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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大宫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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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如果你还有慈悲心肠,就快快给我一刀吧!求求你,给我一刀吧!然而,耳边响起的依旧是万贵妃那阴恻恻的笑声:“你们动手给我打,直打到麻袋被血染红了是,呵哼,本宫一会儿倒是很想看看,受过猫刑的人出来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哈哈哈……”
柔止喉间一呕,胃里仿佛有什么在翻江倒海似的直往上涌。
“是!奴婢遵旨!”
两名宫婢应声称是,然而,正当她们要举起棍棒击打麻袋时,忽然,一阵紊乱的脚步声猛然响起,接着,采薇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姐姐,您是想动用死刑,屈打成招吗?!”
泪水扑簌簌流淌了一脸,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柔止捂着嘴,蜷缩的身子抖动得就像风中的树叶。
万贵妃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气得牙根痒痒:“怎么?妹妹如今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想来教训本宫是吗?!”
“妹妹不敢,妹妹只是就事论事!”采薇直视着她,表情不卑不亢,与此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尚服局的局正陈姑姑,陈姑姑目光一触及旁边的大麻袋,大惊失色,猛地跪了下来:“娘娘,宫女有错,一向都是由内廷的宫正处亲自审问,或者,宫正处审问不下,还有皇后娘娘处置。而且,皇后娘娘今日才发了话,陛下昏阙到底是不是柔止的药方有问题,尚等太医院的提点和副使统一说了算。而娘娘您现在这么用私刑审问,会不会何时过早了点?!”
“呵,好你个姓陈的,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尚服局女官,还真敢教训到本宫的头上来了!”万贵妃目光凶狠地盯着陈姑姑,面色大怒。
“奴婢不敢,奴婢也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很好!”
万贵妃看着两人,气得想要发作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最后,她瞥了瞥旁边的大麻袋,干瞪了几人一眼,冷冷地说了声“走着瞧”,然后,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夜越来越深了,阴暗的牢房外,乌鸦在外面叫得越发凄惨。万贵妃走了以后,两个人赶紧蹲下身,动作利落地解开捆着柔止的麻袋。那只黑色的肥猫叶迅速从里面跳了出来,陈姑姑手捂着嘴,泪水盈满了眼眶:“孩子啊,我就不懂了,你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宫女,既妨碍不着她什么,又不和她争宠,为何她要如此针对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她为什么就这么针对你呢?猫刑,天哪……”
柔止呆呆地蹲在那儿,瞳仁涣散,像是还没有从惊恐的余韵中回过神来,身子仍旧瑟瑟地不住抖动。陈姑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头一酸,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失声大哭:“为什么?二十年前我手下的一个丫头心珠如此,为什么现在你又要经历这样的事吗?老天爷,为什么你总是要循环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呢!”
柔止猛地抬起头:“姑姑,你、你说什么?”
※※※※
深秋的黎明总是来得很晚,虽是破晓时分,但外面的天空仍然无底洞似的铁青色,迟迟而滞重,就如同人生一样,当你抱着一线对曙光的急切渴望时,它偏偏要黑得一塌糊涂。
这天早晨,令柔止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昨晚自己差点惨遭猫刑的时候,甘泉宫的总领太监刘保正偷偷跑到了太医院,也干了一件和万贵妃相同的营生。
也许,只有刘保才知道皇帝的真正病因吧?之前为了讨得皇帝的欢喜,刘保不知在哪个江湖道人那里讨了一些回春的妙药,最后,皇帝享倒是享受了美妙无穷的床帐鱼水之欢,然而,由于房事过度,精力耗尽,终于亏损得一病不起。也因此,刘保为了避免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来,也就着卢太医的说辞,威胁太医院的医官们说,若再查不出来,恐怕大家都会人头落地,跟着遭殃!
于是,柔止便稳稳当当地背了这口大黑锅——
“经太医院统一验证,尚服局女官薛柔止,由于用药不当,导致皇帝面部红疹发作,外邪入侵……午时三刻,凌迟处死!”
午时三刻,凌迟处死!
