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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网版]-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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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池道:“他逃得快,可惜苦了城里那些百姓!噢,似乎皇家那些金枝玉叶更惨。左丞相崔力逼着两宫皇太后降了东胡人,魏国皇宫和诸皇亲权臣的府第金珠财宝被搜罗一空,连崔力自己家都被洗劫得干干净净,娇。妻美妾全成了东胡人的胯下玩物。今日得到消息,东胡人已将皇室宗亲和宫中后妃公主们五百余人押往东胡都城。不过……应该有许多人无法活着走到那里了……”
韩天遥鼻中仿若有血战和屠杀的腐尸气息飘拂,低低一声喟叹,“东胡人的手段,不会比魏人仁慈。”
赵池道:“为安定民心,东胡人没在城里处置他们;但一出城,就把魏国所有皇族男子全部砍杀于路边,而那些尊贵的后妃公主们……成了东胡人的奖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轮。暴……据说很多女人没能捱到第二天早上。想想那些金枝玉叶几时受过这种凌虐?不少公主还没成年呢,着实残忍!估计这一路上日子都不会好过,不知有几个能活到东胡都城。”
韩天遥道:“你可知他们残害魏国宗室的地方是哪里?”
赵池怔了怔,“只听说东胡主帅在出城不远的地方候着。”
韩天遥道:“是青城。”
“青城?”赵池猛地想了起来,“当日徽景之变,魏人掳走怀宗皇帝和大楚三千宗亲,也是经由青城,押往魏人当年的都城上京。”
那是一段大楚君臣不肯细细回顾的历史。
三千后妃宗亲,连同怀宗皇帝,一路遭受羞辱凌虐。未嫁的年少公主们不堪摧残,一个接一个夭折在前往上京的路上;侥幸活到上京的,或被发入洗衣局,或辗转于靺鞨王侯之手,多有被活活折磨至死的。
怀宗皇帝连自己都保全不了,自然顾不上妻妾子女。不知他受尽屈辱,写下“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这等痛彻心肺的词句时,有没有想起他重用奸臣、搜刮“花石纲”以及每数日必御一处。女的丰功伟绩?
百里风霜空绿树,百年兴废又青城。回首仿佛并未经历太多年月,当日对楚人施暴的靺鞨人,一转眼也被东胡人如此凌暴。
可远眺着那处漆黑的城池,连赵池都全无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轻声道:“东胡目前对大楚还算友善,皇上才答应联合他们一起剿灭魏国。也不知他们会不会遵守承诺,在将中京交还给我们。”
韩天遥道:“同是虎狼之辈,我担心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中京没那么好收。不过东胡士气正盛,我等不宜撄其锋芒。先退回许州,让将士们休整一段时间,再看局势如何吧!”
行军之道,不可错失良机,亦不能莽撞冒进。魏帝金瑛逃出,魏人尚有主心骨,便不致太过动荡;靺鞨将士也不愿家国沦入东胡人手中,必定拼死而战。若北魏与东胡再有几场激战,耗去双方元气,于楚军着实是有利无弊之事。
赵池随韩天遥行军许多日子,行。事也渐渐稳重,闻言连忙点头,又叹道:“若说青城之事,是魏人当年的果报,不知如今东胡人的果报又在哪里?”
