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莲谋-第6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刃,横刺过去。
长孙氏打发了医士等人,笑吟吟地上前关切了一番,场面应对原是她最擅长的,眼见着英华面色难看,只怕她怒气冲动之下,当真说出些不当说的来,便携起了英华的手,暗地里一捏,侧头在她耳边低语,“莫教殿下难为。”
说着恭顺地垂了眉眼,转向李渊,“方才真真是骇着臣妾了,想来这驯马场险得紧,不是咱们这些妇孺的戏耍之处,还求圣上垂怜,准了咱们往去别处顽逛。”
李渊的目光仍旧未在长孙氏身上停留,倒是又在四郎与英华的脸上来回转了一圈,含笑点了点头,挥过袍袖。
两人携了手,由仆妇侍婢簇拥着缓缓离去,英华一路不曾回头,直至百步之外,估摸着已在众人视线之外,方才扭动了几下被长孙氏携着的手。几乎同时,长孙氏冷冷地丢开她的手,脚下不停步,口气淡漠得与方才判若两人,“这话原不该我说,我不说,你却未见得能自省,少不得我啰唣几句。殿下纵你百般,这是你的福分,却莫要失了本分。眼下弘义宫是个甚么光景,难不成你是不知的么?头一桩要紧的,便是莫在外招惹了是非,白白带累……”
英华挑起双眉,打断她的话反诘道:“那马,后腿分明是有玄机,无人能识么?”
“顾夫人出身吴郡顾氏,最是讲究礼数的门楣,怎的未教授夫人一应礼数么?”不待长孙氏开口,她身边一名有头脸的仆妇先是端起了架子,一板一眼地质问道。
英华瞥了她一眼,若是在三年前初入弘义宫时,她必当要还敬一句“我门中婢子最是有礼,可要待我闲来指点一二”,但在此时,她自懒得同一个仆婢说嘴,尖利地横过一眼去,堵塞了她的嘴,便也就罢了。
两人从说不到一处去,一同行了一段,也就分道扬镳。临走之前,长孙氏到底放心不下,暗忖还是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时刻束约着才好。再来依着秦王的性子,这二人若在一处,指不定还要闹出甚么来,毕竟不妥,故此纵然万般不愿,仍与她约定了次日一同往林子去观猎鹿。
英华无奈,只得应下,怏怏地携了四郎回营帐中闷坐。至晚膳时分,有婢子领了四郎去用饭,她独在帐外的一块大石上坐着,望见远处燃起了数十堆篝火,忽想起昔年与李世民一同征战在外的情形,心中一时激荡,一时感慨,一时哀伤,不觉往帐中取出了昔年两人共把玩过的短笛,信口吹奏了起来。
一曲未终,笛声戛然而止,英华蓦地放下短笛,厉声低喝道:“谁在那儿?”渐重的暮色中她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却能清晰地听见来人慌张急促的呼吸声,听着脚步,该是名女子。
“夫人,不好了。”来的正是英华随身的侍婢,她来不及喘匀气,略带着些哭腔道:“殿下教圣上拘在了帐内,跟前伺候的内监说圣上动了怒,不准殿下出帐,仿佛,仿佛是同今日驯马的事相关。”
英华自大石上倏地站起来,圣上拘责秦王并非头一回,近两年来时有发生,这婢子慌怕成这样,只怕这一回与往常的不同。果然,侍婢捂着心口喘上一口气,又禀道:“御前的夏内监说,今日午后圣上歇过觉,太子随侍,说起驯马的事来。太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忽就说了殿下坠马之后说的话,只说殿下摔糊涂了,竟道:‘天命所授,将临世而治,又岂会白白摔死了。’圣上当即盛怒拂了案几,命人拿了殿下去大帐问话。”
不对!英华捏紧了拳头,彼时她亦在场,听得分明,根本不是这句,这句无疑是太子杜撰了来祸害秦王的。“现下如何?”她迫急地问道,她原是在场的,秦王说了些甚么,未说甚么,除却太子,她再清楚不过,便该去圣驾前替他分辨分辨。
“奴婢来时听闻殿下分解了几句,圣上责他巧言令色,阳奉阴违,并不信的。现下已除了亲王的冠带,羁押在……”
侍婢的话未完,又有人气咻咻地跑上来,这次喘气声粗重乏力,应是名上了年纪的男子,英华转了转头望去,却是吴内监。她扬手朝那侍婢挥了挥,“你且去罢,莫慌张,再去大帐那处探听探听,仔细着些。”