采薇奔跑在长长的御道上,一路之上,风露浓重,染红的秋叶纷纷飘落了下来,她提着裙,尽管跑得气都快断了,然而还是不肯停下脚来。午时三刻,凌迟处死。午时三刻,凌迟处死!她一边跑,一边哭,成串的泪珠像一股股泉水奔涌了出来,视线模糊了,喉咙哽咽了,胸口硬着一团气,就像一个人想打喷嚏,可是怎么都打不出一样,而眼前,高耸的红墙,华丽的宫阙,全都印上了柔止背着她行走在御道的影子。
她的影子,她们两个人的影子……那些洁光片羽的童年记忆,就像陡然出现在天地之间的一道流光,穿过岁月重重的帷幔,扑面而来。最后,采薇实在承受不住了,这才停下脚步,张大着嘴,任凭咸湿的泪水大汩大汩流进了肚子里。
柔止,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你?皇后那里闭我不见,叫人通知明大人,结果又被告知明大人早在三天前出了远门,现在人在距离京城几百里的地方。老天爷,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采薇双足一软,终于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脸放声痛哭。
“小心香炉……”
“想不到她也会哭,我还以为像她那种女人,天生一副牛心铁肠呢……”
忽然,太子刘子毓的声音像漆黑的暗夜中点亮的灯塔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采薇猛地站了起来,是了,他怎么忘记了这个人,柔止帮助过他,他应该不会不领情的!眼睛望了望勤晖阁所在的位置和方向,采薇一把抹干了眼泪,提起裙摆,想也不想地向那个方向跑去。
☆、第57章 参商
“碰!”
勤晖阁内传来茶器摔碎在地板的脆裂之声,刘子毓背着手在暖阁内踱来踱去:“废物!全都是一帮没用的废物!”他脸色铁青,眼睛脑门全是火,所有的内侍全都跪倒在红地毡上,低垂着头,屏住呼吸,大气都都不敢出一声。
这也难怪刘子毓会如此生气,原来,就在明党以及东宫这边正在庆贺裁军如此顺利的时候,永州那边却传来杨荥服毒身亡的消息。杨荥为什么会服毒呢?这还得归功于万国公那副阳奉阴违的乖顺手段。当朝廷裁军令一下,他早已派手下各将领封锁掉西北那边的各个关口要道,杨荥被挟持,消息投敌不到京师,之前刘子毓看见的那封密折自然也是假的。并且,就在趁着六月回京述职的时候,万国公竟然秘密地调派重兵于都城十里外的京机要道,准备他一登基,就联络遍地的爪牙遥相策应!而现在,要不是李磐佯装茶叶商贩及时赶往永州,给他书信了一封,也许,他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呼…”刘子毓长长吁了口气,蠢,他真是蠢啊,曾经李磐就提醒过自己,这朝堂之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折子,而现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自高自大的愚蠢,现在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刘子毓头疼地揉了揉鼻梁骨,窗外的秋风携着阵阵寒意兜头刮来,身上的绛紫色云纹大袖也显得略薄了些,他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内侍赶紧拿来大氅为他添衣,刘子毓一把推开:“去,把明钰和兵部的各官员叫过来,本王有话商议。”
“是。”内侍退下,刚走到门外,忽然,冯德誉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殿下,昭德宫的淑妃娘娘说有要事要见殿下。”
“她……见本王?”
真是奇了怪了,刘子毓狐疑地转过身,眉毛皱了皱,正当疑惑之际,却听一阵急切的珠玉环佩响动,采薇已经不待人通传就冲了进来,“太子,看在她帮过咱们的份儿,请你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她汗水淋漓,目光凄楚而迫切,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显然是一路飞跑过来的。刘子毓看着她如此焦急而匆忙的样子,颔首一礼,微微笑问:“薛母妃,您到底在说什么?不妨坐下慢慢说。”扬了扬手,示意内侍奉茶。
“柔止,我说的是柔止啊,午时三刻,她就会被凌迟处死了,她…就要被处死了……”说到这里,采薇捂着嘴,抖动双肩哭了起来,泪水从她的眼眶纷陈而下,她苍白的脸颊就像一朵被风雨吹打过的梨花,任何人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恻隐之心。然而,问清了原委之后,刘子毓却只是表情怔了一下,摇头叹道:“原来薛母妃是为这事而来。我想,太医既然这么说了,母后也这么决定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帮得了什么忙呢?”
采薇泪光闪烁地看着他,急忙道:“不,你怎么可能帮不了呢?你是太子,是一国储君,现在这朝中上下都是你说了算,只要你一声旨意,下令重查此事,柔止她一定会得救的,柔止她……”
“薛母妃,我想你定是弄错了一件事。”刘子毓冷冷地打断了她,负手说道:“因我刚从父皇那里回来,得知他老人家的病情并不乐观,每每思及此事,我总是恨不得折去我大半的寿数以天佑父皇能早点好起来,而你呢,做为她最宠爱的妃妾,现在是不是也应该安安分分地守在我父皇的身边,好好尽你作为妃妾的一己之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区区一名宫女这样劳心劳神?”
