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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旧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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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泡。程灵慧也顾不上去上学了。全村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能动弹的全去地里收麦子。大姐一边干活儿一边哭。本来收了这季麦子,换了钱给她添嫁妆的,这下全泡汤了。
程灵慧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独自赶着骡车把收上来的麦籽儿拉回家。奶奶在堂屋支了口大锅,下面烧上煤。把湿溜溜的麦籽儿倒进锅里炒干。
年幼的五妹累的躺在泥泞不堪的麦地里睡着了,母亲也顾不上管她。
到了第二天,地里来了一个人。竟然是常继文。他把长袍子往腰窝一塞,上去就帮爷爷抱麦捆子。爷爷的老泪顿时就落下来了:“这孩子,仁义啊。”
大姐也不哭了,低着头使劲儿往下掳麦籽儿。
原来,常继文发现程灵慧一天没来上学。一问才知道是这事儿。一路打听着就来到地里帮忙。他的到来仿佛阴云密布中洒下一缕阳光。给无助的一家人注入了一股精神上的力量。
程灵慧清楚的记得。十五亩麦子他们老少九个人不休不眠的收了四天三夜。雨一直没停过。地里的人浑头浇脑全是湿淋淋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最后回到家,望着堆在屋子里发了芽儿的粮食,累得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程灵慧怎么睡到炕上的都不知道。醒来时窗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淅淅沥沥的下。稍微一动弹就觉得全身散了架似得疼。一个温热的身子紧挨着自己躺着。她以为是奶奶,说道:“奶,我想喝水。”话音未落,奶奶干瘪的手捂上她的嘴,悄声道:“小声点儿,别吵醒你姐夫。”
程灵慧转头,才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奶奶,而是常继文。
少年睡得很熟,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程灵慧这才发觉是晚上。她挣扎着坐起来。炕头上点着一个洋油灯。奶奶给她倒了水。程灵慧双手捧着一口气喝完。问道:“他咋在咱家睡嘞?”
奶奶看了常继文一眼,心疼的说:“看把你姐夫累成啥样了?还咋回去?”
程灵慧四处看看。不见爷爷的身影,问道:“俺爷嘞?”
奶奶叹口气:“你爷在堂屋呢。你别管了,睡吧。”
程灵慧道:“奶,你也睡吧。”她实在累得很,躺下就又睡了。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听了听,雨还没有停。转脸看见常继文的睡脸。发了一阵癔症才想起常继文累惨了,歇在了她们家。
她爬起来,看见奶奶拿着明晃晃的针在给常继文挑手上的刺。常继文白净修长的手,现在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手背上全是伤痕,手掌被磨得血淋淋得。奶奶挑一下,睡梦里的少年身体就颤抖一下,可仍睡着没醒。可见累成啥样了。
奶奶见程灵慧醒了,压低声音道:“你娘做好饭了,你去吃吧。别吵着你姐夫。”
程灵慧拖着酸疼的胳膊腿儿下了炕,趿着鞋去吃饭。爷爷和大姐正在吃。程灵慧看见爷爷没事,心里踏实了不少。大姐挪到她身边,意有所指的问道:“他咋样?”
程灵慧知道她问的谁。但基于大姐这一段时间心心念念只顾着自己嫁妆这件事,程灵慧心里很不舒服。有些不想搭理她。捧起碗喝粥:“不知道。”
大姐自找没趣儿。吃完饭少有的有眼色。自觉收拾了碗筷。
程灵慧蹲在爷爷旁边儿,陪着爷爷望着一屋子炒干的粮食不说话。爷爷抽了一袋旱烟,往鞋底子上磕了磕烟锅。摸着程灵慧的头说:“小儿,别发愁。不管咋说,这一年的口粮让咱们抢回来了。”也不知是安慰程灵慧还是安慰自己。
程灵慧道:“这都是炒过的。咱到了秋天种啥?”
