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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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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出了谢府的大门,就见远远一骑奔来,白鬃骏马上,谢淳风一手执剑,一手勒缰,身后还跟着十来名策马而来看热闹的贵族子弟。
“淳风哥哥!”谢宝真担心得不行,迎上前道,“你没事罢?”
“没事。”
谢淳风翻身下马,听见身后那群八卦的年轻人骑在马上追问道:“谢长史,你与祁王决战到底是谁赢了?”
“那还用说,必定是谢长史赢!”
“谢八郎,你决战祁王是否彻底与他撕破脸皮了?可是因为祁王过河拆桥,背信谢家?”
众人皆想从这场‘飞雪决斗’中捞着些谈资,一时马蹄声、人声交汇在一起,十分嘈杂。
谢淳风并未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抱了抱拳,冷淡道:“我与祁王意在切磋,点到为止,不在意胜负之分。劳各位费心!”
说罢,拉着谢宝真的腕子进门去了。
那些凑热闹的闲人见打探不到什么,陆陆续续地散了。
谢府内,谢宝真紧紧跟着谢淳风的步子,担忧道:“他们说你受了内伤?”
“放心,哥哥能有什么事?”谢淳风将她拉到廊下躲避风雪,神色如常,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谢宝真更担心了,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那……他呢?”
这个‘他’,自然就是谢霁。
“他也没事。”在自家的地盘,谢淳风也就不必隐瞒,低声道,“我见他使你伤心,原是真的要揍他的,可是见面后我想通了一些事,便临时改主意了。宝儿放心,决斗只是个幌子,我与他都未尽全力,做做样子而已。”
谢宝真松了口气。很快,她反应过来,皱眉道:“既是如此,你们为何要大费周章弄这么一出?”
“一则,是演戏给别人看,造成他与谢府决裂的假象,以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牵连道谢家。二则……”
谢淳风卖了个关子,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自家妹妹道:“他若不找个借口和我交手,又如何能在祁王府众多眼线的监控之下,将这张纸条顺利移交给我?”
“纸条?”
见谢宝真疑惑,谢淳风鼓励她道:“打开看看就知道,里头有你想要的东西。”
展开纸条一看,上面是一行笔锋铮铮的字迹,写道:宝儿,初十未时三刻,静候朱雀桥畔画舫相见。
没有落款,可这笔迹是再熟悉不过的,谢宝真仍记得过去三年,她是怎样一笔一划教导九哥从幼稚的字体练出如刀如剑的笔锋的。
不错,这的确是九哥的字!
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谢宝真有些难以置信。她看了看字条,又看了看谢淳风,像是确认什么似的艰涩道:“淳风哥哥,这是……”
“初十就是后日,他要见你。”谢淳风道,“无论结果如何,就算是给自己一个答案罢。”
得到肯定答案,谢宝真并未失控狂喜,也未曾潸然落泪,只是怔怔地站着,良久才将纸条紧紧贴在心口,长舒一口气道:“太好啦!”
他没有受伤,他想见自己……这一切的转机,真是太好了!
谢宝真很想立刻就与谢霁见面,但谢淳风说不行,他与谢霁决斗的热度还未降下,谢府和祁王府外定是有不少窥探消息的线人暗中盯梢,此时出门怕留下话柄,所以要稍等两日。
到了初十那天,谢临风乘了一辆马车从谢府出发,因他一向低调,也没有什么话柄谈资,故而几乎没有人留意他的去向,更不曾发现他的马车上还偷偷藏着一个便衣装扮的永乐郡主……
马车兜兜转转,总算在未时到达朱雀桥边的竹渡口。
谢临风先一步下车,四处观望一番。大雪天寒,四周并无行人,远远望去冰雾茫茫的一片,空旷得很。
确定安全后,他伸手将车上的谢宝真扶下来。
谢宝真裹着一身珍珠白的斗篷下了车,果见一艘不大的画舫破开冰雾朦胧的水面靠岸停歇,继而从甲板上放下一块木板,跳下来一位黑色武袍的年轻男子,朝谢宝真一拱手道:“永乐郡主,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
这年轻男子眯着一双狐狸眼,相貌十分眼熟。谢宝真回想了片刻,而后恍然道:“船夫?”