“区区一名宫女?”采薇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大睁着一双幽黑晶莹的泪眼,像看一头怪物似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看看看看,突然,她疯子一样大笑了起来:“是了,滴水之恩,泉涌相报,这个是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可是,你们是什么人呐?对于你们这种地方出生的人来说,区区一名宫女的生母又值几个钱呢?是啊,我真蠢,我真蠢,居然会、会……”她不停摇头,鄙夷而绝望的目光直直对着刘子毓,像一把犀利的钢刀,看得刘子毓很是不舒服。
刘子毓垂了垂眼睫,正要说些什么,冯德誉瞟了他二人眼,赶紧上前劝道:“哟,娘娘,您还是请回吧,老奴说句逾矩的话,咱现如今陛下抱恙,阖宫上下一片繁忙,娘娘应该安心守在陛下身边才是,你看,咱们殿下这几天白天要忙着处理朝政,得空了还要去伺奉皇上,这几天几夜都没合一眼,眼圈儿都黑了。不信您看,这各部门的折子都快堆积成山了…唉哟,我的娘娘咧,您就别在这儿为这些小事添乱了…”
冯德誉这话明着是劝采薇,其实是在暗示刘子毓,皇帝抱恙,搞不好哪天说归西就说归,关键时刻,宫中一片人心惶惶,太子能不能顺利接位,那些政敌怎么对付,军情怎么处理,这些才是他要思考的第一要事,而为了一个不值当的宫女去得罪人,这觉对不是一名太子所为。
再则,冯德誉早就打探清楚薛柔止的底细了,宫女沈心珠之女,十年前,因太子刘子毓路往皇陵守孝住在她家,刺客袭来,她们一家子因此而受到无辜牵连,而孤女薛柔止,不就是太子念念不忘的那个叫果儿的小丫头么?好了,现在这个丫头长大了,还混进了宫,每每接近太子殿下,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是了,她用巫蛊之术诅咒殿下,搞不好就是为了双亲报仇的。当然,假如她不是报仇的话,太子身边以后留着这么个丫头,那也绝对是个红颜祸水——
因为,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吗?
被冯德毓这么一提醒,终于,刘子毓心中最软的那根丝弦就这样被无情切断,他并不看她,只是整了整衣襟的袖口冷笑道:“是啊,你说的没错,像我们这样的人从皮到骨自然都是冷的,薛母妃想通了就好,而且,薛母妃也应该知道,我这勤晖阁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难道,您又忘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吗?”采薇气得身子不停颤抖,还要说些什么,他又抬头笑了起来:“再说了,你们姐妹情深是你们俩的事儿,这与我又有何干系呢?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薛母妃怎么不去求求那个明大人,他可是一等一的大好人,你将这事告诉他,想必他会想出办法的。”冷冷一笑,背过身朝冯德誉摆了摆手,“德誉,你将淑妃娘娘送回昭德宫吧,本王现在还有事要处理一下。”
“是。”冯德毓向采薇恭敬道:“…娘娘,奴才这就送您回吧。”
采薇终于绝望了,她双眸变得通红,恶狠狠瞪了刘子毓一眼,猛地转过头,“不劳公公!”说着,袖子一甩,愤然转出殿门。
刘子毓静静地转过身来,他看着采薇提裙下阶的背影,唇角紧抿,面无表情地用手揉了揉颊边的太阳穴。
也好,如果她当真是死了的话,从此倒也清静…
※※※※※※※※
惨淡的阳光普照着天地,连带投射在宫墙的花影都绝望得让人窒息。巳时到了,距离午时三刻只有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天呐,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她还能想出什么赦免柔止的办法?
