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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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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的心往下一落,含笑点了点头,“意娘大可安心。”言罢她又指了指马上那男子的一条手臂,“这位阿郎日后要得安稳,还须得将那纹刻削挫了去才是。”
男子倾身一拱手,“多谢娘子提点。”说着向郑官意伸出手,欲拉她上马。
郑官意回头再望向穆清,眼中蒙着泪,冲她勉强一笑,“茂行与楚客常言及克明,只将他说得举世无双,想必也该有个无双的配称他才是,除开娘子外,恐再无人了。”
林中布好的兵勇得了令,退散出一条道来,一骑载着两人,疾驰出林子,踏着已偏西的月色,一路向北而去。
穆清拨转过马头,缓缓行至林子的另一角,一驾马车正静静地停着,她小心地护着肚腹,便要向下跃,近旁的两名武婢急忙上前托扶她下马。脚才落地,马车上急急冲下一人来,忙不迭地俯身拜向她,“七娘的恩德,影娘却不知该如何谢。”
“我既应承了你不伤她性命,自不会食言。此事原该我与意娘谢了夫人才是,若非夫人及早告知长孙夫人内情,我也好。意娘也罢,只恐是要闹将得两败俱伤方休,却也只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今也算功德圆满,惟差了两桩事。”
郑影娘知她话有所指,祸事确由她丈夫无端挑起,心有愧意,遂又再一拜。“哪两桩?还请顾夫人指教。”
穆清肃然答道:“眼下人已跑了。大郎那边要如何交代,还请夫人斡旋一二。”
穆清心底清明,以李建成阴沉的心思。如何猜不到个中原委,影娘的斡旋于她并无多大用处,无非是借了影娘的薄面,替意娘挣下几分稳妥。不教李建成再追究罢了。这事倒也不难,郑官影当即便把握十足地应下。“另一桩为何?”
“这第二桩么……来时所乘的车,已然教他们损毁,还要烦请二位夫人送我回宅。”穆清指了指空地上那七零八落的马车笑道。
长孙氏掀开车上的帘幔,探头出来。“那是自然。”
此事处置得干脆利落,穆清心怀舒畅,当下笑嘻嘻地上了车。留下几名府兵收拾身后的尸首残局。余下的府兵随着马车,一路快行回城。
抵至城门口。天尚未亮,天际已隐约泛白。值夜守城的那兵夫正准备要与同袍换班,在城门楼上遥见一小队人马簇拥着一驾马车,往城门方向过来,心中漠然一笑,昨晚得下的结论,再次得到应验。后出城的那十余人果真就未再回来,真就只能有一拨回得了城。
城门大开,马车一路驰入晋阳城中,直至坊间那座小宅子门前方才停下。穆清从车中下来时,天边正有一道微光喷薄欲出,阿柳自宅子内奔出,一眼瞧见穆清好端端地站在门前,阿达正翻身下马,将缰绳交还予一名府兵,这形景,教她立时便弯起了笑眼,忙上前搀起穆清的手臂,拽着便往宅中去。
“就这么着放了她去?”阿柳细声询问。
“还能如何?不论她心底里作何想,她终究是杜家长媳,真要闹起来,岂不是要克明难做?个中牵扯,将来怎说道得清,到底不若快刀斩乱麻来的爽利。况且这事,我也略能体谅一二,她待她表兄当真情深意重,倘或换作我,有人以克明的安危相挟,哪怕是再恶的事,我又何尝不是要拼尽全力去做?”
