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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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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冶呆了呆,伸手掩住眼睛,只露出一条缝,咋咋呼呼道:“杨郎君,你千万莫再笑了,不然我小狼冶生出龙阳之癖的话,可就对不起地下的阿爹阿娘了。”
  麇谷忍不住上来便拍了一掌:“滚一边去!”
  “别耽误杨郎君休息!”
  清微不由又是掀唇一笑,这一笑,便如满室生花,寒冬亦生出了万万生机。
  麇谷这一把年纪的老不羞竟然也看痴了,半晌才赞道:“杨郎君,难怪长安那帮贵女开出万金,只为求你榻上一顾。连老头子我……”
  剩下的话被清微的眼神又冻回了嗓子眼,麇谷居士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老脸一红,立刻蹦出了西厢院,径直跑到自己房内:“清微,你这寒疾既除,老头子便不留你了!”
  “你还不走?”清微抬目,一双眼如霜雪浸成,冷傲却又清澈见底。
  狼冶这才倒退着出了门,走及门槛时还被绊了下,待身影快消失在门口,又探了个头进来:“杨郎君,外头冷,可千万将窗户关实了!”
  清微摆摆手,掀被起了身。
  “滴答滴答——”急促的雨点声毫无章法,他忽而想起什么,快走几步来到榻前的窗户旁,透过一层砂纸往外看。
  外面黑黢黢一片,天低得像一伸手就能捉住,轰隆隆的雷声响彻耳边。
  篱笆院里什么都看不清,清微悚然一惊,未多加思考,人已推门跑了出去。狼冶在隔壁听到动静,也追了出来:“杨郎君何事?”
  此时清微已经冲到了院里,地势低洼,泥水混杂之处,团着一团完全看不出何物的东西。
  狼冶此时才想起了这有趣的小娘子,惊道:“她竟不进来躲躲雨?!”
  清微俯身,两只手臂不见遒劲的肌腱,却轻而易举地就将苏令蛮连着湿透了的大麾一起抱了起来,泥水混杂着浸入他薄薄的里衣,清微似毫无知觉地抱着她便往房里走。
  苏令蛮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团火热靠在身前,不自觉伸手一把就捉了住,怯怯道:“好……好冷……阿,阿娘……”
  与她醒时的活蹦乱跳全然不同,此时可怜兮兮得像被抛弃了的家猫。
  清微皱着眉,看着纯白松江布里衣上的点点泥印子,到底什么都没说,一把就将其放到了他刚刚躺过的床上,混杂的泥水将干净的床被顿时弄脏了:
  “狼冶,再去拿条棉被。”
  手顿了顿,又放在她胸口,将裹体的大麾解开,其内的胡服也早就湿透,清微利落地将大麾解开,对着门外头也不回道:“信伯,着热闹你要看多久?”
  麇谷居士嘻嘻哈哈地进来:“杨小子,我怎不知你会对小娘子这般关心?”
  清微退开两步,“信伯,此人我便放这,至于救还是不救,全在于你。”他已经管得太多了。
  苏令蛮闷哼了声,凑近似乎还能听到:“不……不能进去……不……不能进屋……”
  麇谷居士的笑僵在了脸上,狼冶提了一床被子进来,闻言摇头:
  “这小娘子忒犟,若换了旁人,早就去屋檐躲雨了。”他转头看向麇谷居士,努了努下巴:“居士,你若不救,我可就将她丢出去了。”
  “死在外面,好歹还眼不见为净。”
  娃娃脸上,是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冷漠。
  清微收回视线,俯身将塌旁的幕篱拾起带上,退开一步,朝两人拱了拱手:“此番多谢信伯援手,清微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
  说完,朝麇谷居士一礼,走到门外廊下,从梁旁取了把油纸伞撑开,人已经踏入密集的雨中。
  “老头子,你救还是不救?!”
  狼冶恶声恶气地道,见麇谷居士不动,便将之前拿了的被子放到窗前的塌上,俯身将苏令蛮囫囵着重新裹住,还未抱动,便扶着腰“哎哟”了一声:
  “他妈怎么这么重,老子腰差点给折了!”


