞升平。
身穿素白衣裳的小娘子们精心梳妆, 结伴穿梭在茶坊、夜市和勾栏瓦舍之间。说起今年七夕夜, 最可惜的莫过于汴京四美竟然无一人在京中, 害得她们春日就开始制作的香囊、扇袋没了可投之处。
幸而如今的少女们喜欢得快, 转移得也快, 感叹一番后, 她们转头就历数起今年国子监的少年俊杰,有人好奇地问起武监生里异军突起的美少年秦幼安,七嘴八舌之下, 话题很快变成了明年开春后的礼部试和众士子们, 说起历年榜下捉婿的习俗,不免又提到小苏郎的风采。
有那爽快的小娘子笑言为了家中阿姊,她爹爹请了八个膀粗腰圆的大汉,专等放榜时听见哪位郎君上榜了,就赶紧抢回来说亲, 若能抢到小苏郎,那才叫三生有幸。众少女挤眉弄眼簇拥着她往百家巷去, 个个小声嘀咕大声笑, 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到了百家巷口, 远远见人头簇拥,小娘子们听身边人笑言苏郎苏相公十多年来头一回在七夕节带女眷出门。她们赶紧踮起脚尖,见苏府众部曲簇拥着一辆牛车缓缓驶出, 年近四十的平章军国重事苏瞻依然如芝兰玉树,端坐于马上,这盛夏夜中他一身荼白凉衫,神色恬淡,注目于远处虚空中。
那年七夕,阿玞带着阿昉要夜游汴京。他虽有公务未了结,仍然陪着去了。还记得阿玞那夜怕人太多走散了,特意穿了一件素白轻纱窄袖长裙,在一片莺红柳绿七彩缤纷之中出类拔萃飘逸如仙。这十多年来,汴京城的小娘子们在七夕夜都爱穿白,除了他自己,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是阿玞的缘由。
牛车四角上悬着七色香囊,一路飘香往北州桥而行,出了旧封丘门又行了一刻钟,缓缓停在开宝寺门前。寺门前已站立着不少大理寺的皂役和宫中禁军。
张蕊珠扶着晚词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牛车,银线薄罗纱裙折褶密密,百叠漪漪风绉,六铢纵纵云轻,迈步之间如流水微动。
开宝寺的知客赶紧上前给苏瞻行礼,躬身引众人入内。苏府部曲们四处警戒,仆从们高挑灯笼,跟着知客进了上方禅院。
张蕊珠难掩激动之情,拜谢了上方禅院的禅师后,疾步往后院去见从巩义返京的赵棣。
苏瞻看着她裙裾翻飞神色凄惶,轻叹了一声痴儿,看向殿中的长明灯,想起七年前的事,更是黯然神伤。
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大殿香案前的檀香袅袅,拈香的人退后了两步,肃默了片刻,转过身来,却是张子厚。
苏瞻微微蹙了蹙眉:“子厚,你竟亲自守在此地,未免太过杯弓蛇影了。”
张子厚看了看每年给王玞点的长明灯,轻哂道:“你的外甥女是我养大的。她虽然蠢了些,心眼却不少。阮玉郎就是她给赵棣牵的线。我不来还真不放心。”
“大理寺既然已经查过了,也无真凭实据,子厚慎言。”苏瞻冷言道:“若你还是一心要我罢相,只管冲着我来。她一个女孩儿所托非人,已经可怜可叹。俗语生恩不如养恩大,蕊珠在我家中依然尊你敬你,你如此待她,实在令人心寒。”
张子厚朝天打了个哈哈,挑眉道:“苏和重你不是识人不明,而是识女不明,遇到女子你就犯糊涂。”他抬脚往殿外走去,经过苏瞻身边,停了下来,轻笑道:“知不知道我见到你这般睁眼瞎,心里已痛快之至?”
苏瞻淡然道:“蕊珠是我姐姐仅存的骨血,我自然会看着她。无需你操心。”
张子厚侧目凝视着这昔日同窗好友半生争斗劲敌,禁不住哈哈笑出了声,一甩宽袖,大步跨过门槛,出了殿门。
张蕊珠在寮房中刚和赵棣抱头痛哭了一番,诉说了几句离别衷肠,就听见门外传来小黄门犹豫胆怯之声:“张理少,殿下和夫人正在——”
赵棣一惊,面上不禁露出厌憎之情。张蕊珠赶紧使了个眼色,朗声道:“是父亲来探视五郎么?快请进来。”
张子厚施施然进了寮房,目光扫过形销骨立面容儯С畹恼蚤Γ笆中辛艘焕裎柿税玻蛘湃镏榈溃骸澳慊亓怂占遥蠢垂米攀挡淮怼!
张蕊珠上前道了万福,柔声道:“多谢爹爹指引,方令蕊珠被至亲寻回,大恩大德,蕊珠——。”
话未说完,张子厚清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无需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我,这辈子安分守己就最好不过了。”
张蕊珠泪盈于睫,欲言又止,半晌后垂首应了声:“蕊珠谨遵爹爹教诲。”
赵棣眉头一皱,自从得知张子厚并非张蕊珠的生父后,此人就变成了仅次于赵栩的最可恶之人。想当年太皇太后睥睨着自己淡然说张蕊珠出身有瑕,不配为吴王妃,他心中就刺痛万分。他和蕊珠一直以为太皇太后意指蕊珠是丧母长女,直到苏瞻派人到巩义接张蕊珠,他们才明白太皇太后怕是早就知道张蕊珠并非福建浦城张氏的嫡女。仔细想来,必然是张子厚偏帮赵栩,让宫中人泄露给了太皇太后知晓,真是心思恶毒,既折辱了蕊珠好留待日后羞辱苏瞻,又令他和太皇太后祖孙离心,使太皇太后以为自己耽于美色不堪大任。
“张理少你并非蕊珠的生父,何必摆出一副严父的面孔来训斥她?你又有资格训斥她?”赵棣冷哼了一声:“在太皇太后面前泄露蕊珠的出身,令她做不成吴王妃的不也是你么?”