侍婢屈膝一礼,匆匆离开。却说那吴内监,好容易走到英华跟前,扶了腰喘得骇人,却仍坚持要行完礼。英华猜度着他大约是要待那婢子走远了,方好回话,故也不拦他,只随他去作礼。
果然,隔了片时,他从窄袖拢中拈出一页叠得窄小的纸,四下望过,“东都来的消息,还请夫人速速回殿下,好教殿下知晓,早作准备。突厥异动,颉利可汗挥突厥举国大军南下,直奔渭水,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便能接着传报。”
英华心头大惊,接过纸,快步走进营帐,灯下展开来看,却见纸上只寥寥数句:颉利、突利同犯,二可汗互猜不深信,宜亲率百人深入面谈,突利重利轻义,许以贸易利好,使之心动。另使颉利获悉突利之异心,离间二可汗,可使突厥不战而退。经此可重获兵权,亦可获朝臣归心,务要把握,切记切记。
英华认得杜如晦的字迹,默念数遍,好似从前每一次征战,姊夫在秦王身边出谋划策,她便深信必定能克敌大获全胜。此刻他人虽不在,计策已到,英华慌跳的心倒渐平复下来。送走吴内监,顺了顺半晌思绪,仍是不知该如何告知拘束中的李世民,直在营帐中团团急转了大半夜。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千钧一击(四)
不待天亮,英华便再忍耐不住,召来那报信的侍婢来问过李世民羁押的营帐位置,也不顾忌苦守了近三年的规矩礼法,趁着天色尚暗,悄悄寻摸过去。
好容易守到天色微明,正是戍卫将要换班的时辰,她原想在戍卫换班时寻个空隙,能同他说上几句话。却未料不等戍卫们换班,便急匆匆地奔来两名内监,有一人手中捧着一方朱红的木奉盘。英华借着蒙蒙亮的天光探头一望,奉盘上端端正正地放着的,正是李世民昨日佩戴的,昭示着亲王尊贵的青白玉饕餮纹发冠,另有一堆瞧着似是一条躞蹀玉带。
“老奴奉圣人口谕,特来侍奉秦王殿下更衣重束冠带,还望校尉行个方便,好教奴婢们完了差事,尽快回去覆命,大帐那头可是等不起……”一名年纪稍长的老内监一板一眼的声调飘过来。
守卫的校尉也不啰唣,侧开身子,挥手示意让路。英华又向外探了探身子,眼见着天将要大亮,仍是不得见秦王的面,心下不免急躁。
不出半刻,尚着着素面单袍的李世民火急火燎地自营帐内冲出,两名内监低头小步跑着跟在他后头,青白玉发冠倒是在他发髻上端端地束着,躞蹀玉带却仍在内监托举着的朱红木盘中。
英华直愣愣地望着李世民往大帐方向大步走去,这情形完全是她意料之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处毕竟不同于弘义宫,她到底没敢硬闯上前拦他的去路,眼睁睁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重重错落的营帐后头,只得原地跺跺脚。自回营帐去了。
回至营帐,便有侍婢来禀她,今日原说定的亲王郡王们的猎鹿赛已然撤了,不仅猎鹿赛撤了,各处营帐皆已领了传话,即刻就要动身回京,不得有片时的延误。英华登时恍然。突厥人果然打了过来。此刻呈报该是已日夜兼程地送到了这秋狩场中。
当下没有二话,各处一阵忙乱,大车辚辚。人仰马嘶,另有内监忙不迭地往朱雀大街净路开道,时至正午,诸位皇亲贵戚们。终是各就其位,各安其宫了。
英华心内多少有些憾然。自入这弘义宫之后,整日里耳闻莺莺燕燕,满目花草扶疏,衣香云鬓的。教她丧气得紧,好容易出去一趟,也未能与旧日同袍一叙。更不曾将那金戈铁马的景致看个够,便又回到了这座精巧奢华的大笼中。
但眼下她怀中还揣着杜如晦的短笺。便将那遗憾之心分了大半出来,惦记着如何能赶紧传信予秦王,不至于耽误了大事,偏这一等便是五六日都不见秦王回至弘义宫,她随身的侍婢日日去宫门口听着消息,往返折跑,几乎要跑细了一圈腿,也不见秦王人影。只把英华急得恨不能去闯宫。
九月初九前夜,英华焦躁至无以复加时,跑得满头汗水的侍婢冲进她院子的正屋,来不及行礼问安,指着外头的来路道:“殿下……殿下回来了,正往……咱们这院来。”
如此,英华方才如释重负。
次日便要出征迎战突厥人,英华忙交付了短笺予李世民,待他细细阅看过,她在一旁期期艾艾了好半晌。李世民只当她是不舍自己出征,探臂揽过她笑着抚慰,“这也不是头一遭出战,这些年来不敢说出战过百,也绝不少于五六十,这原已是家常,为何又要担心?”
