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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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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到了文庙前张榜的砖砌雕花大影壁前,看了看上头张贴的安民告示。看了一看,种麟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呵呵冷笑了几声。天下还有这种事?强盗杀来你家,让你乖乖给他们抢劫掳掠,说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还要美名曰安民,还有脸贴在这德配天地的牌坊下头?安你娘的屁咧!种麟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来往的西夏军士警惕地看着他们三人,上来问话。
  穆辛夷粗着嗓子搭讪了几句,说自己三人是从静塞军司来给卫慕司主送信的。
  “这里关押着赵军俘虏,你们跑来这里做什么?送信该去纪城州衙,司主这时候正在州衙理事呢。”一个伍长皱起眉头。
  穆辛夷摸了摸唇上一撇小胡子:“信送好了,衙里的秦州厨娘说这附近有家鸡丝馄饨天下第一,好吃得要命,练箭场还有演武可看,就带两个哥哥来了。可惜找了半天没找到。”
  那伍长笑了起来:“你倒是个馋嘴的。从这里再往西走,前头第二条靠近羽子坑的小巷子朝南走,有家挂着个刘十五的牌子,就是了。他家先头一直不肯开门,后来被令介将军砸了门打了一顿,才不敢不开了。”
  “多谢大哥,你说的令介?”穆辛夷讶然:“是右厢超顺军司的?”
  伍长嘿嘿笑了起来:“可不是那屁股撅上天的令介家,藐视军令,辱骂我们司主——”他抬手在脖子上比划着:“喏,就在对面练箭场那高台上,被司主一刀,就一刀。头就这么拎在司主手里了。哈。活该。呸,剩下的还敢跑回兴庆府告状,全当逃卒在缉拿呢。”
  穆辛夷瞪大眼:“就在对面?哪里哪里?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右厢超顺军司的向来看不起我们静塞军司,我看了回去好告诉弟兄们,解解气。”
  那伍长挥挥手,叫来一个军士:“你带静塞军司的弟兄们去开开眼。那血从腔子里喷出来老高,还在台子上头呢。司主不让洗,说要给那些不长眼的多看看。”
  穆辛夷抱拳谢过那伍长,带着陈太初种麟跟着军士到了练箭场里,已经没人演武了,有几百军士倒在旁边树下歇息。空荡荡的场上,黄土歇止,高台上的旌旗低低垂落着,旁边的大鼓和金锣很是显眼。
  那军士伸手指了指:“见着没有?那一片暗暗的,就在那里,司主一刀,头就在他手里了。”
  三人不能上点将台,围着高台转了一圈。陈太初强忍激动,细细观察,又侧耳细听。
  不多时,穆辛夷抱拳告辞。走出练箭场,那巡逻回来的伍长又喊了一嗓子:“这两天夜里查得紧,你们要想快活还是去州衙后头的军妓营,别去惹民女,司主不让。记得啊,秦州人凶得很,进城到现在,死在女人身上的兄弟有好几十个了。”
  陈太初和种麟身形一僵。穆辛夷回头道谢,赶紧拖着他们往西走了几十步。转进那条小巷,种麟立刻甩开穆辛夷的手,愤然一拳打在身边土墙上,震得土屑稀稀沙沙往下掉。
  “对不起。”穆辛夷松开陈太初的袖子。老天待她何其不薄,却又何其残忍?
  陈太初大步往那残破的刘十五招牌走去。也许城里的百姓有人知道外翁外婆的下落。
  馄饨店门脸不大,是刘家私宅的小天井单独隔出来的,虽不是饭点,里头也坐了两三个秦州百姓,正低声说些什么,见到他们三个纷纷起身走人。
  穆辛夷见屋里没了旁人,摘下斗笠,走到通往后屋的门帘处轻轻喊了起来:“刘狗子——六狗子在吗?”
