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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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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着这样一个怪异而别扭的姿势坐了良久,慢慢地将身下激荡的血气平息了下去。
  落地罩的珠帘外头有脚步声近了又远,放得极轻,但殷长阑正是耳目极敏锐的时候,细微的小小响动也一点不差地落进他耳朵里。
  他微微闭了闭眼。
  女孩儿挽在他臂弯的手臂随着时间和好眠,已经自然地垂回了身边,殷长阑直起了腰,就站起身往外来。
  侍奉在帘外的阿讷刚想上前来替他打帘子,就看到殷长阑已经握着帘珠,稍稍倾着身子出了门。
  恢复垂落的珠帘只有极轻微的晃动,没有一点珠玉相击而发出的声音。
  “炭盆再烧热些,攒盒里换些果子,不要切。”殷长阑声音低哑,简洁地吩咐道:“预备一壶热水,灶上火不要断。”
  阿讷同样声音低低地屈膝应“是”。
  殷长阑点了点头,又道:“无事就不必进来服侍了。”
  阿讷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唇。
  殷长阑没有关注她的反应,交代过了话,就转回内室去。
  隔着无声摇曳的珠帘,在侍女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躯俯下去,将少女密密地笼罩在了自己的形影之中。
  侍女蹑手蹑脚地退出了门。
  容晚初醒转的时候,窗外的日光正穿透稀薄的云层,隔着琉璃窗洒进屋里来。
  她躺在那里,朦朦胧胧地出了一回神,依稀记得睡梦中曾有个人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她就是他最珍重的宝物。
  是她的……幻觉吗。
  蜜合色的锦褥上,捻金提花的纹样反射着斑驳的浮光,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忽然有一片阴影支了起来,遮住了那点碎光映照的影子,让她的眼睛重新回到微微的昏暗里。
  身边有温热倾过来,轻抚落在她颊上,男人的声音低哑温柔:“这回醒了?”
  “呀。”
  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听到外界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浅浅的惊讶。
  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
  容晚初蒙昧的睡意被他的声音驱走了,就着躺在枕上的姿势仰起头来,对上一双冬星似的,含/着笑意的沉邃眼眸。
  “七哥?”她犹然有些不相信似的,喃喃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我睡了多久呀……”
  “没有多久。”殷长阑又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起来醒醒神,免得晚上吃不下饭。”
  容晚初被他捏了脸,颊上红扑扑的,拥着身上的遮盖坐起了身。
  她睡的时候身上只套了件他的衣裳,这时候衣裳还挂在她手臂上,身上却又搭了一件薄薄的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去。
  殷长阑就坐在她的身侧。
  他随意地支着一条长/腿,搭过膝上的手握着那本她睡前在翻看的游记,微微侧着身子,垂眸逗弄着她,像一头饱腹之后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猛兽。
  容晚初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着,忽而生出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来,胡乱地道:“七、七哥怎么在这里陪着我……”
  话说出口的时候,竟然还有些结巴。
  殷长阑微微地笑了笑,道:“今天忽然有人到我跟前来哭诉,我才知道我的贵妃娘娘大发神威。为了维护娘娘的威严,我也只好闭门谢客了!”
  他抬起手来,轻易地遮住了女孩儿含/着水意瞪过来的眼,柔声笑道:“阿晚替我平了件大/麻烦,你说我要怎么谢你?”
  容晚初嘴角高高地撅了起来,道:“不过是因为她们争闹起来,与其教她们大过年里这样没着没落的,还不如早些送回家里去,既圆了天伦之情,也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又同我有什么相干?”
  前头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到后来越说越是顺畅,简直仿佛从最初就是这样的考量,浑然天成的逻辑一般。
  殷长阑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柔声道:“阿晚说的没错,就是这样的道理。”
  赞扬起来也下足了力气,毫不吝惜地道:“世间再没有比阿晚更纯善温柔,更能体贴我心的人了。”
  他说得这样光明磊落,几乎让容晚初怀疑起自己来。
  她一时间有些困惑。
  难道她真的有这么善意无私?