韩天遥心头有什么抽了下。在血与火的煎熬中模糊的一切,似在瞬间被击破开来,——就如每个午夜梦回时的惊痛和孤寂。
距离他和十一最后一次见面已有近半年的时光。
分别之时,他曾言世间善恶终将有其果报。撇开往事不说,为将者以杀戮为业,纵然一路为国建功,也不是积累福荫之举。唯盼所有果报,只报应于他一身,不会牵涉他那已在深宫中觅得幸福的爱人,不会牵涉他出世即患弱疾的娇儿。
或许,这没有尽头的煎熬,于他已是最残忍的果报。
他转头看向赵池,声音有些哑,“传令后留意雁山。他似乎对打回中京很是热衷,只怕未必愿意领命。”
赵池忙
应道:“是!不过雁大哥虽急于回中京老家,倒也不是鲁莽之人,侯爷待他也好,他断无不领命之理。”
韩天遥待雁山好得其实已让赵池有些嫉妒。
雁山颇勇武,但韩天遥常将他留于自己身侧,极少安排他前往危险之处。几次韩天遥遇险,雁山不惜性命救护,竟也立了不少功劳,升迁很快。
韩天遥漆黑如夜的眸子凝望远方,好久才低低一叹,说道:“若他在京城,虽不能立战功,却是宫中近侍,未来功名利禄不在话下。特地赶到战场上冒险,必定……有其原因。”
雁山父祖虽是中京人氏,他自己却出生于别处,不该对中京有太深感情。但十一将他送到韩天遥身边时,却明白无误地提到了中京。
或许,还是与中京有关?
赵池早知雁山来历,忍不住问道:“侯爷,你是不是还记挂着朝颜郡主?”
韩天遥眉峰一皱,飞快答道:“没有。我都快忘怀她了。还有,她早已册封为妃,是皇上的柳贵妃!”
赵池狐疑地瞧向他,只觉他墨色衣衫几乎与黑夜融作一处,那清俊面庞比先前清瘦许多,虽日夜奔波,尘霜满面,却透着股异样的白。皙,反将面部轮廓衬得愈发刚硬如刀削。负手而立时,他像一尊披着盔甲的石雕,坚硬得令人生畏,看不出半点额外的情绪。
大楚的将领,的确就该如此铁血无情。
靺鞨人又如何,东吴人又如何,大楚还有忠勇军,还有韩天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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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韩天遥照例睡得不好。
睡梦里,那个懒洋洋冲他笑的女子,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水影。
他不知道他该冲上去把她拥在怀中,还是该疏冷眉眼淡漠以对,好让她转过身去,在另一个温柔的怀抱里寻找她祈盼的温暖情谊。
他下意识地晓得他已靠近不了她。他只想定睛看看她,看她绝美无双的面容,看她幼白无瑕的肌肤,看她乌黑如缎的长发,看她清澈莹润的笑容。——她就该是这个样子。
她的面庞不该有再也消不去的伤痕,不该那般苍白清瘦,不该有那般黯淡的微笑,她的墨发如绸,更不该有那触目惊心的白发!
离开那么久,京中只传来施铭远病逝的消息,施氏党羽被一一贬黜的消息,还有贵妃深受宠爱、凤卫深受器重的消息。施铭远死后居然被封作卫王,谥号忠献,——正是卖。国投敌、臭名昭著的秦会死后的谥号。
虽也算得是美谥,也足见得在许多人心中,施铭远其实是秦会一流的奸佞小人。
他曾经的十一,如今的柳贵妃,从此也算去掉一块心病,正可与那个心机深沉却全心待她的年轻帝王继续筹谋着如何振兴大楚。
帝妃同心,位尊权重,她应该过得遂心如意,得到了多少人再怎么追逐也追逐不到的平安喜乐。
既能安乐,她的病自然不用忧心,却不知维儿的病如何;若维儿健康,她头上那些刺目的白发,或许又能转作乌黑……
睡梦里,他仿佛满足,又仿佛失落地长长叹气,然后被赵池喊醒。
醒时,胸口依然闷疼得发慌,仿佛有一把锉刀,一下下地钝钝地锉着。
于是赵池的呼唤,便像隔了山、隔了水般遥远。
他定定神,才听到赵池在说:“侯爷,雁山去中京了!”
韩天遥顿了顿,猛地坐起身来,额上已有汗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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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靖康之辱不堪回首,被押往金国的金枝玉叶连寻常奴婢都不如。不过估计很少有人知道,百年后金国都城被蒙古人攻下时,金国皇族也遭受了同样的事呢!