英华心中暗道,我再披戎袍,与你做先锋可好?这话在唇齿间转了又转,终是教她按压了下去。说出口又如何,初入弘义宫时,正逢征剿刘黑闼,李世民几番出征,初时英华缠磨着他要与他一同去,他总笑着说她已为人妇,军中多有不便,不允她去。她搬出平阳公主来驳他,他却反诘,可否放心留四郎独自在宫中,这便令她哑口无言。时日一久,她再不提这话,只每每在心中暗自扎挣一番,待战事一完,失落过后,寡淡无趣的日子又一日日地照常过着。
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忘记方才心里嘀咕的话,与他的众姬妾一样,绽开一个娇柔的笑容,回身勾着他的脖颈。英华只一味扯着笑,并不说话,心内再明白不过,自成了他的姬妾,纵是万千宠爱,也再不能像从前战场上那般心神相映,剖心相交了。
穆清坚持不让她嫁入李家的缘由,在她十几岁时尚不能十分懂,只晓得阿姊定是一心为她着想的,便不再深究。而今她已将这道理悟得透透的了,所剩下的不过就是暗藏心底的一抹苦笑罢了。
……
这一战甚是凶险,突厥二可汗向长安围逼来,新生王朝的兵力在连年不休的收缴战中多有折损,应对个把兵变叛乱尚有余,可面对突厥倾国而来的铁骑不免畏怯。长安城墙仿佛已能感受到铁蹄踏地的震颤。朝中的权臣们才刚尝到安定与权利的滋味,眼见着到手不几日的荣华即将要灰飞烟灭,连日来朝中无不惶惶。
李渊年事已高,拼杀之心也在这几年的温柔富贵中消磨殆尽,竟召来了裴寂与太子等人,仓皇地商议起迁都的事来,大有要与突厥分庭而治的意味。消息不胫而走,长安城中不论平民商客,还是官宦人家,无人还能安坐于室。
整个长安便在惊惶不安与失望心凉中苦熬了一月有余,在秋风秋雨将满城的树叶染成金黄色时,相州捷报挟风带雨地直冲进城。
不出几日,朝臣与百姓齐聚城门,迎回了一兵一卒皆不曾折损的秦王。百姓敬之畏之若奉战神,朝臣们虽不能明言,心下到底是将秦王与太子细细地比较了一番,群臣的心愈来愈疑惑:安稳坐朝,不时在战场上捡漏的太子,究竟能否令城邦安定,外族不侵。更有甚者,已然将秦王视作君王。
秦王回城十日,穆清从弘义宫出城的一路,坊市间,酒肆内,听闻的对秦王的赞颂之词,言辞至极,几乎起腻。
临来前杜如晦嘱她带话予秦王,称如今功高威立,无需过谦,只将以天下为己任的态势摆在明面上即可。照着眼下这情势来看,秦王恐怕早已被架在了高处,便是一味自谦不肯拿出心怀天下的款儿来,也是不成的了。
秦王正春风得意中,自是不必担心。四郎书念得极好,杜构杜荷伴着封了中山王的李承乾念书,也算安分,亦不劳她费心。长孙氏自英华入宫以来竭力掩饰在大方得体之后的落寞,穆清虽看得清晰,却也是懒得理会的。
惟有一桩,引得她的心思转了好几圈,便是英华的形态,见一次黯淡一次。这一次见,原该是阖宫上下欢欢喜喜的日子,英华竟是慵懒无意,一副百无聊赖漠不关心的模样,全然不见往日华光异彩的神气,只在教导四郎骑射时方能打起些精神来。这一日日下去,恐是要不好。