爷爷说:“不中咱就去买点儿。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正说着,奶奶从里间屋子走出来。向程灵慧道:“叫你娘给你姐夫找两件干净衣裳。”
程灵慧站起来去找母亲。母亲正在灶房烙饼。听见程灵慧说,知道常继文醒了。立刻去拿了个包袱交给程灵慧。程灵慧把包袱给了奶奶。听见母亲在灶房喊自己。走过去看见母亲收拾出一个托盘。这东西,只有家里来贵客的时候才用。
母亲从锅里盛出一碗熬得浓稠的黄澄澄的小米粥放到托盘上。又拿个盘子放上两张刚烙好的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烫面饼。一碗金灿灿的炒鸡蛋。让程灵慧给常继文端去。
程灵慧不是个馋嘴的孩子,可看到这样的饭食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捧着托盘进了上房堂屋。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冲里屋叫道:“哥,俺娘叫你吃饭。”
奶奶道:“你咋不叫姐夫,叫‘哥’嘞?”
爷爷在旁边道:“这还没成亲呢,叫哥好,叫哥好。”
从里屋出来的常继文听见,立时又红了脸。爷爷、奶奶看他害臊,找个借口出去了。大人一出去,常继文明显就放松了。一瘸一拐坐到饭桌边,捧起米粥一口气就喝完了。意犹未尽却有些不好意思让程灵慧再给自己盛些。
程灵慧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说道:“你等着。”不一会儿端着个‘抱盆子’走进来。所谓‘抱盆’就是要用抱才能拿起的盆子。有大有小。最小的和现在家庭用的普通大汤碗差不多。大的比现在家庭用的洗衣服的大盆还大。不过寻常家里常用的是那种口径六十公分往下的那种中等往下的。
盆子大多数是土窑烧得,泥胎外面刷着一层黑褐色的薄釉。盆边一般是乳白色或者颜色稍深一些的黄褐色。比瓷盆要笨重。这也大概是‘抱盆’这个名字的来由。
程灵慧端着的这个抱盆比寻常汤盆大一些,大概有脸盆大小。不过要比脸盆深得多。很明显她端得还有些吃力。
抱盆里盛着小半盆小米粥,不难看出和常继文刚喝得是一锅里盛出来的。常继文看着她把盆放到桌子,脸不由又有些发烧:“你这是干什么?”
程灵慧道:“外面下着雨呢,省着俺一趟趟跑了。你快吃吧。”
少年有心矜持,到底腹里的饥渴占了上峰。他和程灵慧一间学堂久了,彼此也熟悉。当下也不作假,唏哩呼噜灌个水饱。饼和鸡蛋倒是没吃几口。这可不是他挑食。累狠了的人往往是吃不下什么干粮的,只想吃些顺溜得。
天阴,农家也没有计时的东西。估摸着有半晌午了。常继文就要告辞。可他一个没干过农活儿的大少爷,这会儿手也磨破了,脚也磨破了。不休息还不觉得,这一歇着,散了劲儿浑身上下哪儿都疼。想想回书院还得走二十里,自己就发愁。可不走吧,待在程灵慧家也不像个样子。
爷爷看出他发愁,套了骡子和程灵慧一起把他送到书院门口。
这之后,程灵慧再去上学时。常继文看见她比先前更自然了。
山长上课讲得是四书五经,中庸大学之类的。有时候考破题和策论。有时候讲评某一位知名人士的某篇文章。完全不管程灵慧和秀雯两个小姑娘听不听得懂。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把俩女孩子放在心上。平时净让俩人写大字了。或者让自己的弟子抽空教两人一句两句的《千字文》《千金裘》之类的入门书句。
常继文自告奋勇担当了教导两个‘小师弟’的任务。可他不愧是山长的弟子,比山长的严厉不遑多让。秀雯还好,她生长在书院,耳濡目染比程灵慧强很多。程灵慧就惨了,三不五时的被常继文打手板。
小孩子嘛,被师兄罚了是不敢有怨言的,可不妨碍她把怨愤转嫁到大姐头上。她潜意识里认为,就是因为大姐的缘故,常继文怕别人说他徇私,所以对自己格外严厉。于是,常继文打她一次,她回家必然要气大姐一回。
大姐不知道自己受了池鱼之殃。本来粮食被水泡了,卖不出去。自己的嫁妆就损失了一部分。眼看婚期渐近,父亲也没有音讯。心里不免焦急沮丧。现在程灵慧还天天气她,只弄得一天到晚泪水涟涟。
如果程灵慧知道不久之后再也看不见大姐了。恐怕常继文打断她的手,她也不会回去气大姐。可世上的事哪有如果呢?