  她不由得讷讷地道:“袁氏和许氏,还有几个人,前头对翁氏生了恶意,寒冬腊月里却布了局陷她落水。这样恶毒的心思,于我是不能容的。纵然遣了她们回家去,我也必定要明旨申斥……她们以为回了家万事大吉,可是却未必能就如想的那样……”
  殷长阑温声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
  容晚初沉默了片刻,道:“其实忍冬已经查明了当日的情形,只是她们那时行/事都在言辞之间,少有实证……”
  她说了半晌,到底喟出一口气来,神态有些怅然,垂睫盯着殷长阑衣袖上的花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单留她们几个人在宫里,脏了我的地。”
  殷长阑不由得有些后悔。
  原本不过是调侃,没想到她心里压着结,反而招了她的心。
  也幸好教他误打误撞,不然更不知道这小姑娘夜里要辗转几宿。
  容晚初眼睫低垂,就看见视野里那只纹着黼黻章纹的衣袖忽然扬了起来,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她颈后,温柔地捏了捏,道:“放心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
  他含/着笑意道:“家中的儿女都约束不好,何谈治国平天下?”
  容晚初轻轻应了一声,神色到底有些怏怏的,道:“到底对不住明珠,我不曾替她主持了公道。”
  殷长阑微微眉梢微微地动了动。
  又是翁氏。
  说曹操,曹操就到。
  侍女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唯恐打扰了房中人的谨慎,道:“翁姑娘求见娘娘。”
  殷长阑放开了手,向后靠在了迎枕里,道:“去罢。”
  他语气有些懒散,容晚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唇,道:“我去一去就回来。”
  殷长阑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声音太过轻微,以至于难以分辨这一声里的情绪。
  翁明珠在前头的小偏厅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容晚初从回廊角里露出身形来,她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出去,挽住了容晚初的手臂。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红通通的一片,像只兔子似的。
  一看就是刚狠狠地哭过一场。
  容晚初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这是怎么了。”
  翁明珠声音还闷闷的,有些未歇的哽咽,道:“娘娘,方才尚宫局的姑姑来同我说,明日我就能回家去了。”
  她住在凤池宫里,受容晚初的庇护,尚宫局对她不敢造次,态度也十分的殷勤恭敬。
  容晚初闻言就微微地笑了笑,道:“这是件好事,怎么反而掉起泪来。”
  翁明珠有些赧然,逃避似地转了转头,道:“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您还为我费了心,实在是……实在是羞愧。”
  声如蚊蚋似的。
  容晚初笑了起来,道:“这也值当是个事。”
  她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既然得了消息,就收拾、收拾,明日里等着回家去。我使人给你家里递个信儿,教他们知道明儿到宫门口来接你。”
  翁明珠抿着唇,眼睛亮亮地看着容晚初。
  她不是一个善于矫饰的人,眼睛里头的不舍几乎全然没有掩饰,但她就这样看着容晚初,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舍不得您,往后还能不能常来看您”这样的话。
  即使是天真如翁明珠,也朦朦胧胧地知道,宫里只有贵妃娘娘一个人,对娘娘才是最好的。
  往后出了宫,内外有别,就只有三节两寿、宫宴朝贺的时候,才能见一见了。
  她会在家里悄悄地烧香,替娘娘祈福、保佑她一生安泰,长命百岁的!
  小姑娘的小心思,容晚初并不清楚。
  她看着翁明珠面上一时欢喜,一时怏怏,又问她道:“是不是我来的太不巧啦?阿讷姐姐都替我去通报了,我才知道原来陛下也在您这儿……”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默认了。
  翁明珠原本搀着她的手臂,在游廊里缓缓地走动,这时候就顿住了脚,道:“那您快回房去吧。”
  她赧然道:“我就是太欢喜了,没有忍住来找您说说话,打扰了您和陛下相处,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面上神色澄澈,站在地下眼神真挚地看着容晚初,还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笑,道:“好。”
  她招了招手,在廊底等着侍奉的青女就趋近来,听她吩咐道:“送明珠回去,我给的东西都替她收好了,一并带回家去。”
  又回头看翁明珠,温声叮嘱道:“明日我就不送你了。往后家去,倘有什么事,就悄悄地给我递个消息,我替你做主。”
  翁明珠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看着容晚初由人服侍着离开了,小姑娘站在原地,眼睛一眨,无声无息地流出泪来。
  容晚初出门的时候不久,再回到暖坞里来,殷长阑还如她出去时的一样,斜斜地倚坐着,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书。
  容晚初前头看那册游记看到一半,著者是个前朝不甚得志的书生,在序中自陈落第之后立志游遍山河,但在容晚初看到的部分里,还只是在写西北、北境的风光见闻。
  这些地方,原本都是殷长阑曾铁骑踏遍的所在了。
  她不由得微微地笑了起来,道:“七哥看他写得如何?”
