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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网版]-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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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小观竟不敢接她的话,匆忙转开话头,说道:“对了,你说红绡那晚情形有些异常,让我查红绡她们的来历,果然有点意思。”
“嗯?”
“红绡和紫纱来自南疆,也的确像于天赐所说,是某处山寨选送的美人。不过山寨并不是寻常聚族而居的苗家山寨,而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一伙强盗聚居之处。红绡、紫纱其实是他们头儿的压寨夫人,都会些拳脚功夫。因他们头儿三年前在打劫过界商旅时被杀,这两位美人深感前途窘困,不知怎的就搭上了于天赐那条线,受了皇上招安,被派去相府做事。她们有安排部分手下到相府,在京城也有宅第。”
齐小观似有些不安,咳了一声,没有立刻说下去。
十一再无惊诧之色,只问道:“聂听岚失踪那晚,那宅第附近有无异常?”
齐小观道:“这个暂时查不出。他们刻意低调,那宅院本就偏僻,若是半夜有人来往,谁能看得到?只是那晚红绡的确曾经提前离开,也的确……有人看到她走向聂听岚所住的方位。以红绡和紫纱二人在相府的地位,加上……加上有人帮忙,想把聂听岚弄出去并不难。”
他一时不敢说到底是什么人在帮红绡。若聂听岚的失踪与红绡有关,意味着谁想让聂听岚消失?如此做的原因又是什么?他已不敢细想下去,只忐忑地看着师姐,许久才道:“或许红绡是受了施相指使也说不定。此事我会继续查下去。”
十一忽摆了摆手,“不用查了。”
“师姐……”
“不用查了,大家都倦了……”十一抬眸,疲惫地向他笑了笑,“查的时候没有惊动皇上的人吧?”
齐小观垂头,“没有。”
“嗯,从此后,你便当从未查过这件事,从来不知道吧……”十一说着,嗓子里塞着棉花般喑哑,“世间事,哪能桩桩件件都能查得清楚明白?”
齐小观不敢作声。
若宋昀有参与此事,若十一因此与宋昀决裂,已经全体编入禁卫军的凤卫该何去何从?局面一派大好、即将走向海清河晏的大楚朝堂又当如何?
便是从私心计,师姐抱恙,皇子心疾,都需静养,而宋昀待他们母子的宠爱早已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他的小珑儿近日也有喜了,他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生产于安乐祥和的天地间。
一动不如一静。
而师姐到底疑心了多久,才在无声的静寂里将自己煎熬到两鬓斑白?
十一已将她的祭文写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忽站起身来,吹亮火折子,将祭文点燃。
齐小观一怔,“师姐不准备留到断七那日,去太子湾祭奠济王?”
十一道:“不用了。我自己跟他说便是。刚刚就当是拟了份草稿吧!”
看着火焰将祭文吞噬,她又问向齐小观,“南安侯还未离京?”
齐小观点头,“也未回府,化名寄居于一处寺庙,听闻近日常听庙中高僧讲说佛经。”
十一道:“多好!这日子够清净!”
她神情淡漠,看不出一丝悲欢,只是转身走向chuang榻时身子晃了一下。
齐小观忙扶她时,只闻得她轻叹道:“若非维儿,我的日子也会很清净。”
但宋昀唯恐维儿惊扰她养病,早已带在自己身边。这清宸宫,此刻便清净得很。
第二日,十一先乘马车,后改小轿,一路缓缓而行,又在西子湖畔用了素膳,到午后才赶到太子湾。
剧儿扶了十一下轿时,太子湾和当年一样安静,并未因多葬入一人便显得纷扰。
维儿难得出门,一路被晃悠悠地颠着,居然也格外乖巧,直到此刻都安静地睡在乳。母怀中。
十一遥遥眺了一眼被密林遮蔽住的宁献太子陵墓方向,便先走向济王墓。
因太后、贵妃看重,陵墓修得甚是整肃,只比宁献太子规格略低。周围松柏繁茂,翠竹森森,抬头亦是蓝天白云,阳光明亮得眩目。
十一看从人摆好祭品,上了香,走到汉白玉墓碑前一笔一画慢慢抚过宋与泓的姓名,又抚向那生卒年,低低道:“泓,我来了。我来看你和询哥哥。你看,天真蓝,云朵也漂亮……就和我们那些年淘气打架的时候一样,很漂亮。且和询哥哥温一壶酒,等我伴你们一起……踏雪寻梅。”
剧儿惶恐地看着她,“郡主,现在是夏天,夏天……”
初夏的时节,哪来的雪,哪来的梅?
