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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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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川一愣。

    他自不能让奚月孤身涉险; 只要她去; 他肯定会去; 只是他又觉得奇怪:“怎么又夜探东厂?”
    “薛飞不是跑了么?”奚月一喟,“曾培方才回来说人离了府却没出京。我让他带人去搜薛飞的另几处宅子了; 但东厂那边; 我也想再去看看。”

    杨川了然:“你觉得薛飞藏在东厂?”

    奚月却摇了头,笑道:“东厂在皇城之内,若薛飞入皇城; 城门守卫必定知道。我是想; 薛飞既还在京城之中,就不会轻易断了与皇城的联系; 我们去盯着; 许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奚月觉得; 曾培在那几处私宅里找不到薛飞的可能性很大。因为那几处地方都是门达的亲信招供的,薛飞对门达可没有那么信任,门达的人知道的地方,多半并非薛飞最隐秘的藏身之处。

    杨川沉吟了会儿; 却摇摇头:“皇上既已下旨要查东厂,你想知道什么; 就直接去东厂押人来审好了; 何必涉险夜探?”
    她毕竟怀孕了。

    奚月挑眉看着他:“你觉得薛飞傻么?”

    杨川浅怔:“自然不傻。”

    奚月于是又道:“那他会把知道他行踪的人留在明面上给咱们抓?”

    夜幕低垂; 万籁俱寂。
    皇城大门早已关合; 两道人影却趁城楼上守卫不备溜入城中,展开轻功向东驰去。夜行衣隐遁于漆黑,守卫只依稀看到似乎有个什么晃了一下,细看却寻不到了。

    二人隐没在东厂斜对面的一株大树上,先盯了会儿那座此时正无比安静的院子,杨川轻轻吁了口气:“若要报信,应该不会走大门。东西两侧各有偏门,你我一人盯一边?”

    奚月摇头:“不,就在这儿看着。”

    杨川:“?”

    她笑看看他:“不走大门有什么要紧?那不过是为了避东厂里的其他人。但若要出皇城,左右这两条路他总要走一条,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正好。”
    她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但事实上,她并说不清自己要等谁,只知道若是薛飞要防备他们抓人去审,那这知道他行踪的人应该官位不太高、从前也不是他的亲信。但东厂里的官阶那么多,越是不起眼的官位上,人数也越多,这人究竟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她可一点都不知道。

    而且,如若东厂派其他人出去办别的事呢?也不是说此刻出来的人就一定与薛飞有关的。

    奚月于是边等边在心下琢磨个不停。等了约莫两刻工夫,东侧忽地有了些动静。

    二人一并屏息,循声看去,一个年轻宦官很快进入了视线。

    杨川即刻便要暗中跟上,被奚月一按手背:“不是。”
    杨川锁眉,她道:“你看他,困成这样,又神色轻松毫无戒备之意,这是刚当完值要回去休息。”

    杨川细细一瞧,她说得果然有道理。那宦官手里提着个笼灯,身形看上去十分困顿,脸上也哈欠连天,当真是副疲惫不已的样子。

    二人又接着等,过不多时,还是东侧那条路上又来了人。

    这人拿着笼灯却低着头,他们从树上往下看,只能依稀看出他脚步匆匆,一副急着赶路的模样。奚月目光一凛,正要和杨川一起去跟,却又见另一道身影撞进余光,出现在西侧的过道上。

    他手里没有笼灯,一路小跑着到了东厂东南角,却在此时收住了脚步。他躲在墙后,探头警惕地往大门处扫了一眼,见附近无人,才又继续向南行去。

    奚月杨川相视一望,待他走过了近在眼前的交叉口,二人一并跃下枝头,悄悄跟上。

    跟得近的时候,他们看出此人戴着尖帽、穿着白皮靴,一身褐色衣衫上系着小绦,应该是个役长。

    他一路都走得很急,却一直不骑马也不用车。出了皇城,便净挑些小道来走,有几条路甚至连奚月都从不曾踏足过。一直到了临近阜成门的地方,他才在一方院子前停了脚。

    他在上前叩门前谨慎地左右观望,二人即刻闪进墙下阴影之中,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几下,院门开了条缝。他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见此人拱了拱手,接着便被请进了门中。

