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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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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娘娘身子哪里吃得消?”张蕊珠急道,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太后娘娘仁慈,下诏令接五皇子回京。”
张蕊珠转悲为喜,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瞻。
“只是娘娘诏书中还有一条:五皇子复原后,将入开宝寺带发修行,直至灵驾发引再回巩义。”苏瞻淡然道。
张蕊珠一愣,急道:“那五郎不能回自己府里么?不能和我相见?”
苏瞻轻轻摇了摇头:“诏书已发到礼部,明日就会送到二府用印。我出宫前正在商议此事,几位相公都不赞成此事,应当不会用印。蕊珠,你听舅舅的,万一五皇子——,舅舅请娘娘下诏将你从宗正寺玉碟上除名。你就改姓苏,做我的女儿。我将你记在阿昉母亲的名下,你和二娘做一对亲姐妹。过两年舅舅给你找个好夫婿,你的日子还长得很——”
“不——!”张蕊珠尖叫起来,扑通跪倒在苏瞻面前,抱着他的膝盖大哭起来:“舅舅待蕊珠这般好,我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可我心中只有五郎,求舅舅成全,若是舅舅不怜悯五郎,令他临死见不到生母也见不到妾身更见不到未出生的孩儿,无论如何蕊珠也要自己去巩义,我们一家三口死也要死在一起!”
苏瞻头皮发麻,怔怔地看着张蕊珠:“你,你说什么?”
张蕊珠拼命摇头,满面泪痕:“蕊珠不敢说,怕被别人陷害五郎孝内不端。我对天发誓腹中孩儿是四月十五那夜怀上的。如今快三个月了,舅舅,我先前在宫里不慎没了一个孩子!你知不知道,满地都是血,我肚子疼得要命,血流也流不完——若五郎有什么不测,蕊珠和孩子也活不成的!只能辜负舅舅的厚爱——”
苏瞻耳中嗡嗡地响,阿玞当年小产,他听弟妹史氏提起过几句,满地都是血……
“胡言乱语什么!”苏瞻厉声喝道,却没有去扶张蕊珠,双手握拳的他浑身颤抖起来,眼前似乎一片血红。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出自苏轼《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因为梦到王弗,所以苏轼写下了这阙大家耳熟能详的词。王弗葬在眉州苏家祖坟,的确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也有研究者认为短松冈不是苏家祖坟,而是苏轼缅怀在青神中岩的初恋地点。苏轼是和王闰之合葬的。
又要月底了。营养液求一求。:)谢谢。
第278章
张蕊珠抱着苏瞻的膝盖不放, 放声大哭道:“舅舅——先舅母若是还活着, 定然万万不忍心蕊珠腹中孩儿就这么没了爹爹!若不是先舅母, 我养父也不会救了我, 也不会养育我长大。舅舅, 求你想一想舅母吧, 可怜可怜蕊珠, 求舅舅让五郎回京来, 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见苏瞻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哭道:“墙倒众人推,如今谁都知道五郎不容于燕王, 他远在巩义, 谁会对他上心——”
良久,苏瞻长叹一声:“你先起来吧,既有了身孕,怎不和你外婆说?这前三个月最是要紧。你真是——”
张蕊珠含泪问道:“是我不好,只怕自己保不住孩子徒令外婆伤心, 想再晚一些才说——那五郎?”
苏瞻点了点头:“他若要回京,定要让燕王和太后放心才行。你可明白?”
“舅舅的意思是?”张蕊珠又喜又忧地慢慢站了起来。
“若能救转回来, 养好身子, 就去开宝寺修行。你可愿意?”苏瞻的手指抚过膝盖处被张蕊珠泪水打湿的地方。
“啊——”张蕊珠掩了嘴:“是要剃度么?”