十一却只笑了笑,“傻丫头,冬天么……总会来的。譬如小时候我们随父皇祭祖,总觉得那些死去的先人距离我们很远,很远……可你看,一转眼,已经那么近!四年前,我和泓祭别询哥哥;如今,我祭送弘;再不了多久,不知会有谁来……”
她顿口没有说下去,将一叠叠的纸钱烧起,低低念道:“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剧儿悄问小糖:“郡主念的什么经?”
小糖茫然,“是佛经吗?我怎么听着……那么想哭?”
剧儿侧耳静听,西子湖的风越水而来,萧萧吹过林木,伴着十一惋叹般的低吟,明明并不出奇,却莫名有种摧肝裂胆般的伤心和绝望,不觉鼻中酸楚,竟滴下泪来。
正伤怀时,忽听一缕琴声破开萧萧风声,穿过深林密林,回荡到她们耳边。
琴音并不高,低而平和,优雅里自有恬淡,若清夜无尘,与知音人携手对视,把酒言欢,一醉入梦。
醉里人生,梦里春秋,已将多少琐碎的欢喜细细拢起,小心付予琴曲,由人缓缓品味。
春。梦虽短,愿以琴声相挽;秋云莫散,愿以妙曲相和。
梦中梦,身外身,处江南碧水,看闲鸥似我,于细雨流光中剖解初心,于杏花天影里吹笛到天明……
一曲终了,万簌俱寂。
剧儿、小糖等侍仆都已听得傻了,兀自立于原地,如痴如醉。
十一将快要熄灭的纸钱堆重新引燃,看纸钱烧得尽了,灰烬被风吹得四散飘泊,才侧头看向剧儿,“去瞧瞧宁献太子吧!”
剧儿等这才如梦初醒,却已失声道:“这……这不是宁献太子的那支曲子吗?”
可那支叫作《醉生梦死》的琴曲,会弹的不只宋与询。
宋与询教会了十一,十一则教会了另外一个人。
宫变那一。夜,大火烧了缀琼轩,也烧坏了太古遗音琴。虽被剧儿抢出,韩天遥修复,终究不复原来的音乐色,遂被十一嫌弃,最后被韩天遥砸毁于南屏山。从此后,十一再也不曾弹琴。当年琼华园中的那曲《醉生梦死》遂成绝响。
琴毁难再。如今这曲子,显然不会是太古遗音所奏。
而十一却早已听出,这正是松风清韵所奏。
因修济王陵时也修整过附近的皇亲陵墓,宁献太子的陵墓看来一切依旧,甚至又让十一阵阵地绞痛,宋与询刚刚入土那些日子,那种凌迟般的绞痛。
入目的除了宋与询的陵墓,还有陵墓前跪坐的男子。
黑衣如墨,黑发如染,肩背挺直如松,膝前正放着松风清韵琴。
听得身后缓缓而行的脚步,他并未动弹,只是搭在琴身的手慢慢按得紧了。
十一也仿佛不曾看到他,顾自从他身畔飘过,高瘦颀长的身段裹着素白的宽大衣袍,衣袂拂到他的面庞。
韩天遥黑眸寂静,不见悲喜,只静静地看着她。
人非风月长依旧,破镜尘筝,一梦经年瘦。
这一二年,他似已经历无限沧桑,怎么也寻不出往年隐居花浓别院的平静,更找不出当日十一相伴韩府时的愉悦。
而十一呢?