这男子,不就是盂兰盆会那日,谢霁带她去河心游船时碰到的那位船夫么?
“我叫关北,关山的关,北方的北。正是区区在下!”关北笑出一口白牙,做了个‘请’的手势。
“去罢。我在河边的茶楼等你。”谢临风朝妹妹微笑。
说起自家妹妹和谢霁指尖的那点事儿,当初谢临风是第一个反对的人,可如今见妹妹郁郁寡欢了两个多月,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若谢霁久经尘霜得以全身而退,仍然心系宝儿,便是成全了他们又如何呢?
谢临风如此想着,目送妹妹上了画舫,长长叹了一声。
河面寒鸟掠过,摇浆划破水波,画舫无声无息地朝河心驶去。
画舫中,谢霁正在努力地拼凑那只摔坏了的泥人。
他将最后一片碎块复原,泥人勉强恢复了形态,只是身上数道裂痕,甚至连脸上带笑的眉眼都龟裂得不像话,一只手的手肘处还缺了个口……和以前那般光鲜亮丽的颜色相比,甚是凄惨狼狈。
还未来得及瞧上一眼,船身微晃,好不容易拼凑全的‘泥人谢霁’又轰然坍塌,四分五裂。
这般残缺不全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他本人。
“公子,永乐郡主来了。”关北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霁猝然回神,有些仓皇地将泥人碎片扫入盒中收拢,刚盖好木盒盖子,便见船帘被撩开,雪团子似的小少女披着一身霜雪弯腰进来。
刹那间恍若隔世。
两人一个坐在案几后,一个站在船帘边,隔着一丈远的距离静静对视,一时间说不清谁的眼里情绪翻涌,谁的面上又难掩激动。
九哥变了好多。虽说依旧是一身白衣胜雪,可眼里的锋芒和浑然天成的贵气,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
谢宝真如此想道。
踟蹰良久,她垂首看着脚尖,一如既往轻轻唤了声:“九哥。”
谢霁幻想过无数次两人相见的场景。当初毕竟是自己不辞而别,又数次冷落谢宝真的热忱求见,她大概是委屈的,伤心的,愤怒的……
唯独不该是这样令人心疼的乖巧甜软。
谢霁身形绷紧,将装着碎片的木盒搁置案几下,哑声开口道:“坐。”
他怎么……这般冷淡?
谢宝真心中闷了一瞬,很快调整好心情跪坐于谢霁对面,伸手抚平斗篷上的褶皱。
小炉上煮水正沸,咕噜咕噜的,是这船舱内唯一的热闹。
“天冷,可要杯梅子酒暖身?”谢霁问。
谢宝真轻轻嗯了声。
于是谢霁匆匆烫了杯子,从炉上热水中拎出酒壶倒酒。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一杯酒倒得生疏且不稳妥,好几次险些溅出杯外。
好不容易倒好,他将酒杯递过去,谢宝真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捧在一起,瞬间勾起无限旖旎的回忆。
谢宝真愣了愣神,谢霁却是先一步松开,清了清嗓子道:“趁热喝,驱寒。”
谢宝真失落地‘噢’了声,唇瓣轻轻沾了沾杯沿的酒水,抿了两口,方道:“你知道的,九哥。只要你说两句贴心的话,便是再大的风寒我也不怕。”
她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
寂静了片刻,谢霁暗中攥紧五指,方抬眼道:“我约你前来,是想让你从今往后,离我……远一些。”
谢宝真浑身一颤,放下酒杯,睁着清澈的眼看他,“这是何意?”