苏瞻眉头微皱, 摇了摇头:“未必一定要剃度出家,毕竟你有孕在身,是先帝的皇长孙或皇长孙女。”
张蕊珠忙不迭地点头:“只要五郎能活着, 能看到我和孩子。就算一辈子软禁在开宝寺也成,和软禁在巩义也无不同——”意识到自己失言,张蕊珠赶紧福了一福:“舅舅再造之恩,蕊珠感激不尽,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苏瞻摆了摆手:“娘娘和岐王肯不肯另当别论。回头等燕王回来,若有他议,舅舅也不便置喙。”
“蕊珠省得,舅舅请放心,五郎他不聪明,被奸人利用,如今只求平安度日。”张蕊珠羞惭地垂下了头。
苏瞻轻叹道:“你们能这样想才好。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
契丹中京大定府大同驿的后院中,夜色正幽悄,一阵风拂过,各个院子里的大水缸都种着睡莲,近缸沿的水面略起了些涟漪。
紧闭了许久的房门开了,成墨躬身送陈元初和陈太初出来。
两人慢慢踱回自己的院子,莲香正浓。
“汴河隋堤那边的荷田该都开花了。”陈太初止步在水缸旁,忽然说了一句。
悠悠节物改,冉冉心事非。他还是未能心止如水。
陈元初看了看,伸手将一片莲叶按入水面半指,轻轻一放,那绿叶又跳着浮了起来,手指上有点腻腻的挥之不去的感觉。
“还有三个月,娘就要生产了,你这次回京,正好看看家中可修缮好了,若修好了,可要接娘回家?”
陈太初想了想:“娘还是先借住在苏家好。我要是入了阁门,成日都在宫里,家中无人照料。”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元初点点头,忽地问道:“既然已经说开了,你明日为何还要去看穆辛夷?”
陈太初注视着那被莲叶间隔开的水中倒映出的点点星光,笑道:“大哥放心,于情于理,我既然知道了,就该去探望她。正好也和李穆桃说一说凤州一诺之事。”
陈元初将手指在粉嘟嘟的莲瓣上蹭了蹭:“我与你同去。你护送阿妧回京,还是带上章叔夜好。六郎说得对,我和高似都在,加上这许多亲卫,完颜亮又只是个幌子来拖延时间的,中京反而更为安全一些。”
他犹豫了一下,叮嘱道:“阮玉郎几次三番对阿妧下手,恐怕对她有了执念。你们一路小心。”
陈太初点了点头:“好,我带叔夜同行。”
※
屋子内,九娘正在看苏昉给苏瞻写信,洋洋洒洒也写了三页纸。
苏昉搁了笔,抬头对九娘道:“我同张蕊珠接触甚少,她被接回百家巷后,在婆婆身边伺候,算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很得婆婆的喜爱。你若要同我爹爹说,只从大局利害关系说就好。”
九娘笑道:“好。论亲缘,她是嫡亲的外甥女,我不过是表外甥女。我不提她就是。”若张蕊珠和赵棣还不死心,还那般蠢笨无知,必然对阮玉郎依旧言听计从,恐怕她少不了要提到前世的自己,好说服苏瞻帮赵棣回京。
苏昉看看单手撑腮的赵栩,起身道:“我两日一夜未休息过,累得很。阿妧你收好信,我先回去歇息了。”
九娘关心了苏昉几句,将他送出院门,两人又多说了几句,才回房中收拾信笺等物。
赵栩已移到了罗汉榻上,斜斜歪着看着她收拾,也不说话。他听着她的脚步声就觉得心里很安定,那些纸张窸窣的声音,也变得那么动听。九娘偶尔转头一看,见赵栩已双目轻闭,呼吸均匀,竟睡着了。
屋子内暑气早消了,冰盆放得足,清凉得很。九娘不忍心唤醒他,索性去里间找了一床薄丝被,轻轻搭在赵栩身上。
她将赵栩手中的纨扇轻轻取了出来,坐在榻边不舍得走,静静地看着赵栩的脸,想着过两日就要分离,不禁在心中默默描摹起他的眉眼来。以前梦到过他时,其实总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有那双眼,似笑非笑,蕴含了太多意味。
九娘心突地一跳,脸上发烫,手指发痒,想去他脸上画一画,便轻轻摇了几下扇子,却见赵栩眼睛还闭着,唇角扬了起来,手中纨扇就啪地一声落在赵栩肩头。
“还要装睡?”