弃情绝爱,独入深宫,以妻妾的名义伴在不爱的男子身侧,孕育着那段情爱最后的纪念,还得面对情。人的憎恨,娇儿的重病……
是为生父和师父的遗愿,也是为江山的稳固、百姓的福祉,却又几分在想自己?
无情也好,痴傻也罢,他所心仪的十一,从来都是那个有着自己信念的
十一,从未改变。就如,他也从来只是那个进可提剑杀敌,退甘平淡自守的韩天遥。
世事阴差阳错,他终于在自己和旁人的争夺算计中失去了她,或者说,自以为彻底失去了她,宁愿以恨来彼此铭记。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十一仿佛没有听到,同样在宁献太子坟前摆了祭品,上了香,扶碑静静地坐着,竟一句话也不曾说。
也许,她其实在说。她在将她所有的委屈,在静默间一一说给她的询哥哥听。她的询哥哥才是最了解她的一个,哪怕被她放弃抛弃,也不曾想过伤她,更不曾想过用恨来还击她,更遑论如他这般,给尽她羞辱和难堪,令她忧虑生疾,直至产下不健康的孩儿。
仿佛有所感应,维儿忽“呀呀”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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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273。嗟,情宽分窄(二)
新换的乳。母窥一眼垂头坐于墓碑边的十一,惶恐地安慰着,惟恐他哭闹,惹得贵妃劳心费神,指不定也会和上一位那样,被冷淡,被责怪,直至被赶出皇宫。
韩天遥在旁听得维儿声音,心头说不出是暖意还是湿意直往上冲,忽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乳。母完全不认得他,一时傻眼,只看向剧儿等人。
剧儿等自然早就发现韩天遥在此,但如今他与十一、凤卫显然越走越远,故而见十一不理会,便也不敢上前见礼,亦将他当作了透明人。见韩天遥开口,剧儿等面面相觑,再不敢接口。
十一侧头望向韩天遥,慢慢浮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凭什么?”
韩天遥盯着她斑白的鬓发,许久才轻笑道:“听闻小皇子身体不大好,想是贵妃生他时一路奔波招惹了邪气。邪气大约也怕我这样的大恶人呢,指不定我抱一抱,小皇子便好了?贵妃莫非不敢,怕我伤了小皇子?”
剧儿等便觉这南安侯是不是活腻了,找出这么个破理由,惹十一翻起脸来,纵然她身体不济,附近尚有大批扈从跟随保护,每人一刀便能将他砍成肉酱跬。
韩天遥的笑容也微微泛苦。
时至如今,他的确已找不到理由去抱一抱维儿,抱一抱他的亲生儿子。
所有的路都已在那晚被他亲手斩断。她如此骄傲,只怕至死都会记恨他的侮辱和作践。
他等着她羞辱回来。
但十一凝视他半晌,忽笑了起来,“维儿是皇子,怕你伤他?我便不信,你不打算要你韩府上下那么多性命了!”
她向乳。母示意,乳。母这才上前,战战兢兢将维儿交向韩天遥的臂膀。
韩天遥顿了顿,飞快站起身来,小心将维儿托到臂腕间,用他温暖宽大的手掌拢住那小小的身子。
或许觉得周围的蓝天白云、青山碧竹新奇,或许觉得揽他的怀抱是从未历过的坚实有力,维儿眨着黑眼睛愣愣地看着韩天遥,居然没有哭泣,只是“啊啊”两声。
他的小手挥舞着,不时蹭到韩天遥的面颊和下颔。
韩天遥从没抱过这般柔软幼小的婴孩,但看维儿依于自己臂腕,又觉得是如此地自然而妥贴。
仿佛这小小孩儿天生便该依在他身畔,在他跟前读书识字,练武习剑,慢慢长成跟他一般高大的少年。
维儿带着奶香的嫩白小手触到韩天遥的皮肤,他竟有难以言喻的快慰和欣喜直涌上来,眼底却莫名地湿。了。
他低眸定定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面色已恢复原先的沉静如水,只微微笑道:“小皇子看着健康乖巧,想来是个有福之人,何况皇上又那等疼爱,贵妃其实不用太过忧心。”
十一懒懒一笑,“我并未忧心,不过带他出来送送济王而已。不过我倒是奇怪,南安侯不该在北方杀敌吗?是几时召回杭都了?果然是我病得太久,这等大事都未听说。”
韩天遥道:“贵妃也知韩某脾性,算不得什么好人,不肯吃那些明亏暗亏。济王之事,多少人疑心是我设计,要为花浓别院之事向济王寻仇。我不否认此事与我有关,却也不甘背这黑锅,让人认定从头至尾都是我在设局。”
十一倚着墓碑,黑眸幽暗,“你想说不是你?”
