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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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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青便走了过来,轻声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沈瓷“嗯”了一声,仍保持着抚摸的动作,半晌后才站起身,说道:“以后,紫貂就交给你照料了,别饿着它,也别给吃多了。”她看着竹青的眼睛,笑了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马宁欺负了。”
    竹青听了这话,眼眶不禁微微泛红。她刚过了几天新婚的甜蜜日子,但念及沈瓷即将远行,还是很快结束了假日,帮衬着料理各项事务。
    “姑娘,这两年竹青受姑娘关照颇多,今后您若有什么需要,别忘了捎个信给我,我和马宁都感念着您。”
    沈瓷点点头,不愿再刻意营造伤感的氛围,拎起自己的行装,在竹青的陪同下,转身朝外走去。
    一路信步,处处皆是回忆。这亭榭楼阁、雕甍画栋,这荷池清莲、纤香盈袖,连带着过往的情思与付出,都静静地留在了这里。
    朱见濂没在临走之前同她道别,沈瓷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失落的,本以为迈出王府便是独自远行的路途,却没想到,门外是一派她未曾料到的景象。
    丫鬟们匆匆忙忙抱着大箱小箱,一个接一个往马车上装。随侍站了两排,浩浩荡荡地立在一旁。朱见濂站着看了一会儿,见行李已经装了快十箱,连忙摆摆手道:“我就去避个暑,又没多久,谁收拾的行装,怎么这样多?”
    旁边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挪步过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是……是奴婢收的。”
    朱见濂面有不悦:“秋兰呢?我的惯常风格她知道,让她来清点,该卸下的就给我卸下。”
    小丫鬟垂着头,吞吞吐吐道:“秋兰姐姐昨日清晨便不舒服,说是头昏沉沉的,拖了一天,今早府中大夫说她身体虚弱,这次恐怕不能与世子同行了。”
    朱见濂闻言,方才的不悦顿时扫了一半,体谅道:“也好,她平日劳累,趁此机会休息几日也是应该。”说罢,便自己上前,把各个箱子打开随意看了两眼,胡乱卸下几件,觉得轻简了不少,才道:“就这样吧,可以出发了。”
    沈瓷呆呆看着朱见濂的一举一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朱见濂便转头瞧见了她。
    他人走过来,脸上乐呵呵的:“姑娘等在这儿做什么呢?”他作势思索,明知故问道:“姑娘也是今日出发?”
    沈瓷木然地点了点头。
    朱见濂朗朗笑了两声:“那刚好,我今日也出发去婺源,干脆同行一程,路上也有个伴。”
    他没用疑问的语气,干干脆脆地说完,压根不等她回答,又偏过头向一旁的丫鬟吩咐道:“你们三个,回去照顾秋兰,我用不着这么多人。”
    沈瓷立在原地,心中不禁染了几分侥幸,虽然他并不是为了给她送行,但机缘巧合下能够同行一程,已是极大的安慰。
    趁着朱见濂吩咐下人的时候,她碰了碰身边的竹青,好奇问道:“你知不知道,世子这次去婺源,是要做什么的?”
    竹青望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我听灶房的厨娘讲,世子爷受邀参加了婺源诗茶会,而这主办的人,恰好是方家的世子……”
    只这一句话,她方才的那几分侥幸统统被浇灭得干净,愣了半晌,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方家的世子,方若然小姐的哥哥,他是为了去见那被淮王相中的未婚妻,而自己竟差点以为他是借口要与自己同行……什么叫做痴人说梦,这便是。
    周边的空气阴沉下来,沈瓷心觉万分难捱,叹了口气,同竹青做了最后的告别,便默默走到队列最后,钻入了自己那辆朴素狭窄的马车。
    朱见濂朝下人们指点完毕,一行人终于整装待发。他理了理衣衫,再转头去看,却发现沈瓷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不好意思专程去寻,只左右看了几眼,便瞧见竹青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怀中抱着只呲牙咧嘴的紫貂,正望着队列的最末端,依依不舍地定在原地。那紫貂转转小脑袋,不小心对上了朱见濂直视的目光,身体一僵,赶忙往竹青怀里缩了缩,两只小手窜出来,连眼睛都给蒙住了。
    他看着这情形,突然便觉得胸闷气短,心想这就是她沈瓷教出来的好畜生,看见他还知道躲,小丫头片子能躲哪里去?连句请安都不说,就敢在世子爷之前上了马车,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咬咬牙,迈开步子就往队列的末端走,待那辆低调寒碜的马车终于近在手边时,一把便拉开了门牖上的粗布绉纱。沈瓷就坐在里面,形容镇定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背上却已惊出了一层冷汗。

☆、050 长恨离别

朱见濂站在马车外凝视她半晌,突然就笑了:“姑娘要走了挺高兴吧?我这儿平时照顾您不够周到是吧?平日里温温吞吞,要走了比谁动作都快,可劲儿畅快了对不对?”