赵栩眼睫轻颤,却不睁开,一手捉住九娘的手腕笑道:“你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我看了你许多眼呢,哪里只看了一眼?”九娘失笑道。他这又喝得哪一家的醋?苏昉的么?
赵栩径直拉了她的手盖在自己脸颊上:“那我多吃亏一些也不打紧。”
九娘险些被拉得倒在他身上,另一只手赶紧撑住罗汉榻:“我人不如你好看,手也不如你好看?怎地就是你吃亏不是我吃亏了?”
赵栩微微睁开眼,叹道:“阿妧如今嘴皮子上都不肯吃亏一点点,你手下怎么会吃亏?自然只会占便宜才是。”
“谁要占你便宜了?”九娘哭笑不得。
“是我硬要你占我便宜的。”赵栩耍赖道:“好阿妧,求你下手多占些便宜罢。”
九娘见他眼中似笑非笑,脸更觉得热了,抽了抽手,纹丝不动,便由得他去了。
赵栩心满意足地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其实这里有点慌张。见不着就会发慌。”
九娘掌心下的心跳有力又缓慢,不像她的别别乱跳着。
“你放心,宫里有表叔,还有太初表哥,还有我六姐也在。我没事的。表舅和张理少也都会护着我。倒是你,若要西征,千万小心。”九娘轻声道。
“我带了你以前送给我的手套。我们四个,你给绣了风林火山,还记得么?”赵栩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是火。”九娘笑道:“自然记得。愿六哥摧枯拉朽燎原西域。”
赵栩也笑了起来:“那阿妧你是什么?”
九娘想起陈太初先前所说的来世愿做一棵树,又想起梁老夫人七年前因自己落水说的孟家娘子是娇花,便笑道:“我是树,一棵树。”
赵栩眼睛一亮:“甚好甚好。”干柴烈火,合得很。
九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通常他笑得这般意味深长,必然想到什么她猜不到的地方去了。
赵栩笑道:“你莫胡思乱想,我烧遍西域沙漠草原高山,也不能烧你这样一棵树。”
不烧?才怪。
他捏了捏掌心里的小手:“你这次回宫,多替娘娘筹谋。娘娘心地良善,对先帝情深义重,难免心软。宫里说不准还有元禧太子一派的旧人隐藏着,我方才和太初说的那几个女史,都会贴身跟着你。还有宫里一些用得上的人,我明日都列出来,你背熟了。”
九娘一一应了。
赵栩又道:“你替我告诉娘和阿予,我的腿就快好了,让她们放心。你能入宫去,阿予一定是最高兴的。”
九娘惊喜道:“好,我会多陪陪阿予的。只是你的腿伤快好了我怎么不知道?方大哥也从来没提起过。”
赵栩摇头道:“让她们放心而已。方绍朴这次换药也快试完了。能不能好他也没有把握。”
九娘怅然不语,默默看着他。
赵栩笑道:“这一别大约要好些天见不着,”他往里头让了让,拍了拍半边罗汉榻:“来,这两日你也没歇息过,上来歪着,我们好好说说话。”见九娘侧过脸瞥着自己,赵栩脸一红:“放心,我保证——”
九娘却干脆利落地道:“好。”赵栩一怔,九娘已抽回手,取了个大隐枕,靠在他枕边,转身将屋子里的灯火都吹灭了,取了书桌上的琉璃书灯,搁在榻边高几上,又将茶瓶茶盏也搬了过来。
恍惚间,九娘记起前世在杭州时,她也总在苏瞻书房的罗汉榻上这么歪着看书,随时和他说些时政民事。不同的是,苏瞻会在书桌前坐着。
九娘盘膝坐到赵栩身边,主动握了他的手,柔声道:“你要保证什么让我放心来着?”