依然是那等尾音上扬的淡淡口吻,懒散中带着讥嘲。
分明就是不信。
韩天遥仿佛不曾察觉她话语间的敌意,继续道:“闻博的确出尔反尔,但并不是有意陷害济王。他只是被聂听岚策反,以为朝廷已经容不下他,要把闻家逼上绝路。我曾派赵池前去质问聂听岚为何要这样做,被聂听岚含糊应付。随后济王遇害,我却背了这黑锅,着实不大甘心,所以在安顿好军中事务后便秘密回京查问此事。”
“你查到了?”
“我回京时聂听岚已经失踪了。但她的侍女得过她吩咐,给我送来了她的日志。她的日志里说得很明白,一切都是施相主使。侍女也告诉我,聂听岚是被施相的心腹诱去杀害,一则因聂听岚策反闻博是施相的吩咐,如今我既疑心,施相自然要灭口;二则因姬烟流。产,施相又想起了施浩初的死。不论是不是聂听岚所为,到底与她有关。施相从未打算放过她,后来故意笼络着只为策反闻博而已!”
十一微哂,“倒是奇了,聂听岚和闻博的事,施老儿如
何知晓?”
“施浩初的死于刀伤,当时聂听岚又在回马岭上,以施相的能耐,自然不难猜出他们间的联系。”韩天遥审视着十一,“凤卫不是一直监视施府?你当知那一晚聂听岚并未出府。后来她的侍女沿着聂听岚被带离的方向找,在角门口的井边捡到了她的随身荷包。贵妃若有机会,不妨设法到井里打捞一回,若能将她打捞出来,让她入土为安,也算不负朋友一场。”
十一一笑,“她虽另有所图,但当初的确有恩于我。只是我这人阴毒,被她害了一回,便再也不会将她当朋友了。倒是南安侯,你们自小儿的情谊,想必会为她伤心痛心许久。却不知南安侯为何不把那日志交出来?以南安侯的影响力,这也可算作是施相的有力罪证吧!”
“你既知我跟听岚的情谊,当知那日志中必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琐事,我怎舍得轻易交予他人?便是施相,我原先还想着继续等等,待看到他的结果再回边疆。如今瞧着,大可不必。”韩天遥低沉一笑,“贵妃筹谋已久,又有皇上倾力支持,这不声不响布的天罗地网,施相还能逃脱?”
十一也不辩驳,只微微挑眉,“你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聂听岚这些事吗?”
维儿的小手恰伸到韩天遥的唇边,小而柔软的手指在他唇上抓挠着玩耍,一对黑眼睛亮汪汪地映着蓝天,映着他的面容,清澈美好得让人心醉。
韩天遥便深深地看着维儿,仔细描摹着娇儿稚。嫩无邪的模样,一点点印到心底,印入脑海。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般笑了笑,“聂听岚这些事跟你并没太大关系,我何苦特地告诉你?不过眼看一切明朗,杭都并不需要我插手,想着今日是济王断七之日,且来告诉他一声,世间世,善恶因果终将得报。不论他、施相,还是我,都逃不脱。”
宋与泓已逝,他这话其实甚是无礼。
但十一微一恍惚,终究道:“是,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那果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
韩天遥道:“我带琴来,是想谢宁献太子谱出那么一曲《醉生梦死》,让我在果报之前,尚能有片刻醉生梦死的欢娱。”
醉生梦死,其实是一曲令人沉溺的美梦。
美梦中,人似玉,柳如眉,或对月清歌,或把酒舞剑,或琴瑟相和,在春日韶光里寻得属于他们的无限风月,一世和乐。
十一静默片刻,说道:“待你征战归来,重建花浓别院,可以再纳十个二十个美妾,日日醉生梦死。那时你展了抱负,扬了声名,又有美人美酒,尽可好好享受这一世的快乐。”
她低头细思,点过胭脂的唇轻轻扬了扬,笑意居然甚是明媚,“你这一世,长着呢!也许,有数十年的光景吧?”