    “不能继续跟了。”杨川道。

    奚月点头。按照曾培所禀线索,薛飞是带着百余号高手避出来的,自然不能继续跟了。

    她便向杨川道:“回去先跟谁都别提,明天直接带人围来,我们瓮中捉提督!”

    杨川嗤声而笑,遂与她一起避远了些,待确定距离已够,不会被院中耳目察觉动静,才展开轻功,赶回酒楼去。

    院子里,那役长不敢乱看也不敢与领路的人瞎打听,低着头一直往里走。待得被请进一道房门,看见眼前背影,立刻作揖:“督公。”

    半晌无声,然后薛飞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人跟着你吧。”

    那役长道:“没有,小的一路都着意避着人,专走僻静小路,督公放心。”

    薛飞疲乏地“嗯”了声,又静了许久,才转过身来,问他:“如何?”

    “暂无甚大的动静。”那役长说,“锦衣卫也没动咱东厂的其他人,只听说有人去搜您的别的宅子去了,好像、好像是从诏狱问出了话。”

    薛飞一声冷笑。

    他就知道,门达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可信的,凡他们知道的地方,他概不能去,否则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他接着又问:“宫里有动静吗?”

    役长回说:“皇上撤换了不少宫人,宫女宦官都有。有的放出来各自回家了,有的就……”

    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薛飞阖眸一喟却未予置评,那役长想了想,又说:“还有就是……不知怎的,皇后娘娘杖责了万贵妃,皇上恼了,要废后,今天好似朝中争了一场。”

    薛飞听出他已是在没话找话,摆了摆手:“知道了,去吧。明天还这个时辰来,千万别叫人察觉。”

    说罢,薛飞打了个响指,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递给那役长一锭金子,又领他离开。

    那役长看见金锭就笑了,作着揖向薛飞道谢。薛飞没再做理会,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巨幅河山图,斟酌起了今后的出路。

    想留在东厂是不可能的了,今上对他显然不信任。他甚至听说了些风声,说皇上想再立个西厂,与东厂分权。

    ——就像当初设立东厂分锦衣卫的权那样。

    他只能暂且躲着,等避过这阵的风声,等城门处的戒严松了再逃出去。然后,便大抵一辈子都回不了京、也触及不了朝堂了。

    不过,那也罢。朝堂只有那么大点儿,江湖却大得很。有人之处尽是江湖,他寻个隐秘之处藏身,有这一班东厂豢养出的高手保护,还有一辈子都花不尽的钱,朝廷想抓他也不容易。

    想到这儿,薛飞心下稍安了些。他走到矮柜前,打开盛茶叶的瓷罐,沉默地为自己沏了一盏香茶。

    这茶还是江南来的贡品,进宫之前先经了他的手,皇帝管不了。

    他相信,便是时至今日他不在东厂了,依旧有许多事,皇帝管不了。

    不论是先帝还是新君。

    另一边,曾培搜薛飞的各处宅邸颇费了些心神,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可算回到酒楼歇下。

    是以他一直睡到翌日晌午,迷迷瞪瞪地下楼吃午饭时,听奚月说了下午要去缉拿薛飞的事。

    “……你找着他了啊?!”曾培咬着馒头傻在那儿,“不是……你怎么找着的?我这昨天忙了一整天,你……”

    “我也是碰碰运气。”奚月含歉拍拍他的肩头,“对不住啊。今天下午你歇着,我们带人去就得。”

    曾培却不干:“别废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等这事办完,他们虽然都要去走江湖,可他的功夫差奚月杨川那么多,断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

    现在能多一起待一会儿就多一起待一会儿吧。

    曾培闷头喝了口汤:“带多少人?我吃饭完就集结人马去。”

    奚月没再和他多争:“三个百户所就行了。地方偏巷子窄,附近还有民舍,人多了反倒打不开。”

    曾培点点头,邻桌边,张仪转脸就道:“我也去。”

    “……你别了吧?”竹摇往他碗里塞了快肉,张仪一哂,看向奚月:“你可说好了让我手刃薛飞,不作数了?”