采薇依旧穿梭在重重的宫门御道上,胸口仿佛被一块石头压得出不了气,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哭完之后,她仰头大笑,又抱着最后一丝可笑而可怜的希望,居然跑回了甘泉宫。甘泉宫内,这个时候皇后等人在外面向太医询问病情,她一把推开了守在床边的几名宫婢,拼命去摇正昏睡中的皇帝:“她们都说你是最宠我的,说我是狐狸精,是媚惑你的主,可是,如果你真宠爱我,我真的可以媚惑你,那么,现在你能不能醒过来,我只求你一件事,让她们放了柔止,放了她…”她抖抖擞擞地说着,再也忍不住地将头搁在皇帝的胸前,放声大哭起来。几名宫婢还以为她是在为皇帝的病情伤心难过,忙去拉她,“娘娘,小心哭坏了身子,娘娘……”
采薇猛地站了起来,一把甩开了拉她的宫婢,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恼怒——
什么狗屁娘娘,什么狗屁恩宠,她一把扯下头上所戴的头饰发钗:孔雀银步摇不要了,红宝石双鸾点翠簪不要了,碧玉玲珑钗不要了,什么也不要了,就连那白玉点缀的梅花耳环也不要了,戴着这些东西,除了徒生累赘,对现在的她来说又、用、何、用?!
血,从被撕破的小耳珠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到她肩膀的衣襟上,采薇恨恨地看着地上凌乱的珠翠钗环,咬了咬牙,又朝牢房的方向跑去。
如果救不了她,那么,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亲自去送送她了。
“采薇,你帮我梳梳头,洗洗脸吧,到底是一名司饰内人,我还是想干干净净的走…”
牢房之中,柔止目光呆滞地靠坐在身后冰冷的砖墙下,镣铐在脚下轻轻响动,一道微弱的阳光从身后支起的木窗投射进来,她沾满灰尘的小脸越发憔悴不堪了。
“好。”
采薇哽咽着,掰过她细细的肩,拿出黄杨木梳,轻轻为她解开下系发的绸带。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捧着柔止的秀发用木梳细心梳着。柔止的头发虽然不多,但乌黑油亮,捧在手里,宛如水波般涌了下来。采薇梳着梳着,鼻子一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朱颜,青丝,多么美好的生命和年华,难道就在今天,这一切都要停止和结束了吗?
柔止想起什么似的,弯了弯干裂的唇角,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采薇,我始终相信我们会有和好的一天,却想不到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
采薇手一抖,手中木梳立即掉落在了地上,她赶紧捡了起来,别过脸,眼泪再次簌簌下落。柔止又干干笑道:“你别难过了,说不一定呆会我就可以见到我爹娘了,啊,我的爹爹和母亲知道我会来,他们定会在下面早早地等着我,这样的话,我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说到这里,她目光凄楚地环视了四周一眼:“对了,姑姑呢?难道姑姑她都不肯来送送我吗?”她又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眼:“如果,这个时候能见见他,只见他一面,该有多好啊……”
采薇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她重重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将她头发轻轻盘了个堕马髻,并将鬓边的碎发用木犀油全部拢好,极力勉强笑道:“你看,这样一打扮,可漂亮多了…柔止,我给你说啊,你放心…”放心什么呢?本是想说些安慰的话,奈何一句也说不下去了,喉咙一哽,终于将头伏在柔止的肩头嚎啕大哭:“柔止,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居然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我…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想不出啊…”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从她眼眶一颗一颗滴落下来,她抽噎着,眼睛红肿,哭得几乎没断气了,柔止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一时间,悲上心头,自己也伪装不下去了,猛地回身抱着采薇,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像泄堤的洪水爆发出来:“采薇,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就这样死掉呢?采薇,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啊,她们说凌迟的时候会把我身上的皮肉分成一块是一块的,这是真的吗?凌迟,凌迟…为什么要让我这样死掉呢?采薇,我好怕,好怕……”她抱着采薇,牙齿开始咯咯打战,身子抖动如筛糠:“要不、要不你现在就给我一刀,采薇,我不要这样死,你给我一刀,来个痛快的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了!采薇,我求你了!”
采薇痛苦地闭上眼,泪如雨下:“好。”
两个人正哭得死去活来,忽然,外面的牢门‘吱呀’一声开了,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万贵妃盛装华服,唇角微扬,恍若地狱里的修罗一步一步朝两人走了过来。
她穿了件暗花云锦宫装,头上凤钗步摇在黑暗之中闪闪而动,那流云锦袍的绚丽大红与太监们手里白晃晃的刀具形成鲜明对比,柔止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掉落到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
※※※※※※※※
天上铅云密布,风摇晃着外面的树叶,转眼之间,阳光就从蔼蔼的浓云中消失殆尽了。午时二刻已经到了,从卯时起床到现在,唯有这顿午膳才是他可以休憩片刻的时间。刘子毓坐于雕花红木椅前,面前摆放着精致的菜肴和银碗银筷,他刚以就近一名宫人手中的金盆洗了手,忽然,一名年轻的内侍宦臣恭恭敬敬走了进来:“殿下,您之前让奴才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刘子毓用丝巾拭了拭手,一怔,转头奇道:“本王让你查了什么事?”