本来想写完的,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事儿多不说,吃顿海鲜还过敏了,简直乐极生悲。现在吃了药,整个人都处于梦游状态,更新下先去睡。希望后天能写完……
☆、276。网络版大结局(下)
一痕冷月下,西风断雁,飞霜凝雪,残枝败叶在树梢间沙沙作响,又似谁在垂死间挣扎感慨,更添几分秋意。
韩天遥肩背的汗意被秋风吹凉,又在纵马疾驰间渗出涔。涔汗水。可不知为何,依然有哪里的寒意丝丝往外窜着耘。
赵池和几名亲兵随在他身后,一边擦着满头的汗水,一边忍不住地嘀咕:“这雁山究竟在搞什么鬼?实在不行,咱们别理会他了!即便他是贵妃的人,也不该如此任性妄为……话说他去中京做什么?凭一己之力收复故都吗?”
韩天遥不能答。
当日十一曾半真半假说道,她将雁山安排到他身边,是为监视于他。
可他留意过,军情紧急之时,或他们遭遇危险之际,雁山从未向外传递过消息;但每次得胜或突围成功他反而会往京中传讯踝。
报喜不报忧,韩天遥无法从中看出他的意图,更看不出十一的意图。
入夜后,中京城早已城门紧闭,不论雁山有何打算,一时总无法入城。
韩天遥遣斥候多方打探,早对附近地形了若指掌,想找到雁山和他的随侍并不困难。
不久,他便在大运河的一处堤岸边找到了雁山等人。
雁山见到韩天遥,虽有些惊惶,却也不见慌乱,见他下马走上前来,只迎过去行了一礼,眉眼低了低,说道:“侯爷,雁山还有些要事要处置,不便就此离开,故而私自离开军营,不曾回禀侯爷,望侯爷莫要见怪,也……莫要拦阻。出了军营,我便不是军中将领,而只是一介草民,所言所行都由我自己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侯爷或大楚。”
韩天遥看了眼前方巍峨城墙,淡淡道:“雁山,既已从军,当知军法如山,绝不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若不能给本侯一个理由,本侯不可能放你离去。”
雁山似有些意外,就着依约的月光仔细看他面容,依然只是一贯的冷峻沉凝。他犹豫了下,说道:“我虽从军,但侯爷也当知我另一重身份。我是听从于朝颜郡主的凤卫,郡主交待的事,我必定为她办到!若侯爷认为我犯了军法,待我为郡主办妥那件事后,必定向侯爷领罪,也算是军法忠义两不误。”
韩天遥微微眯眼,“她交待你办妥什么事?”
雁山皱眉,“郡主的吩咐,并不便告诉第三人,尚祈侯爷恕罪!”
韩天遥盯着他,忽冷笑,“你既知自己违了军法,又凭什么认定本侯不能先按军法处置你,容你先去办柳贵妃交待的事?便是贵妃在此,本侯也照样能处置你!又或者,你认为逃离军营后,本侯便处置不了你?”
他搭上了腰间的龙渊剑。
赵池等见状,亦各自按住兵器,无声转换着方位,却是将雁山和他三名亲随的去路尽数堵住。
觉出韩天遥不加掩饰的森冷肃杀之意,雁山一时怔住。
跟韩天遥征战那许多日夜,他对韩天遥的身手再清楚不过。论起武艺,两三个雁山都未必是他对手,何况他还带着赵池等身手不凡的从人。
好一会儿,雁山长长地吸了口气,退后两步,竟向韩天遥跪倒,低声道:“侯爷,此事……算我求侯爷可好?求侯爷放我等离去,我……必须去中京一次!”
韩天遥齿间冷冷迸出两个字:“原因!”
雁山额上有汗水滴下,又顿了顿,才道:“郡主遣我随侯爷出征,令我无论如何保侯爷周全。只为……她认定侯爷当世英雄,早晚能打回中京。而郡主的生父、柳相的头颅,一直作为战利品被收藏于金国的狱库。郡主要我在攻破中京之后,无论如何找到柳相的头颅,带回杭都,好让柳相尸骨得全,免他泉下不安,也可全了郡主这份孝心!”