第15章 变形记(六)
  苏令蛮醒时还有些懵懂。
  身下的床褥子晒得松软,炕烧得火热,躺在上面温暖又舒坦。她忍不住将身子往被窝里拱了拱,心满意足地长出了口气——看来此番是否极泰来了!
  狼冶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面上带着喜气:“小娘子你醒了?”
  苏令蛮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环顾四周,灰扑扑的账缦,陈设简朴,除却一拔步床,一南窗榻和一小方桌,整个房间便别无长物了。
  “这是哪儿?”
  “杨小郎君昨日直接走了,便将这屋让给你了。”
  苏令蛮隐约记起昏迷时感受到的温暖怀抱,脸上绯云;狼冶却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扒拉住衣襟抖声道:“小娘子你可莫瞎、瞎想,我,我是不会看上你的!”
  苏令蛮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那就先谢谢你了!”
  她掀被下床,这才发觉自己竟穿着一身素白的松江布里衣,外裹着一层薄棉絮做的长袄子。
  这松江布可不是寻常之物,极轻薄极柔软,老织染师傅需花费十日堪堪才能得这么一匹,一尺堪比米十斗,没有门路还买不到。当年舅舅得了几匹巴巴地送来给阿娘,阿娘至今还舍不得用,压在箱底。
  “不过,这男人的样式……”苏令蛮后知后觉地想到:“昨日究竟是谁与她换的衣服?”
  狼冶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嘎嘣一声没止住咬了舌头,痛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麇谷居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进了来,“嘭”的一声掼到小方桌上:“快喝!你如死在这,就太晦气了!”
  苏令蛮并不介意他的恶形恶状,眯起眼笑了起来:“多谢居士。”
  狼冶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一叠声地道:“你可别误会,衣服是杨小郎君留下的,换是老头子换的,与我无关!”
  苏令蛮若有所思地抚了抚袖口,里衣穿在里头轻若无物,却又熨帖舒适。
  里衣……是恩公的?
  苏令蛮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一瞬间袭上心头的羞赧从何而起,但昨夜迷糊的记忆却被她自己勾勒得越来越清晰,耳膜甚至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声响——年轻郎君强而有力的臂膀与温暖的胸膛,如此不同。
  他又救了她一次。
  “暧,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又发烧了?”狼冶将手探过来,苏令蛮不自觉躲开,将手背覆在脸上捂了捂,直到感觉冷下来才道:“没什么。”
  麇谷居士见她有条不紊地就着屋中凉水漱口洗脸,好似完全没被他换衣裳的事实影响,不由奇道:
  “你居然不介意?”
  “居士既是当世活扁鹊,刮骨疗毒我亦听闻过,治过之人繁不胜数。在居士眼中,阿蛮怕是并不比一块猪肉更珍贵,又何必介意?”
  苏令蛮没说的是,介意也来不及了。
  麇谷居士第一次在她面前哈哈大笑起来:“洒脱!好!好得很!”
  “可惜终究是一妇人。”
  苏令蛮刚刚坐下端起的瓷碗又重新放了下来,她起身拱了拱手:“居士缘何对妇人有如此之偏见?”
  “世上之人何止千千万,好坏并不因男女而分,男儿郎中有穷凶极恶、寡廉鲜耻之辈;可女流之辈中亦不乏身怀国家大义、才智超绝之人。前有蔡文姬,今有谢道韫,哪个不是人人称颂的天骄?便你鬼谷子一门中,不也出了个墨如晦,一手奇门遁甲之术于我大梁统一中原之战中屡建奇功,被梁太祖尊为国师?”
  麇谷脸色青红不定:“你又知道些什么?”