阿柳晃了晃头,“呸,呸,快别说这样的话来。”
……
河东郡城郊,因一路征剿,唐国公所率的大军已然不是初时的八万,离城五十里的荒野中,浩浩荡荡地驻扎下了近二十万的大军,营中兵将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李建成的帐中却是死寂一片。一名家僮正低了头,向他回禀,“郑氏往晋阳去的途中,遭逢兵匪,为守名节,抱石自沉于汾水,适逢汾水暴涨,水流甚急,尸身无处寻觅。”言毕他抬头小心地瞟了一眼,结巴着道:“那郑氏的表兄……并另一十三名死士,他们,他们,一夜消失,了无踪迹。”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了无踪迹”时,几乎再听不到。
李建成抽动了两下鼻翼,胸口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却不知该向何处去燃,憋闷得胸口生疼,一抬脚正踹中那禀话家僮的肩头,将他直踹在地。他在帐中来回转了两圈,回身瞪向地下的家僮,“滚回去,带话予你家娘子,使她约束了余下的死士,莫再节外生枝。”
家僮正巴望着这一句,一骨碌从地下爬起,弓着身便跑出了营帐。
李建成闭下眼,恨意似杂草在他心头乱拂,军中有个杜如晦教唆着二郎处处抗衡钳制着他,父亲倚重,二郎袒护,竟还动他不得。后头又有个顾七娘,手脚麻利地在他的后宅放了把火,直教他折损了一十四名忠心耿耿的死士。这笔亏帐,多早晚要寻她算上一算。
“大公子,李公有请。”营帐外的人仿佛能感知帐内充满着盛怒,不敢入内传话,只在帐门外揣着恭敬,高喊了一嗓子。里头无半分动静,他正要提起嗓子再喊一遍,帐门“哗啦”被踢开,寒气满面的李建成卷挟着一股阴冷气自帐内走出,一声不吭地朝大帐走去。
离着大帐尚有数十步的距离,另一侧两道身影撞入他眼角的余光内,他瞥过一眼。正是此时最不愿瞧见的两人。既在路中相遇,装作未见倒显得他心虚惧怕似的,于是他顿驻脚步,反立在路中候等。
“长兄。”李世民沉着脸,不冷不热地先开口唤过一声。
杜如晦拱手一揖,随着称了一声“大公子”。
李建成只当未见他二人的礼,径直道:“仍是要绕过河东直取大兴么?”
“不改初志。”李世民冷淡且坚定地回道。
李建成冷笑数声。“不过沙场中滚爬了几次。竟狂妄至此。”言罢移了视线在杜如晦脸上转了两转,见他那半笑不笑的浅淡神情,心中极是烦躁。干脆转身别脸而去。
原弟兄二人为着河东争持了半月,自攻取了霍邑,斩杀宋老生之后,大军一路所向披靡。无所阻拦,直抵河东。却遭左骁骑卫大将军屈突通拦截,困于河东城外,寸步难进。
李建成于河东经营数年,自是要夺回故地。重召旧部。李世民如何肯由得他如愿,阻他旧势重聚是一则,另一则兵粮有限。耗费不起时日,宜速战速决。唐国公因二子所言俱在理。颇费踌躇,持久不能决断。
李建成独自大踏步地先行往大帐走去,杜如晦与李世民有意磨蹭着落后了一段。
“二公子,咱们在此处滞了半月有余,究竟何时开拔,或何时攻城?”因李世民与众兵将亲善,沿路便有胆大些的兵夫拦着他探问,面色俱是焦躁心急。
李世民只得以“正要去议”等话暂搪塞着。杜如晦低声道:“瞧见不曾?军心生躁,再不宜久拖,眼下正是进发大兴最好的时机。”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现下父亲召得急切,大约是要有定论。”两人相视一望,都不再言语,脚下不由加快几步,大步流星地闷头朝大帐那边去。
将近大帐时,忽听得一声高亮的马嘶,李世民不曾抬头去望,便随口道:“好马,听着声儿便知必是出自大宛。”
杜如晦却未接他的话,缄默着走了几步,伸过胳膊肘推了他一把。李世民方抬头,一语未及出口,人却定在了原地,如同当头遭了一闷棍,目瞪口呆,魂魄离散。
却见二三十步开外的大帐门前,一名兵夫正努力拉扯着一匹乌黑油亮的大马,那马生得彪壮异常,脖颈与腿部的筋腱条块分明,通体乌亮无一丝杂色,惟四蹄洁白,犹如腾云踏雪。
黑马甚是暴烈,摇头晃尾,兵夫掌控不住,连退了两步,缰绳险些脱手。李世民犹疑不定地将曲起手指扣至唇边,一声尖利的呼哨试探而出,那黑色大马登时立定,转头望向他,不再动弹。
“白蹄乌!”他突然想个孩子一般欢跃起来,大步跑向那黑马,一把搂过黑马的脖子,“你竟还记得,不曾相忘。”
