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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虎三百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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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挨更得值当一些。

  ☆、离去

  于是她便消消停停,看着流水一样划出去的数十两白银,恍若不觉。
  真不晓得封嗅装了这么多银子出来作甚,不嫌沉吗?难不成早就料到会有现在这样一出,专门用来赔钱……
  “温萦,这是我长兄,来接我们的。”
  老鸨揣着银子,心情大好,手上的伤自然也不作什么大碍,看到怒目盯着自己的疯丫头,倒也不那么恨了。
  于是她总算率领了一众莺燕离开了墨兰居。
  来接“我们”?
  温萦眉头一动。
  见他不明就里,封蔷又道:“不错,他其实是来寻我,听说你这几日对我照看有加,立刻就要以此报答你,还说若不这样做,他就不配做我兄长,一辈子良心难安。”
  言之凿凿,信誓旦旦。不带磕绊也无断句,若不是在造他自己的谣,封嗅几乎就要以假乱真。
  封蔷看向七窍生烟的兄长——
  “我说的没错吧?”
  “我没说过。”封嗅咬牙切齿,难得挤出这么两个字来。
  “什么?”封蔷故作惊讶道:“你不是说若不报此恩德,你就不配为人长兄,愧对祖上先辈,在爹娘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封蔷,够了!”他喝道:“你可知这不是能够由着你任性的事情!”
  倘若她要带回家的是相交甚欢的良家好友,亦或什么猫猫狗狗,路边讨饭的乞丐。
  更有甚,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勾栏里的妓倌的话。
  都可以由着她,想怎样就怎样。
  因为愧疚,因为曾经亏欠她太多,自己和爹爹都对她白般纵容。
  可偏偏她这样过分,偏偏她要的是这个人。
  “……墨兰公子,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要干嘛?”封蔷警惕。
  “我也要,我,我!你给我解开,卑鄙无耻小人,背地里耍阴招算什么本事,你别走,你要带温萦去哪儿?喂——”
  一指戳在耳后,彻底截断了她的大呼小叫。
  二位瘦高身影一道出去,在门外站定。
  这位墨兰公子身材只是瘦,个头倒是出乎意料的挺拔,封嗅心想。
  “不必担心,点穴而已。”
  现下只是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一会儿便该昏睡了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太闹了。”
  “嗯。”
  “墨兰公子,舍妹不懂事,我想你……”
  “我懂。”温萦穿过薄透的纸窗,侧脸凝视着屋内被迫安静下来的小小身影。
  他真是静美,长得很清秀。
  只看侧颜,与那个女人有七八分一致。
  ——难以察觉的一抹恨意和杀机。
  “带她回来之前,我并不知道她就是封四小姐。”温萦顿了顿,因道:“我无意冒犯,也深知违逆封家的下场,更不可能……”
  不可能拖着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身份,去谋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纵使那份幸福近在眼前,纵使日后再无这样的机会。
  “你很有远见。”封嗅眯眼,伸手捉住他的衣襟,“你晓得你出现在封家会有什么下场?”
  对方没有抵抗,只是偏了偏头,笑道:“封姑娘一旦长大晓事,便会对我这妓倌生了厌弃之心。呵呵,那时我也老了,被赶出来,大抵不如在这听香楼终老一生。”
  或许在这里也难安然终老,却总比被曾经眷恋的人抛弃要好。
  他似乎不知道当年的事。
  封嗅捉着温萦的领子不肯放手,又拉近了些。
  “你与我们家的渊源,只有封蔷这一层?”
  “不然呢?”他依旧是笑。
  “没什么。”封嗅舒气,松了手,“墨兰公子今年多大了?”
  “十八。”
  “在这里多久了?”