  “阿蛮确实不知道居士身上发生了什么,让您如此偏激,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可阿蛮自小便明白一个道理,冤有头债有主。”
  “若有人欠了阿蛮,阿蛮死也要讨回来,但绝不会发泄在不相干之人身上。若因一个坏人便否定了一个群体,不仅是偏激,还是无知。”
  苏令蛮并不像以前那些求到麇谷居士面前的那些人那般,一味哭穷扮惨,也不一味捧着他说好话,但奇怪的是,麇谷居士反而真的听进去了。
  这小娘子年纪不大,身上却自有一股从容而坚定的力量,他不曾在其他任何一个妇人身上见过。从前一夜的死缠烂打,到昨夜昏迷,他让她看到了女儿家除却虚荣贪婪软弱之外的另一面——
  “你让老夫想想。”麇谷居士挥挥手,“让老夫想想。”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肯想就证明这块顽石被撬动了,有松动,便证明治病有门。她重新坐下,囫囵着喝起粥来,只觉得胃里暖暖的下去,从头都舒坦到脚。
  狼冶目送着麇谷居士离开,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待苏令蛮堪堪将一碗粥喝完,他才缓过神来,跟看稀奇物似的将苏令蛮上下扫了个遍,猛地一拍桌子:“小娘子,你果然是个妙人!”
  “这还用你说,便我这一身肥膘,小娘子中也是万中无一的。”苏令蛮放下碗,踢了踢杌子:“坐?”
  狼冶顺势一屁股坐了下来:“你是怎么办到的?我跟了居士这般久,居士的心肠可是铁石浇筑,寒冰淬炼的,今日却在你这松了口……”他摇摇头,一脸不解:“奇怪,真奇怪。”
  “大约是……我不大像个女儿家?”苏令蛮站起身,转了一圈:“身宽体胖,性子粗蛮,与寻常的娇娇娘子大约差了十万八千里。”
  狼冶愣愣地点头,半晌又摇头:“不对。具体什么,这我确实说不上来。”
  “举个例子吧。杨小郎君这人冷漠得紧,与我多年交情,待我还不如待你。你猜怎的?昨日是他第一个意识到你还在院中的,我与居士都以为你自己会到廊下躲雨……就跟一阵风似的,杨小郎君冲进雨中一把就将你抱了进来——不过,暧,你怎这般重?”
  狼冶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腰。
  苏令蛮横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抱,你抱怨什么?”
  狼冶噎了一记,悻悻摸了摸鼻子,到底没好意思说自个儿时想抱没抱起来,只道:
  “昨日我出言激了一激,本没报多大希望,没料到居士竟然真的出手救你,你那样子……进气还没出气多,怕要不是居士出手,就只能通知林外那个爱哭鼻子的给你敛尸了。”
  敛尸?
  亏他说得出来。
  苏令蛮抬起一脚便将狼冶坐下的杌子踹了出去,他一个不察,立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狼冶瞬间跳了起来,指着她怒道:“苏,苏什么蛮是吧,我跟你没完!”
  苏令蛮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圆胖的包子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小郎君,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这大丈夫怎好与我小娘子计较?”
  狼冶噎住了一时没答上话来。他自幼跟着麇谷居士四处游医,见过之人形形色色不知凡几,还真第一回见这翻脸如翻书的小娘子,拿她没办法,只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
  苏令蛮将碗筷一收,自觉起身寻了小厨收拾不提。
  午时不到,麇谷便走出了房门,将苏令蛮叫到了廊下,神情凝重:
  “你这病,为行经紊乱,内度消损,老夫确实能治。”
  苏令蛮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她怀揣希望来这寻医,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如今麇谷告诉她能医,不亚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居士有何条件不妨说。”
  麇谷忽而笑起来,腮边两道法令纹一下子显得更深,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要老夫破这规矩,倒也不难。你只需将东望酒楼三楼的酒亲自奉上,老夫便亲为你调治。”
  苏令蛮呆了呆。
  这还不难?
  她要是能登上三楼,怕早已名扬大梁,可封大家了,她僵着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居士,居士能不能换一个条件?”
  麇谷恶作剧般地笑了:“不能。”
  “狼冶,送她出谷!哪一日,你拿来老夫要的酒,老夫自便帮你治好,还送你副养颜方子。”
  苏令蛮兴致依然不高,耷拉着脑袋问:“若我得了酒,又该如何寻居士?”