内侍愣了片刻,赶紧道:“殿下,您之前不是让奴才去查那个桐木巫蛊吗?奴才已经查清楚了,其实那个木偶并非薛内人所有,她也并非受谁人唆使,而是……”想了想,遂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了刘子毓,刘子毓心尖一搐,大惊失色道:“什么?你说什么?”,内侍重复了一遍,又道:“殿下,还有一件事!”
“说吧,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刘子毓有些暴躁地将手中丝巾一扔,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是。”内侍接着道:“殿下,最近冯公公蛮着您在调查一个人。”
刘子毓目光一凛:“什么人?”他的东宫,耳目遍地,心腹众多,但是没有一个是他可以完全放心在内的,包括冯德誉在内!
“回殿下,也是那名叫薛柔止的宫女,奴才本不知冯公公为什么一直要调查这名宫女,奴才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名宫女,就是十年前,殿下路经西郊红蓝乡的时候,恰逢雨天路桥坍塌,最后在一家小四合院留宿的姓薛的那家……”
时间刹时的寂然,空气仿佛被胶水所凝结。
刘子毓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山珍海味,脑袋嗡嗡,整个人仿佛幻化成一尊石雕。
恰恰这时,一名身着军服的侍卫也走了进来,跪膝报道:“殿下,李先生回京不久,就命卑职将这样东西交给您,并感谢说您上次答应过他的忙,请您将这枚玉佩转交给那名宫女……”说着,将手中一枚兰花状玉佩恭敬地奉到了他的面前。
刘子毓脑袋仍旧一片嗡嗡之声,薛柔止?薛果儿?薛柔止?薛果儿?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终于,唇角开始抖动不停,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
“殿下?”
“殿下?”
“……?”
唤了几声,刘子毓才恍恍惚惚地转过眼,然而,目光一触及侍卫手中那枚兰花玉佩,他耳边‘噼啪’一声,宛若一道明晃晃的炸雷将脑袋劈成两半!
☆、第58章 出宫
“嘶——”,骏马昂首一声长嘶,笔直深寂的御道传来一阵急如雷鸣的马蹄声。
东宫的皇太子殿下像被蛊毒入侵,整个人像变了一样!
一路之上,几匹快马如流星般疾驰飞奔,侍卫们尾随在太子的坐骑之后,不断挥动鸣鞭,大声喝道:“太子殿下尊驾在此,你们赶快让开!让开!”太子策马飞过,路旁的宫人太监们吓得连滚带爬躲往一边,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被眼前的阵仗吓傻了。
“……柔止,我说的是柔止啊,午时三刻,她就会被凌迟处死了,她…就要被处死了……”
“不对,我们长大了,样貌也变了,说不定到时候谁也不认识谁呢…”
“诺,你拿着,若是以后你的样貌变了,你只要拿着它,我就会认出你了…”
“奴才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名宫女,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
十年前…
快要缩成一团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撕着,扯着,这种无法形容的疼痛和悔恨几乎就要让人窒息了一样,汗水不断从额上淌下来,打湿了刘子毓的眼睛,他紧绷着唇,紧绷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胯下的坐骑被他手中的马鞭发了疯似地抽打着,马蹄翻飞,垮了一道又一道的宫墙宫门,然而,通往柔止关押的宫正处刑房还是那么远。
眼看目的地怎么也到达不了,刘子毓居然开始愤怒地骂起御马监的人了,什么汗血宝马,什么时速千里,宫正寺为什么要修得那么远?果儿,薛柔止,果儿,薛柔止…那个心心念念的儿时记忆,那个每每想靠近却又非常想逃避的女子,原来,原来她们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
一道黑压压的宫门终于冰冷地高耸在自己面前,匾额所上书的“宫正寺”三个殷红大字就像血一样刺红了他的眼睛,眩晕的视线中,刘子毓将手中的缰绳重重一勒,然后扔下手中的马鞭,发了疯似地从马背一跃而下。
“快说,宫女薛柔止现在正关在何处?!”最后一道牢门被踢开,刘子毓双足咧咧跄跄地冲进去,人还没站稳,揪住其中一个狱卒的衣领就大声而狰狞问道。
他的额上依然淌满了汗水,漆黑的瞳仁中,似有火一样的东西在簇簇燃烧,那名狱卒一见是太子驾临,脸早已吓得白了:“罪犯薛柔止已经……她已经……”因为刘子毓的样子实在可怕,于是,结结巴巴地,哆哆嗦嗦地往左边牢门方向一指。然而,就是他这么一指,刘子毓脑袋轰一下,收缩着瞳仁,整个人早已是僵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时间,一下静止不走了。