张蕊珠惊呼道:“五郎——”
张子厚却淡然道:“尚书内省既来询问,下官从未娶妻,总不能杜撰一个母亲出来,等礼部戳穿后岂不令殿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张某抚养她十多年,若连说她两句的资格都无,殿下是要令蕊珠背上忘恩负义不仁不孝的罪名么?”
赵棣哑口无言,只拿眼瞪着张子厚。
张子厚拱手道:“大理寺遵太后懿旨二府所令,陪殿下在此休养生息。殿下有何要交待家眷的,还请当着下官的面说,朝中绝无人会以为下官有徇私之心。”
赵棣和张蕊珠面面相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见面机会,有张子厚这样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还能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张蕊珠才在知客的引导下回到客堂,见苏瞻正和禅师下棋,便静静侍立在一旁。苏瞻抬头见她眼鼻通红,泪痕未干,叹了口气:“多谢大师为娘娘分忧,也成全了这孩子一片痴心。此局和重输了。”
“阿弥陀佛,相公大龙将成,竟投子认输,岂不可惜?”禅师双手合十笑道。
苏瞻起身拱手道:“孰重孰轻,和重心里有数,先告辞了。”
他带着张蕊珠飘然而去。禅师笑着摇摇头,拈起苏瞻所执的白子,继续原来的这一局。
※
开宝寺的斜对面,是北瓦子。北瓦子虽然不在开封城内,但因开宝寺、袄庙斜街、夷山夕照的缘故,向来不缺生意。北瓦子再往北,是天清寺。天清寺的斜对面就是城北班直军营。
阮小五进了天清寺的大雄宝殿,躬身对大殿上负手昂然直视佛像的阮玉郎行了一礼:“郎君,苏家的人已经离了开宝寺,大理寺的人还在。了因了果试了两回,递不进话。上方禅院只许本禅院的僧人进出。”
阮玉郎轻轻点了点头,背在身后的手指略略屈了起来:“京中各处可都知会到了?”
“中元夜各大瓦子,都将上演目连救母。郎君放心,万事俱备。”阮小五深情难掩跃跃欲试之情。
“目连救母。”阮玉郎眯起眼:“多亏我佛慈悲。”
算起来,三年前马失前蹄就是中元夜,他偏偏还是要在这一夜起事。陈青、赵栩能奈他如何?他的天下,他要取回来,天经地义。
阮小五犹豫了一下:“还未能找到孟娘子的下落。前些时赵栩似乎故意声东击西,引开了中京各路人的注意。”
“只管盯着孟彦弼的行踪,他既然出了京城,她必然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阮玉郎唇角浮起笑意,轻咳了几声:“赵栩赢了几次,势必要乘胜追击,也定会看出完颜亮故意卖出的破绽,他若有进取之心,就不会亲自赶回京城。你知道该如何安排了?”
阮小五吸了口气:“小五明白,绝不会伤到娘子性命。”见阮玉郎再无祝福,便行礼退了出去。
阮玉郎站立了良久,胸口铜钱旧伤隐隐作痛起来。还有七个白天黑夜,虽有些不尽如他意,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他又在意什么“节义”名声,成王败寇而已。待天下在手,他自有法子赢回人心。天下人,都只是他局中的棋子。
※
真定府乃大赵河北西路的首府,掌管六州事务,与契丹接壤,城中建筑却青砖粉墙,亭台楼阁纤巧秀丽,素以园林建筑名冠大江南北。七夕的真定府宛如江南,灯火千衢,处处笙竽,繁华如许。
刚入城的陈太初和苏昉一左一右,护着九娘,缓步在沉沉人海中移动,往府衙附近的元旭匹帛行去收取京城和赵栩两处的消息。
他们出了中京,马不停蹄一路奔袭,日行四百里路。入了大赵境内后,河北路的飞奴递送的信息极为频繁,每晚歇下后,九娘都要和陈太初苏昉章叔夜商议一两个时辰,整理好文书再遣人送往中京给赵栩。
抵达匹帛铺,掌柜了迎接众人安顿下来。九娘草草梳洗过后,惜兰给她腿股被马鞍磨破之处悉心地上了药,见她咬着帕子疼得满头是汗,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娘子这一路赶路太甚,腿肉磨伤得太厉害了,再不休养恐怕会留疤。不如和郎君们说一声,在真定歇一日,剩余四百里路不到,后日夜里也能到大名府了。”
九娘摇头道:“二哥已经到了大名府,我们需早些会合他。你勿跟人提起这伤。”
惜兰叹了口气:“两位郎君方才特地叮嘱我提醒娘子,若有擦伤,万不可逞强,大名府至汴京还有七百里路呢。”
“不要紧,我练骑射那阵子也是这样的伤,一两个月伤疤就掉了。”九娘示意惜兰给自己穿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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