那黑色骏马甚是通晓人性,俯首直蹭他的肩膀。大帐中有说话声传出,声量不算大,那脆亮的音调,却令他怀疑自己尚在梦中。倘若真是个梦,只愿睡得沉些,莫要那么快醒来,他心中自语道,一手使尽浑身的气力推开帐门。
大帐中的人因李世民突兀的闯入皆停了口,回头探望。帐中所有的人俱回了头,他的眼中,却只瞧见一人。
那人蓦然转身,火红的缺胯戎袍外覆了一身银白的明光甲,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纤细不似普通郎将,面目更是清朗,鹅蛋脸上鼻尖小巧挺直,红菱似的口唇,杏眼吃惊地圆睁着,娥眉高挑,乌发高高梳起,在头顶堆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银环束定。分明是个容色娇艳的女儿家,却浑身透散着教人不敢直视的英气。
“二郎。”她率先开口唤道,却不知该执何礼,便只灿灿一笑,齿如瓠犀,眸若星辰。
这笑颜如一道明艳的阳光,猛然唤醒了李世民,不见三年有余,两人皆已不似当年的恣肆桀骜,环顾四周众将俱在,当下他强忍着心内的激越,只笑着向她道,“英华何时来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长安锦年(十六)
“才刚下的马。”英华匆忙回了他一句,正了正神色,又接着向李公禀道:“眼下大兴城外大小流寇叛军均已收服,两万精兵于渭水边的楼观城候等月余,将士们日日催问李娘子何时攻城,恐怕是再等不得,李娘子亦是焦急,这才遣了来向李公讨要个日子。”
杜如晦心念大动,英华来得正是时候。
“李公莫再犹豫,兵贵神速,错失了时机便将前功尽弃。”唐国公因爱女的催促,心中已然起了动摇,杜如晦趁势上前劝道:“外头的大军,多因霍邑大捷归随了来,正是趁着军心振奋时一鼓作气才好。李公可听见帐外军兵鼓噪,吵囔着要直取大兴城?此时一人能抵三人的勇,过不了几日,待这股子热血转凉,再如何煽起?”
唐国公坐着的身子不由微微向前倾过,杜如晦紧盯着他的神情,或许再添上一两句,便可教他定下主意来。
有人却不容他再添,裴寂跳将出来指着他道:“杜克明!竟不知你包藏的甚么心思。绕过河东,说得倒是轻巧,如依你所言,前有大兴守将,后有屈突通,待转至两者中间,屈突通引兵围堵,大兴守将出城迎击,咱们不都成了那馄饨馅料,教人裹得死死?”
这个问题,论过数次,每每因李公不愿见李建成与李世民兄弟相争,皆下不了定论,军心日渐焦躁,李公的自然清楚,他的心实在也是跟着一同起躁。
“屈突通也罢,大兴守将也罢,不过是为了城池不破,死守尚来不及。怎有胆引兵出城,到底是士气紧要,另还有粮草,最是耽搁不起的。”以往争持,柴绍从不插话,只静待李公发令,今日听了英华传来的消息。心牵他的夫人。却再坐不住,起身敦促。
众人正如热锅滚水般地论着,李建成却一反常态。似个不相干的人,围着英华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不住点着头。“唔,英华……几年未见了?倒是出落得愈发动人心魄。”口吻和悦得发腻。
李世民的心思原就未全在所议的事上。此时见这情形,不觉脚下朝着英华那边微动一步。
“大公子过誉。”英华拱手应答,神色漠然。
李建成毫不在意她不善的口气,仍旧纠缠着她道:“这模样。虽同你阿姊相像,性子却大有不同,顾氏姊妹。当真不类凡俗,不知这些年身手可有长进。”
“大公子尽可一试。”英华的语调越来越冷。眸子里寒光闪过,竟使李建成暗暗吃惊,昔年整日欢脱嬉闹的小妮子,如今气势已成,二郎又添一得力的,这般一想,他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撇开英华不理,径直转至杜如晦跟前。
“绕开河东,直取大兴。这话杜先生竭力主张了大半月,足可见坚韧,建成敬佩,却不知所为何?”他忽将话头从英华身上移到了杜如晦这里,仍是恭敬谦和的意态,每及他摆出这一副浮夸的嘴脸,必有阴毒后招恭候。
杜如晦挑了挑眉,“在下的坚韧乃为李氏计,为天下计。”
李建成呵呵笑了一阵,“杜先生既这般坚持,建成自不好再阻。只是,军中步步责重如山,事关战略,更是险要,先生也说,此刻只能赢输不得,那便免不了一纸军令状作保,先生可敢?”