  殷长阑翻着书的时候态度漫不经心的,并没有看得多认真,忽然被她问了一句,就挑了挑眉,道:“远不如阿晚当日的词章。”
  容晚初忍不住轻轻啐他一口,道:“你见过什么好的。”
  殷长阑却合了书,低吟道:“浩歌昔向天阑越。万里寒来玉关雪。旧帐弓刀犹照夜。”
  小小的女孩儿,跟在个草莽将军的身边,看的是早梅风,旌旗烈。写的是边庭月,君侯血。
  少年时新愁赋尽的涂鸦之作,如今被男人低沉而微哑的声音徐徐诵出口,让容晚初一时觉得脸上都烧透了。
  她探臂掩上了殷长阑的口,水润的眸子盯住了他,控诉似地看着,道:“你还说出来!还不快忘了,再不许提的。”
  男人的颔上有了浅浅的绒须,在面上看不出来,贴在手掌柔软的皮肤上,就略生出分明的触感。
  殷长阑还在笑,嘴角微微挑上去的时候,温热的唇/瓣就蹭过了细腻敏感的掌心。
  容晚初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殷长阑迎着她的视线,抬手将她的手握住了,微微用力,将女孩儿带到了自己的身边,低低地道:“阿晚的每个字,我都记在心里。”
  他声音低沉,像是带笑,又像是认真的苦恼,道:“阿晚要把我怎么办?”
  他一双眼又深又黑,凝视着容晚初的时候,几乎要把她拉进不见底的漩涡中去。
  女孩儿被他握着手,力气并不大,却让她不由自主地贴近了他,不盈一尺的距离,连他喉结滚动时微微牵动的皮肤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一时之间连回应都忘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回望着他。
  殷长阑却揉了揉眉,有些无奈地低低笑了起来。
  他温声道:“傻丫头!”
  他拂过容晚初又乖又明媚的眼,拢着她的肩,引着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交错之间鼻息拂过她的颊和耳,小姑娘的手指在他掌心里无措地握紧了。
  他捏了捏容晚初的脸,道:“这个时候,还不斥责我,推开我。就这么一点都不知道保护自己!”
  容晚初恍回神来,嘟呶道:“还不是你欺负我。”
  她一双眼左右瞟着,只再不肯落在殷长阑的身上。又想着怎么打破这教她羞窘的气氛,又不舍得叫了服侍的人进来打扰,一时又觉得口舌都有些发干。
  炕上的小方桌之前被她踢得远远的,攒盒半盖着盖子,露出里头攒金簇红的果子来。
  容晚初的视线落在上头,就像见了救星似的,推开了殷长阑偏过来的肩,娇娇地道:“我渴了,快替我剥个冻梨子吃。”
  想做出个颐指气使的样子来,落在殷长阑的眼睛里,却只觉得她娇憨可爱。
  男人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着笑意,果真起身去替她拿果子。
  容晚初在他那分明温柔的一眼里,一颗心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危险和胁迫,无意识地“怦怦”剧烈跳动起来。
  …
  送走了储秀宫里滞留了小半年的娇客们,容晚初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她也说不清楚这样的忙碌里有几分是年下宫宴确有其事的纷忙,几分是因为那一日男人让她莫名生出的危险感在作祟。
  好在殷长阑的正事也空前地多了起来,年下各部京官的考课,外官也有一部分到了回京述职的时候。
  容晚初并不知道他每天具体做着什么,但从他的来去匆匆,和李盈三言两语的通风报信里,感受到某种山雨欲来的气氛。
  今年是升平皇帝登基的第一年,也是殷长阑再世为君的第一年。
  升平留下了一个疮痍满目的烂摊子,容晚初亲自经历过,她知道躺在这副残骸上,倘若醉生梦死,也能享得十年的花月太平。
  但殷长阑从不会。
  她说不清心里是担忧多一些,还是骄傲更多一些。
  容婴进宫来见她。
  他眉宇间有些罕见的忧虑之色,屏退了左右之后,开门见山地问她:“你知道皇帝最近在做什么?”