阴暗潮湿的房内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他的脸上摇曳着死亡般冰冷的光影,一只老鼠从他足下窜了过去,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上前,颤抖哽咽的喉咙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怎么也开不口。
“死了,你真的就这样死了吗?”他缓缓闭上眼,簌簌抖动的睫毛沁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从额上淌下的汗,“果儿,果儿……”虚浮的走动间,他对着铁门,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干哑低沉的嗓音就像抖动在秋风里,说不尽的悲怆和凄凉,煤油灯还在晃,飘飘摇摇的,忽而左,忽而右,映着他那张苍白而可怖的面颊,他手揪紧着胸前的衣领,背靠着铁门,正要顺着门柱瘫软下来,突然,那名狱卒像是惊觉了什么,赶紧上前扶着他道:“太子殿下是在担心薛姑娘吗?哎,您不知道,那名叫薛柔止的宫女罪不至死,方才被皇后娘娘一道懿旨下来,她已经…已经被放逐出宫了!”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卑职说,那名叫薛柔止的宫女罪不至死,方才被皇后娘娘一道懿旨下来,她已经…已经被放逐出宫了!”
※※※※※※※※
在跨入皇宫最后一道城门时,柔止站在空旷无人的御道上,再次回望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铜门高墙。
天是蟹壳青的,团团浓云从卷翘的飞檐边滚涌而过,铁马在秋风中叮当而响,眼看要下雨了,柔止鼻端一酸,内心的凄凉和酸涩再次从胸口一涌而上。
母亲,二十年前你被害出宫的时候,您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女儿一样呢?母亲,若你地下有知,可不可以告诉我,二十年了,什么都改变了,可为什么这天道循环,因果轮回,却一点都未发生丝毫变化呢?
柔止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了,她似重又想起十岁那年初到皇宫的童年模样,十岁的自己,怀揣着最初的憧憬和热情进了眼前这座尊贵无比的皇宫,在一幕幕不见血的后宫战场里,她摒情绝爱,孜孜不倦,一心只为通过自己的努力爬上大宫女那样的最高女官位置。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一次,她因自己的可笑和愚蠢,居然想以蚍蜉之力去撼动万贵妃那样的大树,结果,不仅没有动摇她半分,再差一点点,就连自己的小命都要被断送在那儿了。
而且,就为了这条小命,也许她将永远都不知道,姑姑陈氏到底付出了怎样的牺牲和代价——
“你……真的那么想救回那个丫头?”
“皇后娘娘,若您能免去柔止那丫头的死罪,莫说一件事,奴婢就是折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好!陈局正,既这么说了,本宫也就直言不讳了。本宫其实呢,既不需要你粉身,也不需要你碎骨,本宫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娘娘?”
“从今以后,你这尚服局的一切事务,全由本宫调派……”
乌云越涌越浓,越滚越多,满地的黄叶被风卷得纷扬乱飞,不一会儿,细细的雨点就从天空撒落下来。雨点打在柔止单薄的青色布衣上,她没有打伞,就那样漫无目的地神游在陌生而嘈杂的宫外世界,任凭饥饿、寒冷和孤独向潮水一般侵袭她麻木的灵魂。
既然天可怜见,留得一条小命,她总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于是,游荡了一会儿,柔止轻轻取下头上所戴的一支细小的素银簪子,在手中捏了捏,走到街沿边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面饼摊停了下来:“请给我来一碗面饼。”
“好咧,姑娘请稍等!”
伙计热情地招呼她,柔止朝他微微一笑,向一个空荡荡的位置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刚准备落座时,忽然,一道尖锐的目光像蛇信子从她身后吐了过来。柔止诧异地转过身,皱眉一看,却发现一名男子正坐在一棵古槐树下紧紧地盯着他。那男子头戴草笠,一身黑衣,见柔止往自己那边瞟,忙用手将笠沿往下拉了拉,掉转过头,装作一副闲散自在的过路人样子。
柔止心咚地一跳,凭着从宫中学来的谨慎直觉,她几乎可以断定,身后的那名黑衣男子是在跟踪她,而且从出宫到现在,他就一直在跟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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