  “十八年。”
  生在听香楼,在脂粉堆里被鸨母养大,命中注定用身体混饭吃,连成亲生子的权利都没有。
  再年长些,也便在权贵商贾中间不吃香了,到时候只能用来糊弄糊弄没钱没势的穷汉。
  等到他作为妓倌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便是死期。
  他大概是被那女人生下来弃在这里的,只留给他一个姓氏,还有与她格外相似的姣好面容。封嗅怜悯的想,他也是那女人造就的受害者之一。
  即使长得再像,却是何其无辜?
  看到这张与之相似的面容,他的确恨不得将其剥下来扔在地上踩碾,尚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温萦这简单到可怜的身世,惨淡到无奈的表情。他看着实在不忍,连迁怒都不忍。
  况且……妹妹还那么喜爱他。
  “下辈子投个好点的胎吧。”封嗅最终叹气,再不看温萦一眼。
  像是被看穿了人生,温萦一愣,紧接着是认命地笑:“多谢封少爷的提议。”
  再度推开隔扇,方才睚眦怒目的小老虎睡得十分安详。
  很想再碰她一下,再摸摸那张总气鼓鼓的小脸。如果她能再留一阵多好,他在床上痛的时候,便总能想到桌下还藏着一抹小小的身影,浑然不觉得痛了。
  封嗅笑骂一句,不轻不重地在她额上弹了个栗子,随即裹着大衣卷抱起来。
  他想必也爱极了这个妹妹吧?
  温萦心想着,真是羡慕。
  此后的十年里,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活到再见她的那一天……
  “少爷,启程了。”
  “快马加鞭,一夜便还。”
  “是。”
  “把从妓院里带的点心果子,还有小玩意儿都扔出去。”他想了想,还是命令道。
  虽然他亲眼看着温萦将那些吃的玩的一遍遍擦干净,细致地包起来,还千万叮嘱他这些都干净,都不脏,可以入口……
  仆从有些踌躇,“这,四小姐起来了怕是要闹的。”
  “总是要闹的,闹就要随她愿么?”封嗅在封蔷这个问题少女身上往往最是纵容,难得铁石心肠一次。
  “……是。”仆从不再反驳,只应声了。
  黑漆漆的夜里,行进的马车荡起一层又一层土浪。
  高瘦的身影半蹲半跪,摸索着捡拾那些散落在地,被马蹄踏碎大半儿的零嘴和玩具,手指叫草梗刺破了也不觉得。
  远去的马车不曾注意到他,又怎么会有人在意他眼中来不及滚落的泪?

  ☆、回还

  
  “哎,听了没?”两片瓜子皮应声落地,那人继续,“封家少主今日定了人选了。”
  边陲小镇的简陋茶肆,老旧破烂的招旗都给西北风吹得呼啦啦响。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无不油渍麻花。
  ——这并不有碍好事者聚众聊八卦嗑瓜子的兴致。
  “哦,是封大少爷吧?总不会是成日里好吃懒做的虎头老二。”
  “非也非也,你不琢磨琢磨,若是要选那两人,封老爷何必非要等到今天?”
  今天……
  “难不成,真是那个刚过十七岁半的封四刀?”
  “可不是嘛!”
  追问的人打了个寒战,于是篷子内便只剩下“咔咔咔”嗑瓜子的声音,伴着外头呼啸而过的黑风夜叉。
  “封四刀”这个名字,有人说是取谐音“风似刀”,意思是说她挥刀如风,杀人如麻;有人说是因为封小姐四刀杀一人,千刀不留行。极其危险可怖。
  还有更离谱的,说封蔷天天揣着四把锋利致命的长短刀,一到战时便手脚并用,配合着使,能面面俱到无死角,将每个得罪她的人置之死地。
  “倒是传的邪乎,我又不练杂技,手脚并用,还使四把刀……有这等想象力编排我,不如拿去写戏本子。”
  封蔷心想着,掂了掂手上沉重古朴的玄铁利刃,“而且杀人嘛,只要一刀就够了。”
  “这位客官?”