第15章 、打生
那一天,接连阴雨了半个月的老天终于睁开了眼。天气难得的好。早早下学回家的程灵慧一路上盘算着去哪里挖草药。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看场”的五爷着急忙慌的往自家跑。边跑边喊:“二嫂诶,你快去看看吧。南坡上躺着个大闺女,看着像你家大妮儿。”
程灵慧几步窜过去:“五爷,你说啥?”
五爷说:“快去叫你奶奶,叫你娘去看看。就在南坡上嘞。”
奶奶和母亲听见动静都从屋里跑出来,急忙就往村南南坡上跑。南坡下是条小溪,平常村里的女人都去那里洗衣服。大姐吃了午饭就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奶奶和母亲都是小脚儿,越着急越走不快。奶奶就叫:“三慧,你快去看看。”
程灵慧一溜烟儿就跑到了南坡上。只见大姐仰面躺在南坡的草丛里。手边放着洗衣盆子。洗好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程灵慧叫了一声:“大姐。”大姐不答应,也不动。
程灵慧跑过去。只见大姐闭着双眼就跟睡着了似得。程灵慧以为大姐跟自己玩。伸手推她:“别装了。奶奶和娘都吓坏了。看娘不打你……”她一推就觉出不对劲儿了。大姐的胳膊腿都硬了。程灵慧的眼泪立刻就止不住了,叫道:“大姐,你醒醒。我再也不气你了。”
可大姐哪里还会答应?
母亲远远看见这边的情景,脚一软就跌坐到地上。奶奶也顾不上拉她,一拧一拧往山坡上走。
跟在后面被惊动的婶子大娘就去拉母亲。可母亲浑身软得就跟没骨头一样,怎么都拉不起来。
奶奶好不容易才跑到南坡上,看了一眼大姐,叫了一声:“老天爷呀!”‘噗通’跪在地上就哭:“俺程门邢氏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你咋就不开眼?咋就要了我大孙女儿的命啊……?你咋就不开眼……”一时间,祖孙俩哭成一片。
“儿啊……”忽然山坡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母亲像大梦初醒一般,推开扶她的人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冲上南坡。一眼看见大姐,嘴张了张没哭出第二声,头往后一扬就向后倒去。
“媳妇。”奶奶急忙搂住她,用力掐她的人中。好一会儿母亲才缓过来,躺在奶奶的怀里‘哇……’的大哭出来。
娘儿仨在南坡上哭得天昏地暗。还是五爷去地里找回爷爷,俩人用笸箩把大姐抬回了家。
程灵慧不知道啥时候哭睡了。醒来时已经是深夜。爷爷、奶奶还有五爷都在。五爷在劝说奶奶:“二嫂,你也别光顾伤心。俺侄子不在家,大妮儿这事儿还得你和二哥拿主意。”
奶奶光流泪不说话。爷爷说:“已经换了大书了,说着下个月就要过门儿。出了这样的事,咋和亲家交待么……”说着声音一哑,捂着脸就哭开了。
程灵慧只觉得眼眶子发酸,心里发堵。抬手一摸,早就满脸是泪。她怕奶奶心疼,强忍着没出声。
奶奶流了一阵泪,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老五,你是咋知道大妮儿倒在南坡的?南坡和西场隔着老远呢。”
五爷道:“俺实说,二嫂可别说俺唬你。今年麦子被雨淋了,西场没咋用。长了好些草。俺就想把草薅薅。正薅着呢,南边过来个旋风。绕着俺打转儿。当时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发丝都竖起来了。心说这旋风邪性。就顺着旋风来的方向找。想看看咋回事。谁知道到了南坡就看见大妮儿躺在那里。一个大姑娘俺也不好近前,就隔着几步叫了叫。可大妮儿一动不动。俺一想不好,赶紧就来给你报信了。”
奶奶听了,立刻就怒了:“怪不得我俺好好儿的孙女说没就没了,原来是被人害了。”
五爷问:“咋着?”