韩天遥目注着她,“我也是这般想的。如听岚之温婉,如贵妃之美貌,虽是难得,也未必世间难寻。湖州城下,是我太想不开,为难了贵妃。如今,唯有为皇上、贵妃效死沙场,尽忠报国,以赎前愆!”
十一眸光微闪,“哦?”
韩天遥慢慢走向前,将维儿交还到乳。母手中,缓缓道:“直到听岚死去,我才算明白,上天早已注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譬如,皇上宽仁温雅,于贵妃才是最好的归宿;再譬如,我性情孤介骄傲,聂听岚于我才是最合适的。可惜我到底醒悟得太晚。若是我早些悟过来,当初将她留在韩府,她必定不会出事。那么……待我重建花浓别院,她便是我韩天遥的夫人了!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何等美妙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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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274。嗟,情宽分窄(三)
十一眸色幽黑,好一会儿才道:“南安侯所言……甚是。如我这般舍不下家国抱负、舍不得富贵荣耀的女人,的确只有如今的皇上最合适。我不后悔和你的相遇,也不会再计较你的羞辱,只因……那恰恰让我比对出,谁才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从湖州回来,我便已明白,他才是我这一生一世的良人。”
韩天遥点头,再看一眼维儿,说道:“臣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北境,需回去收拾收拾,先行告辞!贵妃请自便!”
他说毕,俯身抱起松风清韵,正欲离开时,十一忽唤住他。
她扶着墓碑慢慢立起,素白的衣衫随风乱舞,居然令韩天遥有种弱不胜衣、凌风欲去的错觉。
她缓缓道:“我有一名部属叫雁山,本是中京人氏,跟我说了多少次,想领兵打回中京去。你可否将他一齐带去,不论能不能帮他实现夙愿,至少也可让他得些功名。”
韩天遥扫过她,一时捉摸不出她的用意。
十一便轻笑道:“就当我派他去监视你吧!怎么,你不敢留他?跬”
韩天遥眉目一沉,说道:“明日叫他来找我吧!”
十一点头,“可否借你的松风清韵一用?我也想弹一支《醉生梦死》给询哥哥听。这世间,也只有他配听我琴曲。”
韩天遥略一迟疑,便将松风清韵交到剧儿手上,由她递给十一。他道:“这琴就留给你吧!不喜欢砸了也可。我早不待见它了,只是一时不曾寻到更好的。”
乳。母怀中的维儿不耐烦了,“呀呀”地哭了起来。
十一将琴放在膝上,抱过维儿哄着,“乖,听娘。亲为你弹一支曲子,弹一支世间最好听的曲子……”
韩天遥将这母子再扫一眼,一拂襟袍,以他惯有的步伐,不疾不慢地走出陵墓。
决绝而去时的沉着冷峻,宛若坚硬山岩,再无半分伤心留恋之色。
走不多远,他的耳边已响起十一拨弦之声。
初时生涩,似已许久不曾弹奏;但片刻后便已流转自如,顺滑若水。
《醉生梦死》,还是《醉生梦死》,却已不知这算是谁的醉生梦死。
韩天遥只是忽然在那琴声里想起了许多事。
杀手满山,大雨倾盆,双目失明,那样湿冷的夜,谁伸出微暖的纤手将他从雨水里拖起,“韩天遥,起来,我带你离开……”
山洞里,一个失明,一个高烧,彼此偎依取暖,却还仅余的力量彼此争执,谁在愤怒说道:“韩天遥,真该把你丢在那边喂狼!”