  林子没人带的话,她实在进不来。
  她垂下眼,思考得酒的可能性,相比较而言,刘小掌柜要比这顽固不化的麇谷老头子好对付得多。
  “也不麻烦,你就去有客来把这信物给掌柜,他自会通知老夫。”麇谷递过来一枚三角状的铁牌子,苏令蛮也看不出什么,只往袖子一揣,带上换下的湿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狼冶出了林。
  巧心细心,早先回去将换洗的衣服装了一包带了过来,苏令蛮在马车上将那长袄换了,才瓮声道:
  “府中情况如何?”
  “怎么惊动了阿娘?”
  巧心面有郁色,“奴婢与郑妈妈都都瞒得好好的,都是大娘子说漏了嘴,才……”
  “她……?”苏令蛮蓦然想起苏令娴在曲池放的狠话,皱了皱鼻子:“倒像是她的手笔,总弄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这般说来,定州城里我这风声也不大好了?”
  “是,夫人都哭了好几场了。”巧心面有惭色:“都怪奴婢思虑不周。”
  “这不干你的事。大姐姐要找我茬,必是时时刻刻盯着了。只阿娘那里有些麻烦……”苏令蛮揉了揉额头,这些烦心事真是一波赛一波地来。
  “府里现下……怕是不太平。”巧心抬头觑了觑苏令蛮面色:“老爷以夫人教女无方的理由,夺了她管家权,交给了丽姨娘。丽姨娘怕是正春风得意……”
  “这有甚怕的?”苏令蛮满不在乎道:“这家她要当就去当,横竖这管家银子让她自己来!”
  “可,可老爷夺了夫人的嫁妆,也一并交给丽姨娘管了!”
  苏令蛮无语,这事要换做定州城里任一家,做媳妇的都非得闹个翻天覆地不可,但到了阿娘这,估计也只会掉几颗泪。
  罢了,既阿爹这般无义,那也别怪她做女儿的不孝了。


第16章 变形记(七)
  苏府正院。
  “郑妈妈,你去看看阿蛮回来了没?”吴氏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出神地看向窗外。
  今夜无月,黑沉沉的夜色透过窗纸,似乎要将压抑也一并透了进来。
  郑妈妈暗暗叹了声,帮吴氏掖了掖被角,劝她:“夫人不如略进些饭食,不然二娘子回来,看见夫人您这样必又要生气了。”
  “她若果真在乎我这阿娘,怎能这般大胆,一个人不知死活地往野林子里冲?”吴氏掩面,转头向床里低泣道:“便没事……往后,定州城里哪里还有人家肯要她?”
  “夫人!”郑妈妈提了一声,见吴氏像吓到了,立马要压低声音道:“二娘子再不济,还有苏府做后盾!这定州城里不嫁人开了女户的也不是没有,凭二娘子的脾气本事,你还怕有人欺负得了她?”
  吴氏低泣不语,于她有限的见识里,女子最终的归宿还是嫁人,若嫁不了人,那便是没有好下场了。
  郑妈妈正不知如何劝她,苏令娴温柔的声音便从外室飘了进来:“母亲身体可大好了?”
  翠缕细细地回了什么两人听不真切,脚步声已近了内室,苏令娴一身银霓红细云锦齐胸襦裙,外罩狐皮小坎肩,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郑妈妈眼毒,一眼就认出那是吴家年前刚送来的唯一一件狐皮小肩,据说是京畿时兴的样式,每一簇毛尖都莹润洁白,夫人一直舍不得穿,压在箱底打算等二娘子及笄做嫁妆的,没想到竟是便宜了她。
  郑妈妈大喇喇的目光让苏令娴手缩了缩,她抚了抚坎肩上的白狐毛,才赧然笑道:
  “实在是对账之时看到了太欢喜,娴儿便忍不住往身上套了套,没想到被阿爹见了,就直接赐给娴儿了。”
  “不错!”苏护一脸郁色地踏进房来,“是我做了主的。你这做母亲的,莫非连一件衣服都舍不得给女儿?难怪丽儿要跟我哭诉你时常短了她的用度!”