韩天遥掌心一阵热,一阵凉,呼吸亦有些不稳,但目光冷冽依旧,“她命你在攻破中京后再找柳相头颅,没叫你孤身潜入敌境,为寻她父亲的头颅搭上自己性命吧?若她是如此无义之人,我劝你还是另投明主的好。”
雁山跪于地间,哽咽道:“郡主向来维护凤卫,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人欺辱凤卫。雁山粗人,不懂大道理,但也懂得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
韩天遥冷笑,“士为知己者死,而不是士为知己者送死!她既已说了让你攻破中京后再寻柳相头颅,你静等机会又何妨!东胡曾应允战后将中京交还大楚,便是日后反悔,我等也可寻机再战。如今只是避敌锋芒,观望一段时间而已,何至于要你冒死前去中京?”
雁山失声叫道:“楚军可以观望,可我们郡主等不起了!”
韩天遥似被什么重重扎了下,急问道:“什么意思?”
雁山道:“我随侯爷离开杭都之前,太医便已诊断出郡主的病势已沉,恐难逃大劫。皇上为此将那两名太医都打入大牢。后来那些太医虽然不敢在皇上跟前明说,也不敢在外人前透露,但私下已和我们说了,郡主……挨不了多久。这数月来,皇上、三公子设尽了法子为郡主医治,郡主也记挂着小皇子年幼,一直留意调养,可上个月小皇子的病发作了两次,郡主惊痛之下再难支持……前日京中传来消息,说郡主已经……拖不了几天。”
韩天遥定定地站着,一时竟如石雕般动弹不得。眼底反反复复,都是伊人身影。
笑意懒散,容色倾城,执着酒壶倨傲冷淡地看他。
其实那样也不妨,他更不愿去想太子陵前那面色如雪鬓间斑白的女子。
若她能在夫婿的宠爱下慢慢调养好身子,在维儿的哭哭笑笑间觅得她的一世安乐,他当然该放手。
可如今,他听到了什么?
赵池在旁已耐不住,问道:“这时候你该为你们郡主寻访天下名医为她治病才是,跑中京又有何用?柳相的头颅便能救回她性命?”
雁山嘶哑着嗓子叫道:“寻访天下名医……皇上爱她入骨,怎会不替她寻访天下名医?柳相的头颅或许在旁人看算不得什么,只是你们可知郡主心底已为此事痛苦为难多久?当年害死柳相之人,除了施相,其实还有云后。只是郡主断断不能为生父之仇伤害养母,于是更觉对不起柳相,甚至都不敢到柳相坟前祭拜……”
赵池怔了怔,“她想得太多了!”
雁山便忍不住站起身,指着他高声叫道:“你不是她,你怎知她想得太多?换你养父母杀了生父母,你又会如何抉择?你可知她避无可避,连逃得远远的天天借酒消愁都无法安生!你可知她复出后不顾一切想要振兴大楚、收复中原,也是想告慰含恨九泉的生父?你可知……你可知……”
那样昂藏七尺的男儿,终于像孩子般号啕大哭了起来,“你可知郡主连受打击,在生产之际吐血连连,甚至心萌死志,唤我等吩咐遗命,要我等代她寻回柳相首级?她说……找不回父亲首级,死后也无颜见他,墓碑上不准写父姓,也不必写夫姓,只写朝颜二字即可……我怎能让郡主生前不宁,死后难安,甚至墓碑上连个姓氏都没有?便是死,我也要将柳相头颅找回!或许……或许郡主心一宽,病就好了呢?”
他拿袖子抹了把泪,眼睛才恢复了几分神采,只沙哑地向韩天遥说道:“侯爷,若你有一分念当日郡主救你之情,若你有一分念雁山这几个月鞍前马后奔走之情,万祈成全雁山心愿,成全郡主心愿!”