  门帘一掀,一个细眉淡眼,脸上还带着伤的汉子走了出来。他这小名十几年没人喊过了,眼下敌军占城,不知道谁这么不识相的老邻居还来串门子。头一抬,却见是三个西夏军士,登时脸一沉。
  “狗子,我是阿辛啊。穆家的阿辛。”穆辛夷撕掉唇上的小胡子,站了起来:“我假扮成西夏人混进来的,来找魏翁翁和魏婆婆,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
  这几章是再战秦州的过度章,太初人格的最终完整也在这几章,所以不能粗放大进。今天断章不是很理想,抱歉。细纲本来是要断在六郎理政的。
  之前防盗文的彩蛋也提到过了,小鱼和太初,是很特别的关系,不是男女情爱那么简单的。有些哲学和道家的理念,可能比较难理解。
  神游这个玄妙的东西,不从道家理念去说,其实日常人都会有。我开车常常神游,翱翔万里突破时空,也就是瞬间的事情。因为开车已经成为本能的一部分,和抬腿走路一样自然而然,所以会发生神游。
  这个母亲节过得很充实,男人,大狗,娃娃;院子,绿草、榴花;野笋,饺子,枇杷;好友、茶酒,小龙虾。
  王之道的《满庭芳蔡水西来》节选有言:
  良辰好,榴花照眼,绿柳隐莺啼。。。。。。。
  四座香和酒泛,对妙舞、弦索铿鍧(轰音)。椿难老,年年今日,论报祝长生。
  祝你们开心每一天。
  

第238章
  刘六吃了一惊, 上下打量着穆辛夷。“穆家的阿辛是个傻子, 你——?”眼睛大得厉害, 看起来很像, 可眼前这人却不像一个傻子。
  “是我, 就是我这个傻子。”穆辛夷忙不迭地点头:“我只爱吃鸡丝不爱吃馄饨。还有你每次都给我阿姊多放一大勺鸡丝, 因为这个元初大哥还瞪过你, 记得吗?”
  刘六皱眉看向陈太初和种麟:“你——你阿姊呢?你们这么多年去哪里了?他们又是谁?西夏狗还是赵人?找魏家翁翁婆婆做什么?”
  陈太初站起身:“陈家二郎太初见过刘大哥, 不得已假扮西夏人, 为的是救出我大哥元初和外翁外婆。还请刘大哥指点我外翁外婆的下落。”
  种麟立刻守在了门口,警惕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刘六怔了片刻,走到陈太初面前, 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狠狠瞪着他低声嘶吼道:“现在才想起来救人?你们早干什么去了?那可是你亲大哥亲外翁亲外婆。你大哥没叛国没投敌!他被西夏人抓了,知不知道?只有猪才信陈元初会叛国投敌,那是西夏狗造的谣。我们秦州人一句也不信。去打凤翔的肯定不是他——”
  “多谢刘大哥,刘大哥教训的是。太初来晚了。”陈太初眼眶微红。
  刘六慢慢放开他:“我们羽子坑这一片有三百弟兄去做义勇,当天看着你哥哥被擒的不下五十人, 王二人精腿快,带人跑回来把两个老人家送去飞将军巷李家了。”他眼中热泪滚滚:“破城时, 三百弟兄战死过半, 西夏狗锁城闭门, 只许进不许出,挨家挨户抢财物粮食。”
  他抬起头:“如今五城里加在一起还有五百多义勇弟兄,暗地里活动, 也趁机杀了不少落单的西夏狗。你去飞将巷李大家吧,你外翁外婆都好好的。”他抹了把泪:“这几十天里的秦州五城,家家有人死,但没有一家办丧事。我爹和我哥的棺木都放在堂上,等他们亲眼看着西夏狗滚出秦州,我再替他们好好举丧。你来了就好,朝廷是要收复秦州了是不是?”