“我们现在在一起,不合适。”谢霁的面色很冷淡,眸子又黑又沉,仿若云墨翻涌,短短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又用尽一生力气。
“九哥,这样的话你不可以对我说……”
“我是说真的,宝儿。你我如今身份悬殊,再搅和在一起,对彼此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是不是我爹和你说了什么?”谢宝真眼里有水光闪现。
谢霁调开了视线,喉结极度吞咽,方道:“不是。离开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想,既然注定此时要分开,便不该离间她与家人的关系。若要恨,恨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将来……
将来,他用命来给她赔罪。
“不要再说下去了。”
“宝儿,抱歉。”
“不可以再说下去了!”谢宝真眼圈儿泛起了湿红,绞着斗篷的毛边,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谢府三年你待我的点点滴滴,对我说过的每一句情话,是否都是真的?”
她的眼泪、她软糯的鼻音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有谢霁知道。
他几乎要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拥吻她、不露出心底的柔软。五指掐入掌心,他哑声道:“是。”
谢宝真颔首,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你爱我,是真的吗?”
谢霁不语。
“我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九哥。”谢宝真就这么用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深深地望着,“若是再骗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一辈子不会原谅你了!”
“我记得你第一次吻我时的杏花香,”她又问了一遍,“你说爱我,是真的吗?”
硬撑的防线溃不成军,谢霁喉结动了动,喑哑道:“是。”
恍若天光乍泄,云开见日,谢宝真破涕为笑,屈膝爬上案几,一把扑进谢霁的怀中。
谢霁匆忙接住少女温软的身子,微微睁大眼睛,身形僵硬得像是一块石。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自私无情,这般伤害她的心,为何她回报自己的不是谩骂和厌恶,而是如此温暖的一个拥抱?
温暖到,令人想要落下泪来。
“讨厌我?”少女环住他的脖颈,埋在他胸前闷闷问。
谢霁双手僵在空中,似是想要搂她,却不敢。
他摇了摇头。
“嫌弃我?”
谢霁亦是摇头,忍到心尖生疼。
“懂了。”谢宝真抬起头,眼中带着湿意与他对视,“那就是担心我,所以恶语相向,不愿连累我。”
谢霁陷入了沉默。
片刻,他垂下眼艰涩道:“宝儿,我要走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不能有软肋。”
“我是九哥的软肋?”
“你是,我的命。”
剥离冷硬无情的面具,少年露出了柔软的内心。谢宝真有种绝处逢生的释然,认真道:“管他刀山剑树还是荆棘丛生,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行。”谢霁想也不想地推开她。
谢宝真复又搂住他。
谢霁再推,谢宝真就跟黏在他身上似的紧紧抱着,不肯离开他分毫。
谢霁皱起好看的眉毛,说:“你该回去了……”
话还未说完,被怀中的少女以唇封缄。
唇上温热,又香又软,彼此的气息交缠,辗转厮磨间,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
这一吻击碎了所有的铠甲,谢霁再也说不出一句冰冷拒绝的话。
“几年?”谢宝真问。
见谢霁恍惚沉默,谢宝真又问了一遍,“你告诉我,等你几年?”