思绪在脑中翻腾上几遍,便到了城门口。如今她已不必再混杂在康三郎的商队中进出城门,几个大城门的守将,早已在秦王的运作下,悄然换成了贺遂兆留予她的那些人,极是得力,若不是因为一个女子骑马赶路太过惹眼,她甚至无需换男装。
穆清出了城门,在黄土官道上纵马肆意跑了一阵,忽然大悟,英华原是关不住的,宽广旷野、自由不羁方是她的天地。弘义宫上算不得甚么深宫,却也将她束缚得如一朵日渐枯败的花,有朝一日如秦王登了大宝,那真正的深宫高墙,教她如何存活。
说到底,毕竟是自己误了她,穆清暗定下了主意,待秦王荣登,英华若是肯去,她想尽法子,哪怕要与君王为敌,也要带她出宫。
这一路行得极畅快,她隐约觉察她与杜如晦苦苦等待,为之暗中辛劳操持了三年的日子已是不远。只求秦王果真能如杜如晦所料的那般,速速地收拢起民众朝臣们的心,也巴望着太子一党能忌惮慌张得蠢事连连,愈是对秦王步步相逼,酝酿许久的那一刻便来得愈干脆。
出了长安地界的大道不见一人一车,穆清不由又加了一鞭,惊得坐下的马猛向前蹿去,跟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卫唬得惊呼,“夫人,仔细惊了马。”一时又追赶不上,心急之下,也不得不感慨,这些年洛阳长安两地折返奔跑,倒磨得这位夫人的骑术越发精进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千钧一击(五)
转眼武德九年的仲春翩然光顾,谁也不曾留意到,轻柔和暖的春风吹了一夜,清早一推门,阳春里带了新生草叶气味的风扑面而来,且带了一股醉人的气息萦绕于洛阳城中。
思顺坊的坊门早已落锁,一驾宽大的马车自大道上驶来,车厢顶檐和马脖子上的铃铛俱被摘除,故漏夜行驶,只剩了马蹄哒哒和细微的吱呀之声。马车稳稳地停在思顺坊的坊门口,上夜的武侯揉了揉眼睛,眼前确是一驾内敛却底蕴气派的马车,连驾车的车夫都透着一股子肃穆。
车上有人跳下,上前向那武侯递过一块牌子,低声道:“小心做你的活计,莫要高声张扬,仔细惊了贵人,各自难为。”武侯从坊门逢中接过牌子,一手举起风灯照看,这一看,唬得他霎时完全清醒过来。
递来的竟然是一块天策府的牌子,天策府的牌子他也见过几回,倒也罢了,通常不过是主簿计室、仓曹参军之流,顶多不过是从事郎中。这一回,递过来的牌子上赫然铭刻着“天策上将”的字样。
这几个字在上夜武侯的脑中一转,天策上将,不正是京中的那位秦王殿下么?当下他连偷眼瞥那驾马车的勇气都消了下去,赶紧低头开坊门,束手靠立一侧,恭恭敬敬地将那马车迎入坊中。
一盏茶的功夫,思顺坊杜宅内院的曲桥上,一条身影向临水的正屋疾步而去,不一会儿正屋廊下半夜报事的云板叩响。
杜如晦倏地自床榻上坐起,倒吸了一口气,激出些许冷汗来。穆清亦被云板叩声惊醒,拥被坐起身。迷蒙中再看杜如晦凝重的神色,不由惶然抓住他的手臂,“出了甚么事?”