    他的笑中藏刀,语气尖刻,几句话就把沈瓷的心揉成了一团烂泥。她张着嘴巴,某些话几乎到了喉咙尖,又被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她看着他,用眼神质问,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要是不走,我呆在这里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有些距离就是一开始注定的,就像现在,他长途跋涉去见他的方家嫡女,而她不忘初心回到她的瓷都故乡,这都是理所应当、恰如其分的轨迹,他现在跑来质问她,自己又能主宰些什么呢?她想到这里,心下悲凉,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可这笑落在朱见濂眼里,却变成了默认,变成了冷嗤,变成了她即将展翅高飞的快乐。
    他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拽起她的胳膊,狠狠往上一提,像拎起一只不听话的小动物,把沈瓷跌跌撞撞地拖下马车。在一众围观的下人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把她扔上自己的车辇,自己也攀了上去,就这样坐稳了,启程了。
    世子爷的车辇内,四面丝绸装裹,冰绡刺绣精致考究。烟紫色的绉纱垂落下来,小桌上还摆着一套莲花纹青白茶具。
    与沈瓷那空无一物的马车相比,两者实在是天上地下。但这华美依然遮掩不住气氛的沉滞,辘辘的车轮声充斥在沉默的车内,直将人闷得喘不过气。
    沈瓷从上车后就保持着同一个坐姿,一动也没动。朱见濂把她扔上来,也什么都不再说,闷着头倚在软榻上。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沈瓷突然觉得如此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轻轻揉了揉发红的眼,终于开口:“世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他缄默不言,好半天才轻哼一声:“你说呢?”
    沈瓷摆正了身体,直视着他:“世子殿下,您着急什么呢?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民女,值得您这么较劲吗?”未等他回答,她已是笑了笑,自问自答:“不值得。”
    她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个人,想着他的好处,他的胡诌,他似是而非的关心,整个人便渐渐柔软下来。离别之际,她一点也不想同他这样较劲,因而只是想一想,情绪便很快顺从下来。
    车辇行驶得稳稳当当,她伏下身子,挪到朱见濂脚边,替他将杯子里的茶满上,递呈给他。朱见濂没犹豫,径直接了过来,沈瓷等着他喝完放下,才再开口道:“我要走了,今后啊,想必同您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本来有些话是不该说的,但恰好这一路与您同行,便索性说着玩,您且当个笑话听听。”
    朱见濂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便被捏紧了。他将目光转过去,看见她整齐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仿佛真的是要说一个笑话。
    沈瓷整理了一番情绪,尽力以一种前尘往事的口吻,语调轻巧地说:“我老实同您讲,您可别怪罪。其实我胆大包天,真的对您存了喜欢的心思。沈瓷情知配不上您,家父又还有遗愿未完成,因而知晓自己与您绝无可能。现在好了,您即将迎娶高门府邸的官家小姐,我也要回到我该呆的地方,今后不再见面,才敢冒昧把这陈年旧事说予您听。”
    她一席话马不停蹄地说完,几乎没有换过气,生怕言语一断,该说的便说不全了。
    沈瓷的话音落下,过了许久,马车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朱见濂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把她的话重新过滤了一番,确定自己算是听明白了。
    她表明心迹的同时,又决然地拒绝,甚至说出了再不见面这样的话语。这哪里是在剖白感情,分明是在划清界限。
    他看着她跪在他面前,替他端茶送水,姿态恭敬,分明是曲意讨好的模样。可是,她的俯首帖耳、千随百顺无论多么循规蹈矩,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淡漠和敷衍。这是他早就发现的事情,最开始是应用到朱子衿身上,而现在却用到了他这里。她说的是爱慕的话,用的是渴盼的眼,可实际上做的,却是绝情的事。
    朱见濂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朗朗,霎时将寂静的氛围打破。他伸出手来指着她,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姑娘你这么急着拒绝,不会,不会是以为我真对你有意思吧?”