  吴氏一句话没说,便被扣了顶大帽子,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直视苏护:“老爷!”
  郑妈妈嚎啕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诉:“老爷冤枉啊!夫人自嫁入苏府,一直兢兢业业,将苏府上下打点得妥妥当当,便大娘子和小郎君的用度也与嫡出一般无二,绝无短处,一切来往皆有账目可寻,大娘子可对?”
  苏令娴艰难地点了点头,扯了扯苏护的袖子:“阿爹,母亲不曾短了女儿的。”苏护面色这才缓了缓。
  “至于夫人为二娘子及笄准备的坎肩,您给了大娘子,夫人可一句话都没说,都怪老奴看衣裳眼熟多瞟了几眼,让大娘子不快,老奴这就给大娘子赔罪。”
  郑妈妈跪下“砰砰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从外飘了进来:“郑妈妈,你起来!”
  苏令蛮大步流星地从外走了进来,脸色铁青地看着苏护,吩咐道:“郑妈妈,你起来,这等人,你跪他作甚!”
  “你——”苏护的怒气刚缓下去,又急遽升高,伸手一掌便刮了来,风声呼呼,可见其高涨的怒意。苏令蛮一把捉了住,似笑非笑道:“阿爹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
  “欺负了阿娘,然后还要拿阿娘身边的仆人出气是么?”
  “你——”苏护欲抽回手,却惊诧地发觉腕间禁锢着的一股巨力,让他动弹不得,面色不由胀得通红:“放手!”
  苏令蛮猛地松开手,苏护一个趔趄,直接跌在了榻旁的椅上。
  郑妈妈见苏令蛮回来,心中不由大定,干脆利索地起身站到了床旁,吴氏却激动地扑出了床沿,一把揪住了苏令蛮的衣角:“阿蛮,阿蛮,我的阿蛮,你终于回来了,阿娘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令蛮纹丝不动,左手轻轻拍了拍吴氏的手,头也没回道:“阿娘,我的事,待会说,啊?”
  吴氏眼泪婆娑地收回手,被郑妈妈扶着,起身坐到了一旁的美人靠上。
  苏护被这一跌,将势气跌了一半,但怒意却如浇了油一般,几乎要沸腾:“你这不孝女,我要开你出籍!”
  “阿爹,你确定?”
  吴氏猛地坐直了身子:“老爷,不可以!”
  苏令娴嘴角一翘又瞬间捋平了:“阿爹,二妹妹必不是故意的,二妹妹,快,与阿爹道个歉,他便会原谅你了。”
  苏令蛮没理这惯爱调三弄四的大姐姐,只嘴角露出了嘲讽的弧度:
  “阿爹,这除籍之事,你一人说了可不算。不如你我先去寻平阿翁说说看,你是如何宠妾灭妻,夺了阿娘的嫁妆让姨娘管家之事?”
  苏令蛮此时的气势,简直可以算气吞山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巧心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二娘子,暗中赞了声。
  苏护噎了噎:“吴氏教女无方,以致你夜不归宿,成了定州城里的大笑柄,如何不能夺她管家权?!就是她懦弱无能,管家无度,才致我定州苏府面上无光!”
  “便阿娘有种种不好,可也没有夺了主母嫁妆给姨娘管的道理!”
  “那便有做女儿的质疑父亲决定的道理?!”
  苏令蛮简直是气笑了,她突然发觉眼前这个男人不仅贪花自私,凉薄无能,还擅长强词夺理,难怪能当了从司簿,笔杆子想来很厉害。
  “阿爹,”她柔声道,苏令蛮本就一副莺啼的柔嗓子,平日听着受用,可如今这般刻意软声,却让苏护浑身打了个激灵:“你知道阿蛮的性子不大好。若阿爹执意要将阿娘的嫁妆夺了,那阿蛮只好去敲一敲城守府衙的大鼓,好叫太守知晓阿爹这齐家的本事。”
  “只不知,到时候阿爹丢了从司簿的位置,可会记恨女儿?长安的鄂国公府,可会恨阿爹为他国公府蒙羞?届时阿爹和女儿一起被除了籍,那情景想来好玩得很。”
  “你——!”苏护挥袖:“你不敢!”