谢霁冷寂的眸子一点点消融,化作温柔的水雾一片。他抿紧唇,绷紧的下颌几番颤抖,终是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用尽毕生力气般搂着。
谢宝真被他禁锢在怀,有点疼,想要抬头,却被他一把按在肩头不能动弹。
接着,有什么滚烫的水珠滴落在她颈项。只有一颗,烫得她皮肤疼。
“两年。”
少年呼吸颤抖,在她耳畔嘶哑道,“等你十八岁。”
第50章
滴在脖子上的那滴滚烫已逐渐转为温凉,谢宝真想看看他的眼睛,却被他按在肩头不能动弹。
这一瞬,谢宝真明白了他的爱、他的痛,也懂得如何维护一个少年骄傲的自尊。
她顺从地趴在谢霁肩上,任他冰冰凉凉的发丝贴着自己的鼻尖和脸颊,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僵直的背脊,轻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两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有难处不要总自己一个人憋着,还有,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谢霁在她耳畔低低‘嗯’了一声。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放开她。
谢霁的眼睛有点泛红的血丝,可面色却恢复了镇定,沉沉望着她权衡许久,才沙哑道:“我已身处漩涡之中,有一些必须要去完成的事。若非意外,我不会再私下见你,不会承认对你有情。”
这真是一个过分的要求,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接受。
可谢宝真从不会恶意揣度,她知道九哥无法暴露自己的软肋,知道他是怕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心中便也觉得宽慰了。
“我不会强求你等我。”谢霁顿了顿,眼中的红血丝更多了些,牙关几度咬紧,艰涩道,“你若是喜欢上了别的男子,我也会成全……”
“我不会!我不会喜欢上别人!”谢宝真打断他未说完的话语。像是被他这番话气到,她板着脸凝重道,“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还说这种话,不觉得对自己很残忍么?”
谢霁哑声道:“宝儿,你还小。”
是啊,面前的姑娘如此年少,如此温善,向来不缺乏人求娶,他又凭什么要求她必须站在原地等自己呢?
正想着,谢宝真却是微微挺直身子,撩开斗篷,从腰间解下银鞘匕首,抽出锋利的刀刃。
“宝儿,你作甚?”谢霁眉头一皱,紧张道,“刀口锋利,当心伤着自己。”
谢宝真没有理会他说的什么,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抓了一缕耳后的垂发,匕首轻轻一划……在谢霁惊愕的目光中,少女的一缕秀发被生生割断,握在掌心。
“宝儿,你!”谢霁猛地攥住她的腕子,喑哑的嗓子几乎破声。
洛阳女子以发为美,皆是惜发如命,谢宝真这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不知羡煞了多少官家贵女!而此时,她生生割下尾指粗细的一缕,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那一刀割在谢宝真的头发上,却疼在谢霁的心中。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一句话,叫做‘割发断情’……
夫妻间决裂,刚烈的妻子便会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以示与夫君恩断义绝。
谢霁眼中蕴着翻涌的风云,似是心疼,似是惊愕。他伸手摸了摸谢宝真耳后翘起的一缕短发茬,指尖几度颤抖,用嘶哑难辨的嗓音道:“这头发,还能不能接好?”
谢宝真抿着唇不语,沉默着将匕首重新挂回腰间,转而解下香囊,将囊中的香料尽数倒出,继而将那一缕头发整理好打了个结,一点一点塞入香囊中,系紧封口的细绳。
做完这一切,她矮身将装了自己头发的香囊仔细系在谢霁腰间,抚了抚,方抬首道:“我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信物,这头发赠与你,你贴身带着,就当是我应了你的承诺。”
谢霁怔怔地任她动作,紧绷的身形一点一点软化。一颗心从凛冬到暖春,死而复生,大抵就是这般情景了。
终于,他红着眼轻笑了一声,紧紧地揽住少女,在她耳畔涩声道:“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九哥,我帮不了你,也不会拖累你。”谢宝真用鼻尖在他颈窝蹭了蹭,“十八岁后你若是再不理我,我就真的不会喜欢你啦。”
“嗯。”谢霁说,“方才,有句话是违心之言。宝儿若是喜欢上了别的男子,我便是用尽手段也要让你重新喜欢上我,将你抢回来。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宝儿,要做好准备。”
“我等着。”少女温软的呼吸拂在耳畔,足以抚平他所有的孤寂与凌寒。
阴云后,日光隐现,驱散一江寒雾。
关北叼着根竹签子坐在船尾,朝帘子遮掩严密的画舫船舱望了眼,抻了个懒腰,心道:这天色,还早着呢!