“阿郎,娘子,英华来了。”外头杜齐有意压着嗓门的回禀声落在穆清的耳中,竟是比那云板更教她惊心。她头一桩便想起了四郎,心口突突地乱跳。不敢想又不得不去想。可是四郎出了甚么事。
两人忙不迭地穿衣着鞋,开了门匆匆随着杜齐赶往前堂。
英华满脸焦急地在厅堂内坐着,身边只随了一名侍婢。穆清跨进门的脚顿了顿。险些被门槛绊着,还是杜如晦在她身后伸手搀扶了一把。
“阿姊,姊夫。”英华见他二人进屋,忙挣扎着要站起身。穆清的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上,一步跨上前按下她的肩膀。“已是七个月的身子了,都这时候了,究竟出了甚么事,要你连夜赶来?”
英华重新坐回高椅上。一手吃力地扶托住腰。“二郎遭人暗算,在酒食中落了毒,大兴宫中的御医来了几拨。好歹是将他肚腹中的搀了毒的酒食催吐了出来,人却仍是昏着不醒。”英华直剌剌地将话一倾。语速有些急快,一时噎了话语,不知该如何往下讲去。
穆清大惊失色,转头去看杜如晦,却见他眉头低压,沉峻低缓道:“你莫急,慢慢说来。先告诉我知晓,秦王殿下毒发前在何处与何人用的酒食?”
英华连吸了好几口气,定下心绪,“前日太子召二郎夜游,只因近日东宫与弘义宫相争急切,原是不该去的,怎奈二郎呼声再高,也不过是为亲王,怎能无故忤逆了太子?也怨二郎争强好胜,只道‘一顿酒有甚好怕的’,便去了。时近子夜,忽就被淮安王扶了回来,身上衣袖上已吐得满是鲜血……”
她突然有些说不下去,焦躁地左右扭转着脑袋,伸手向穆清勾去,“阿姊,阿姊,我找不到赵苍。御医都是庸常,虽催出毒物,二郎仍是不醒,若是赵苍在,若是他在,定会有法子……”
穆清握住她的手,手指头扣搭在她的手腕上细听了一阵,所幸她身子和腹中孩儿尚算安稳。“你莫要心焦,二郎真龙,多少劫难都过得,这回也不会有事。”
“阿姊,你原是跟着赵苍学过医的,寻不到他,我只能来找你,或还有法子能将二郎治上一治。”英华用力拽着她的手腕,如同掉落水中的人抱着了一段浮木一样。
“秦王妃遣你来寻我?”穆清皱了皱眉头。
“不,不。”英华摇着头,“二郎甫一回来,便有内监急着来召我去,待我赶到正殿,他已口不能言,只在手上捏了个七的手势,起初我尚不能懂,后来顿悟过来,那七不正是说七娘么?大约是要我来寻阿姊。越想越觉着是这意思,彼时正殿上人多口杂,他便是有气力开口说话,也不会这么贸然地说出口,再者,除开二郎,只有我知晓阿姊与姊夫安身何处,急唤我去,便更应对了这层意思。”
穆清面上浮起一片茫然,转瞬又神情复杂起来,她轻轻放开英华的手,直直地向前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向杜如晦道,“殿下要寻回的不是我,却是你。”
杜如晦抿了抿唇,压下油然升起的几分兴奋,重重点了下头,“是时候该回长安了。”果然一切尽如他所料,秦王在渭水边依计打发了突厥二位可汗,传报送入大兴殿时,满朝臣工俱在,已在商议迁都事宜,捷报一宣,秦王在朝的基石立时牢不可破。
朝臣日益倾心,太子胸口犹如揣了一只利爪的猫,日夜抓挠着他的心。急令智昏,使出的招数也愈发的迫急低劣,落在旁人眼中,免不了更是离心离德,如此循环往复,竟急切得连落毒这样的事也作下了。
穆清将英华带至先前她住的那间屋子歇息,好言安抚了一阵,再使英华将秦王毒发症状仔细说了一回,待听得他除开口吐鲜血外,另有抽搐嚎叫之状,大约心中也有几分谱。这原不是甚么厉害的毒,不过是雷公藤罢了,少量服食并不会立时就伤了人性命,下毒者意在慢慢取他性命,必是他服食雷公藤后又饮过烈酒。才加重了药性,忽然吐了血水。
“你且安心睡一会子,待天亮便可动身回长安,明日日暮时分入城。”穆清温言相劝,忽又想起甚么来,“你饿不饿?犹记得我怀着四郎那会儿,也是这般月份。一夜要饿上两回。你这一路颠过来,怕是早就饿了罢。”
“我不饿……”英华抚了抚肚腹,追问道:“二郎他……”
“二郎他不打紧。既御医已催吐了他所进的酒食。待咱们回去多煮些绿豆汤水与他灌下,慢慢也就好了。”
闻听这话,英华方才轻轻舒了口气,偏过头想了一阵。拉着穆清的手报赧低声道:“阿姊,我还真是饿了。一路为了赶路,只有那些个粗硬胡饼充饥……”
穆清掩口笑起来,“罢了罢了,左右也睡不成了。阿姊与你做些吃食去。菰米粥,再裹几个玉面尖儿,可好?”