  陈太初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系着的麻绳上头,胸口起伏了几下,用力点了点头:“是。定然要收复秦州。”
  刘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旁边一直文火炖着鸡汤的大砂锅边,探手从炭炉下头掏出一把菜刀来:“西夏狗连把菜刀也要搜走,看他们多怕我们秦州人,靠着高似那王八蛋就想霸占我们秦州,呸——”他把菜刀在衣袖上擦了擦:“我们等着呢。”
  三人出了大城城门,穿过纪城,又通过层层查验问询,才从阜康门进了西城。往日华严街是秦州和吐蕃、羌族、西夏茶马互市的地方,榷场就在华严街之北,如今铺子门还开着,却再无游人如织市井繁荣的景象。那因李太白而出名的“醉月楼”也门可罗雀。
  昔日飞将军李广的后人聚居的飞将巷门口,牌坊森然,飞将石横在牌坊下,千余年来已被人摩挲得十分光滑。站立着几十个重甲西夏军士,正在盘查过往百姓,一旁已有十几个男子被锁上了镣铐。
  进了飞将巷,家家户户门前挂的都是李宅的牌匾,门上贴着两张一掌宽的白纸条,不少人家的大门损毁得厉害,处处都有焦黑和已经不显眼的血色。正如刘六所言,家家有人亡,户户不举丧。陈太初目光扫过一张张白纸,破城那日的惨烈无需言述就在眼前。
  走了几十步,遇到两批军士,都用西夏语高声提醒他们小心一些,切莫落单。两三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见到他们三个,也不退让,反而站稳了,挺直了背对他们视若无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秦地秦人的血性,即便老了,也一样脊梁挺得笔直。陈太初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匆匆而过。
  ※
  临近黄昏,换了一身紫色亲王公服赵栩,坐着轮椅慢慢进了都堂。都堂内已经点亮了各处的琉璃灯、立灯和烛火,亮如白昼。众臣见了礼,按班序各自入座。
  “抬进来。”赵栩挥了挥手。
  八位禁军跟着阁门舍人,抬了一张长桌入内,轻轻掀起上头蒙着的红锦。众人上前一看,个个倒吸了一凉气,震惊无比。
  这一幅大赵舆图,不是羊皮纸绘制而成,而是真真切切的山峦叠嶂,江河纵横。以沙为盘,以木和石造城,栩栩如生的边境重镇,城墙、战马、旌旗和军士都清清楚楚,一砖一石,甲胄兵器,山山水水,无不和真物一般,明知是造出来的,不少大臣依然忍不住伸手去碰一碰。
  苏瞻激动地转身朝赵栩拱手道:“殿下天纵奇才,实乃大赵之幸!”
  张子厚鼻孔里轻轻出了一口气,斜睨了他一眼。你苏和重现在才知道未免晚了些。这套舆图从侦查到绘制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在文思院两百多人分开制作了三个多月,再由燕王殿下和陈青、陈太初亲自查验组合安装,委实可称天下第一。
  赵栩漫声道:“枢密院的几位使相还请看一看,燕云十六州、京东两路、河北两路、永兴军路、秦凤路各军事重镇,还有契丹、西夏同我大赵接壤的地方可有谬误。”
  朱相、曾相带着枢密院的官员们仔细查看后纷纷叹道:“若行军布阵有此舆图,岂有不胜之理?”
  赵栩接过内侍押班成墨递上的一根细长竹枝,轻点在舆图之上:“有此图在,相信本王和众臣工不至于纸上谈兵了。诸位可见,燕云十六州横跨东西一千二百里,南北纵横四百里,长城和燕山、太行山尽收彀中。从此处直下,须臾可抵黄河,太原府危在旦夕。从瀛洲莫州而下,真定府岌岌可危。澶州之盟后,大赵和契丹近百年未起兵事。”
  赵栩扫了众臣一眼:“不如先听一听和重和诸位相公的高见。女真以燕云十六州换我大赵出兵攻打契丹,究竟打还是不打?”
  苏瞻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苏某以为,大赵和女真这盟约不可缔结。”他指着幽州道:“昔年高粱河一战,太宗收复燕州幽州,万民欢庆,烹牛宰羊,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时隔近百年,我大赵子民称燕云百姓为什么?”
  赵昪叹息道:“虏。河北两路百姓称之为虏。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对大赵也甚防备。”
  苏瞻扬声道:“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若燕云十六州百姓视大赵为异国,视契丹为归宿,又岂会再有相迎王师之举?一旦出兵,无民心归顺,拔寨攻城,必事倍功半。此乃民心不顺也。”
  赵栩目光幽幽注视在舆图之上,近百年来,大赵历代君王,谁不想收复燕云?