  她码了几文大钱在油腻腻的矮桌上,“我问路,镇子里可有这样一处勾栏乐署,叫做听香楼。”
  几人放下茶碗,牢牢地盯着满桌子大钱。
  却无一人答话。
  小镇临着沙漠之边,离麟关还不近,再往北就成了回鹘人的地界儿。这种地方鸟不拉屎,能有个三抔黄土磊起来的破窑子就不错了,高楼都没几座,哪里来的勾栏院?
  “没有那什么楼,这些个铜板倒能换几则封家新少主封四小姐的独家秘闻,绝对新鲜不重样儿,保证你从没听过。”
  茶肆老板两眼“提溜”一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桌上大部分铜钱划拉进了袖口,再催促道:“癞猴儿,快给客官讲讲,讲讲!”
  “不错,话说这封四小姐啊,平日里最是嚣张……”
  小镇子上的人都惧惮在临边交界处一手遮天的封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然则人总要有点贱骨头的,谁在自己眼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就越要侃侃他们的八卦,聊聊不知是真是假的小道消息。
  入夜后风吹的急,小茶肆里很体贴,还提供温酒服务。
  封蔷喝够了陈年砖茶,就着几颗炒地豆又灌下两碗烧刀子。随后坐在矮凳子上,吹起野风,认认真真听她自己的小道八卦,直听到那小小茶肆歇店打烊。
  于是封蔷便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知归路,一脚踏进哪片无名树林里。
  夜空中连颗明星都没有,只晓得踩到了枯枝杂草,一夜都浑浑噩噩,分不清东西南北。
  等看到东升的那一线朝阳,她才浑身沾着露水,晃晃悠悠闯进了一座十七年来素未闻听的小城。
  石门上歪七扭八地刻着“边城”两个字。
  连像样的城名儿都没有,封蔷想着,还是拦了个负着担子出门的挑夫,道了句打扰:“我问个路,这城内可有一处勾栏乐署,叫做听香楼?”
  “没有。”挑夫闷闷不乐道:“勾栏倒有,不叫这名字。”
  “那……”
  她没来得及问问清楚,挑夫受了外面同伴的招呼,急匆匆地便去了。
  真是不甚友好的一座城。
  依照惯例,封蔷首次来到陌生的环境中,首先要问问有没有勾栏,再问问叫不叫听香楼。
  就算不叫听香楼,她也要进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位墨兰公子。
  就算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也决计要按程序走一遍的。
  诚然,这项惯例始终没能进行到最后一步——她寻遍了有人生息的地界儿,不是没有勾栏,就是没有墨兰。
  只剩这次例外……
  “墨兰公子?”老鸨摇着手绢嬉笑着,花枝乱颤,“这位客官真乃绝顶的眼力了,点名便要我们这里的头牌红倌,他近日里正吃着香呢。”
  正吃着香是什么意思?必然是要你可劲儿地掏腰包,与其他客官抢一抢行了。
  封蔷为寻一人,也算阅尽千帆,泡过妓倌无数,哪能不识这等暗示?她当即摸出十五两银子,成功包下那墨兰作陪一日。
  温萦现在估摸着近逾三十的高龄,恐怕不能担任得起头牌这号角色,封蔷倒并非不晓得这一点。
  只是……谁让她高卧加餐,闲之又闲?谁让她还有的是钱?
  不出所料,同封蔷年龄相仿的墨兰公子,真不失为一个绝世之美人,她认为很有欣赏的价值。
  于是她坐在桌子跟前边喝茶,边就欣赏了半个时辰。
  “这位,客官?”
  “墨兰”实在坐不住,这一点就跟温萦差远了,封蔷想。
  虽然她幼时记忆渐渐模糊,但首要印象里的他总是淡然,笑眼弯弯,柔和内敛,温润到她一颗心都化作了水。
  这绝不能够记错。
  还有便是这妓院,虽然不叫听香楼,可布局朝向摆设,都与记忆中契合起来。
  尤其那方她曾栖身数个夜晚的小矮桌,坐在一旁真如同昨日重现。
  十有八九,女人的直觉告诉封蔷,这就是当年的听香楼。是她和温萦匆匆相识又草草分别的地方。
  他对她那样好,她那么喜欢他。
  最后的离别,却连句回见都没能说。此愿不了,必将永远是她介怀的一大憾事。
  “墨兰公子,我有一事发问,在你之前可有上一任墨兰公子?”