奶奶怒道:“这是让‘打生’的给打走了。”
五爷立刻就跳了起来:“谁这么缺德?”
奶奶阴沉着脸不说话。
‘打生’是旧社会的一种迷信活动。至于是不是真灵验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旧社会的人是很迷信这个。一般是家里想让病入膏亡,或着重伤不愈(反正就是快死的人)活下来。这时就要找一个善佑(神婆、神汉)做法,找生魂续命。想要生魂最简单的就是摄活人的魂魄。旧社会把这种行为叫做‘打生’。
天气热尸首不好放。大姐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更不能在家放。天没亮,爷爷就打发大爷爷家的儿子去桥上村报丧。太阳还没升起,常老爷就带着几个人来了。
常老爷和爷爷说:“都换了书了,就是老常家的人了。所以,带俩人来给大姐穿戴。”爷爷一听,常家没有因为大姐没了就退亲,感激的说不出话来。
常老爷话锋一转:“只是继文现在还年轻,以后还要娶媳妇。大妮儿的事办得张扬了恐怕对他往后有影响。离你们程家庄不远有块地,也是我们常家的。您看先把大妮儿丘到哪儿咋样?你想孩子了去看看也不远。”
爷爷老泪纵横:“你们常家仁义啊。”
常老爷道:“可别这么说,要说仁义,我可不如大栓兄弟。也是继文没福气。这么好人家的闺女他福不住。”大栓是父亲的名字。
常老爷又和大爷爷他们,并本家来得人寒暄了几句。这时,常家的伙计把从转水城买来的白皮棺材也拉来了。常老爷就让带来的几个上了点儿年纪的妇人帮着给大姐入殓。已经哭得没一点儿力气的母亲,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搂着大姐就是不让入殓。好几个婶子大娘才把她拉开。
一伙人把大姐放进棺材里。常老爷把程灵慧拉到前面:“再去看你大姐一眼吧。看看有啥不妥帖的地方跟大爷说。”
程灵慧趴到棺材帮上。只见大姐身上穿着她那身儿心爱的红嫁衣,脸上盖着红盖头。躺在那里就跟睡着了一样。可程灵慧知道,大姐再也醒不过来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常老爷把她拉开,说:“哪里都好,那就盖棺吧。让你姐好好儿走。”
四五个小伙子过来,吃力的把棺材盖阖上。乒乒乓乓把钉棺材的木楔子砸了下去。
常老爷道:“给你姐磕个头,烧点纸。让她路上有钱花。”
也不知谁拿来一个铜盆。也不知谁给程灵慧头上绑了白布‘孝缠的’(孝带),也不知谁给她腰里系了麻绳。程灵慧跪在姐姐的棺材前哭得糊里糊涂的。也不知烧了多少纸钱。有人把她拉起来。在大门口放了一把炮。鞭炮声中,白皮棺材被几个壮小伙儿抬了起来。有人喊:“大妮儿,出门儿了。”
奶奶、母亲和几个姐妹的哭声又大起来。母亲死活要追出去,被几个本家婶子、大娘拉住。程灵慧在前,二姐和两个妹子在后。连同常家来的人和本家送葬的几个人,穿过大街往村外走。沿途只有姐妹几个时断时续的哭声,引路的鞭炮和主事人的喊声:“大妮儿,过路口了……”“大妮儿,拐弯了……”
大姐一生拔尖要强,临了竟然这么冷清。
队伍出村口时,程灵慧看见常继文一路奔跑着赶来。少年喘着气,呆楞楞的看着那口白皮棺材从面前经过。
父亲是在大姐死后半个多月才从沧州赶回来。他一进门就哭了。三四十的大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得。
病了一场还没好利索的母亲看见父亲哭,哭得更厉害。二姐和两个小妹也跟着哭。奶奶红着眼睛喝道:“哭什么哭?再哭大妮儿能回来?”对站在身边的程灵慧道:“跟奶奶准备家伙什去。”
爷爷道:“家里够闹心了,你要干啥?”