唐国公饶有兴致地转向杜如晦,那眼神,显然亦在询问相同的问题。
杜如晦无声地笑笑,摸了摸面颊,“有何不敢?”遂拱手向李公从容请道:“如李公能信,策略尽纳,兵将任调,在下便立下这军令状,以生死相抵。”
这话说的淡泊,却震慑了帐中众人,除却英华惊呼了一声“姊夫”,再无人说得出一字,神情倒是各异,震恐,吃惊,讥讽,幸灾乐祸,样样俱全。
“在下适才所言,诸位皆听得明白,还烦请诸位作个见证,若得李公首肯,这军令状,便算是作下了。”杜如晦意思清晰,无半分含糊,当即抹去笑意,沉稳地向帐中众人说道。
话已至此,杜如晦已自断了退路,唐国公也不得不应,纠集多日的乱麻应声而散,一时众将莫敢不服,心气儿高些的领将,更是为这份气魄所折服,大多暗自称许。
大事议定,大帐中的人一一散去,裴寂临出帐前,特意绕至杜如晦跟前,拍着他的肩膀深叹,眼中乐祸难掩,“这又是何必,都说在下嗜赌,实则不及克明小半,这般豪赌,着实率性,只恐这一局开大了。”
英华经年不见姊夫,乍一相见,未来得及问起阿姊的情形,便遭他这军令状惊劈,满腹的话要与他说,原想着要与他同行,却因唐国公留他说话,她便只得先行出帐。
偏不巧出帐门时又与李世民同步,两人一齐挤到门口,进退皆不是。英华低头一笑,向后退了一步,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出去。李世民也不客套,自顾自地出了帐。
英华一脚才刚踏出帐外,眼前倏地一道模糊的影子闪过,一条手臂直向她的腰间逼来,她的身形更快些,只错过半边身,便已稳稳地避让开那伸向她的手臂。
李世民不知何时已在白蹄乌背上坐定,正向她弯腰伸手,见她这般机警防备,倒不觉愣了一愣。“你……”他张口结舌,不知该拣哪一句先说,憋了良久,干脆只拍了拍白蹄乌的脖颈,“三年未见它,倒还相认。”
“原就是你的坐骑,怎会不认?如今我回来了,带了它完璧归赵。”英华仰头眯起眼笑说,“幸得它极通人性,白陪了我三年,不教我太过牵念……”她自觉失言,立时住了口,抬手摸了摸白蹄乌的黑鬃,“也是时候令它恣意驰骋沙场,才不辜负了这一生。”
李世民本想追问她牵念甚么,话到唇边,又咽回肚里,坐着向后挪动了些许,再向她伸出一只手,“我出营去驰一程,试一试白蹄乌,不若同往?”
英华盯着他摊开的手掌,垂眸想了半刻,微点了点头,三两下卸除身上的明光甲,抛予一边的兵夫,一面嘱他先收着,一面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腕,借着他的手上的力道一跃而上,也不费甚么气力,便坐稳在了他的身前。
李世民催动白蹄乌,只轻轻一踢,它便一声长嘶,欢跃撒蹄,载着二人直冲营外。离营约莫十里,已及壮年的汗血马跑来却只消片刻功夫,比之从前竟愈发的稳重可控。
火红的戎袍,爽脆的笑声,此时的英华不论是眉眼,还是神采,皆已褪去了从前的青涩毛躁,恰似一朵怒放的花儿,盛开得正是时候。“秀宁阿姊可还好?”他有意将自己的思绪引向别处,方能抑制了想要紧搂住她的念头。英华回应了些甚么,他亦全未听入耳中,心内只反反复复的一个问,三年前不愿嫁,如今可肯了?