  “……自是有的。”墨兰公子低着头,似乎不太乐意回答这样的提问。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办法,封蔷只能不识眼色,继续道:“那么上一任墨兰公子什么时候离开,身在何处,现如今该多大年岁了?”
  “该二十有八,这样的人也就不再中用,兴许去到后院,兴许早就另谋生路去了。”墨兰最后一点耐心用尽了,于是问:“客官,你花银子包我一日,是为了打探消息吗?”
  “那请问后院是作甚用途?”封蔷决定刨根问底。
  这下墨兰终于再忍不住,恼恨道:“有高就有低,有贫就有富,有些穷鬼自然无福消受我们,只好到后院找些人老珠黄的便宜货解决了!”

  ☆、便宜

  但见封蔷不语,心道这白脸小生虽然财大,却不气粗,是个好相与的主儿。索性,墨兰公子任性起来,接连抛出心中质疑。
  “客官是来会旧情人的?这种事随便向哪个鸨母龟奴打听便知,何必来我这处?”
  “难道是客官喜欢以散财销金为乐,问这样跌份儿的问题,也要一掷千金?”
  最重要的是——
  “既然花得起钱,为何还要找一位比你年岁还甚许多的老妓,就算从了良,也一辈子洗不干净!”
  封蔷肯花这么一笔钱,其实理由再简单不过。她单是为了“墨兰”这两个字而已。
  她包下妓倌,花了钱,当然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有什么跌份不跌份之说?
  想来前两日,她在封家墙根儿底下斥巨资包了三个名中带“墨”带“兰”的俏丽小倌,光是熬夜打马吊掷骰子摸牌九,也无人敢有二话。
  十年来她朝思暮想,一宿又一宿的辗转反侧。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于咫尺的那个人,可比这么点银子金贵多了。
  问个问题又如何,像是掉了他这头牌红倌的价一样。
  “有贫就有富,我当然是富贵人,问话也要挑金贵的来问。一定要在寻旧情人这条道路上多多地花钱,才符合我身份不是?”
  封蔷只是笑,她这话一出,墨兰公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一向自认怜香惜玉之人,封蔷看看墨兰公子那灰扑扑一张俏脸,正是为了自己之缘故,作恶的负罪感立刻涌上心头。
  罪过罪过,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想着,那就去后院走一遭罢。封蔷遂站起身来,“十五两银子买你一天自由,你自去吧。”
  哪知不这样说还好,这么一说,墨兰更像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冷眼凝视着封蔷推门离去,声也不吱。
  想想当年,若是温萦受到此等“侮辱”,指不定还乐的轻松呢!
  封蔷边走边感叹,这代代更迭,春去复来。人和人之间,又哪里可以同日而语?
  温萦救过她的命。
  撩开通往后院的蓝布棉门帘,封蔷脑中猛不丁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
  十年前的事她忘将很多,却记得某一夜温萦把自己护在被窝里,单枪匹马和来寻封小姐的人周旋。
  他挨了一巴掌,换来她的一夜安宁。
  或者,是一生安宁。
  后来她的逃家以失败告终,挨一顿鞭子不说,后来还被封嗅为首的兄妹三人轮流看管,硬叫她屋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说来也巧,因着藏身妓院总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用不着普天同庆。于是封家也没有将捉回四小姐的喜事大操大办地声张出去。
  谁知过了数天,周边几座县城里竟还有“封家门徒”四处张贴画像,悬赏千两,为的是寻找封四小姐。
  此时此刻,封蔷早已归案许久,正锁在深闺里绣花养鸟,陶冶性情,端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也没有比她更安分的了。
  那么他们是什么人?