    沈瓷愣了愣,方才的气定神闲都不见,只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世子爷……”她看他笑得腰都弯了,伸出手去扶他,朱见濂却一把将她的手弹开,渐渐敛下了笑容,他憋着一张正经的脸,撑了不到须臾,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又咧嘴笑开了。
    “姑娘啊,小瓷片儿啊,你考虑得真是太多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就算只有前面那半段话,你难道以为我会强迫你回到王府吗?”他笑得更大声,乐不可支:“别的咱们不提,就说你这脸吧,你的脸才巴掌大一点小。还有你这腿,这么短一截……”
    沈瓷轻轻插嘴:“那是因为我个头不高。”
    “对对,你的小矮个,哈哈哈哈。”他笑得眼睛都红了,眼泪积在眼角:“还有你没曲线的身材,哈哈哈哈。”他看着她,手指戳戳她的肩:“你说,你就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怎么可能……”
    沈瓷不说话了,等着他把话说完。
    “算了,我懒得再说了。”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住了嘴,扯过一只宝相花纹的锦织软垫,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后:“可惜你要在景德镇离开了,不然让你见见方家的方若然小姐,人人赞她高挑俏丽,那才是美人……”
    沈瓷还是跪着,身体却已经僵硬了。她默默听完他这番话,四肢百骸都似被抽离了一般。她闭上眼,像是真的认真做了思考,良久,才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开口:“世子爷……”
    朱见濂坐直了身体看她。
    此时此刻,他脸上那些夸张的笑容都消散了,背脊直挺挺的,似乎在暗暗期盼着什么。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在这时带了点眼巴巴的味道。
    可是沈瓷并没有看到,她只是低着头,慢慢张开了嘴,完全理解、心悦诚服一般,深深叩首道:“……世子爷,您说得是。”
    朱见濂挺直的脊梁一下便垮掉了。
    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车队又行了片刻,马车外的丫鬟怯生生地跑到窗边请示道:“世子殿下,清心湖到了,世子是否需要下车观赏,稍作休整?”
    朱见濂轻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确很需要清一清心,静一静气。由是,他应允了一声,那窗外的丫鬟便赶忙跑去队前通报,未几,整只车队便都停了下来。
    朱见濂掀开了车帘,却没有立马跳下车,他背对着沈瓷,望着车外的天光云影,说道:“我这一路游山玩水,想必会耽误姑娘的行程。你的马车还在队伍最后,可以自己先行离开。”
    说完,也未等沈瓷回答,便干净利索地跳下了马车,逐客令下得毫无辗转余地。
    沈瓷呆立片刻,敛了敛衣裙,待朱见濂走远了,才慢慢扶着门沿下车。她的腿还是瘫软的,脑中一片空白,孤身一人回到了那辆低调寒碜的小马车,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坐在车内,她轻轻将窗口的粗布绉纱掀开一角,见世子爷面向着碧波湖水,未有回头的打算,才完全放下绉纱,对车夫道:“走吧。”
    瘦马牵动着车,步伐哒哒地向前走着,渐渐便离车队远去了。沈瓷闭上了眼,头靠在车壁上,只觉身心交病、疲惫不堪,在这有节奏的震动声中,渐渐虚弱地昏睡过去……
    而清心湖畔,朱见濂望着一脉平息的静静湖水,心中堵得要命,他沉吟良久,没有回头,耳朵却将那阵孤单的马蹄声收在心底。待确定沈瓷已经离开后,才慢慢转回身,命令道:“所有人都听清楚,此行不去婺源了,调头,回王府!”

☆、051 身世昭然

就在朱见濂一行踏上了前往婺源的路途后,王府的一切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秋兰从昨日起,头脑便有些浑噩,到了临行这天的清晨,已是精神萎靡,不得已留在了王府。府中的大夫来看,只说她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没有大碍,过了不久便会好。
    她放下了心,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修养,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有心人安排好了。
    杜氏母子被禁足良久,虽说衣食无忧,但毕竟被限制了自由。杜氏的父母得到消息,曾亲自来到淮王府调解,却奈何如今家族失势,再加之杜家吞了淮王府不少钱,终究还是无声妥协。在侍卫的监督下,他们同杜氏见了一面,瞧着杜氏依旧锦衣玉食,虽成了侧室,却没遭什么大罪,便也不再过问。
    杜氏苦闷,又没了倚仗,只得三番五次让下人通传王爷,想要寻几日自由,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可这一次,距离她上次请求的日子已经过了十余日,本以为又是无望,却在今日,万分意外地得到了解禁的应允。
    杜氏惊讶,忙问通传那人:“王爷今日为何应允?可有缘由?”
