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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后-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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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到此,他面上的神色便有些诡异:“师姑,照我看……这杨小郎君恐怕对你不大一般。”
  苏令蛮眼前顿时浮现那散了一地的香料,衣袖沾了冷檀香、久久不散,这一夜,她确实不再受蚊虫所扰了。
  不过,但凡人大失常态必有其由,苏令蛮却是不信那骄傲冷硬的杨郎君会突然看上了自己,怎么想,都是那日批命过后才有的转变,不论是送她糕点,还是教她制香。
  可若说一个瘸腿凤命,又哪里值得如此纡尊降贵来与她虚与委蛇?
  未来如何,还说不准呢。
  ……只可惜,白日没有试探出来。
  苏令蛮看狼冶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忍不住一记拍了过去:“胡沁什么?杨郎君何等样人你不晓得?”
  狼冶灵活地跳了开来:“就是知道,才会奇怪啊。”
  “杨小郎君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对谁这般过的。不说那些爱慕她的小娘子,你看看,他对蒋师叔、袁师叔,但凡是个女的,便都是这样——”
  他学着板了个脸,学得惟妙惟肖,配合着那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极为滑稽,苏令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有一事,我可落肚子里许多天了,正巧便问问,”狼冶挤眉弄眼道,“杨小郎君那日在漱玉阁放话要娶你,到底是真是假?”
  “话是真,意思不是。”
  不过是话赶话说出来罢了。
  狼冶给闹糊涂了:“什么意思?是说……放空炮?”
  苏令蛮将册子换了个手揣,“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
  狼冶挠了挠后脑勺:“杨小郎君虽说话少,可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从不反悔。你必是误会了。”
  苏令蛮一脸不以为然,狼冶突然觉得,杨小郎君这般……
  有些可怜。
  大约是现世报了。想到从前那些个投怀送抱被拒的小娘子们,他又觉得平衡了,拍拍手掌欲走,快行至院门口,突然又转身神秘兮兮地道:
  “师姑,再告诉你个秘密,其实——”
  “杨小郎君不能碰女人。”
  “是以他自小便说,不打算祸害旁人,不会娶亲的。”
  苏令蛮挑了挑眉毛:“我小时还经常说,要嫁给卖酥糖的货郎呢。”
  童言稚语,焉能当真。
  至于不能碰女人,她权当是笑话听,虽说在船上那日起了红疹子,可后来亲过的两回,不都好好的?
  眼见狼冶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口,苏令蛮这才将门重新栓了,点灯看册,这一翻才发觉,竟是一本制香的册子。许多种闻所未闻的制香方子被详细地记录在册,旁边还以小字寥寥记上心得。
  行书娓娓絮来,字里行间别有刚劲风骨,仿佛能从透纸的笔力上看到一副铮铮铁骨。
  苏令蛮征忪半晌,才重新合上了册子。
  指尖沾染上墨香,留有一层浅浅的灰印子,很显然,这是连夜赶出来的,墨迹还未干透便送了过来。
  不难猜测,这册子出自何人之手。
  苏令蛮想起白日里她还讽刺杨廷“一言不发、不善为人师”,这人便连夜记了册子送来——而明明寅时三刻便需点兵行军,距离此时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不过,苏令蛮将杨廷行为悉数归入了居心不良里,抬手便将册子放到了书架子上,吹熄烛火躺了下来。
  窗外蝈蝈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似乎天气更热了。
  一夜无梦。
  苏令蛮醒来时,马元已经候在了院外,就差撸着袖子进门来提人了。
  连忙换了方便行动的衣衫冲出去,熬筋提骨,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待下午终于空出闲暇来,苏令蛮没有去浩瀚楼,反是去了鬼谷子的居所。
  鬼谷子单独一栋院落居于内外庄的边界,比起那待客的五座小院,此处要更精致得多。
  苏令蛮是头一回来,未及院门口,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她唬了一跳,门后无人,也不知怎就这么巧给开了,正兀自惊讶着,鬼谷子清朗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咋响:
  “小阿蛮,你来啦。”
  思及神神叨叨的师傅,便又觉得没甚不能理解了。
  苏令蛮迈步进了院子,很寻常,与她院中如出一辙的两棵桑葚树,不同的,却是窗下一丛开得格外繁盛的百合,洁白的花瓣自由舒展,风一吹,清甜的花香便充盈在院子的角角落落。
  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一进的院子,不大,却处处透着精心,仿佛被谁施过妙手,绿意、长廊、桑葚、百合,甚至连廊下的两盏琉璃灯亦和谐地组织在一块,让人只觉熨帖而舒坦。
  “发什么呆?”