    “啊……作数!”奚月立刻应下,“那就一道去。但咱得先说好,你当下单手的功夫还没练成,不许自己拼杀,等我们拿了薛飞交给你,行不行?”

    “行。”张仪对自己当下的情状心里有数,答应得便很痛快。竹摇见是这样也就放了心,松着气掰了半个馒头吃。

    奚月看看他们俩,心里乐极了。他俩能在一起,于她而言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先前为竹摇琳琅苦恼至极,如今她们一个喜欢张仪、一个对沈不栖芳心暗许,她可算撇清情债了!

第78章 清算(四)

    这晚; 奚月仍是带着人趁夜出击。

    相较于缉拿门达的那晚而言; 这一回的好处是人手足够,坏处是薛飞手底下有门达所没有的高手。

    未免大批人马齐至会打草惊蛇; 使得薛飞走为上; 奚月将人分作了四波; 分别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街巷围向宅邸。
    月黑风高间; 宅中灯火乍明。

    围墙之上; 一个个搭着弓箭的人出现在墙头上,像是一桩桩雕塑。院外的锦衣卫立刻改换阵型; 持盾的上了前,一块块盾牌相接; 连成一块铜墙铁壁。

    奚月浑不在意地从铜墙铁壁后翻跃出来; 落地掸了掸手; 看向搭弓的众人,朗声道:“诸位朋友,别这么大的火气。我们锦衣卫查到些事,知你们原是江湖中人; 被东厂强行绑来为之效命。是以各位该都知道薛飞奸恶; 又何必大动干戈?不如帮我们拿了人,然后各回江湖去。”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裹挟疾风而来; 奚月闪身避开; 羽箭撞在身后的盾牌上铛地一响。

    她黯然一喟; 一记弹指在安静的夜幕下清脆打响。刹那之间; 杀声四起,众锦衣卫有条不紊,跃墙的跃墙、攻门的攻门,不过多时便攻出一道缺口,涌入院中。
    杨川边与奚月一道杀入边叹气:“你瞧,我就说你不需多与他们废话。不愿像东厂低头的,必定或逃或死,能留下来的这些早已折了骨气!”

    奚月却没说话,她薄唇紧紧抿着,脸色比刀光还冷。杨川知道她心目中江湖的美好,无奈摇头,又撂下一人后,忽地转身揽她。

    “干什么!”奚月悚然一惊,眼前画面飞转,厮杀与鲜血融成一片。她正不及反应,一吻迎面落在唇上,令她登时浑身轻栗。

    杨川噙着笑,揽在她腰后的手忽而斜上一划,一举割了袭来那人的喉咙,鲜血如花瓣般在奚月身后一扬即落。

    他笑意深深地看着她:“乖,为那些人伤神,不值当。”
    饶是打斗激烈,奚月都听到耳边传来几声忍无可忍地低笑。她一下脸红,虚晃一拳逼得杨川闪避,趁机脱开了他的怀抱。

    不过多时,院中敌手已少了大半。但余下的这一半,功夫明显要高上不少。

    杨川于是又碰上一个用萧山功夫的,且也还算上乘。他见招拆招,与那人自地上打至房顶又落下来,才终于寻了个空隙一刀刺入他腹中。

    那人瞳孔骤缩,被他的刀抵着步步急退,眼看已至墙边,他却忽而扬腿急扫。杨川不及防备向旁摔倒,那人被他手中绣春刀带得一并摔下,这一摔登时鲜血涌出,他却跌跌撞撞地还要再度攻来。