    那人想了想,道:“大概是世子殿下去了婺源,大约要二十日后才回来。”
    一时间,杜氏的心情又喜又怒。喜的是,淮王终究不忍让她们一直禁足,终于能出来活动几日;怒的是,她竟只能在朱见濂游山玩水时才能得到这点微薄的自由,由此对他、还有他的随身侍女秋兰,更加恨之入骨……
    朱见濂是走了,可没过多久,不用杜氏自己问,贴身侍女碧香便匆忙跑来,贴在杜氏的耳边说:“夫人,我无意中听到下人们说起,秋兰病了,没随朱见濂去婺源。”
    杜氏眼前一亮,如今她失了王妃之位,若想继续在王府呆下去,朱见濂是动不得了,可她这满腔的怨气能找谁发泄呢?不能寻世子,悄无声息地惩罚一个丫鬟总可以吧……
    杜氏磨磨牙,在心底盘算着法子。她本想让碧香下毒混在秋兰的汤药中,但她的房间早在软禁之前便被搜刮过,这两日自由活动的范围又仅在王府内,怕是寻不得药物。
    杜氏闷哼一声:“这样也好,喝了药,无声无息睡在梦里,岂能如此便宜了她。碧香,你来,你这样做……”
    她拉过碧香,在耳边轻语了几句,又从房中取出三锭金子,塞进碧香的手里。如今,她这华美宅院,除了金银珠宝,也没别的东西了。如此想想也是悲哀,但这悲哀,亦恰恰成为她行凶的武器。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简直超过了她的想象。
    没了朱见濂的院落,护卫和丫鬟所剩无几,只余下空空荡荡的一片。按常理而言,就算主子走了,人丁也不至于这样稀少。但此时此刻,不怀好意的碧香惊心胆颤,压根没顾着想这些,只觉一路异常畅通,毫无阻碍便到了秋兰的房门口。
    透过窗缝朝里打量,屋子里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碧香推门走了进去。
    秋兰躺在床榻上,呼吸还有些虚浮。她紧闭双眼,似乎疲倦至极,模模糊糊中听到脚步声,睁开一只眼去看,正看见碧香站在床边,阴沉沉地看着她,唇角带着诡谲的笑意。
    秋兰手中的床单一下子就抓紧了。
    “你,你怎么逃出来的?”秋兰呼吸不匀,警惕看她。
    碧香轻巧一笑:“不是逃,是王爷恩准的,如今世子远行,王爷立马便取消了禁足的命令。”
    秋兰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碧香伸出手,三锭黄灿灿的金子在掌心闪耀:“这是王妃娘娘赏赐给你的。”
    秋兰苍白着嘴唇冷笑:“她早就不是王妃了,她的儿子也做不了世子,永远做不了。”
    碧香猛地收紧手中的金锭,虚着眼睛看她,半晌笑道:“对,我家夫人如今已经不是王妃了。但是,这是谁害的?又是谁顶替她的儿子做了世子?”她向前走了一步,坐在床榻边,声音压低下来:“秋兰,你主子夺走了我主子的东西,他不偿还,便只能你来了。你终归不过是主子身边的奴才而已,贱命一条,我家夫人肯关注你,已是你的荣幸了。”
    秋兰从她的话语中觉出异样,这人不是来争辩的,是来要命的。秋兰的胸口起伏,瞪大了眼睛,拼劲全身力气,刚大喊了一句“来人!”,便被碧香猛地捂住了嘴。
    秋兰本就身体虚弱,如今受人钳制,更是无力反抗。刚才那句叫喊已花了她大半的力气,可等了半晌,门外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她霎时就明白了这一切的到底是谁的手笔。
    世子远行,身体不适,解除禁足,清空门人,最后再使这么一招借刀杀人,她效忠了十余年的淮王,终是将刀刃对准了她……
    那一刻,心中的薄凉与自嘲几乎将她整个人掩埋在浑噩的沙尘之中。她看着碧香拿出手中的金子,一锭一锭地塞进她的嘴里。窄窄的喉管被坚实的硬度堵住,第一锭还能顺利穿过喉管,进到她的胃里,到第二三锭连续卡入时,只死死将喉咙封住,无法呼吸,好半天才坠入肠道。她满脸泪水,无力反抗,绝望至极。呜咽唤着世子爷的名字,心中却明白,他绝不可能会在此时出现……
    *****
    碧香离开世子爷的院落时,消息同时也传到了淮王那里。
    强行吞金,不会马上致命,却会因疼痛难忍而折磨致死。他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时候,并未想到,杜氏竟会用这样狠绝的法子。
    在他对杜氏的了解里,秋兰或许会受刑,或许会失贞,或许会缺胳膊少腿,届时,淮王便会以她不宜呆在世子身边为由,在朱见濂回来之前,给她一笔钱,将她送到一个难寻的村落。他并不想要她的命。
    可淮王没有料到,杜氏被禁足的日子里,不光没有收敛,反倒被激发得更加极端,竟是直接使出了这种残忍的法子。
    他的心里说不清地矛盾,可如今事已至此,再难回头。他听完了消息,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嘱咐了一句:“下去吧,别让任何人打扰秋兰。”。
    淮王脚步虚浮,踽踽迈入内室之中。心中想着,如此,世子的身世便能永远尘封了吧。他这样宽慰着自己,为自己失策的计谋寻求借口,却没有料到,此时朱见濂的车辇,已提前踏上了返程的归途……
    *****
    朱见濂与沈瓷分开行路后,调头便回了王府。诗茶会不想去了,世子妃不想见了,满心破罐破摔的冲动。
    他如今只想回王府好好睡一觉。
    可既然他根本不想去,当初又为什么要踏上行程呢?