赵栩闷笑起来,略起来了些,手托了腮,深深看着九娘:“阿妧你这么问我可是要会错意的。”
“那你便会错意好了。”九娘垂下眼眸,她约莫是疯了,这几日滴酒未沾,不能托词喝醉的原因。
赵栩只觉得全身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眼前昏黄的灯光透过晶莹的琉璃,落在九娘侧过来的半边脸上,她光洁面容上,细细的绒毛泛着柔和的金光,长睫如蝶翅轻颤,流露出莫名的脆弱,是一种更要命的邀约。
九娘垂眸见赵栩的影子渐渐靠近,心跳越来越急。
第279章
赵栩的唇轻轻触碰到九娘微微轻颤的羽睫, 细细密密, 像两把小刷子勾着他。知阿妧如他, 这大概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胆的暗示, 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可他和旁人不同, 若是阿妧一直在他身边, 他得陇望蜀卖惨无赖百种花样尽出, 只求和她更亲近一些。但此时此刻, 那些绮思旖念却被他压得死死的。
九娘抬起眼, 两人鼻尖微触,她在赵栩眼中看到一汪清潭,澄清见底, 并无欲念。
赵栩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嘴唇, 轻声道:“需知我求你若渴,阿妧——”
看着九娘眸中氲起轻雾,似有疑惑,赵栩在她额上亲亲吻了一下:“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找你。”就如他和阮玉郎激战后迫切需要亲近她一样, 她的邀约,也出自恐惧, 怕前途未卜, 怕时日无多。她在别人面前那般镇定, 却愿意将自己最脆弱害怕的一面袒露给他,他又怎会让她这夜过后在惶然中回京,甚至可能未大婚就身怀六甲, 哪怕想一想她要独自承受这些事他都不能忍。
赵栩见九娘怅然若失,伸臂将九娘紧紧拥入怀中,又亲了亲她的秀发:“我虽然没皮没脸惯了,动手动嘴也多,可这件事,我是定要留在大婚那夜的。你放心,我护得住你,别怕。”
九娘一怔,脸热如火烧,心跳瞬间不那么急促了,的确不那么害怕和赵栩分离了。她怕自己做不好,怕斗不过阮玉郎,更怕赵栩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她没有说出来,他也都懂得。
“真是没皮没脸——谁要和你做什么事了……”九娘埋首在他怀里如蚊子一样低声嗡了一句。被他说得好像是她想要做什么一样,虽然没说错,可说出来就是错。
赵栩听得清楚,忍着笑抱着她忽地就这么倒了下去,两人在榻上变成了同枕眠,吓得九娘双手抵在他胸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是说要留、留到大婚的么?”
赵栩笑得胸口震动起来,有贼心无贼胆便是阿妧你了。
“谁说要做什么了?我们就说说话,说说悄悄话。”赵栩伸手拔了她头上的喜鹊登梅簪塞到枕下,手指梳了梳她如瀑散落一枕的秀发:“说说阿妧用什么洗头发的?这么滑怎么挽髻?要用头油么?”
九娘身子一僵,握拳捶了赵栩两下。明明这一个月来她已经不落下风了,今夜竟又毫无招架之力。
“我动口你却动手,不妥不妥。”赵栩温香软玉满怀,浑身舒坦:“对了,以前宫里有过大理和高丽进贡的头油,阿予说很好用,我给你送过几盒子,你用了吗?”
九娘放松下来,想了想:“大理那几盒是玫瑰味道的,香味有些浓,但是不腻,很好用。高丽的似乎有些药味,慈姑和姨娘她们都说不好闻,我倒蛮喜欢的,也很好用。”
“那以后就让高丽多送些来,药味好,不会招来蜜蜂。怪不得阿予有阵子在屋还招蜜蜂。”赵栩叹道:“你在翰林巷守孝的那两年,见也不肯见我一面。我要变成只蜜蜂倒好了。直接飞进去看看我的阿妧。”
“你已经放了好些蜜蜂在我身边了。还总送鹿家包子来,我家大郎如今去苏州后吃不到了,恐怕总惦念着呢。”九娘轻叹了一声:“还有鹿娘子那般仗义,却——。”
“鹿娘子在季甫家呢。”赵栩拍拍她的背:“她因陈家受累,我岂能袖手旁观。”
九娘猛地一抬头,撞在赵栩下巴颏上。赵栩嘶地一声仰起头。
九娘伸手替他揉了揉,赵栩哭笑不得:“我家阿妧真是个硬头,炭张家那次也撞得我疼死了。”
“都怪你——”九娘心里高兴,却瞪了他一眼:“谁让你砸了那只黄胖的?那可是阿昉娘亲心心念要送给阿昉表哥的,可不都怪你?”