  苏令蛮噗嗤一声笑了,像听到了极好笑之事:“阿爹可以试试看,看阿蛮到底敢不敢?反正阿蛮如今也嫁不到好人家了。”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见苏令娴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看戏,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了她身上的狐皮坎肩,笑道:
  “大姐姐,这可是阿娘特地留给我的东西,如今正主没如您的意死在外头,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苏令娴愣愣地看着她,发觉第一回 看不懂这二妹妹的心思。
  她名声不好,好似也不大在意;阿爹怒斥,她亦不放在心上,照往常早该是泫然欲泣又笨手笨脚地离开了,这回……
  苏令娴下意识地挣扎,却还是被一股蛮力将狐皮坎肩剥了下来,露出里头薄削的半臂。她摩挲了下肩膀,怔忪道:“苏令蛮,你疯了。”
  苏令蛮将坎肩丢给了郑妈妈,郑妈妈眉开眼笑地接住了,在听到苏令蛮一句话又僵住笑:“郑妈妈,烧了。”
  “二娘子,这坎肩……好好的,作甚去烧它。”
  “脏了。”
  苏令娴难看至极,面色立时变得铁青。苏护被这蛮不讲理的二女儿闹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差点没晕过去,指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令蛮却不肯放过他,“阿爹,平阿翁约莫快到了,我早已派人将这几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翁,你不如想想看如何安抚族里,让他们知晓你不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将家事理一理利索再说。”
  平阿翁原名苏平,耄耋年纪,如今算是族里辈分最大的,处事公正,掌苏家族长多年,最恨这乱家之事。
  苏护脸上怒意勃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反骨至此,将老族长也请了来,当下顾不上其他,喊着“青竹”便匆匆地往外院花厅而去。
  “花妈妈,”苏令蛮欢快地朝外喊道:“你去将丽姨娘提了来,我这便将这敢觊觎主母嫁妆的不肖姨娘提脚给卖了!”
  “苏令蛮,你敢!”苏令娴拍桌而起,“姨娘为苏氏开枝散叶,孕育子女,岂是你说卖就能卖的!”
  花妈妈也小步子走进了房内,满脸为难:“二,二娘子你这着实为难老奴了,这……这老奴也不敢啊。”
  苏令蛮柳眉倒竖,将袖子往上一撸:“丽姨娘觊觎主母嫁妆之事确凿无疑,是祸家的根源,乱族的苗头,大姐姐,你以为平阿翁来了,你姨娘还有的活路?”
  苏令娴软了下来,她承认这一步她走得急了:“二妹妹且稍安勿躁,我这便让丽姨娘将母亲的嫁妆一同还来,必一分不少。”
  苏令蛮晾了她一会,才道:“丽姨娘肯将嫁妆还来最好,不过我阿娘最近病了,这掌家之事,怕还是要姨娘多费心了。”
  苏令娴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匆匆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蛮: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第17章 赏梅宴(一)
  “巧心,翠缕,你们都退下吧。”
  随着苏令蛮的一声吩咐,内室一下子显得宽敞了许多。
  南窗榻旁一盏落地铜花灯幽幽亮着,给房间平添了一层晕黄的光,苏令蛮下意识地放松了肩膀,几步走到紫檀木圆桌旁,拎起桌上的紫砂壶囫囵着对嘴闷了一口,直到感觉嗓子眼不再渴得冒烟,这才放了下来。
  吴氏似是被苏令蛮刚刚的气势镇住,眼巴巴地看着她,一时室内竟无人敢说话。
  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里扦插着一枝怒放的红梅,热烈而奔放。苏令蛮眯眼看了会,顺势在桌边坐下,拿起茶盏小口酌饮,一边看着拎着白狐坎肩快要溜到门口的郑妈妈问:
  “郑妈妈,您去哪儿呢?”