只是这一句问,却无论如何不敢问出口,当年那么一问,她便跑了这么久,眼下若再一问,他唯恐她转头一走又是若干年,故宁可深埋在心底,再不敢唐突,惟喟叹自己何尝这般瞻前顾后地瑟缩过。
……
杜如晦当众慨然立下军令状的第三日半夜,全军匆忙拔营,因候着这一声令已许久,众将士干脆利落地收拾了,未惹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来,只一个时辰,便已整装待发。
兵将们耐着性子等了大半月,正要疑惑唐国公举旗的决心时,忽就传来开拔的消息,将将要熄灭的一腔热火,瞬时又烧旺起来。
两万兵马依照杜如晦的布排,留予河东郡外五十里处,每日仍旧大张旗鼓地操练活动,佯作大军仍驻扎原地的模样。假若屈突通识破了这空城计,引兵出城来撵,则另三万兵马被放置于河东与大兴之间的潼关镇守,前后各三万的夹击,足以令他溃不成军,无力再拖累直奔大兴而去的唐军。
余下一十五万,分三股行进,唐国公亲率五万据大兴城东,李建成领五万绕过新丰据长乐宫,李世民亦引兵五万,沿渭水西进,至楼观城与李秀宁汇合,同渡渭水,兵临大兴城下。
其余皆领命安守了杜如晦的铺排,只为着扼守潼关的领将,不免又争强一番。裴寂倒是乖觉,分派甫毕,不足两个时辰,便又折回大帐,竭力自荐着要据守潼关。
“裴公方才怎不提?”杜如晦一脸的讶异,摇头叹道:“裴兄来时未见着刘公出帐么?不过差了一步,刘公将将领了兵符而去。若是裴兄早一刻进来,我却巴望不得,也省免了一回为难。”说罢皱眉直摇头,惋惜之色溢于言表。
裴寂心头暗啐了一声,谁不知兵符既出,若非主将战死沙场,断无更换的道理。这个杜克明,藉由一纸军令状,换得李公“悉听调遣”的号令。分明一早便抱定了主意,不教大郎这边沾一分好,绝事他作下了,好话却一句不落,讨尽了便宜。
也罢,裴寂冷哼两声,终究是抵上了性命的,自是能张狂几日,且冷眼瞧他如何攻下大兴城。待他攻城不力之时,再作计较。
☆、第一百五十八章 长安锦年(十七)
这日正入小雪节气,西边横吹过来的风中,凉意浓重,寒意渐成。干冷干冷的风吹得人脸上发涩,街面上行走的人越发少了,左右不过是些大门户中的采买,再就是寥寥无几的小门小户中的日常添补,故大市延及正午方才热络些,下午申时过半,人皆散去,各肆各铺也早早地上了门板,闭门歇业。
连年累月的战乱,致使商道阻断,商户们俱不愿出远门行商。晋阳算得上是座大城,以往商客往来,商队缓滞于城门下的景象,也因这世道动荡,许久不见。所幸晋阳向来为储粮重镇,周遭的乱贼流寇早两年已教唐国公剿灭了个干净,之后便还算太平,农耕畜牧未断,勉强能自给自足。
长孙氏倒不愧了她的贤良好名声,眼见着入冬,手脚敏捷地置备下了炭条肉食米粮等日常所需,忙碌了几日,但凡家中有随着李氏出征的将士,有家眷留守晋阳城内的,依着军中品阶高低,皆得了她一份抚恤。虽无非是些日常嚼用,却教那些家眷们感怀涕零,家书消息传至军中,将士们亦无不更添了一份效忠。