    他想了想,终于回忆起来,这是秋兰的主意,是秋兰想随他去婺源避暑,结果她没去成,也让他白跑了一趟。朱见濂坐在沉闷闷的马车中,又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他想,对,回去得先说一说秋兰,然后再去好好睡一觉。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秋兰,已是气数将尽,只仰头躺在床榻,独自望着空荡荡的屋顶,等待生命在痛苦中一点点消耗殆尽……
    朱见濂回到王府,未等拆卸行装,便匆忙朝秋兰的住处赶去。他心中有无奈需要发泄,二话不说便推开了门,恍然一看,却发现秋兰已是脸色惨白,嘴角溢出血,流得满床都是。
    朱见濂一瞬间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大声唤她的名字:“秋兰?秋兰!”他心急如焚,转头就朝门外吼:“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来啊!”
    “没……没用的,世子爷。”秋兰的一字一句像是用血凝成,她头没动,眼睛睁大,泪水慢慢滑下来,这样无力和悲哀。
    朱见濂靠近,颤抖着声音劝慰她:“秋兰,你再等等,再等等,大夫马上来了。”
    “别让其他人进来……”秋兰艰难地挤出话语:“奴婢,奴婢有话同您说……”
    “好,好,你说,我听着。”他扶住她的肩,试图给予她支持。
    秋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一边忍耐着巨大的痛楚,一边将所剩的气力汇于舌尖:“世子爷,夏莲,夏莲她才是你的亲生母亲,死于四年前王爷入京述职之时。杀她的人……”秋兰喘着粗气,这条命已在生死一线:“下令杀她的人,是万贵妃,动手的人,是汪直……”
    朱见濂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秋兰回光返照,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就把他的手握住了,死死的,毫不退让,眼中含着哀求和决绝:“奴婢,奴婢照顾了您十几年,请您一定要相信,一定要……”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同一条没挂好的绸子,软软地垂落下去,只有那只手,还紧紧地挂在他的腕上,似在强调她最后的话语……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听说世子突然折返的淮王和提着药箱的大夫匆匆赶来,于同一时间跨过门槛。大夫上前,探了探秋兰的鼻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很快告退。而淮王愣在原地,望着秋兰那只抓着朱见濂的手,惴惴悬挂着不详的预感。
    千算万算,最后还是算漏了一环。
    朱见濂呆呆望着秋兰的青筋突起的指节,心中的某些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就在这一日,这一刻,那个散漫不羁的世子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紧握的拳头,和重燃的信念。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这陈年旧事,过往纠葛,携着蚀骨的痛楚而来,转眼间,又将掀起新的诡谲风云……

☆、052 再回景德

清风习习,鼓入袖中,隔开了肌肤和衣裳,仿佛贴身便是和煦柔风。沈瓷昨夜走到半路,甚是疲惫,便寻了个客栈休息一晚,直到今日巳时才抵达景德镇。
    她谢了车夫,独自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青石板路上,仰头看看这云净天高的气象。夏日灼烈的阳光渐渐透出了炎热,一错眼,便觉得一切都罩上了浅浅的光晕。青石阶下,菁菁素草冒了个头,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轻柔的光泽,仿佛那上面照着的不是阳光,而是灵动的喜悦。
    沈瓷不由提了一下长裙,似怕惊扰了这石阶下的生命。四下张望,青墙黛瓦的一间间屋子里,处处都传递出浓浓的陶瓷气息。透过敞开的窗门,得以看见工匠们细致耐心地制作,透着一股安静详宁的气息。
    这景象她从前见过多次,在景德镇,哪一天不是这样的景象呢?陶瓷,是这里随处可见的主题。她从前并未细心感受过这种氛围,如今阔别返乡,方识得其中滋味。
    两年了,她终于遵循当初的诺言,回到了这里。