    ——困兽之斗。
    杨川脑中划过这四个字,身上霎然一阵说不清的恶寒。他慌忙回神,运起内功一掌拍去,那人到底已是强弩之末,跌退了几步,断气无声。

    另一边,奚月一时也因对方的攻势而暗暗心惊。

    他们根本不止是要与他们拼个输赢,而是个个都怀着无所谓生死的情绪,只想多杀几个锦衣卫。

    这令他们的攻势十分可怕,过招间的伤痛常不能令他们退避,他们仿佛没有感情,一味地野蛮进攻,招招都满是杀意,令人招架吃力。

    但他们因何会这样,她却无从去懂,只知这绝不只是被钱所惑。
    能为金钱所惑之人往往更为惜命。

    他们如此拼杀,倒似因为某种绝望,这种绝望令他们觉得死在这里并无所谓。

    厮杀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满地都是死尸和横飞的血肉。血色从殷红积成暗红、又积到令人足下打滑,院中所余已不过二十余人。不过锦衣卫也已折损过半,当下更有许多已体力不支,奚月一错眼间便见两人被对手抓了破绽,一刀毙命。

    “体力不支者,先撤!”她一声喝,许多人即刻向外退去,换周遭功夫更好的弟兄迎上来过招。沈不栖闪身替下一个已受重伤的锦衣卫,刚过两招,对方却忽地摘下面上黑巾:“沈不栖!”

    他不免一愣,下一刹,只见对方面目陡然狰狞:“你竟还活着!”

    沈不栖悚然大惊,一时招架不住,一边匆忙格挡一边步步后退。他努力辨认,却全然识不出对方是谁,只见对方怒火中烧:“你为什么回来!”

    顷刻间又铛铛两声,沈不栖茫然地与他过着招,听得他又喝:“裴於都为了你死了!那么多人为你死了!你为什么又回来!”

    回来?裴於?那么多人?

    沈不栖忽而脑中嗡鸣四起,一些记忆似乎显了形,但又像烟尘一样,让他抓不住。

    只那么短短一瞬的怔讼,对方一刀已悍然刺入右肩,剧痛令沈不栖手中长刀猛地脱手,对方又刺几分,他感觉后背一热,又一凉。

    “咔——”木材刺裂的声音忽地入耳,沈不栖在迷茫中偏了偏头,看到自己被钉在了漆柱上。

    “这才多少时日,你竟穿上千户的衣服了……看来你与那个奚月很熟。”那人冷冷地打量着他的服色,“你等着看她死吧!”

    沈不栖一阵阵的头疼,他看着对方眼中如火焰般迸发的怒气,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裴於……

    那到底是谁?

    沈不栖视线恍惚,眼看着那人向奚月冲去的举动,令周遭多人都如同得到号令般一并与他袭去,他却做不出任何反应。不止被钉在木柱上动弹不得,他此时似乎连声音都不听使唤,想喊却喊不出来。

    院中登时局势一变,奚月突遭围攻,愕然大惊。饶是她功夫够强,与十几人同时过招也难占上风。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奚月纵身跃起,牙关紧咬狠然击向地面。落地间袭来的多人已扬刀欲劈,忽见地上青石板块块翻裂,巨大的内力犹如潮水拍来,令众人惊叫着向后跌退。

    但此举却也只够这一时之用,那一干人的内力本也都不差,奚月这一击分毫未能伤其内里。他们站稳脚便再度袭来。杨川急喝一声“师妹!”,却因正与三人缠斗而无法脱身帮她。

    奚月呼吸屏住,定身不动。直至冲在最前那人已近在咫尺才一刀嚯地刺去,那人闪身一避,却觉腕上一沉。定睛只见两根纤指将他手腕钳住,下一刹已蓦地断气。

    然则奚月余光却见侧后两人同时袭至。

    奚月来不及收手回身,一时连心跳也慢了几拍。

    “师妹!”杨川撂下最后一个,疾步赶来,却眼见难以及时赶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急冲至奚月身侧,噗地一声,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与闷叫一响即逝,奚月惊然回头:“曾培!”