  苏瞻又道:“当下西夏已侵至京兆府,若再和契丹开战——”他指向河北两路京东两路:“先说河北两路不但不能助永兴军路一臂之力,还要面对燕云铁骑。契丹虽然上京已破,五京丢了上京和东京,但还有三京尚在。如今寿昌帝退至中京大定府,契丹仍有大半国土未失,兵力也达三十万,不可小觑其哀兵之力。若同时对战西夏和契丹,朝廷无论人力还是财力只会捉襟见肘,无法调度。”
  谢相拱手道:“苏相此言虽有理,但我们也可虚张声势,佯装攻打燕云这一片,等女真啃完硬骨头,坐收渔翁之利。何况燕云十六州想来财厚物丰,何愁没有财粮供给?”
  苏瞻笑道:“若谢相乃是女真人,铁骑横扫契丹后,你是趁势南进中原,还是勒马拱手相让燕云这一片?唇亡齿寒,如今女真和大赵相隔千里,契丹西京道南京道中京道,可看成大赵的屏障。若我等再攻打契丹,岂不合了女真远交近攻之意?诸位难道忘记当年始皇帝是如何一统天下的?”
  朱相皱眉道:“和重太过小心了。如今陈青去了京兆府,利州路的援军三万人已到了熙河路,永兴军路的各军也都已往京兆府集结,梁氏贸然急进,只有兰州秦州凤州这一路供应粮草,京兆府守上两个月,夏军粮草必将不济。河北两路和京东两路,驻扎着二十万大军,趁契丹人心惶惶时拿下燕云才是上策。和女真结盟不过是有个名正言顺收复燕云的名头,免得女真他日出尔反尔。”
  赵栩点了点太行山的山脊:“连朱相都是只想利用女真,诸位想一想,那女真又岂会真心同大赵结盟?他们也只是想利用我们牵制住契丹的军力而已。敢与虎狼同行者,必猛兽也。然而,本朝历来布兵乃强干弱枝之势。河北、京东四路仅有不到百将,还不如永兴军路秦凤路两路。本王年少时就在河北两路代先帝巡视犒军,所见军卒,绵羊也。能挽弓一石二斗者,百中有一,甚至有弓箭手仅能用七斗弓。”
  枢密院的几位官员脸上一红。
  “一过太行山,皆是平原。”赵栩手中竹枝连点:“若无重甲骑兵,靠步军,诸位想一想歧沟关一战,死伤无数,沙河壅塞,直退到雄州才喘过气来。如今我大赵这四路有多少战马可用?比起契丹马、夏马、女真马,有何优势?日行八百不得,日行六百不得,日行三百亦不得。以步军战骑军,有何优势?”
  御史中丞邓宛出列道:“殿下所言极是,此非常时刻,朝廷不可再轻易出兵,入夏以来,福建、两浙多水患,供京师禁军之漕粮尚需精打细算,若再攻打契丹,只怕米价飞涨,百姓生活艰难。”
  赵栩看向户部尚书:“如今京兆府用兵,河北、陕西、河东调粮银几何?可有统计出来了?”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同时出列。户部尚书唐阗拱手道:“禀殿下、各位相公,京西两路援赠粮草已折合银四百万贯,永兴军路十五天来,渭、泾等八州新招义勇合计七万余人,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文,饷银七百文。京兆府所存粮草,二十万大军可食三个月。”
  曾相皱起眉头:“唐尚书,可算错了?这三十年,因司马相公上疏,二十三路中,只永兴军路独独得以免除赋税,京兆府历来存粮为西北最丰,二十万大军怎会只够吃三个月?”