  得知此事,封家上上下下都少不了议论一番,更多的是后怕。封霸天冲冠一怒,连着怒斥十声岂有此理,便派人去查。
  这一查不要紧,将整个作案团伙查个底儿掉。非但查出家门内一个吃里扒外的内鬼,顺带直捣黄龙,一窝端了幕后主使的老巢。
  那人也是个习武世家的落魄公子,跟封家宿有怨仇,听说封蔷离家出走,立刻道是大好的良机,便雇人扮作封家的队伍,意欲将她绑回去欺辱折磨,聊以泄恨。
  谁知,最后不但没能捉住封蔷,反倒漏了马脚,让怒气冲冠的封霸天杀进家门,一刀砍掉半个脑袋,据说场面格外的惨不忍睹。
  封蔷于是才惊觉——之前来妓院寻找自己的那两名大汉,说起来并不真的是封家门徒,而是乔装作假之流。
  那时候若不是温萦相伴相护,哪怕只是一念之差,她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如此情谊,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再加之大恩大德,要是不知道感谢,岂非禽兽不如?
  所以封嗅后来再阻止她寻找温萦,她就义正言辞地回敬这么一句。
  然而那个王八蛋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来硬的不行,道理也说不通,横竖不肯告诉她当年那家妓院具体何处。
  封蔷则也鬼使神差地找遍了附近所有城镇,独独没来过这里。
  或许这就是天意。
  去他奶奶的天意!
  烦躁地扯下蓝布门帘,封蔷提腿冲进后院,决心就算把这改了名字的听香楼上下左右翻个底朝天,她也一定得找到温萦不可——
  “客,客官?”
  “客官,我这里,来我这里。”
  “你多大岁数了,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一副松弛的皮囊,客官哪里看得上?来我这里,我是最年轻的。”
  呃……?
  没想到在这里被绊住了脚步,封蔷咂舌。
  ——果然和墨兰公子说的无二,这后院内三十几个男倌女妓,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虽说徐娘半老,但也风韵犹存,看向封蔷的眼神,更惹人怜。
  是了,稍微体面些的人都不来后院,平日里哪有能看过眼的客人来临幸他们?
  而封蔷现在虽然扮作男装,也俨然一个丰神俊朗的小哥,腰间佩着长刀,更不似凡人。来到这里,自然会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客官,你看我也不差,我也练过几手武艺,说不准能与你试试刀?”
  “别听他的,我比他便宜!”
  “我也便宜……”
  “我更便宜!”
  争论谁比较便宜的声浪很快炸在耳边,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封蔷立在这里,真像来到了菜市口。
  她正考虑要不要抽出刀来挽个刃花儿来吓住他们,却听一人不和谐道:“你们比便宜做甚,若论便宜,谁能比得过一个铜板睡两夜的墨……咳咳,斜鼻公子啊?”

  ☆、惊骇

  
  邪什么公子?好别致的名字。
  各位妓倌都习惯了做那墙头草,一听到其他风声,立刻便不再争论,皆向不远处的角落看去。
  封蔷自然好奇,也跟着看,心头却微微一凉。
  见那人安安静静蹲坐在石板上,不应声,好像不晓得别人在议论他。
  他身边有个皂角罐子,面前盛衣服的大盆,比整个人还粗上几圈。褴褛的衣袖太过宽阔,卷不上去,沾水湿透了,贴在他因冷水刺骨而通红的手腕间。
  也是妓倌吧。
  与众不同,是个勤劳的人儿,封蔷心想。
  半晌,他仿佛才意识到十几束目光正凝在自己身上。于是微微侧脸。
  甩落满手水珠,他淡淡道:“别跟我比,掉你们自己的价。”
  这话倒是实实在在的自嘲。
  ——都是妓倌,别人忙着拉客,他在洗衣裳,别人贬低自己,他跟着附和。再落魄也比不过了。
  无人搭话,他也不接着言语,抹了把汗便又两手入盆,旁若无人地继续浣洗衣裳。
  只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却是不怎么悦耳的声音。
  像风寒时塞住了鼻子,瓮声瓮气。
  封蔷心中如是评价,更加感到这位“邪公子”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临近冬日,小院子里凉风飕飕地刮,他已染了风寒,又浸凉水,体格再怎么好好怕也难遭得住。
  何况邪公子看上去,体格其实不算很好。
  真惹人怜!