    一时之间,奚月耳边万籁俱寂。

    她看到杨川赶来扬刀了结了那二人,看到沈不栖被盯在两丈外的漆柱上,猛烈地一挣又浑身脱力,她看到许多方才不及反应的锦衣卫先后赶至,与围攻她的人厮杀起来……

    但是,她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她只在下意识里僵硬地蹲身,慌慌张张地去扶曾培。曾培胸口的鲜血一点点溢出,银色的飞鱼服被一分分染成暗红,张牙舞爪的飞鱼绣纹也看不出颜色了,她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奚月。”却是曾培唤了她一声,顷刻之间,那层万籁俱寂忽地被撞破,一切声音皆涌入奚月耳中。她刹那回神,迅速封了曾培伤口旁的几处穴道。

    血渗得慢了,曾培笑容虚弱地看着她。

    他说:“我从不是……我从不是个勇敢的人。”

    他说:“两年……整整两年,我明知是门达害了奚风,但我什么也没做。”

    他说:“倘若、倘若你没有回来,我只会一直假惺惺地怀念你,我是个虚伪的懦夫……”

    这是一直深埋在曾培心底,从不曾表露却无法释怀的心结。

    “我不配跟奚风当兄弟,也不配喜欢你。”

    “不……”奚月泪如雨下,抬手一抹,眼泪和手背上沾染的血迹溶在一起,在脸上变成一块浅红的污色。

    她艰难地酝出点笑容说:“你别这么说,我……我回到锦衣卫,看到你还在的时候,我高兴死了。”

    要“勇敢”、要舍命去为兄弟寻仇,是很难的。奚月从不曾盼望过那些,便也没怪过曾培。

    除此之外呢?

    曾培有胸怀,奚风为了立威把他扔进护城河里,他也没有记仇;曾培也有热血,不然他不会一次次涉险跟旁的锦衣卫直言门达不是东西。

    这两样,也是很不容易的,曾培做到了。

    “我的功夫也不行……”曾培忽地深吸气,又慢慢长长地吁出,“可是我真想一直跟你做兄弟啊……”

    随着这句话,他好像一下子松下了劲儿,奚月只觉胳膊一沉,一股恐惧登时漫上心头:“曾培?曾培!”

    她拼力地定住神:“你是我兄弟……你一直都是我兄弟!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曾培你忍忍,我们杀出……”

    曾培身子陡然一软,蕴着些许笑意阖上的眼睛,将奚月余下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曾培。”奚月薄唇紧紧一抿,悬在侧颊上的泪珠一顿,又继续滑下。

    接着,充斥悲恸的咆哮响彻院子,护在她身侧沉默不言地与人过招的杨川猛然回头,下一刹,只见她不知如何已闪至自己身前,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里,与他恶斗的人被她一把钳住手腕,顷刻间倒地气绝。

    奚月松开他,就又闪身奔向了下一个,招式之狠厉几乎无人看得清。若从上方看去,大约只能看到她快成一道影子,院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她经过时倏然倒地,断气的那一息间大概只够惊叹,千斤指这样的绝顶内功,竟有人能强到不用停下运力?