韩天遥转过头,看向南方,看向杭都的方向。
冷风酿秋,寒霜浸月,再不能看到半点江南的轮廓。
他的耳边也没有西子湖畔的水声和琴声,更没有女子温淡的笑声,只有大运河的水声在一阵阵地哗哗碎响。数百年前,那位亡国的炀帝下旨开凿大运河,南起杭都,北至涿郡。此处的水正往东南方向流淌,早晚有一日会流经杭都,流经那女子的身畔。
她应该会听到同样的水声。
赵池已被雁山哭得手足无措,悄悄去扯韩天遥的衣摆,“侯爷,这……怎么办?不然就放他去吧!”
韩天遥回过神来,唇角弯了弯,居然是一个浅淡的微笑,“赵池,你先回营,明日一早率领大家按原计划撤军,前往许州跟全立他们会合。”
“啊!侯爷,你呢?”
“我也去中京走一遭吧!”
韩天遥言毕,从怀中摸出一只荷包,嗅了嗅。
隔了那么长的时间,隔了那么多的人或事,甚至隔了那么多的死亡和战火,他居然闻到了阳光下芍药花的清香。
那年那月,他是她的大遥,她是他的十一。
她展臂拥他,仰面亲他,在灿金的阳光下明媚而笑,绝色倾城。
微偏的鬓髻间,一朵芍药跌落,如一枚绝美的蝴蝶,翩然栖于他宽大的指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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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愈发深沉,阔大的福宁殿便似比别处还要
冷上几分。
宋昀搓了搓手,侧头问向内侍,“清宸宫该笼上暖炉了吧?”
内侍忙答道:“回皇上,剧姑娘说,贵妃不喜欢用暖炉,说那炭熏得难受,用了又被撤下了!”
宋昀皱眉,“用最好的银霜炭。”
内侍道:“已经是最好的了……据说贵妃向来不喜欢这些。”
宋昀叹道:“可她如今病着……维儿还在昏睡?”
内侍道:“正是。已经吩咐过乳。母,小皇子一醒,立刻抱来给皇上。”
宋昀点头,“封维儿为昭王的诏书明日就催礼部拟定颁下。有喜事冲一冲,指不定他们便都好了。”
内侍连忙应了。
说话间,便闻于天赐求见。宋昀看看天色,眉峰蹙得更紧,忙道:“传!”
于天赐片刻即入,面色不大好看,见毕礼便将一封密函呈上。
宋昀接了,打开看时,俊秀的面容已刷地白了。
他好容易才调匀了呼吸,将那密函一字一字又仔细看了一遍,才强笑道:“南安侯去中京盗柳相的首级,没有回来?只是没有回来,也……也未必便有事。”
于天赐觑着他的脸色,犹豫道:“密函中虽对具体情形所述并不太详细,但已说得清楚,南安侯冲出机关时身中二十余枝暗箭,才会将首级交给雁山后无力脱身。若有一分得救可能,雁山岂肯弃他不顾,只将柳相首级带回?”
宋昀道:“中箭虽多,或许并不深呢?或许未中要害呢?南安侯武艺高超,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
于天赐陪笑着,不敢再多说。
宋昀揉着那页密函,指甲因用力已转作青白之色。他低垂黯淡的黑眸,许久方问:“这事贵妃不知道吧?”
于天赐一阵头疼,只得答道:“皇上,雁山本就是贵妃的人,直接受命于贵妃,和京中联系很是紧密,凤卫又关注中原战事,这消息只怕传递得更快。”
韩天遥出事诚然不算什么好消息,但柳相头颅寻回,于十一委实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凤卫必定会立刻禀报。
但他们会记得隐瞒韩天遥的消息吗?
毕竟韩天遥目前已与十一没有太大牵涉,若传令的凤卫真以为二人已形同陌路,指不定便将消息一并告诉了十一。
宋昀忽然间透不过气。
他几乎是踉跄地冲出了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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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宸宫里,一切似乎还安静。
宋昀尽力平稳地慢慢走进去,扫了一眼内殿。
灯火通明,将素色的内殿映得跟雪洞似的苍白而寒冷。
小糖垂着泪,正从里面走出,手中端着一只银制漱盂。
见宋昀过来,小糖忙擦了泪要见礼时,宋昀已经扶住,低头瞧那漱盂,正见里面一片殷。红,顿似有一道冷水从头淋过,连五脏六腑都已浇得冰冷。
他冷冷问:“方才谁来过?”