  虽说这位公子名中并不带墨和兰两个字,却依然激起了封蔷的怜惜之情。她于是走到跟前去,微笑道:“这位邪公子……”
  佝偻着洗衣裳的身形有些滞顿,过会儿才缓慢抬头,双眸平静如水,对上她眼中的盈盈笑意。
  方才打量过此人,重心一直放在那愈瘦愈显长的身影。当下看清他放大版的脸,封蔷脸上便再挂不住笑容了。
  “怎么了,客官?”
  她会露出这样难看的神色,温萦半点儿不觉得意外,反之莞尔一笑,“丑是丑了点,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依旧盯着他看,她无动于衷——
  这分明就是温萦的脸。
  柔软的细发,清隽的眉眼,唇角上扬,哪怕遭了岁月的风霜雨雪,依旧得以辨认。
  可面有三庭,言山在中。
  他唯独缺了中间那个山庭。
  或者不能说是缺,而是鼻梁碎裂,牵扯着颧骨,整个中庭歪七扭八。封蔷是习武之人,一眼便知他面部曾受过何等大力的击打。
  斜鼻公子,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笑意尽散,白生生一张俏脸青了又青,到最后简直跟铺地的石板一样颜色。
  她差点就要去碰和光同尘般横在腰间的那把古朴长刀,然后将周围讥诮嘲讽的声音悉数葬在刀下。
  “客官嫌恶,那就不露丑了。”温萦却忽地将脑袋偏向一边。
  无所谓的,他阖眼。
  早习惯了,他心想。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将你当作玩物的嫖客都不再看得上你,不愿碰你……
  ——不早就是心之所向了吗?
  何以因这白衣人的反应而感到难过?
  连他自己都读不懂自己!
  洗好的衣裳一一拧尽了水,动作利索地晾在早已系好的结实麻绳上。小小一方天地,十几件衣服倒排列井然,只是将半院子的阳光都给遮了去。
  “你就不能晚点洗,大白亮天搞得满院子刮阴风。”
  “原本就没什么人来,这样一闹还有人愿意进这后院么?你没客人,别断了我们的财路呀!”
  呵呵,没人来才好。
  温萦正拧干自己袖缘子上的污水,“都是你们的衣裳,大可以摘下来,扔了去。”
  说罢,他竟然头也不回,撂下这一句话,兀自便走。
  而那抹俊秀的素白身影,方撩得自己心弦一动。她就立在那角落不曾挪窝,温萦却决计不再多看一眼了。
  “嘿,这人今天是中了什么邪?”“说他两句还不乐意了,真是……”“丑人多怪!”“确是这样不错。”
  ……
  封蔷方才惊骇愤怒与重逢之喜交加,心头百般杂陈,正在难以自控的时候便被温萦打断,于是硬憋了回去。
  当下这些妓倌们说的过分,她却恍若没听见似的,跟着那高瘦身影,直接从小门出了后院。
  院子内都是黄土路,封蔷行过每一寸地方,荡起一层又一层沙尘石子,便将尾随其后的莺语燕飞给拦个彻底。
  现在该如何呢……
  冲上去拦着他,惊扰他,告诉他自己是谁?
  在身后随着他,跟踪他,看看他意欲何为?
  “夜叉夜叉,快告诉我选哪个?”手指敲了敲腰间的刀鞘,换来回环不断的金属震响。
  她认真地听着,直到刀身不再震动,方采纳道:“好!听你的,就这样办!”