奶奶说:“俺要给俺大孙女儿报仇。”
第16章 、报仇
爷爷说:“你知道仇人是谁?你就要报仇?”
奶奶说:“你别管。俺自有办法。俺先前忍着就是等栓子回来呢。现在俺儿子回来了,俺还有啥怕的?”
爷爷有些着急:“你可别胡来。”
奶奶不理他,自去屋里翻腾。把她当善佑的家伙什全翻出来了。奶奶穿上彩缎子缝的衣服,扎上赭黄色的头带子。一手拿着扇鼓,一手拿着文王鞭。腰上系着一匹生白布。
让父亲往院子里摆张桌子,点上香烛。烧了纸钱,化了元宝。吩咐程灵慧拿个筛子站在一边儿,一会儿听她的话行事。自己踏着程灵慧看不懂的步伐,嘴里念念有词。不时的用文王鞭敲打一下手里的扇鼓。那鼓声也奇怪,竟似能传到天际一般。
街坊四邻听见动静,纷纷来围观。也不知过了多久。本来晴朗无风,炎热的夏日忽然起了一阵凉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吹的人忍不住打个哆嗦,寒毛直竖。
不知从哪里升腾出一片乌云,渐渐将天空覆盖住。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不知谁惊呼一声:“那是什么?”
程灵慧透过敞开的大街门,看见天际有一团东西向这边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风也越刮越大,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东西近了。众人才看清那是一个旋风,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极了妇人的哭声。围观的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那旋风笔直刮进程灵慧家的院子,在奶奶面前打着旋儿。奶奶猛然睁开眼喝道:“三慧,扣上。”
程灵慧也不害怕,闻言往前一蹦。用手里的筛子兜头将那旋风扣在地上。奶奶挥起手里的文王鞭照着筛子就抽。抽一下,那筛子里就惨叫一声。一连抽了二三十鞭子,那筛子里忽然说起话来:“上仙,恁饶了俺吧。再打俺就魂飞魄散了。”是个妇人的声音,而且也不是沙溪县口音。
奶奶指着筛子浑身打哆嗦:“谁让你找人害俺大孙女?打得就是你这丧良心的。”说着抡起鞭子又打。打得那筛子直往起蹦,筛子里的声音哭叫道:“上仙你听俺说说中不中?”
奶奶道:“你说吧。俺听着。”
筛子里的哭道:“俺是*南小庄村人。俺男人上山摔坏了,没奈何才请大仙来续命。俺也不知道会害人啊。”
“呸。”奶奶啐了一口:“你说你不知道哄谁嘞?今天就叫你交待在这儿。”
筛子里的哭叫的不是个声儿:“上仙啊,您说啥不能再打啦。您打死俺不要紧,可怜俺家里还留下一担子籽花(一双儿女)大类刚会走,小类还不会爬。俺做啦错事俺活该,可丢下俩孩子可咋整?恁千万抬抬手,饶了俺吧。俺回去给恁家大闺女立牌位,一天三炷香,香烛纸钱好好供养。万不叫恁在那边儿受艰难……”
这一番哭诉说得惨。街坊邻居看热闹的都好些都掉下了眼泪。奶奶也是红着眼睛,眼里噙着两眼泪。
就在这时,本来停歇的风忽然又刮起来。从南边儿眼瞅着就又刮过来一个大旋风。这个旋风和先前那个可不一样。一路摧枝折草到了近前,把一个人家的草屋房顶都掀起来一块。
奶奶的脸色白了白,举起文王鞭照着扇鼓就是一阵猛敲。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那大旋风在门口打了个转儿却不进门。忽然向围观的人群冲去。大家尖叫着避让不及。就见一个年轻的媳妇‘扑通’倒在了地上。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呢,那媳妇又一个打挺跳了起来。冲进门去就和奶奶扭打起来。家里人一看这还了得。先是母亲和二姐冲过来想把那媳妇拉开。可那媳妇力大无穷,竟然拉不开。接着父亲和爷爷一看不好,也顾上什么男男女女的说道,跑过来帮忙。这才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奶奶的脖子都被掐红了,跌坐在地上喘气。