年底,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说皇帝有意将云泽长公主指给谢淳风为妻,出乎意料的,这桩婚事被长公主义正辞严地拒绝。
谁都知道皇帝一边扶植祁王,一边给英国公府指婚意味着什么。元霈自然也明白,这看似美满的一桩婚事,是对谢家沉痛的打击。
而她,不愿做争权夺势的工具。
这个一向温顺端庄的少女叛逆起来格外刚烈,铁了心的不服这门亲事,甚至决意投身佛门,说是要带发修行为国祈福。
除夕前夜,谢宝真进宫看望元霈。
十七八岁的长公主,至今连一个像样的公主府都没有,只能委身于深宫之中。
殿内,元霈一袭素色单衣跪坐,原本清丽的鹅蛋脸瘦得下颌尖尖,眼睛有点红,或许是夜里没睡好,又或许是悄悄哭过。可她仍强撑着笑意,对谢宝真道:“现今后妃、姐妹对我避之不及,难得你还愿意来看我,不枉我平日那般疼爱你。”
“你这是哪儿的话?我没有亲姐妹,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姐,我不来看你谁来看?”天有点冷,谢宝真解下自己的斗篷裹在元霈身上,难掩忧色道,“霈霈,你还好罢?”
元霈拢了拢斗篷的领子,“挺好的。”
说罢,她抬头望了眼外头冷淡的阳光,感慨道,“今年除夕无风无雪,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元霈总是笑着的,妆容打扮无可挑剔,不似现在这般素面朝天、不修边幅。
谢宝真没忍住问道:“霈霈,你喜欢淳风哥哥对吗?为何不答应赐婚呢?”
“你傻呀,宝真。”元霈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驸马不能入朝为官,他若娶了我,一辈子就毁啦!”
“我知道,可是……你不问问淳风哥哥怎么想吗?”
“我好歹是个姑娘家,对方喜不喜欢,我还看不出来么?”
元霈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屈指叩着桌沿道,“我是笼中雀,谢长史是天上鹰,我羡慕他的自由洒脱,却不愿折了他的翅膀,让他变得和我一样。”
谢宝真说不出话来。
谢淳风是否喜欢她,对于元霈本人来说也许并不重要,她看得很透,所以没有奢望,理智得令人心疼。
谢宝真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元霈见了,反倒笑着安慰她:“本朝公主不是嫁平民就是嫁毫无权势的纨绔子弟,婚姻不幸者实在太多。故而但凡是有些胆魄的,都以出家祈福为借口逃离深宫,我的姑姑昭阳大长公主不也在修行,终身未嫁么?我和姑姑一起好歹有个照应,又无人束缚,过一两年风波平了再回宫便是,你就放心罢!不要皱眉,都皱成一只包子了!”
本朝崇尚礼佛,公主带发出家也并非什么稀奇事,祈福两年回宫再嫁的公主也有,谢宝真见元霈心意已决,心中涌上一股寂寥之感,好像短短半年之内,九哥和元霈都要相继远离她了。
可无法被距离斩断的,是他们之间的情义。
谢宝真起身抱了抱元霈,轻声道:“若是那边过得不开心,你就回宫来。天地之大,总有人懂得疼你的。”
元霈说:“放心罢,我命好着呢。”
云泽长公主年后就要去安平寺祈福了,这场指婚的风波才在新年的热闹中渐渐平息。
到了上元节,谢家八兄弟照样汇聚于英国公府,畅谈一年来的收获以及听谢家家主训诫。
酒过三巡,照例是子侄辈写新年贺词给梅夫人评论。谢宝真并未参与,只是凝神望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而那里再也没有朝她微笑致意的白衣少年。
灯影摇晃,谢宝真正发着呆,却听见自家阿爹的声音稳稳传来,唤回她飘忽的神智。
“……宝儿,你意下如何?”谢乾问道。
谢宝真收回目光,懵懂道:“什么?”