  于是乎,十七年来,在“爱刀夜叉的怂恿之下”,封蔷第一次选择了看起来比较怂包的后者。
  说起来不会唬你,封蔷为什么在外总有不好听的名声?主要因为她并非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是什么豪杰,从来只肯伸不肯屈,因此得罪各色人等无数。
  白话来解释,就是不懂认怂。
  比如说吧,小舅跟丫鬟私会,是母家上下人尽皆知,只瞒着小妗子一个,为的是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够看——于是她受不了憋气吞声,也不理会再三威胁,正义感爆棚地把事情捅到了妗子的娘家。
  再比如说,封嗅再三嘱咐她要循循善诱,把行刺之人的老底揭穿,幕后黑手是谁都问清楚了再杀也不迟——她便越审越生怒气,最后抽出刀来,将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刺客拦腰斩作了两截。
  后来还有一句名言被人拿去口口相传。
  那便是封嗅赶了过来,倒吸着冷气质问她:你虽然生气,何不能先砍砍桌椅板凳,消遣一下呢?
  她却理所应当:夜叉出鞘必见血。
  就这样,封四小姐用刀,简称封四刀的名声就越来越变得狼藉。如封嗅所说一般,她能被放入什么美传佳话里头,那才真正有违天理。
  当然,不排除法海秦桧黑寡妇等一系列的反派人物。
  ——想哭就哭,要笑就笑,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发脾气就咬人,活脱脱的混世魔王。
  从小如此,长大了也一样,挥刀断魂都不眨眼睛……
  怎的见了某个人就给变成怂包了呀?
  当然是听夜叉的意见,封蔷可从不质疑自己。

  ☆、糖葫芦

  
  封蔷一身武艺可不白学,紧跟着温萦而不露声色,自是不在话下。
  奈何前提条件再好,抵不过她这人从来耐不住的性子——区区半刻时间,封蔷已经如芒刺背,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打搅”一番。
  “堵着路口子作甚,腌臜东西,滚开!”
  恶汉将他推的一个踉跄,温萦不置怨言,手肘贴了土墙,凭空矮下去一截。
  “呀!这小哥得罪过什么人不成,竟叫打碎鼻梁,若我这样,恐怕连家中大门也迈不出去了。”
  少妇一身淡色旧衣裳,形容病病恹恹。她方撇温萦的脸,遂掩面轻叹,不敢再看。
  却听旁的矮个子妇人满不屑道:“有什么可怜可叹的,他当年不是听香楼……哦!现在是春花阁了,当年他不是那地方很有名的妓子吗?”
  “咦,我早年病弱恋家,时时缠绵床榻,的确不大晓得城中轶事。”这少妇一双柳眉向中间蹙,一方帕子遮了半张脸,仍旧难掩好奇。
  “妓院里的脏事破事,不晓得也好。哼,我家那口子当年不是还花钱去玩过他呢!”那妇人看温萦时也咬牙切齿,随即又欣慰起来,“现在?别说花钱去,恐怕倒给钱都没人愿意碰这丑东西了。”
  紧接着便是妓子无情,是他因故惹上了什么暴脾气的官家子弟才叫打成这样;另有嫖客妻室寻仇,刻意毁他容貌之类的种种版本。
  这谣传越说越离谱,人们听着也愈发津津有味。
  市侩妇人说话总要大开着嗓门儿才过瘾的,每句话都引来周围啧嘘之声一片。
  ——百口嘲谤,万目睚眦。
  这等景况,气的封蔷两指覆在夜叉柄上,简直要立刻抽刀泄愤。但看温萦肩胛向后一耸,稍作顿滞就挺直了脊梁继续向前走,她又怕惊吓了他,到时候不好收拾,只忍得抓心挠肝,粗气重喘。
  好罢,无知妇孺而已,且先忍下不动。
  迟早一日,让自己揪出那罪魁祸首,莫说鼻梁骨,就连肋条尾骨天灵盖也得给他凿的稀巴烂!
  想着,忽然被几声嚎啕打破了周围窸窣的嘲谤和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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