小糖忙道:“刚三公子来了,还给贵妃带来一只木匣子。”
“他都跟贵妃说什么了?”
“这个……那时只有剧姐姐在内殿侍奉,奴婢不知。”
那边剧儿听到,已红肿着眼睛走过来,说道:“三公子并没说别的,就拿了这木匣过来,说雁大哥已经替她将柳相流落在金国的尸骨取回来了,让她安心养病。贵妃听说便落了泪,吩咐三公子近期便去择个日子,她要重新安葬柳相。三公子领命,又安慰了她好些话才离开。”
“就……这么多?”
“嗯,没说别的。”
“没提到南安侯?”
“南安侯?”剧儿惶惑,“南安侯一直在北境打仗吧?听说近来屡有胜绩,以前倒听三公子提过,但今日一个字都没提呢!”
凤卫之中,独齐小观最了解他师姐,甚至明了维儿身世,知道师姐和南安侯之间的牵扯没那么容易了断。如今他亲自送来柳相首级,应该就是怕旁人提到南安侯之事,令师姐多心难过。
可既然他未提,十一为何突然吐血?
他正待步入内殿时,却听剧儿自语般在那边哽咽着说道:“三公子走时,贵妃还有些精神,还下床打开木匣看了,又去瞧了小皇子,回来笑着跟我说,维儿睡了,睡得很香……可话才说完,立刻就吐血了,吐了好多血,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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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走到床榻边,先看到了铺在枕上的花白长发,然后才看到那张让他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面庞。
原本绝色无双的面庞已经清瘦得变了形,苍白得像被激流冲刷了无数次的山岩。浓密却干涩的眼睫低低垂着,她看起来睡得很安静。淡白的唇边尚有些擦不净的鲜血,是整张面庞唯一的色彩。
宋昀低低唤道:“柳儿!柳儿!”
十一眼睫动了动,便见黑眼睛睁开一线,闪过微微的光亮,却不曾转动,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宋昀道:“柳儿,朕想着柳相到底一心为国,并无私心,改日我依然追封他为太师,将他以三公之礼重新礼葬,可好?”
十一咳嗽两声,轻声道:“不用。平民更好。”
宋昀怔了怔,继续道:“我刚才看过维儿了,似乎病情颇有好转。待会儿我抱来你瞧。”
十一弯弯唇角,似乎想笑,眼睛却已阖上,已有一滴泪水无声滚落。
宋昀道:“你知道吗?咱们楚军又打胜仗了!如今金国人被打得跟落水狗似的,收复中原大约指日可待。你开心吗?”
十一喉间滚动了下,却连声音都不曾发出,再不知说的是开心,还是伤心。
宋昀几乎落下泪来,小心地拢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只要你说,我都会替你做到。”
十一的唇又动了动,依然没有声音,只能从开阖的形状,依稀辨出她似乎在说,没有。
宋昀道:“可我为什么觉得总是做得不够?为何我已是九五至尊,这天地还是灰的?为何我待你千好万好,你的天地也是灰的?柳儿,我做错了吗?”