  兵部尚书拱手道:“曾相,京兆府如今二十万大军,随军民夫六十万往返运送辎重粮饷。哪一人不要吃饭?利州路三万人从四川入熙河路,还带了八万民夫背粮,京兆府粮仓虽丰,若无京西路援赠,两个月便粮绝也。”
  众臣都知这打仗行军,绝非只靠军卒战力,辎重粮草更为重要,听到这些数字,都堂内一片寂静。
  赵栩点头道:“不错,高似破我大赵秦州城,伤亡军民三万余人,岂能是他一人所为?女真装聋作哑,推诿在阮玉郎身上,虎狼之心也。高似此人,武力盖世,值当八州十万雄军,若放虎归山,实乃大赵之祸。故我大赵既不结盟,也不放人,暂且拖延不给回复,但好生礼遇高似,减女真防备之心。”
  半个时辰后,各部重臣退出了都堂,只剩下宰执、定王和张子厚等人。
  赵栩环视着他们,竹枝点在契丹中京大定府城池上:“本王意欲私下前往中京,续契丹大赵之盟约,助契丹守住中京道。宫中诸事请皇太叔翁和大娘娘做主,朝中诸事请苏瞻你和各位相公主持。本王欲借契丹五万骑兵自西京大同府出发,会合河东路太原府精兵西下,攻取夏州,直捣兴庆府。”他声量不高,却不容质疑。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殿下——万万不可!”劝阻声此起彼伏。
  张子厚默默注视着轮椅上风轻云淡的赵栩,胸中豪情万丈。他有幸亲眼得见,并能为他效犬马之劳。大赵一朝终于又有了一位盖世英主。阮玉郎又有何可惧?
  ※
  戌正时分,汴京已入夜,汴河上灯火流离。这时的秦州城,夕阳还在城西挂着,已经开始全城宵禁。一队队士兵往返巡查,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沿街的铺子早早关了门,看着似一座空城。
  客栈里,陈太初和种麟对坐饮酒。依旧穿着男装的穆辛夷耷拉着脑袋,双眼还肿着,鼻头也红红的,认真地撕着一个油饼,手指头也烫红了。
  吴掌柜指挥伙计将槅扇门上好,只留了一扇,挂出去一盏灯笼,上头却写着一个“穆”字。
  “司主很快就到。”吴掌柜替陈太初换了一坛子酒,低声道。
  种麟从穆辛夷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块油饼,包了一片羊肉塞进嘴里,嘟囔起来:“你这女娃娃真奇怪,烂西瓜吃得欢,那鸡丝馄饨倒不吃。太初外婆做的野菜饼你也不吃,这油饼倒吃了第三张。”该哭的时候不哭,该笑的时候不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她就是那个傻子,哪里不傻了?反正他种麟看不出来。
  陈太初夹了一片牛肉放在穆辛夷盘子里:“吃吧,不让你见我外翁外婆,是我的主意,对不住。”他和种麟的谋算,事关重大,绝不能给李穆桃知道,索性让穆辛夷一无所知才更放心。
  穆辛夷抬起眼:“我不是难过你不让我见你外翁外婆。我阿姊那样对不住你家,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而且你们肯定有许多话说,有许多事要商量。我只是难过这座城,还有这些人——,不只是刘六家的,飞将巷李家的,不只是你外翁外婆,还有在这里的西夏人,我看见他们也难过得很——”她哽咽着摇了摇头:“你是对的,是他们不对。可也不是他们不对,是梁太后不对。其实也不是她不对,是贪念不对,是打仗这件事不对。”
  陈太初给她倒了一碗酒:“我明白你的意思,梁氏她虽然是汉人,却也是西夏人,她做的也是她认为对的事情。这世上,人人都觉得自己做的才是对的。小鱼,你不一样,你有恻隐之心,不分族群,不分国家。别觉得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或者是不好的。你很好。你是西夏人,可你也明白秦州百姓的苦,为他们难过,若有赵国的人要伤你,也得先过我这一关。”他放下筷子,看向门外。
  “谁敢伤我家阿辛一根汗毛,自有我卫慕元焘出手。还用不着你一个赵国人出头。”卫慕元焘大步迈入客栈。夕阳似乎还在他头上脸上流连忘返。他高大魁梧的身型遮住了最后一丝余晖。
  客栈的最后一扇槅扇门,掩了起来。门外站满了卫慕元焘的亲兵。
  

第四卷 春回积雪层冰里
  

第239章
  卫慕元焘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先看了看陈太初和种麟, 才看向穆辛夷。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轻轻放在她面前, 粗长的手指笨拙地揭开上头的麻绳, 摊开麻纸, 里面是满满一包饴糖, 淡淡的金色暖暖的。
  “阿辛, 我是兰州的元焘大哥。你别怕, 记得这个吗?你爱吃糖,你阿姊爱吃蜜饯。”卫慕元焘指了指饴糖,赔着小心:“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你阿姊过两天就来接你。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穆辛夷看着那包糖, 忽地抬起头:“元焘大哥,我不傻了,我认得你,我不跟你走。
  卫慕元焘一愣:“阿辛?”