  容晚初替他斟茶,气定神闲,皓白纤细的手腕上挂了枚水润润的翠环,执着壶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水声潺/潺地倾在盏里,容晚初声音温和又宁静:“我知道。”
  容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有些脱力似地仰了仰头。
  他道:“他这是狂妄。”
  “哥哥。”容晚初忽然唤他,隔着茶烟和香雾,女孩儿目光明亮,像一颗寒夜里无声闪烁的星子。
  容婴听见容晚初缓缓地问他:“什么不狂妄?任由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恢复两、三百年前,天下人只知郡望,不识天子的旧貌,便不算得狂妄?”
  “前溯四百年再之前,朝廷以孝廉取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士庶之间,如隔天人……哥哥觉得,这样的天子,便不算得狂妄?”
  容婴微微一滞。
  他对上妹妹清冷而澄明的眼,忽然之间有些难言的狼狈。
  他低声道:“晚初,你也是……”
  容晚初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她温声道:“哥哥,这话在你我之间,倒不必说。”
  容婴嘴角深深地抿了起来。
  容晚初望着他在她面前不掩饰凝重,因而微微显出凛冽之意的眉眼,心里像是一半浸在冰水里,一半架在火焰上。
  容婴,他们是骨血不分的兄妹,他一直关爱着她,也把她当作至亲的骨肉,在她面前没有矫饰和遮掩。
  容晚初乍然之间心痛难当。
  作者有话要说:
  七:我们家阿晚,值得江山为聘。
  眠:七哥你听过一个FLAG,叫“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就回老家结婚”吗~


第51章 惜芳菲(4)
  容晚初缓缓地道:“哥哥,时移世易; 朝廷不再是当年的朝廷; 士族也早就不再是当年的士族了。”
  “满朝公卿; 人人都有自己的念头,士子当廷血谏,就称得上死国死社稷; 谁会说里头多少不过是党争伐异而已?”她微微地笑了笑; 那笑容落在容婴的眼睛里; 也是漫漶而讥诮的:“倘若今日士人真有当时遗骨; 又哪里轮得到容玄明定国安邦?”
  隔着淡薄的烟水; 容晚初望着容婴的时候,眼眶仿佛都有微微的凝涩。
  原来他们之间的分歧; 并不在“容玄明”这个人身上,甚至也不在“容”这个姓氏上。
  她一句话落; 一时之间竟难再发出声音来。
  容婴神色冷峻。
  他是温柔而俊美的面相; 只在征尘未洗的时候有少许锋芒凌厉之感; 当换上了富贵乡中的轻裘缓带,便如一株玉树翩翩生在了庭阶; 有种难以言喻的雅秀。
  容晚初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了。
  乃至上辈子的后来; 她与容婴渐行渐远; 离心离德——那个容婴,也是越来越贴近于“君子如玉”的模样。
  容晚初在这片刻的失神里,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刻骨的孤独。
  她低声道:“哥哥,我们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呢?”
  她语气怅然; 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让容婴悚然而惊。
  他当即倾过身子来,一双眼探寻地凝视着她的面色,问道:“晚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容晚初摇了摇头。
  容婴咬了咬牙。
  他问道:“谁同你说了什么?皇帝不信任你?他欺负了你?”
  扣在沉檀色桌面上的手指上暴起了青筋。
  容晚初忍不住叹息。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欺负我,哥哥,是我自己心里难过。”
  容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微微地松开了紧扣的手指。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容晚初低低地垂下了睫,温声道:“我和哥哥之间,无须那些虚言。哥哥,士族也罢,容玄明也罢,所求无过是一姓一氏千秋万代。可是容氏是不是千秋万代,究竟与你我何干?”
  容玄明从来不想做什么割据一方的豪强。
  他的野心若是仅止于此,那他早就可以做到了。
  上辈子也不会再筹谋十年,终于万无一失地逼了宫。
  他只想做垂御九州的帝皇,乃至他做了皇帝之后,对付这些吸血虫一样的士族,手段只会比两百年前的殷扬、比今日的殷长阑更凌厉——他更不会容忍,这群人趴在他的王朝上,继续滋养自己的荣光。
  那个时候的容婴,那么坚定地站在容玄明的身边,维护着容氏的利益。
  相比之下,这个时候的哥哥啊。
  还怀着一腔天真的“归属感”和“自我认知”。
  她甚至或许要为此欢喜,因为至少他——还没有来得及变成后来的那一个。
  容婴道:“正因如此,才更要拨乱反正。使天下人知道,真正天下为公的士人,究竟该是如何的模样……”
  容晚初却打断了他的话,道:“天下人自有天下之公。”
  她声线渐哑,桌上茶水的热在眼中蒸上了雾气,她低低地垂着头,道:“可是我和娘/亲只有你了,哥哥。”
  容婴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听不清她声音里的沉黯。
  他一颗心霎时间揪痛起来,下意识地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沉声道:“你好好休息……若是出了什么事,只管叫她们来找我……”
  容晚初眼睫低垂,轻轻地应了一声。
  …
  容婴离开凤池宫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沉郁。
  他拒绝了容晚初替他交代便轿的安排,看着女孩儿难掩关切与迟疑之意的眼,沉默了片刻,温声安慰她:“我会好好考虑的!”