“你这孩子,发什么愣呢?”梅夫人笑着说,“方才楚风和阿延说了,你二伯母近来腰腿不太好,想接你去扬州住上些时日,陪陪她老人家。”
二伯母是二哥谢楚风的生母,亦是三哥谢延的嫡母。她待人和善,年轻时总想生个女儿,却未能如愿,故而十分疼爱谢宝真。
儿时二伯母腿脚好的时候,每年都要来洛阳亲戚间走动走动,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渐渐来得少了。算算时间,谢宝真已有五年不曾见过这位伯母,心中的确想念她那一手扬州糕点的手艺。
二哥谢楚风走到谢宝真面前坐下,“母亲念叨你许久了,今年她整寿,若是能见到宝儿定会非常开心。”
“是呢,何况宝儿还未去过扬州,出去见见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也好!江南水乡开春后极美,糕点吃食更是出名,宝儿一定会喜欢的。”三哥谢延也插嘴道,“若是有兴趣,还可以去二哥的夜阑山庄和我的商铺逛逛,保证你一年都玩不到重样的地方。”
谢宝真知道,他们怕她被九哥的事伤神连累,这才找了这个理由带她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扬州距离洛阳甚远,二哥的夜阑山庄又有江湖高手云集,整个扬州地界全在夜阑山庄和谢延商铺的庇护之中,绝对安全。
其实,谢宝真不愿离开爹娘,可又担心自己呆在洛阳会忍不住去见九哥,加之二伯母的确年事渐高,且极疼爱她,她作为晚辈是该去探望探望……
仅是片刻的犹豫,谢宝真乖乖点了点头,应允道:“好,我去。”
未料她答应得如此干脆,谢乾和梅夫人对视一眼,满腹草稿劝言全抛至九霄云外。
片刻,梅夫人长长吐了口气,试探道:“宝儿,扬州路远,十天半月可回不来。你决定了?”
谢宝真点点头,发髻上的金笄在烛光下一闪一闪,问道:“嗯,何时走?”
谢楚风道:“过几日天气晴好些便出发,走水路,十二三日可到扬州谢府。”
“那,我命人给你整理好东西。”梅夫人招手唤谢宝真至跟前,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裳领口道,“紫棠和黛珠两个丫头,你也一并带过去。到了扬州要孝顺伯父伯母,莫要给你二哥三哥添麻烦。”
谢宝真一一应了,顺势倚在梅夫人怀中,“阿爹,阿娘,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不必为我担心。”
谢乾叹了声。
梅夫人嗔怪丈夫:“大过年的,你叹气作甚?”
谢乾喝了口酒,啧道:“年纪大了,舍不得女儿啊。”
闻言,下面兄弟几人都笑了。老七谢朔道:“叔父,这您就舍不得了,若是将来妹妹嫁人了可如何是好?”
谢乾连连摆手:“早着呢!要嫁也得嫁在我眼皮底下。”说罢,他想起了谢霁那孩子在书房的一跪,心头怅惘,“不说这个了,喝酒!”
过了五六日,天气放晴,谢宝真便在谢楚风和谢延的护送下从渡口坐船南下杭州。
天高云淡,杏花飘香,航船扬帆起舵,乘风破浪而去。
渡口临江的酒楼之上,谢霁独自凭栏远眺,直到亲眼所见心爱的少女登上甲板,目送航船远去形成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这才于春寒料峭中垂下眼睑,轻轻舒了口气。
仅是一瞬的柔软,他很快恢复了漠然的神色。
“关北。”
“属下在!”
“你的人都安排妥当了?”