    院子里的许多人,也都是功夫上乘的高手。按理来说,他们下意识里内力会挡来,继而在千斤指下内力全失却不丧命,日后尽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这才应了那句“千斤指下出行尸”。

    可是,他们就是一个个都死了,没有哪个人的内力足以抵掉奚月的攻势,个个皆筋骨寸断,尸体上一层寒气逼人的薄霜。

    奚月杀红了眼,似乎只有再多杀几个人,才能稍稍平复她心中的悲痛。

    内院的堂屋里,薛飞在紧闭的房门中,静听着外面的厮杀声。

    他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只觉自己定当能赢,毕竟自己手下是一班东厂悉心豢养的高手。

    然而突然间,门被冲开。

    薛飞悚然一惊,然则不及反应,一张满是血污却仍美艳的脸已逼到了他面前,乍看上去,形同鬼魅。

    他觉得腕上一沉。

    低头看去,两根纤指钳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79章 清算(五)

  乌云低垂; 阴色填满天地之间。
  雨声在窗外响个没完没了; 声音压抑得令人喘不上气。
  酒楼里一片安寂。一楼的大厅里; 许多锦衣卫尚未从昨夜的那一场厮杀里歇过来,一口口地喝着酒缓神。二楼的房间中; 奚月在一阵剧烈的电闪雷鸣后才蓦地回神; 她已这么站了大半天了,从天黑到天亮。
  她转头看了看,注意到杨川和张仪都在屋子里。
  杨川早就想劝她; 想她有着身孕,不能这样耗费精力。可他数度开口; 最后又都没说出话来实在不知当下该如何宽慰。
  于是在她转过身的瞬间,杨川立时站起身; 向她走去; 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桌边坐下,又安静无声地盛了碗粥给她。
  奚月看了看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朝她笑了笑。手却在她胳膊上有力地握了一下,带着她所熟悉的温暖。
  然后她看向张仪:“抱歉; 我说过让你手刃薛飞; 但我当时……”
  张仪摇了摇头:“我因为失了一条胳膊; 所以恨他。但对你来说……”他的话微微一噎,没忍住眼眶泛红,别过头去,“没想到曾培会出这种事。”
  曾培丢了性命; 沈不栖现在也还昏迷着,就在隔壁的房间里,高烧不退,叫也叫不醒。
  昏迷中,沈不栖深陷在一个漫长梦境里。
  梦里,他眼看着父母一拍两散,然后他跟着父亲行走江湖。有一天,他与父亲一道走进一家酒楼,坐下不久后,来了一群说话声音很奇怪的人。
  行走江湖久了,他自然有警惕心,提着剑便要走,站起的一刹,却觉得浑身脱力。
  他遍体生寒地栽回座位上,父亲拍了拍他的后背,便与那几人说起了话。
  说了什么,他头脑发昏间没有听清,只看到他们给了父亲一匣黄金,那金色晃得他眼睛疼。
  然后,他便被那几人架走了。他不知自己被下了什么药,药效之强让他许久都使不上力气。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地见到了许多跟他年纪相仿的人,有的是和他一样被亲生父母卖来的,也有的是被绑来的。
  他们被塞在马车里,一路北上,从负责押送的人的只言片语里逐渐得知是东厂在网罗江湖人士。
  “东厂,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许多人都这样说。
  但是他们跑不了,因为每一顿饭里都添了药,吃了就使不上内力,不吃饿上两顿,同样会没力气。
  他们一直被押送到京郊,京城西边的一方院子。那院子有五六进那么大,里面有很多人,其中大约三成是已经练成的高手,余下的大多和沈不栖差不多大,也有的比他更小。
  他在那里待了有几个月,每日没人压着强传内功,或者被迫练外功。
  其间,有好几拨人被带走了。有人说,是要押去东厂阉了,从此要么死,要么为东厂做事。
  自然有人不肯,有许多人都不肯。于是,少年们纠集在一起,想趁乱逃走。其中有沈不栖,有在围攻薛飞时伤了沈不栖的那个人,叫李慕,也有李慕口中所说的裴於。
  沈不栖在梦里看到,他们一共寻了七八个人一道逃走。走前商量好的是,如若逃不掉了就束手就擒。