  容晚初微微地点了点头。
  容婴没有乘轿,就有两个宫侍在前后引路、服侍,沿着甬道一路往外去。
  这一带原本十分宁静,即使是白日里也少有人行,路边的山石、树桠、亭榭飞檐上,处处都有半冬沉下来的积雪,在明灿的日色里折着耀眼的光。
  容婴脚下不疾不徐地走着,万籁俱寂里独存的跫音响在耳畔,让他的心思也慢慢地沉淀下来。
  前头却有人轻轻地“呀”了一声。
  细碎的脚步声纷乱了一阵子,容婴被打断了思绪,微微抬起头来。
  迎面碰上来的人已经退到了甬道底下不远的一处小亭子里,亭前连通的小径上余雪未扫,新布上几行窄小的足印。
  容婴没有转头窥视,只稍稍立了脚,向着前头揖了一揖,道:“臣冒犯了。”
  “容将军。”
  出乎容婴意料的,与他应答的竟然不似是宫人,而是一道低柔清冽的女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声线里还有微微的颤抖:“是我不察,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容婴顿了顿。
  在他身边引路的宫侍已经跪了下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德妃娘娘。”
  原来是德妃。
  容婴稍稍回忆,就想起这位与妹妹一同入宫,封号为“德”的少女,该是出身霍氏的那一位。
  国子监祭酒霍遂霍大人的嫡孙女。
  与晚初在闺中曾有交游。
  他低垂下头,道:“德妃娘娘宽仁。”
  萍水相遇,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帝妃,不过尽了礼数就该错身而过。
  霍皎沉默了片刻,就在容婴准备主动提出告退的时候,她却重新开了口,低声问道:“容将军,我多日不曾见到我祖父,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容婴宁声道:“霍大人老当益壮,精神颇为健朗,想来娘娘不必担忧。”
  霍皎低低地垂了眼睫。
  亭子比外头的甬道高上三、四阶,她站在高处,能清楚地看到年轻的郎君长身玉立地立在当下,眉眼俊美而温和,态度疏离清朗,像一株触不可及的玉树。
  霍皎眼中微微一热。
  她屈了屈膝,道:“多谢容将军。将军请先行。”
  容婴拱手重新道了一声谢,高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路的远处。
  霍皎在亭中静静地站了许久。
  身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这外头怪冷的,仔细吹了风。”
  霍皎徐徐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自语道:“祖父年事渐长,我心里实在是忧心,只恐他们怕我担心,不肯对我说句实话。”
  那侍女陪笑道:“霍大人是国之栋梁,定然是吉人天佑的,何况如今容将军也说了无碍,可见娘娘一片纯孝之心,连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
  霍皎眼睫微闪,浅浅露出一个笑来。
  那侍女见她展颜,忙趁势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您不是说要去见贵妃娘娘的?”
  霍皎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笑了笑,道:“不了,时候也不早了,打扰了贵妃娘娘,我心里倒过不去。”
  那一眼不知何故,倒把侍女看得心惊肉跳的,硬着头皮道:“那如今娘娘……”
  “回宫去。”霍皎拂了拂袖,静静地道:“恰好我有些事要处置。”
  仍旧搭了侍女的手,身后跟着的使唤宫人就簇着她重新踏雪回到了主路上,往来的方向回身去了。
  更远些的小榭里,却有人抽身掩上了半扇窗子。
  穿着暗茶色比甲的宫人目送着霍皎一行人离开,自己出了小榭的门,像只灵巧的松鼠,很快就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消失在林石深处。
  甄漪澜亲自提着小泥壶在浇花。
  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低声回了一回话,她就把手里的壶丢在了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果真如此?德妃娘娘都问了些什么?”