“是!扬州那边派了人提前踩点接应,您放心。”
说罢,关北眯了眯狐狸眼,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洛阳城的兄弟也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号令。”
“很好。”谢霁背映浩渺的江波,缓缓抬起凌寒的眼眸。内心的柔软深埋,他再无后顾之忧。
冷冽的江风袭来,吹落酒肆前的杏花几许。
藏污纳垢的祁王府,也是时候清扫一番了。
第51章
走了八、九日水路,到扬州渡口时正是二月初的时节。
谢宝真从未出过远门,此番晕船晕得厉害,好不容易吃几口东西又全吐出来了,到扬州渡口时下巴尖都瘦出来了。
一撩船帘出来,谢宝真穿着一身水红的春衫上了甲板,秦淮河畔带着花香的暖风扑面而来。远远望去,白墙黛瓦高低错落,杨柳垂丝,在柔风中汇成轻烟般淡淡的一抹绿。河边浣纱的妇人娇笑连连,捣衣声和渡口船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如何?”谢楚风执剑而立,笑着问谢宝真。
谢宝真吐出一口浊气,“听惯了豪放爽朗的洛阳官话再来听这江南的吴侬软语,就像是唱歌一样有趣。”
谢延走了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下船罢,府上的马车已经等候在渡口了。”
拆卸行李后,谢宝真上了马车,谢楚风和谢延骑马在前头领路,仆役们赶着装满行李的牛车在后头跟上。马车穿过街巷,她本是累极困极,又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道旁的商贩和店铺,空气中满是脂粉香和糕点的甜味。
坐马车行了个把时辰,终于到了十字交汇的主街,东街尾巷处便是二伯父居住的扬州谢府府邸。
早有脚程快的仆役先行一步回府报信,二伯父家上下家眷、仆役皆已聚在门前等候张望。
马车停稳,谢楚风的嗓音稳稳传来:“宝儿,到家了。”
谢宝真在车上时已整理了一番仪容,确定并无失礼之处,这才踩着踏脚小凳缓步下车。
暗青大门的府邸前,须发花白的二伯父和雍容富态的二伯母先行向前,躬身行礼道:“草民(民妇)恭迎永乐郡主!”
身后二三十个丫鬟、仆役、厨子亦是跪拜,齐声道:“恭迎永乐郡主!”
“呀,您这是作甚?”谢宝真忙上前虚扶起两位长辈,带着鼻音软声道,“都是一家人还这般生分,可折煞我了!快快起来罢!”
二伯谢坤是庶出,无官爵在身,行礼只是按例走个尊卑过场。二伯母苏氏笑起身拉着谢宝真的手,左右端详了一番,笑出眼尾细密的纹路,“哎哟,我的宝儿都长这么大了!”
“二伯伯、二伯母好。”谢宝真朝着二位长辈福礼。
“好,好,都好!来,快进屋坐。”说罢,苏氏又转身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随意招呼道,“你们两个若是无甚紧要之事,便在主宅陪妹妹几天,带她四处熟悉一番扬州的景色。”
谢楚风沉声应了。
谢延却拍了拍马背,对谢宝真道:“我就不进府了,宝儿若是无聊,便来南街谢氏商铺寻我,我带你去看好玩的物件。”
谢宝真疑惑道:“三哥不回主宅么?”
谢楚风也道:“是啊,三弟。宝儿妹妹好不容易来扬州一趟,你就留下多陪她两日。”
谢延没说话,只看了面色严肃的谢坤一眼。
二伯父谢坤古板迂腐,当年因谢延执意从商一事,他险些与谢延断绝关系,这么多年来憋着口气,从不让儿子进主宅大门。谢延倔强,便真的不再踏入主宅半步。
苏氏悄悄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谢宝真也瞧准时机,细声道:“二伯伯,可以让三哥留在府中陪我吗?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他说呢!”
谢宝真开了口,谢坤不会不给她面子。他胡子几番抖动,方瞥了谢延一眼,硬气道:“怎么,还要我这个做爹的请你进门吗?”
谢宝真松了口气,轻轻一笑。
谢楚风也笑了,拍了拍怔愣的谢延,“快进去罢,云姨还等着你呢。”
热热闹闹地进了屋,谢宝真命紫棠和黛珠将洛阳带来的礼物呈上来,给每位长辈发了一份。
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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