赵栩捉了她一只手咬了一咬:“头硬嘴还硬?管她是谁的娘亲,也不能把我送给你的礼转送给别人。”咬了咬手见九娘还瞪着自己,索性又咬了咬她的鼻尖:“还有没有其他的被你转送给人了?日后我可要好好查一查。”
九娘又痒又麻,气道:“你是小狗么咬我做甚?”
“阿妧比肉包子好吃多了。”赵栩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九娘索性张口咬了赵栩下巴一口,示威道:“你也不差。”
赵栩却趁机用下巴在她脸颊上蹭了好几下:“那你多咬两口。”
“还能好好说话吗?”九娘边躲边笑。
赵栩长叹一声,用力抱了抱她,忍了又忍才松开:“那就再说说阿妧幼时的事,那么圆滚滚的,夏天怎么办?你嫡母给你用冰么?”
九娘想了想:“也有的。她虽然不喜爱我,也不会明里克扣这些,一大家子都看着呢。我嫡母又是个要面子的人。”
“我看你身边的慈姑和玉簪都是好的,也带入宫里去。我同娘娘说。”
“好。”说起慈姑,九娘微笑起来:“慈姑待我最好不过了。我生下来她就照顾我,教导我,我三岁才开口说话,她从来不嫌弃我鲁钝。”赵栩抱着她的手紧了一紧,轻声嘀咕了一句大器晚成。阿妧的声音好像在他身体里回荡,欲念压下去了,睡意却涌了上来,这几日的疲乏一点点退去。
“慈姑极有耐心,家中哥哥姐姐们都是四岁启蒙,她自我出生,夜夜就在我耳边唱诗经了。爹爹嫌我笨,慈姑说别人学一遍,九娘子学三遍也能会。我儿时太胖,听四娘她们说整个翰林巷都没有比我胖的小娘子,愁死我姨娘了,小阮氏和四娘又成天作出可怜我的样子。我姨娘便去求嫡母,少给我吃一餐。慈姑怕我饿着,总在袖袋里藏上几块糕点给我垫肚子。还说我姨娘刚被婆婆买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肉嘟嘟的,一抽条就瘦了——”
九娘絮絮叨叨,轻声说了许久,不闻赵栩有声音,抬起头,却见赵栩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唇角还带着笑。
不知为何九娘想起前世抱着阿昉给他说些有趣的故事,茅山道士、买椟还珠之类的,往往还没说几句,阿昉就已经睡着了,第二日缠着她重新再讲。
九娘轻轻吻了吻赵栩的下巴,有些刺。他的长睫在眼下落了两道浅弯的阴影,九娘看着他微翘的唇角,忍不住在那笑意上印下一吻。这是她的六郎,不是天下人的燕王。
小心翼翼地扳开赵栩的手,九娘下榻替他盖好丝被,看了看琉璃灯里的蜡烛将尽,便轻轻吹熄了。房里黑了下来,九娘摩挲着琉璃灯座静静看着榻上的赵栩,片刻后赵栩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也能看得清楚了。
一分一毫,巧夺天工,无处不美。九娘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得意,微微笑了起来。这是她的六郎。
※
翌日,陈元初和陈太初往来宾馆去探望穆辛夷。得了通报,李穆桃亲自将他们迎了进去。
穆辛夷正坐在罗汉榻上慢吞吞喝药,一双大眼盯着案几上颇璃荷花纹样小碗里的蜜饯。见到陈元初和陈太初进了屋,她的双眼瞪得更大了,搁了碗就从罗汉榻上骨碌下了地:“太初?元初大哥,你们是来看我的?”