再看那年轻的小媳妇,几个人都按不住。两眼上翻着叫嚣:“走遍大江南北,还没遇上过敢和你二姑奶奶叫板嘞。今天非抓你个魂飞魄散。搅你个家宅难安。”
奶奶喘息过来指着她骂:“你打生人魂魄是伤天害理。成一家败一家你为恶造孽。老婆子今天就没想着能活。咱到阎王殿上去分说分说。”说着上前就要去拉那媳妇。
那媳妇叫道:“就你那点儿道行,姑奶奶一只手捏死你仨。”一下子从几个大人手里挣脱,扑上来一只手就又掐住了奶奶的脖子。掐的奶奶直翻白眼,手里的文王鞭都掉了。程灵慧慌了,捡起文王鞭,没头没脑就往那媳妇身上打。
那媳妇立刻就像触了电,松开奶奶一下子跳出去多远。翻着白眼瞪着程灵慧:“你是哪一路的上仙?”
程灵慧可不管那些,举着文王鞭撵着那媳妇就打。直打得她抱头鼠窜,惨叫着就往门外跑。奶奶叫道:“你今天来了就别想走。”也不见奶奶做了什么,腰窝系得生白布忽然像长了腿。‘呼啦啦’就向那媳妇飞去。一下子把那媳妇缠住。
那生白布一头系在奶奶腰窝,另一头缠着那小媳妇,绷成笔直的两条。
程灵慧只管举着文王鞭,冲着那小媳妇没头没脑的打。打得那小媳妇跪地求饶:“星君啊,俺有眼无珠,再也不敢了。恁抬抬手就饶了俺吧。”
程灵慧怒道:“谁叫你害俺大姐,现在还要害俺奶奶?”
小媳妇跪在地上没命的磕头:“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恁千万手下留情吧。再打俺就没命了,死了也不得超生啊。您大人有大量,大慈又大悲,抬抬手吧。”磕的地‘崩、崩’响,额头上鲜血直流。
奶奶说:“你发个誓,再不害人。就放了你。”
那小媳妇对着老天就发誓:“俺要是再敢害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奶奶道:“就是起那害人的心思都不行。要是起了那心思,就让三慧的鞭子夜夜抽你个半死。”
那小媳妇连忙道:“是是,可不敢再起那心思。”
奶奶仿佛一下子泄了气,身子一软就瘫在地上。缠住那小媳妇的白布也松开了。那小媳妇跑出大街门一头栽倒在地上。醒过来时除了额头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奶奶疲惫的向程灵慧道:“三慧,把那筛子低下的也放了吧。”
程灵慧走过去掀起筛子。筛子底下立刻起了一阵旋风,一路带着仿佛妇人啼哭的声音也往南去了。片刻功夫,云开风住。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从那之后,奶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足足躺了多半年才渐渐好转起来。眼睛却坏了,只能朦朦胧胧扫见点儿亮儿。母亲也因为思念大姐,日夜垂泪把眼睛哭坏了。家里的活计一多半靠给了只有十二岁的二姐。
父亲把沧州的活儿辞了。和爷爷在家里务农。农闲时就在附近做些短工,没有像往年那样出去拉脚。到了冬天也没有和别人一起去打猎。
村里的人再看见程灵慧,表情都奇奇怪怪的。也不是对她不好,就是好像隔着些什么,没有了以前的亲近。好像巴结,又好像害怕。连小伙伴儿都不和她玩儿了。
第17章 、难受
程灵慧在上学之余,终于攒够了交书院伙食费的钱,可她全部用来给奶奶抓药了。只能饿着肚子写完作业,早早回家。
常继文在大姐死后变得沉默许多。也不知这个没见过几面的未婚妻的死,给这个少年的打击有多少。不过,他对程灵慧的功课好像更严苛了。有时候秀雯看不过眼会向山长告状。也不知山长有没有在意,反正常继文依然如故。不过,没多久他就不来书院了。听说是家里又给说了媳妇,年底要成亲,还要准备开春了进城考试。他已经是秀才了,再靠就是举人。
程灵慧听到这个消息,想到死去的大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进了腊月,书院放年假了。今年家里没了大姐,一下子像少了很多人。二姐要帮着奶奶和母亲做过年的活儿,也没人来找她剪窗花。家里冷冷清清的。