渔浦镇的客栈里,他觅回她,逼她戒酒,谁无力软倒在他跟前失声痛哭,“朝颜郡主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缀琼轩,出征前夜,心心相印,海誓山盟,她愿将身心交付,却含嗔带怨,“谁和你子孙满堂?不要脸!”
安县驿馆,阳光明灿,她尚那般信赖他,仰面而笑的容色更胜鬓边芍药,“若你变成白胡子老头,若你变成钟馗般的奇丑汉子,我也不嫌你就是。”
金雁湖画舫,面对他的薄情,她毫不犹豫地赠他这一世最刻骨铭心的愉悦和绝望。这女人,居然那般恶毒地向他说着令他永不能忘却的美好情话。
“天遥,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像一株双生树,同枯同荣,好像永远都不会分开。”
可那样的恶毒,也是如此让他迷恋,迷恋到已经记不起,到底什么时候,小珑儿开始唤她姐姐,又唤他姐夫?又是什么时候,小珑儿只剩了姐姐?
明明一心都在想着走向对方,为何在短暂的相知相爱后,会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琴声里,越走越远的韩天遥用力地呼吸着,却还似被千钧巨石压着胸口般闷痛着,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眼见着已经离开太子陵的视线范围,他忽然间运起轻功奔跑起来,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一心依恋的那女子,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维儿。
耳边,尚有于天赐语重心长的“好意”劝导。
“聂听岚之事,诚然与皇上有关。但贵妃知道又能怎样?毕竟皇上本意并不是要取济王性命,且如今皇上根基已稳,为她一心进取,重振朝纲,她和凤卫也有诸多依赖之处,还能为此找皇上报仇?若因此左右为难,煎熬到最后,毁的还是她自己的身体。”
“贵妃疾从心生,论起源头,原与侯爷脱不开干系。如今她已经接纳皇上,二人相亲相爱,若侯爷再添她困扰,只怕这病……难愈了!”
“侯爷是聪明人,怎样对自己好,怎样对贵妃好,难道还看不清楚?放手吧!忘了吧!”
摇头而叹的于天赐,尚不知还有一个维儿。
因生身父母的恩怨,一出世便身染重疾的维儿。
论源头,也许一切都只能算是他自己造的孽。他的确无颜求得她的谅解,的确应该放手。可惜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忘却,忘却那个已经刻入他骨髓、轻触便会痛不可耐的女人。
可以相爱,可以相恨,独不能做到相忘。
那么,他可以做到相望吗?遥遥相望,她摒弃他后,从另一个男子的怀抱,寻得她失落得太久的幸福。
一气奔出数里,他踉跄扑到西子湖畔,伏到岸边,将头淹入水中,让湖水的凉意将他包围,将那早就该听不到的琴音远远隔绝。
可没有用。
耳边依然是《醉生梦死》,且是他和她一起弹奏的《醉生梦死》。
他持松风清韵,她持太古遗音,四目对视,天地间便只剩了彼此。
他忽然再耐不住,对着湖水里晃动的伊人身影,嘶哑地喊出了声。
“十一……”
花浓别院,一枝独艳,原来从来只是镜花水月。
他早已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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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陵前,弹奏琴曲的女子面色愈来愈白,连面颊细细敷过的胭脂都挡不住肌肤底里透出的惨淡。
回首往事,连《醉生梦死》的琴曲都无法再带给她片刻欢娱。
或许,她的琴曲,从来只是为他人而弹。上天赋予她的才识,似乎从来不曾为她自己而存在。
琴曲早已奏完,她的手指搭于弦上,低低地咳,黏稠殷。红的鲜血一缕缕地挂下,点点猩红随风飘落,落于琴弦和她如纸般苍白失色的手背。
周围很安静,乳。母和侍女们仍出神站着,侧耳听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琴声,一如她仍在弹奏;维儿浑不懂事,大约只觉那琴声好听,兀自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间或小。嘴一咧,眼角虽有泪水,却已笑得清亮。
十一向后靠了靠,便靠到了宁献太子那冰冷的汉白玉墓碑。
她轻声道:“询哥哥,即便想要的一切都已得到,我们还是命中注定,这一世无法得到寻常人的平安喜乐,对不对?”