十一没有回答,只是头慢慢地歪到了一边,原来搁在床沿的手无力地跌下。
宋昀屏住呼吸,盯着她的面容,低低地唤:“柳儿!柳儿!你睡着了吗?柳儿……”
窗户不知怎的忽然被风吹开了一扇,“吱呀”的声响里卷入了冰冷的夜风,吹动十一的眼睫,便似她随时还会再睁开眼一般。
宋昀握住她那已经毫无法生命迹象的手,无力地跪在床榻前,将面庞埋入衾被间,哽咽良久,才抬起脸来,向她轻轻地笑,“既然困了,你便睡吧,继续睡吧!我去瞧维儿。”
他正待将十一的手送回衾被中,察觉她手掌间竟似捏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地抠出,才发现那竟是一个荷包。
那荷包质地虽佳,却素青无纹,看着不像女子所用,且上面点点污斑,细辨才发现竟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他替他的柳儿掖好被子,打开荷包看时,里面除了一朵干枯变形的芍药花,一无所有。
正惊疑不定之际,忽听得外面乳。母一声惊怖的尖叫,接着是一阵喧哗。
宋昀大惊,丢开荷包冲了出去。
早已被揉得快要碎裂的干枯芍药被他疾步奔走的风带得碎作多瓣飞起,再被窗外的风一卷,便已无影无踪,仿若化作了尘埃。
乳。母怀抱维儿,瞧见宋昀奔出,早已惊吓得跪倒在地,哭道:“皇上,奴婢真的不知道啊!贵妃娘娘一刻钟前还去看过他,还说他睡得正香呢!皇上可以问剧姑娘,问小糖姑娘,都可以为奴婢做证!奴婢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
宋昀忙抢过维儿,却觉那小小的身子早已冰冷僵硬,也不知已经死去了多久。
他猛地转过头,嘶吼道:“拖出去!斩!”
————————————————————————
一阵喧哗后,清宸宫又恢复了平静。
宋昀侧过头向剧儿等笑了笑,“贵妃睡得正香,不要吵她。”
剧儿等应了,向内室探了一眼,蹑手蹑脚过去关上窗,又将门关
好。
素青的空荷包跌在地在,被来来去去踩了数脚,终于连半点芍药香都没有了。
宋昀抱着维儿,坐在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上,转头看看内殿依然明亮的烛光,心里便仿佛安宁了些。
他低头瞧瞧孩子的面庞,将他紧紧揽住,低低地哄道:“娘。亲身体不好,维儿一定要乖,不许吵闹。维儿病着也别怕,父皇会治好你的病,教你读书识字,再让娘。亲教你练武强身,待你长大成。人,我们会为你娶妻,看你成家。等我们头发白时,你大约可以为我们诞下孙儿了吧?”
说到欢喜处,他向上扬起唇角,抬眼望向琉璃瓦外广袤的夜空,努力去想象与他的柳儿携手同老、儿孙满堂的景象。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想不出。
他甚至已记不得她如今花白头发的憔悴模样。
他只记起十四岁那年,在渡口,遇到的那个精灵般的少女。
隔着水纹,绝望的他看到她犹带稚气的姣美面容,更看到她璀璨明亮的一双清眸。
她奋力地拍着水,要将他救起。
她道:“你看这天地那么广袤,未来那么美好,为什么要放弃?”
坐在台阶上的宋昀便向着脑海中那个天真的少女惨淡地笑了笑,“这天地未来……明明是灰的……”
那少女便道:“那你便把这天地涂亮!把这未来画成彩色!”
已经九五至尊的宋昀仰望乌黑苍穹,低哑地说道:“涂不亮了,夜深了,天是黑的。”
夜风愈大,卷起枯黄落叶,兜面扑到他身上。
他忙将维儿紧紧拥到怀中,用外袍为他挡住风沙,柔声道:“维儿别怕,父皇在这里。”
又看了一眼十一的卧室,他温柔地告诉维儿,“你。娘。亲睡得很香呢,我们一起在外面等她醒来,好不好?”
维儿没有答他。
自他出世以来,他从未这样安静过,从未这样乖巧过。
或许十一说得很对,维儿也睡得很香。
等他一觉醒来,便又能睁着乌溜溜地大眼睛看着父皇,欢天喜地地向父皇伸出手,咿咿呀呀地跟他交流旁人听不懂的话语,说着父子间的小秘密。
宋昀不知是苦恼还是欢喜地叹了口气。
他向维儿道:“等天亮了,你。娘亲应该会醒吧?”
天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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