程灵慧给忙着杀猪、做豆腐的爷爷和父亲打下手。也没什么心思去做炮仗。
到了腊月二十二。大清早父亲打开街门去挑水。意外的看见常继文牵着牛车站在门外。牛车上拉着几样年礼。父亲愣了愣,不知道该说啥。
常继文道:“叔,过年了。我爹让来看看。要是缺啥短啥的跟我说。大姐儿没了还有我呢。”
父亲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俺对不起你们老常家啊。”
常继文低着头:“我又说了门亲事,二十八过门儿。初二我带她来给您和爷爷磕头。”
父亲道:“就别了吧。大妮儿咋说也没过门儿。让人家闺女来给俺们磕头不合适。你爹能想着告诉俺一声已经是天大的仁义了。”
常继文点头,又说:“我过了年要进城去赶考,您有啥要捎的不?”
父亲说:“没啥要捎的。你安心考试,考好了俺脸上也有光嘞。”
常继文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父亲就不让,说:“你来了就好,可不能再拿东西。”
少年执拗的把东西卸下,道:“我走了。叔,你也回吧。”说完牵着牛车走了。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父亲站在门阶儿上,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水也不挑了,蹲在大门口就哭上了。
常继文新说的媳妇是隔壁陈家村的。陈家村离程家庄不过三里路,平常俩村谁家有什么事很快彼此就会知道。谁家娶媳妇,谁家打发闺女,那都是了若指掌。更别说这陈家村的姑娘嫁的是方圆百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桥上常家。
头一天发嫁妆,四里八乡看热闹都差点没把陈家村的路堵了。到了二十八成亲这天,看热闹的更是人山人海。程灵慧一个人孤零零趴在树上。看着下面热闹的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看那青砖大瓦房,陈家村儿这家比自己家条件要好很多。除了头一天三大马车的嫁妆,今天又准备了一小车。用红布盖着,也不知道装得是什么。只听陈家进出的人说,是给自家姑娘傍身压轿用的。
从三皇五帝到现在,三里五乡就没听说过还有‘傍身压轿’这一说。明显是陈家多给预备的嫁妆,三辆大马车装不下了,才在今天另外装了一车。
常家的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当初都是三车嫁妆。陈家这么做,即让人挑不出理儿,又稳压那俩妯娌一头。这还没进门儿呢,陈家姑娘就在妯娌里站了上码头儿。
那常家迎亲用的高头大马车,披红挂彩的也是四里八乡头一份儿的阔气。
程灵慧在树上向下望去。人群中并没有常继文的身影。因为沙溪县古往今来的习俗,新郎官儿是不去新娘子家迎亲的。来迎亲的一般是家族里的管事,带着一些子侄。像常家这样比较讲究的大户人家,还会带给新娘子梳妆打扮的吉祥婆子和押轿丫鬟。普通人家就没这个讲究了。
有家里困难的,迎亲就是牵个驴,把新娘子驮回家了事。
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走了。一群小孩儿跟着看。程灵慧觉得没意思,就自己往回走。走到西场上,看见孤零零的场屋,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过去。
五爷好像察觉到外面有人,拉开门看见是她。意外道:“三慧子,这么大冷的天,你来这里干什么?”
程灵慧的眼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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