  “隔得太远了,奴婢并没有听清。”那宫人瑟瑟地道:“只是一问一答,容将军就先走了。”
  她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好,仿佛陷进了什么不该牵扯的危险事端之中,但对上甄漪澜含/着笑意的眼,又觉得毛骨都生出寒意来,只能又磕了个头,道:“德妃娘娘前头先避到亭子里去了,容将军也没有抬过头的,奴婢看着都规规矩矩的……”
  甄漪澜微微笑了笑。
  她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偶然遇见,值当个什么,你倒是替老天爷操心起来。”
  那宫人不敢说话。
  甄漪澜嘴角高高地挑了起来。
  她闲话似地道:“贵妃娘娘都出了阁了,容将军却还没有说亲事。这世间的事,真是谁也想不到的。”
  一旁的琥珀把那宫女瞥了一眼,凑趣似地道:“娘娘想必是想起大/爷来了。”
  “一样的哥哥,我家里那个,娶了嫂子就再难想起妹子来了。”甄漪澜噙着笑,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可见这嫂子还是要和自己投契的好。”
  那宫人并不是甄漪澜近身侍奉的,这时候头上都是冷汗,自觉有些无地自处。
  甄漪澜却很快就盥了手,回身歪到了榻上去:“罢了,本宫今儿乏得很。都出去吧。”
  那宫人不着痕迹地出了一口气,琥珀侧头将她看了一眼,笑吟吟地拉着她一同退出门去了。
  …
  日色未斜,撷芳宫里却早早地闭紧了门户。
  霍皎回了宫,就先交代仪门里服侍的粗使宫人:“把门都给我落了锁。”
  廊下使唤的人不晓得底里,见她一张皎月容颜上覆了微霜,不敢造次,就顺从地将四角宫门都严严地闭了。
  铁梨木包铜雕漆的宫门,合拢时需要三、五个有气力的壮硕嬷嬷协力,门轴上了足油,转动的时候依然发出“吱嘎”的粗咽声响。
  沉闷的声音听得站在霍皎手边的侍女心里头一跳一跳的。
  她低低地垂着头,扶着霍皎的手臂,一声也不出,像一只会喘气的木头人。
  众人拥簇着回了正殿里。
  霍皎落了座,就有机灵的小宫人端上了暖热的茶:“娘娘散一散寒气。”
  手脚都比平日里利落许多。
  霍皎接了茶盏,先吩咐道:“宫里有多少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要少,都叫到这里来。”
  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平日里话少事也少,琐事都不怎么经心,全是身边的尚宫朱氏打理,宫人看她都有些距离感,还不如朱尚宫更能让人恐慌。
  有人迟疑了一瞬,就含/着笑应了声“是”,到外头通传去了。
  霍皎垂着眼,浅浅抿了口茶。
  朱尚宫并没有陪着她出门,是听到她回宫的消息才迎了出来的,躬着身在她身侧,低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口?”
  霍皎摇了摇头。
  朱尚宫稍稍放下些心,就把跟着霍皎出门的一众宫人扫视了一圈。
  霍皎身边原本有两个从霍家跟出来的人,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在进宫的第一个月,就被霍皎亲自发配到了外头去做杂使。
  如今她身边的侍女也是朱尚宫后来自行简拔的。
  朱尚宫肃了张脸,一圈宫人就面面相觑地垂了头,谁也不敢做声。
  朱尚宫微微皱了眉。
  她又俯在了霍皎身畔,轻声问道:“是谁惹了娘娘不欢喜?”
  霍皎仍旧微微地摇头。
  撷芳宫里人手并不旺/盛,掌事姑姑出去传了一圈,连洒扫、修枝的粗使宫人都得令赶了过来,按品站在了殿里殿外。
  那女官进门来复命:“回禀娘娘,人已经尽数来齐了。”
  霍皎浅啜了几口温茶,闻言就抬起头来。
  她动作不疾不徐,目光在贴身的侍女面上一扫,又向外静静看了几个人,声音清冷地道:“今日凡撺掇过我出门的,都自己站出来罢。”
  侍女听荷的面上微微有些色变。
  霍皎并没有看着她,她悄悄地抬起头来,瞄着霍皎的神情,又看着厅中的其他人。
  有个粗使的宫人先从队列里向外挪动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道:“奴婢多了一回嘴,奴婢罪该万死,娘娘……”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已经有别人跟着挪了出来,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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