    一阵风拂过,翻起了沈瓷的衣袂,她轻轻用手又压了下去,想到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方才的喜悦淡去,转而带了几分忐忑的颤抖。
    檐铃与树枝乱摇,她继续前行,那衣裙却似不触地,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当她终于站在曾经的沈氏瓷铺前,那份紧张和揣测反倒是淡了,化为了时过境迁的苍凉。
    若不是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当真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曾经的沈氏瓷铺早已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馆。
    这饭馆修得相当考究,雕栏玉砌,白石台矶,桌子用的上好红木,细雕了新鲜花样。墙面上挂着水墨书画,亦有意趣。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店内,更显得贵气精致。
    若是从前,沈瓷看见这般阔气的饭馆,必因囊中羞涩而绕路。可如今不同了,她身上还余有卖瓷挣来的银两,加之这饭店便是从前的沈氏瓷铺,没多想便进去了。
    小二见她衣着光鲜,必定是锦衣玉食的人家,上前招呼道:“这位姑娘,您想点些什么菜?”
    “上二三个你们这儿有特色的菜吧。”沈瓷没心思多问,目光徘徊在店内。从前,后院的瓷窑与前方的瓷铺是有墙隔开的,中间只有一道窄门。如今这家店主却是全部打通,做成了一家规模阔绰的饭馆,再无前后之分。果真,这一回来,是什么都变了的。
    小二把菜品端上桌,花菇鸭掌,挂炉山鸡,以及一份枣泥糕。她连日奔波,真的有些饿了,执起筷子尝一尝,纵然吃过许多淮王府烹饪的美味,也不得不承认,这家饭店的食物的确令人口齿留香。
    “姑娘是头一次光顾小店吧?”小二问。
    “嗯,是。”沈瓷不想同他多说,淡淡道:“你去忙吧,挺好吃,我会再光顾的。”
    小二见她心不在焉,也不再多话,很知趣地退下了。可是他们的对话虽然无心,却传入了另一个人的耳里。
    那人原本是背对着沈瓷的,听见了对话,转过头去看,眼睛都瞪大了,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捏住,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阿,阿瓷?”她试探地叫着,几乎不敢相信。沈瓷听了这一声,稍稍一愣,咬了一半的鸭掌停下来,抬起头,竟是在这儿遇见了她从前的好友卫朝夕。
    如今,时隔两年,昔日好友再次见面,竟还是在这事过境迁的店铺内。
    卫朝夕从凳上跳下来,一溜烟坐到了沈瓷旁边,两个人眼对眼看了片刻,卫朝夕突然一个大劲把住沈瓷的肩膀,前前后后使劲摇晃:“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回来都不告诉我,你当我是朋友不?”
    沈瓷被她摇得头都晕了,用手制住她,面色无奈:“我是今天刚回来的,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一到景德镇就奔这儿来了,真不是不告诉你。”
    卫朝夕眨眨眼,有些怀疑:“真的?”
    “真的。”沈瓷的眼神不能更真诚了,虽然她被卫朝夕摇得天昏地暗,但回到景德镇,还有这么个人惦记着她、在乎着她,她心里是温暖的。
    卫朝夕想了想,慢慢松开了沈瓷的肩膀。她伸出手,摸摸沈瓷的脸,又捏捏她的腰,眉眼慢慢就笑开了:“哟,在王府被养得挺好嘛,皮白肉嫩的,看来淮王没亏待你呀。”
    沈瓷原本还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但卫朝夕依旧亲密的言语动作让她放松下来。两年在王府的日子,让她变得隐忍而沉默,竟已忘了与朋友亲近是这般感觉。
    两人的叙旧还没说几语,对面就有人发话了,是卫朝夕的父亲卫宗明。他将方才两人的言语举动收在眼底,用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说道:“朝夕,回来先把饭菜吃了再叙旧。”他顿了顿,看看侧旁的沈瓷,又补充道:“沈姑娘若是不介意,便一起吃吧。”
    沈瓷想到卫宗明从前对她的不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下了头。卫朝夕帮着她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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