江山如画,孤坟岑寂,远远有西子湖水拍打岸边的声响传来。听不到笙箫声,更听不到当年少年少女们泛舟湖上的清澈笑声。
于是,远处的水声也显得如此寂寞。
十一手中的血触到墓碑上,血迹慢慢浸渍入内,却似正从润白的汉白玉质地里缓缓地渗出。血来。
可她侧耳细听着,却再听不到谁来回答她。
也许,她也不需要谁的回答。
这人生便是一出戏,悲欢。爱恨是串连其中的调剂。若没有那许多的调剂,白开水般的平淡一世,岂不等于白来这红尘一遭?
可调剂得太多,酸甜苦辣都煎到心口,又该怎样奔离这一出无处可逃的悲惨戏目?
尚未领悟人间悲欢的维儿最先从那惑人的琴曲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陌生的乳。母怀抱中,不耐烦地哇哇大哭起来。
剧儿等恍然大悟,忙上前去扶十一,“郡主,该回去了!”
十一黯淡黑眸缓慢地转动着,低低道:“嗯,回去,回去。”
宋与询离世多年,宋与泓魂魄已远,这太子湾在湖光山色里清冷得出奇。
可那个金雕玉砌气势非凡的皇宫,何尝不清冷?
她伸出手来,伸向她大哭着的小家伙,“维儿给我!”
她的手腕有些抖,但抱住维儿时却努力地稳住,小心地将他揽紧,只觉他幼小却温暖,熨在心口说不出的舒适。
而维儿到了娘。亲熟悉的怀抱,立时不
哭了,咧一咧唇,露出一个稚。嫩干净到让人心痛的笑容。
十一笑了笑,转身往回走着,却觉脚下阵阵浮软,连心跳都似慢了许多。她欲将维儿交给乳。母时,眼前已迅速黑沉下去。
剧儿等惊呼着去扶时,十一已然晕倒,双臂兀自紧紧护着维儿,并不曾让他伤到分毫。
维儿有片刻的迷惑,然后迅速把那瞬间的失重理解为一个新的游戏,倍感有趣。
他挥舞着小小的手儿,张开没牙的小。嘴,平生第一次,“咯咯”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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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出门在外,各种忙,希望后天能将网络版结局写出来。
等得不耐烦的妹纸们,可以看看饺子先前那些完结文,如《和月折梨花》《倦寻芳:香散舞衣凉》《风华医女》《君临天下》等也都很好看。很高兴连载时争议纷纷,在完结后能得到大多数读者的认可。
☆、275。网络版大结局(上)
深秋,中京城外。
天色已黑,天清寺外的高台上,韩天遥眉目沉凝,按着龙渊剑向西北方向眺望。
身后,赵池正低声向他禀报:“魏帝御驾亲征,中京百姓都期望他能打几个大胜仗呢,谁知连着大败,如今溃不成军,也不知逃往哪里去了。”
韩天遥低叹道:“算他逃离方位,应该渡过河水,前往归丘去了。归丘自古便是东部重镇,平时商贾云集,战时兵家必争。当日高宗皇帝从魏人追击中逃脱,便是在归丘即位为帝,后来渡过江水,在江南延续了咱们大楚国祚。如今这位楚帝若不曾糊涂到家,应该会先在那里落脚。跬”
赵池道:“他逃得快,可惜苦了城里那些百姓!噢,似乎皇家那些金枝玉叶更惨。左丞相崔力逼着两宫皇太后降了东胡人,魏国皇宫和诸皇亲权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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