  郑妈妈讪讪地转过身来:“老奴去将这坎,坎肩……烧了去。”言语中还是有些不舍得,这可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光这么一件,就可以在东城那买一栋小院儿了。
  “谁说要烧了?”苏令蛮俏皮地挤挤眼,一双细长的小眼儿被赘肉挤得越发小,却透出一股贼精气儿来:“不过这么一说,气气我那大姐姐,您还当真了?”
  “那敢情好!”郑妈妈这才露出个笑脸来:“老奴这就好好收起来,将来二娘子还能……”
  “不!大姐姐穿过的东西,我可不会要了。”苏令蛮眼珠子一转,“郑妈妈你且收着,赶明儿……我给它寻个好去处。”
  郑妈妈“哎”了一半又顿住了,嘴里几乎可以塞半个鸡蛋——敢情二娘子还是要送人啊?
  苏令蛮似被她逗笑了,吴氏见她心情尚好,才期期艾艾地道:“阿蛮,你这几日……究竟是去了何处?往后,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阿娘这是何意?”
  苏令蛮不满地敲了下桌子,干脆直接起身坐到美人靠旁的黄花梨大椅上。吴氏立时像只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摆摆手道:“阿蛮,阿娘没旁的意思,只是,只是你闹这么一出,往后定州城里怎么看你?你还如何嫁个好人家?”
  “嫁人?”苏令蛮嗤笑了声:“跟阿娘一样,嫁个像阿爹这样整日吃媳妇喝媳妇,还靠着媳妇养姨娘庶子女的好人?如果是这样的好人,阿蛮这辈子情愿不嫁!”
  苏令蛮话刚出口便后悔了。
  吴氏尴尬羞耻地耷拉着脑袋,瓮声道:“可阿娘没办法啊。”她就这么点本事。
  苏令蛮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了,阿娘就这么过了大半辈子,她信奉的,从来就是相夫教子那一套,亦不知道该如何去反抗自己的丈夫,甚至连丁点的想法都不敢有。
  “阿娘……罢了,”苏令蛮摇摇头,起身道:“阿娘,你且放心吧,不论将来阿蛮嫁不嫁得出去,都能将日子过好。”
  “可阿蛮不能护着你一辈子。阿爹的态度,你今日该明白了,虽然他针对你是因为我,可他委实不是个有担当的,柿子单拣软的捏。”
  苏令蛮这话说了不知多少回,可每回说起,吴氏不是哭泣就是发怔,石头丢水里还能有个回响,丢吴氏这里便连个屁都没有。
  她说了几句觉得无趣,便也不说了,只交代郑妈妈服侍吴氏休息,自去了外院花厅。
  “平阿翁,你可来了。”
  苏平见一个胖乎乎球也似的小娘子飞奔来,还未见到人,便咧开了嘴:“阿蛮,你将阿翁叫来,自己不来却让你这木头似的阿爹来,小没良心的。”
  他亲昵地点了点苏令蛮挺翘的鼻头。苏平为苏家老族长,自小看着阿蛮长大,向来认为她是多肉多福之人,并不一味与其他族人般嫌弃,是以苏令蛮一看到他便觉得亲切无比。
  “阿翁多日不来,阿蛮可想你了,是么,阿爹?”
  苏令蛮促狭地朝苏护眨了眨眼,完全无视他黑如锅底的脸。
  苏护也没料到苏令蛮请苏平来这,完全没有提及家中之事,徒让他想了一路的说辞,白担心了一把,只应笑道:“阿蛮淘气,不想竟惊动了伯父,今日天色已晚,伯父不如便在我这住一晚再回,如何?”
  “阿爹忒没道理,阿翁才来你便想着明日让他回去,照阿蛮说啊,得多多住上几日才好,对么,阿爹?”
  苏护胆战心惊,他自小便怕这不苟言笑的老族长,每回在他面前便浑身不自在得紧,一听要多住几日,简直是晴天霹雳。
  苏平“哼”了一声,拐杖敲了下地板,冷声道:“我看是有人嫌我这老头子不识趣,阿蛮啊,阿翁今日便回去喽;改日你身子松乏了,来阿翁这里吃酒,啊?”
  苏令蛮应得飞快,不过还是揪着苏平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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