穆清执灯往后厨去忙碌。英华接着微弱的烛灯将屋子环视一圈,几案。床榻,帷幔,一应家什摆设均是旧日模样,床榻上的被褥,也还是她曾惯用的。她将脸埋在被褥间,一丝丝清馨的甜香一如往日。到底疲累,待穆清捧了食盒过来时,她已歪倒在被褥间睡熟了。
不过三两日,长安永兴坊内无门匾的那座大宅子又嘈杂喧腾起来。坊邻间虽隔着高墙深院,却也是无人不知四年前仓促离京的那位夫人如今又搬回了这府宅中。
与离开时的狼狈慌张不同,回来时竟是大张旗鼓,生怕坊间邻人不知似的。前日府宅中的管事买了十来个模样齐整的小婢;昨日大开了府门,招收护院家丁;今日更是热闹,清早长安城中最是财大气粗的大商户,亲自率了二十余人,几乎要将半个东市搬来。
围观的闲人亲眼瞧见府宅内款款走出一位贵气的夫人,三十不到的年纪,头上的光洁的燕尾圆髻,金梳对插,步摇微晃,绢绸裙衫,臂上缠着的那领帔帛竟还是泥金的,衬得她容色鲜亮,眉目如画,不由得惹人多看几眼。
但见她自对开的大门内缓步走出,于石阶上展笑谢过那大胡商,“相交多年,三郎怎还这般客气,这礼,过重了。”
那胡商拍着胸脯粗声道:“七娘若是不受,可就真瞧不起我康三了。再说这些个,哪有甚么重礼,不过是日常所需的用物,想来七娘初回长安,宅子也荒疏了几年,着急忙慌去置备家什用具,怕是来不及了,东西也不如我的好。”
众人只见她嫣然一笑,也不再推拒,请那胡商入了大宅。一时外头瞧热闹的说甚么的都有。便有知情的低声传道:“这家的家主原是陕州总管府的杜长史,四年前也不知犯了甚么,圣上亲下了谕旨,遣离了长安,哪知刚出长安城,就遭了一伙儿强人,连人带车,直烧了个面目全非。”
人群中“啧啧”感叹声四起,又有个人道:“记得记得,这家的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好似说出身江南顾氏,与秦王妃情同姊妹,她与孩子虽未受罪责,但总是罪吏家眷,杜长史亡故后,这些年都不知所踪,怎又搬了回来,竟是风光更胜从前了。”
“咳,这你们便不知了罢。”有人知情地叹了一声,引得围观者们皆引颈去听。“顾夫人原有个亲妹,你当那小娘子是谁?竟是平阳昭公主麾下的一位女将军,统领了城西骁骑营,与秦王殿下的玄甲军难分伯仲。当年有幸见过两次,这位顾娘子生得是明眸皓齿,姿容动人,戎装加身,更是英气勃发呀。听说杜长史出了事后,顾娘子便嫁于了秦王殿下,教人接入禁苑去了。”
事关皇家内眷,市井中无不猎奇好事的,人群中有人恍然大悟,“我说呢,这顾夫人如今怎衣锦荣归了,可见她亲妹在弘义宫是何等盛宠。”
这些话晌午还只在永兴坊内流转,及到日中开市时,已是酒肆食铺中的话资。转过天来,时常出入东市酒肆、脂粉首饰铺子的那些中等官宦人家,亦得了风闻。不出几日,官家内眷间由窃窃私欲至沸沸扬扬,甚至有几个曾有些交往的官眷,若不是自家的夫君忌惮着秦王同太子之间的剑拔弩张之势。早就跑来永兴坊一探究竟。
穆清自搬回永兴坊,安顿了之后,带了阿柳往弘义宫走过一趟,瞧了瞧秦王的情形,已是一日好过一日,自长孙氏至媵妾侍婢,阖宫松缓了下来。因英华生产在即。再不便领着四郎。穆清趁着这当口,拜请接回四郎。长孙氏也说不得甚么,只得点头应允。隔日便差了人好好地送回了永兴坊。