  “元焘大哥你有把波斯宝刀,上头镶着许多红的绿的蓝的各种宝石, 你有个妾侍擅自拔出,就被你砍了双手。你后来又买了三个手很好看的妾侍。”穆辛夷低声说:“你对阿姊和我很好, 可是你太凶了, 我不跟你走。我留在这里等阿姊。元焘大哥, 你把元初大哥还给陈太初吧。”
  卫慕元焘的黑脸更黑了,这还不傻?还不如以前好呢。
  “你阿姊特地交待,她看见了你, 才能把陈元初放出来。”卫慕元焘意味深长地看向陈太初:“你们最好不要妄动,也别给我惹麻烦。
  陈太初看向手边的酒坛:“我大哥是中毒还是成了废人?”
  穆辛夷和种麟都一愣。
  卫慕元焘眸色一亮:“你就是阿辛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她的陈太初?”
  陈太初的手按上了酒坛:“在下陈太初。”
  “你是个聪明人。你大哥的毒是太后下的,只有她能解。手筋脚筋也是太后下的手。毒不解就死,毒解了也是一辈子废人。”卫慕元焘轻描淡写地道:“他宁死不降,要不是阿桃和我暗中照应,早就是尸体一具了。太后说的是,只要一张脸还在,无手无腿都不要紧。能活着交给你,也不容易。”
  陈太初抿唇不语,盖在酒坛上的修长手指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满满平复下去。是,大哥还活着就好。他早料到李穆桃敢担保帮他救出大哥,一定是因为大哥已经对西夏没有了威胁。李穆桃再与梁氏不和,也不会做对西夏真正不利的事。正如自己再怎么愿意照顾穆辛夷,也绝不会因为她做任何对不起大赵的事。
  这些天往返兴庆府,陈太初看得很明白:李穆桃要逼梁氏退兵,并不是为了和大赵和解或是感念陈家当年收留她们,更不是感恩爹爹教她武艺或她和大哥的往日情分。西夏百姓不想战,物价飞涨,粮食空仓,男子甚至孩子都被逼着上了战场,民怨沸腾。西夏朝廷里党项贵族和汉官不和,党同伐异。十二军司里四个军司对梁氏不满,互斗严重。只要京兆府守上一两个月,梁氏进不得,退也不得,被利州路熙河路援军还有永兴军路东西夹攻,除了溃败退回兰州,别无他法。李穆桃想要宫变掌权,借自己的力借陈家的力借大赵的力,最省事不过。
  明知道大哥已经是废人,还利用大哥让自己救她的妹妹,让她行事再无后顾之忧。利用大赵诱西夏大军深入,好让她趁西夏退军时名正言顺地夺取军国大权。李穆桃真是好算计。
  想起那夜大哥在自己屋里喝醉了,喃喃重复说着总会忘记的,总有一天会忘记的。陈太初的心被猛然扎了一刀。他已经可以做到想起阿妧和六郎时波澜不惊,可大哥这些年的心思,他却没办法不痛心。
  穆辛夷的目光落在陈太初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手上,用力眨了眨眼,轻声又坚决地开口道:“我在这里等我阿姊,我不走。”
  卫慕元焘看了她片刻,见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正强忍着不掉下来。“砰”地站了起来:“好。你们这两日哪里也不要去,我的人会一直守着。”他看向陈太初:“你若敢有异动,我麾下等着屠城的人可就不一定忍得住了。”
  陈太初双目如电,手中酒坛突然炸了开来,烈酒淌下,桌面上湿了一大片,酒顺着桌缝无声地流下,滴在了穆辛夷和种麟两人的腿上。
  槅扇门开了又关上,外间的天终于黑了下来。
  穆辛夷看着桌面上的酒,像浅水的小河,往几条桌缝里慢慢地汇去,腿上湿的地方越来越大,她眨了眨眼,桌面上的酒水多了几滴,只有极轻极轻的声音,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声音,是她错以为有声音,眼泪又怎会有声?