  因为东厂找来这么多人不容易,他们一起束手就擒,一定还能保住命。
  可到了出逃的那晚,到了被东厂团团围住的时候,只有沈不栖和李慕多跑出去了一段距离。意识到同伴被困,两个人都想冲回去,是裴於冲他们喊:“不栖,跑!”
  夜幕黯淡,火光漫天。
  沈不栖从梦境中模糊地看到裴於突然冲上去和东厂众人厮杀,其他人便如同得到什么召唤一般,也冲上去拼了。李慕要杀回去,被沈不栖拦住,李慕朝他喊了一句:“裴於是我表哥!”
  所以李慕冲回去了,他跑出来了。他曾听到背后的惨叫声,以为其他人都死了,没想到李慕却活了下来。
  他在梦中困顿不堪地跌倒在路边,同时,在酒楼里惊坐起来。
  屋里没人,沈不栖急喘了好多口气才冷静下来,一点点地回思起梦境之后的事情。
  对,已经过去很久了,过去很久了……
  他当时该是大病了一场,病中被附近的农户捡了回去。醒来后,他失去了那几个月的记忆,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行走江湖中,和父母走散了。
  除此之外,他只隐隐有那么个概念,觉得父亲很可怕,觉得父亲是个混蛋。但为什么有这个念头,他没有深究过。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断了档。
  沈不栖急喘着气懵了好一会儿,更多的回忆涌至心头。比如,他想起了自己逃跑时走的那条小道,那条小道他后来和奚月一起办案时还一起走过。
  他猛地翻身下榻,不假思索地往外冲去。
  隔壁屋内,几人闻得房门撞响都是一惊,继而先后匆忙冲出。杨川一马当先地跃上前拦了人:“不栖,去哪儿?!”
  “杨大哥……”沈不栖神色恍惚,木了良久,道,“西边!京城西边,那些被东厂抓走的人在京城西边!应该还有很多,去救他们!”
  杨川眉头倏皱,目光越过沈不栖肩头,看向奚月。
  奚月眸光微凛:“薛飞的爪牙都已就范,这事回给皇上,请他处置吧。”
  杨川点头,正要离开,张仪上前道:“我去吧。”
  他拍了拍杨川的肩头:“你陪陪奚月。”
  奚月毕竟有着身孕。
  如若曾培还在,势必也希望她好好休息。
  张仪心绪复杂地走下楼梯,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这件事如此的不真切。
  曾培竟就这么没了。前阵子他们还在开玩笑说来日一道行走江湖,创立个门派就叫锦衣门,气死锦衣卫呢。
  其实在锦衣卫中办差,常有人牺牲。可真轮到亲近的兄弟身上,总归还是难以接受。
  张仪一路沉默,有那么一段时候,他甚至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
  步入皇宫大门时,他才被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扯回了神思。
  那人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模样,他却莫名觉得这身形眼熟。
  斟酌再三,张仪拦了押人的宦官:“公公,可方便说此人是谁?”
  那宦官不识得他,只看他的飞鱼服,知是锦衣卫的高官,就抱拳笑道:“这是您锦衣卫的前指挥使门达啊。圣上有旨,将他发配广西充军,这就上路。”
  张仪眉心轻轻一跳,看了看门达,也没说什么。

第80章 尾声

  天顺八年四月; 广西。
  簌簌风声在黑夜里伸展开来; 押送犯人的囚车在土路上碾出轱辘辘的沉闷声音; 负责押送的官兵哈欠连天,心下庆幸可算再过两日就要到地方了。
  车夫忽地一停。
  “怎么了?”官兵下意识地问; 定睛看了看; 却见夜色下一身影转了过来。
  他右手扛着把剑,左臂似乎没了,衣袖空荡荡地系在腰带里。
  “……什么人?”官兵瑟缩着问道。
  那人笑了一声:“江湖人。等候多时了; 跟门大人算些私仇,不关诸位的事。”
  “明年; 帝疾笃……命贷达,发广西南丹卫充军; 死。”
  ——《明史·卷一百九十五·佞幸传·门达》
  。
  天顺八年六月; 薛飞、门达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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