四年来虽时时能见着,穆清仍是喜得一夜不得安睡,脑中反反复复尽是四郎离了她身边那日说过的话,字字句句清晰异常。不待天明便打发了杜齐往坊门口去接。待四郎归家。母子两少不得搂头痛哭了一场,那光景。连阿达也忍耐不住悄悄红了眼。
转瞬已至五月初二,英华生产,诞下一位郡主,弘义宫遣了宫人来接穆清入宫。她怀揣了满心的欢喜,入宫探视。一脚才刚踏入屋子,一声讶异的低呼直冲她而来。
穆清抬头望去。却见上首端坐着太子妃郑氏,大约是来摆个姿态。瞧瞧孩子的。此时她正泥塑的一般呆望着她,那神情仿若见鬼。
穆清只当作不见她的失态,一丝不苟地行过拜礼,郑氏这才略清醒些,僵硬着面颊,伸手请她起身,双眼却仍是不确信地紧盯着她,“顾夫人,可是许久不见了,也不知何时回的长安,早些命人禀与我知晓,也好去迎一迎。”
“妾身怎敢劳动夫人。”穆清起身再屈了屈膝,面含再诚挚不过的笑容,“夫人怎就断定妾身是从外头回的长安?难不成,还真有心意相通这一说?”
郑氏自知失语,一面顿生悔意,一面自忖,经年不见,这顾氏比之当年竟是愈发凌厉了。一忆及当年她如何干净果断地料理了影娘,郑氏心底一凉,全然记不起如今自己已尊为太子妃,大可在气势上迫压住她,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让了半分。
长孙氏轻笑了数声,“顾姊姊快来瞧瞧孩子,这小模样可是灵秀得很呢。”穆清看过英华的神色,疲惫了些,但大致还是不错,便笑吟吟地转向长孙氏,小心翼翼地自乳母手中接过初生的婴孩。襁褓中露出个粉嘟嘟的小脸,闭着眼睛正努力地咂着小嘴。
“顾姊姊你瞧,这眼线长且深重,与殿下竟是一般无二,小下巴圆翘,正是英华的模样。收生的妇人一见便说,收生了那么些个孩子,头一遭见着这样标致的……”长孙氏的兴奋愉悦使得穆清略感不适,自英华入宫她不曾再诞下过一个孩儿,此时的欢愉未免显得太过突兀。
“殿下可来瞧过了?”穆清脸上扬起一团喜气,配合她的欢悦。
长孙氏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逗弄着孩子粉嫩的面颊,笑道:“怎不来看,守了大半夜,才刚走了不多久。得了这么个小娘子,殿下欢喜得甚么似的,还亲赐了乳名,如今只待圣上下封号了。”
“二郎要替这孩子请封号?”郑氏忍不住插了一句,穆清亦是惊异万分,照理皇子的嫡出孩儿才得封号,庶出的那些,通常并无封号,便是有,也要待长成之后,圣上见着喜欢,方才有的。
“英华原就功高,这又是她头一个孩子,殿下疼爱得紧,请个封号也不为过。”长孙氏贴近穆清怀中的襁褓,柔声哄道:“咱们凤翎日后也位小郡主,可尊贵着呢,是不是……”
穆清心头一震,凤翎……她方才说是秦王亲赐的名儿,他给这孩子起名“凤翎”?长孙氏嫡出的孩子唤作青雀莺歌,一个媵妾所出,却要以凤为名。穆清脑中一团迷蒙,忽觉得自己怀中这小小的女孩儿日后的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