  陈太初一动不动,片刻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极稳地踏上了楼梯。他修长的身型依然笔直如松,在楼梯上投下的影子,却断成了一截一截,随着他的转身,扭曲了一下,又再一截一截地跟着他上楼去了。
  种麟一拳砸在桌面上,溅起了一些酒水花,他看了看穆辛夷,捏紧了拳头,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可撒,站起身狠狠瞪了穆辛夷一眼,也上楼去了。
  许久,吴掌柜轻轻把那包着饴糖的油纸包挪了开来,看着一动不动的穆辛夷躬身道:“辛公主,一路苦得很,早些上去歇息吧——吃点饴糖吧。”有时候,不傻,比傻可怜多了。人呐,争得到运,争不过命。吴掌柜无声叹息着,默默擦去桌上还残余的酒汁,一下,再一下。
  ※
  都堂里的宰执们跟着赵栩和定王在偏殿里用了些素食,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劝谏赵栩。
  赵昪看苏瞻和张子厚均未曾劝阻,便也放弃了,这位殿下,驱逐吴王,起复苏瞻,定军国大计,样样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想要说服他,比登天还难。燕王所要做的,无疑是当下四国局势对大赵最有利的上上策,但他身为监国摄政,以身涉险,又面临阮玉郎的暗中窥伺,此行实在危机四伏。
  赵栩举起手扬声道:“诸位担忧本王安危,六郎很是感动,当坦诚相待。各位看一看如今的四国情势,和三年前先帝昏迷时是否极相似?宫中纷乱、西夏入侵、女真攻打契丹,不同的是三年前有房十三作乱,现在是福建两浙水患。”
  谢相等人仔细一想,面面相觑不寒而栗。
  赵栩手中竹枝指着河北东路及大名府:“阮玉郎悉心布局几十年,如果诸位料想他只有这点搅乱前朝后廷的能耐,未免太小瞧了他。本王和他交手七年,这次和他近身相处半日夜,可以断定他的杀招应该还在用兵和民乱上。河北东路以大名府为中心,应该已经是阮玉郎除汴京以外的一大巢穴。”
  几位相公不禁摇着头,不敢相信赵栩的判断。
  “不出意外的话,一旦大赵对契丹用兵,最后河北东路必定会临阵倒戈,从大名府直下汴京仅有六百里路,骑兵如果备空马一匹,身背三日干粮,两日夜可抵京师,加上他留在汴京的内应,京师危矣。若再有女真铁骑做后盾,挟燕云十六州的粮草,日行七十里,大军十天即可杀至汴京。”赵栩正色道:“本王绝非危言耸听,三年来奉先帝密旨,本王麾下近两百斥候在河北两路暗查,屡次发现阮玉郎的人和线索,却始终不能将之一网打尽。”
  谢相皱起眉:“殿下,福建和两浙入春以来并无洪讯,水患也的确来得蹊跷——”
  赵栩点头道:“工部和营造的人前日已经从开封出发前往这三地勘察。不怕天灾,只怕人祸。仔细查看刑部和大理寺的旧档,近十年来也是福建和两浙贪腐最多,而阮玉郎和蔡佑党羽当年正是在福建和两浙最为猖獗。”
  苏瞻黯然道:“若是人祸,阮玉郎丧心病狂实在令人发指。他只需揭露官员贪腐导致堤溃,万民恨的不只是那硕鼠,更会恨朝廷。他这是要‘救万民于水火’。”
  谢相拱手道:“殿下洞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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