穆清这边的一份抚恤,较之寻常自是要丰厚许多。长孙氏特意写了帖子,客套地写了一堆府中杂事繁忙,实是腾不出空来,故请了阿月代跑这一趟,还望见谅等话。穆清心底透亮,长孙娘子这是念及阿月与她许久不见,府中除开李公的如夫人们,如今更有大郎的内眷,相见着实不便,故借了送米粮的差事。使阿月回来一聚,倒难为她一片用心。
果然阿月回来同她与阿柳相聚半日,除了满满两车的米粮炭条等物,另有阵前消息若干,穆清也不容她歇息喘气,直拉着她,事无巨细。要她细细地说了一遍。方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可见,以晋阳城为据,并非拍着脑袋胡乱定下的。能使粮草不断的地方也就那三四处,掰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晋阳算得上一个,洛口仓也是一个。”次日闲来无事,穆清裹着挡风的大氅。手中捧着烧暖的小手炉,坐于院中太阳底下。同阿达闲说战事。
“可洛口仓却要远胜过晋阳去,天下粮米最后不都在洛口仓内了么?”阿达对着阳光,眯起眼,手中细致地擦拭着一套细鳞甲。若非杜如晦千叮万嘱要他看护家小,恐他此时早已重披战甲,阵前冲锋去了。
穆清在明艳的阳光下伸了伸手脚。舒展了一下略显沉重的腰肢,“为此说李密舍不下洛口仓。宁愿与王世充在东都耗时耗力,他便是教那黏黏的米粮粘住了脚,走不动道了,迟早要为此所累。恰又替李公争取了时机进占大兴,壮大扩充兵力,待李公强盛之时,李密与隋军早已相互耗费殆尽,无力抵抗李公的唐军。”
阿达微扯开嘴角,“这便是阿郎所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典故么?”
穆清笑着直点头,瞥见他手中的细鳞甲,忽想起一事来,忙停了笑,“昨日太守府来送消息的人说,英华已从大兴城外的楼观城先往河东报信,眼下正随着二郎沿渭水返往楼观城,只待时机攻城。”
阿达满意地点点头,转瞬又粗声叹息,抬头望望在院中顽耍的拂耽延,“只可惜阿延年岁太小,若现下已到束发之年,定是要让他去沙场历练历练,儿郎便该当如此。”
“要我说,成日介舞刀抡棍,倒不若随着阿郎与七娘多习学习学,那些个道理,统兵打仗的门道,怎么也比光知道使蛮力的强。”阿柳从后院转出,正听见阿达的感慨,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她与厨娘共抬了一口大缸,连拖带搬,累得气咻咻。阿达忙起身走上前,只一人便轻松松地将大缸搬至阿柳指予他的位置。
“若无蛮力,却也辛苦得紧。”放下大缸时他闷声回了她一句,惹得穆清咯咯直笑,阿柳一手叉腰,一副气结的模样向她道:“七娘你瞧瞧,往常只觉他憨实,如今也学得牙尖口利,竟懂得拿话来噎人。”
穆清不与她论,指着大缸问:“这是要作甚么?”