陈元初淡然道:“我是陪太初来的。”
陈太初笑道:“听越国公主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怎么不喝药?喝完才能吃蜜饯。”
穆辛夷做了个鬼脸,捧起药碗一口气喝完了,立刻塞了三四个蜜饯入口,腮帮子鼓囊囊的。她笑得眉眼弯弯:“嗯嗯,你来得巧,其实我的头已经不疼了。而且今日我就要走了。”
陈太初见旁边橱上已经放了好些包裹,便问她:“你要回兰州还是兴庆府?”
穆辛夷笑道:“我回羽子坑去。阿姊说四国和谈已经商议妥当,过两日就要出各国文书告知天下。不打仗多好,我就能去秦州了。”她看了看陈元初,见他并没有往日那般嫌弃自己姐妹二人,小声地问陈太初:“元初大哥怎么了?”
陈元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来宾馆里却用的是宋茶。
“羽子坑那宅子是你娘后来花钱买下来的,自然是你穆家的私产,住不住都随你。”陈元初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喜怒。
李穆桃抬眼看了看陈元初。
陈太初笑道:“那好,日后我去秦州探望外翁外婆和大哥时,也一并能探望你。”
穆辛夷笑得更高兴;“好,我们再去吃鸡丝馄饨。”
陈元初和李穆桃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说话。
坐了两刻钟后,陈太初起身告辞。李穆桃亲自送他们出门。出了两进院子后,李穆桃站定了转过身对陈太初说:“梁太后虽说要献出兰州,但我已经四日没有收到卫慕家的信。只怕她已经疑心我和卫慕一族了。我让阿辛回羽子坑住,万一我不能照顾到她,还请太初你念在往日旧谊,不要为难她。”
陈元初深深看着她:“最后那句话你该同我说才是。你为何心虚成这样?”
李穆桃星目微闪:“我欠你的总会还你,包括陈家枪和游龙箭,你放心。”
“原本取了你的右臂,自然就收回了我教给你的。”陈元初道:“家父有言,穆娘子对他有救命之恩,这枪法和箭法就算报恩了,无需再取回。”
陈元初傲然道:“就算是你西夏李氏会又有何妨?我陈家已将枪法和箭法悉数传授于西军将士,他日我大赵百万禁军,入伍者皆可习之。赵夏若再战,各凭本事一决胜负。”
李穆桃一震,若不是因为她,陈家怎会将家传秘学传授给陈家军以外的人?她轻轻点了点头:“你父亲好气魄。穆桃拜服。还请燕王殿下守诺,祝我一臂之力。”
陈太初拱手抱拳道:“太初前来,也是替燕王告诉长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回到大同驿,章叔夜点出了一千精兵,见陈太初回来了,笑道:“殿下让我跟着二郎一同护卫娘子回京,只留下一千多人跟着殿下会否太少?”
陈元初笑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和燕王都带着伤?”
“叔夜不敢。”章叔夜看了看院子里头:“今日娘子亲自下厨了——”
陈元初大步往里走去,口中高喊道:“方绍朴——你再敢偷吃我活撕了你——”
陈太初拍了拍章叔夜的肩膀笑道:“明日卯时返京,让各营副将今晚来这里,我们排一排回京线路。”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方绍朴喊着救命,陈元初大喝着“放下你手里的羊腿,饶你不死——”。还有孟建拉劝的声音,没有任何别离之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我想变成只蜜蜂”。
“你想干嘛?”
“采蜜。”
“谁家有蜜给你采?没皮没脸。”
“人家有。”
“谁是人家?”
“人家知道谁是人家。”
“你脸皮真厚!”
“你想多了,花心深处是人家——阿妧你别打我啊……”
“就打你个死流氓!”
第280章
众人正大快朵颐, 白思退遣人来禀报, 说武德郡主的和亲仪仗已到了大同驿, 比预料的提前了一天。
孟建搁下银箸, 看向上首的赵栩和九娘, 不知道白思退有无将自己拜托他的事禀报给赵栩, 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殿下, 小女远途而来, 为国和亲, 下官——”孟建小心翼翼地起身对赵栩行了一礼。
赵栩抬头看向孟建:“忠义伯去见一见罢,无需带来见阿妧了。”想到孟娴在静华寺的毒计,赵栩眼中就结了冰。
孟建见九娘并无起身的意思, 暗叹一声自往前堂去了。
九娘想了想, 站了起来:“六哥,我还是要去见一见她的。有劳方大哥陪我同去一趟。”
方绍朴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银箸,看向赵栩,不知见孟四娘为何要他去。赵栩却也搁了箸:“阿妧可是担心她会出什么幺蛾子?”若想装病或装疯逃过嫁去女真,倒瞒不过方绍朴。
九娘轻笑道:“是有一些。”她还担忧完颜亮和四娘因阮玉郎的关系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反给赵栩添乱。
陈太初柔声道:“我也陪你去。”
赵栩想着仪仗既至,和亲使和送亲女官必然很快过来拜见, 便点头道:“狗急尚且跳墙, 太初你去看着好一些。”
三人出了宴息厅, 先去方绍朴屋里取药箱。九娘借机仔细询问了方绍朴关于赵栩的腿伤一事,见平时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方医官模棱两口语焉不详,不由得暗自神伤, 忧心赵栩一旦出征西夏要多受许多苦。
方绍朴观察着她的神态,又看了看陈太初,干咳了两声道:“临别——别在即,若是九娘你——你有什么需——需要我帮忙之处,尽——尽管开口。我是医者,别当我是男子。我如今妇——妇人科之类也不差。若是不便开口,你用写——写的也行。”
九娘和陈太初都一怔,两人抬头见方绍朴一脸的欲言又止。
陈太初温和地拍了拍方绍朴的肩头:“我去外头,你有什么直接说,莫要这般遮遮掩掩的。”
方绍朴等陈太初出了门,从药箱底下取出一份叠得很整齐的纸张递给九娘,,又咳了两声才一本正经地叮嘱道:“这是我特意给你的医嘱,万、万分重要,重要万分——你现在别——别看,回京路上慢慢看。还有,千万别和殿下提起。”
九娘疑惑地看看方绍朴,疑心他误会了自己和赵栩什么,但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接过来道了声谢。
方绍朴同她一起出了门,又低声道:“最后那句尤其重要——”
九娘笑道:“好,我定然牢记方大哥之言。”她将这“锦囊妙计”贴身收了,对陈太初轻轻摇摇头,表示并无什么事情。陈太初才放了心。三人一同往前堂走去。
※
孟建跟着小吏穿过几重院子,回头望了几次,都不见九娘跟来,背上已是一层薄汗,越走越心慌,进了游廊,廊下站着四个中年妇人,青纱帕子包髻,身穿宫中女史的窄袖长裙,神色竣严阴冷。
“在下忠义伯、御史台孟叔常——”孟建微微点了点头,忍不住看向厅内。
“郡主娇怯体弱,远途而来,有些不适。还请忠义伯长话短说。”一位容长脸的女史道了声万福,面无表情地道。
孟建再不机灵,也觉得四娘这“郡主”不像郡主倒像囚犯。他顾不上其他,快步进了正厅。白思退闻声迎了出来,见后院那许多人只来了孟建一个,连传说中的那位“燕王妃”都不来看望亲姐姐,看来这位无德郡主得罪了燕王的传言应是不假,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答的那些话都无什么要紧事。
“忠义伯大喜——”白思退笑道:“你放心,那几家铺子的掌柜午后会亲自上门来的。”
孟建抱拳行礼道:“多谢白大使——些许小事,还请勿告诉殿下让殿下费心了。”
“自然自然,忠义伯请——”白思退侧身出了门,看了看廊下那几位宫中女史,暗暗希望尽早能将这位无德郡主送给女真人,他今年的考绩文书上总也是功劳一件。
正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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