“昨儿太守府送来的那些豚肉,另几只野雉麻鸭,一时哪里就吃得完这些,今日正是小雪,刚好治下腌肉脯。”阿柳口中应着,手中也不停歇,絮絮地说了一阵,穆清只笑盈盈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上两句无关紧要的。
阿柳忽然停下手,放下手中正腌制的豚肉,试探着问:“我听太守府的人说,说阿郎在军中立下个劳什子的,甚么状来,可是押上了性命的,阿郎一向端稳,这回怎,怎……”
穆清不以为然地浅笑,“军令状。他愿立便立了,既立了,还敢以命来抵,自是十足把握能应付得来,也无需咱们替他白操劳了这份心。”
阿柳偏头狐疑地想了一想,也想不出甚么来,见穆清这般笃定,大约是不会有错的,她重新拾起那块豚肉,“罢了,我还是操劳这些个罢。”
……
十月初十日,三路大军,已将整个大兴城围得严严实实,每日分派了十数名斥候往城楼下刺探,得来的回报皆是防备严密,无懈可击。
此时倒也不着急攻城,杜如晦带着英华,换了常服,在城郊村庄内转了一两日,乡人遭受战乱荼毒多年,但凡见着大军过境,无不紧闭门户,此处也不例外。只是这个时节正该储藏秋收,却也不见麦秆稻草堆之类的,一片萧索沉寂。
及到正午,二人在村口的一个茶棚坐定,英华从囊袋中掏出一枚洒过胡麻子的大干饼来,扯开一半递与杜如晦,就着浑浊涩口的茶水嚼用几口,便能将午膳对付了。
才咬了两口,英华只觉脑后那根支撑的圆柱子后头有人窥探,她警觉地放下饼。不动声色地握住支立在身边的长刀,窥视的目光似乎又多了一道,悉悉索索地往她身后慢慢挨近。她倏地跳起,长刀即刻出鞘,回身便要劈下。
回头的瞬间,却将她着实唬了一跳,原在那圆柱后头窥视的。竟是两个六七岁年纪的孩童。长刀已高高举起。转瞬即要落下,耳边响起杜如晦短促的一喝,“英华!”她极快地在手腕上加了力。硬是偏过刀锋,长刀应声砍落在一旁的粗陋长凳上,骇得那两个孩童呆立在原地,继而尖声哭起来。
英华赶紧收回长刀。套入鞘中,起身去哄劝那两个孩子。“莫哭。莫哭。”她一迭声念叨了好几遍,如何都劝不住,气馁之下,又从靴筒内摸出一柄小巧的短刀。“莫再哭了,姊姊予你们顽小刀可好?”
一听一个“刀”字,孩子更是惊惧。哭声顿时又上升了几分。英华无奈地回身望向杜如晦,“姊夫。这可,这可怎好?”
杜如晦冷眼瞧着她哄孩子的法子,心中哭笑不得,不禁暗想日后她是否亦要这样哄逗他的孩儿。见她实在无法掌控,他苦笑一下,指了指桌上的胡麻饼。
英华恍然大悟,返身拿起桌上的饼,掰下一块递与其中一个孩子,那孩子立时转嚎啕为抽泣,抹着眼泪接过干饼,另一个也止住了哭泣,紧盯着那孩子手中的饼。英华赶紧再掰下一块送到他手中。
两个孩子顿时忘记了惧怕,认真地啃起饼来,那模样倒像是许久未见胡饼。
“大兴城郊今岁要遭逢饥荒了,不知能否捱过年节。”杜如晦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低声道。
英华吃惊地“啊”了一声,“大兴再不济,也是旧都,城中皇族不少,何至于民不聊生的地步。”
“带了多少饼?可还有剩?”杜如晦问道。
英华将囊袋中另两个饼取出,他接过饼,起身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一人一个饼塞至他们手中,“拿着,带回家去与家人同食。”
小一些的那个孩子眨巴着眼,呆呆看着他,不知所措。大一些的那个,拿住了饼,尚且知道道谢,嗫嚅着稚声稚气道:“谢阿郎。”说完拉上那个小些的孩子,一转身便跑开了。
“英华,咱们赶紧回营。”杜如晦紧催一声,也急急地离开村庄。
两日后,唐国公与李建成那两营,同遣了人来传话,验看过周边农户村舍,确准了今岁欠收,饥荒已至。
“杜兄的意思是……”李世民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下面成片了无生意的村庄荒田,紧皱了眉头。
“城外欠收,城内必定吃紧,眼下又要守城,城中百姓手中大约已没了余粮,生计迫在眉睫,正是策动民心的好时机。民心浮动之时,便是破城之日。”杜如晦伸手指向远处的城郭,“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最上乘的攻略。”
李世民抬起眼,遥遥地望向矗立的大兴城的城郭和城楼,“却要如何策动民心?”
“二郎幼时学史,可有学过《蜀志》?”杜如晦笑问。
“自然学过。”
“可曾听夫子讲过诸葛先生围困平阳,放飞纸灯出城救援的典故?”
“杜兄是要……”李世民眼中迷惑尽散,瞬时明亮起来。
杜如晦含笑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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