  鬼谷子袖着手懒洋洋地出门,头发乱糟糟地团在发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率先便坐到了树下的躺椅上,半阖着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苏令蛮依言坐了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身前:“师傅,叨扰了。”
  鬼谷子眨了眨眼睛,直到最后一丝睡意都挤没了,才道:“小阿蛮,这大下午的来,可是有事找师傅?”
  苏令蛮露出个羞赧的笑来:“师傅……看出来啦?”
  “废话!”鬼谷子嘴角翘了翘,即便说这等话,气质依然纯净如水:“小阿蛮每日都跟忙得跟只小蜜蜂似的,哪儿有时间陪我这老家伙唠嗑哟。”
  面孔年轻,说话却老气横秋。
  苏令蛮偷猜着师傅的真实年龄,一边搓了搓手,问道:“其实……徒儿是有些命理上的事要问。”
  “哦?”鬼谷子了然地斜睨她:“凤命让你困扰了?”
  苏令蛮一怔,摇头道:“倒也……不全是。”
  “你问。”
  “帝命与凤命之间,可有甚干系?这凤命,可会影响到帝命?”这是苏令蛮不解之处,甚至杨廷前后不一的举动让她有错觉:
  或许这所谓的凤命,对成就帝命有帮助。
  “你知道了?”鬼谷子突然问她:“阿廷的命数。”
  苏令蛮点了点头:“听闻过。”
  鬼谷子收起笑,指尖敲了敲长几,沉吟许久方道:“批命之时,师傅便曾说过,你一脚落地,沾了邪祟,这邪祟……欲取尔命数,加诸己身,若成,你这凤凰落地成鸡,邪祟成凤。是以,命理无定数,此一时彼一时也。”
  “所谓帝命在身,亦是如此。”
  对杨廷的命数,鬼谷子并未多言,苏令蛮却明白了其未尽之意,既然她这凤凰可以成家鸡,他那真龙保不住也能从龙变蛇。
  “可……”
  苏令蛮的话未说出口,便被鬼谷子打断了,他抚了抚她头发,才道:“小阿蛮,莫要迷信命数,且静下来看一看自己的心。”
  她沉默半晌,方道:“若想不通呢?”
  “想不通便再想。”
  “时间总还有余。”
  苏令蛮无奈地看着突然间高深莫测起来的师傅,叹了口气。
  她明明是来问杨廷突然对她好是否因为命数的,怎么就被师傅云山雾罩似的绕了一通,听了一堆好似极有道理的话,细究起来其实又什么都没说。
  简单来讲,鬼谷子是说,不论凤命、帝命,都处于不断变化中,许将来一日也会变成走地鸡、蛇,要注意着些,又不必太注意——
  这不是废话么?
  至于鸡、蛇有甚关系?呵呵,看命呗——
  苏令蛮忍不住想:即便混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神棍,可神棍还是神棍,尽忽悠。
  

第129章 故地重游
  苏令蛮在百草庄的日子; 过得极为平静。
  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课业占去了她绝大部分精力; 以至杨廷许久不来; 都未曾想起过一丁点。
  两月的避暑期几乎已经去了一大半,须须只剩下十来日便要临期,马元的柔术正到关键处:揉骨。
  所谓揉骨; 便是指用特殊功法,将骨头揉练软了。
  柔术主在柔字,讲究的是水形之法; 不说舞艺; 在武道上; 亦是有说道的; 以柔克刚,以巧卸拙;揉骨,以期突破人体极限,做出寻常人所不能的动作。
  若她尚是稚嫩孩童; 揉骨于她将是轻而易举之事,偏苏令蛮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揉骨之于她; 便苦痛不小了。
  即便有居士配制的药液泡汤,这般早晚一折腾下来,苏令蛮都觉得浑身的骨头生生地发疼,站也站不住。
  无奈之下麇谷终于松口,允许绿萝进来伺候; 每日早晚搀着一滩烂泥似的小娘子进房泡药浴。
  麇谷看着都“呲溜呲溜”地嘴里发苦,忍不住插腰问:
  “是不是练得太狠了?”
  马元摇头:“小师妹年已十四,骨已成型,要重新将骨熬软了,不啻于拆开重组,其苦痛自然便非同一般了。”
  他原以为小师妹会中途喊停,若真受不住,亦可选旁的方法替代,只是到时效果便要差一些了,没料她竟是一声未吭地支持下来了。
  面上隐隐有些佩服。
  提起这,麇谷便洋洋得意:“那是自然,阿蛮拔毒之时,亦是如此,世上男儿又有几个能做到?”
  这一点,马元亦是认同的。
  绿萝在里边安安静静地伺候着苏令蛮泡浴完,一边帮她按摩腿脚,惊叹于掌下惊人的柔腻度,一边感慨道:
  “二娘子,过了这一道槛,往后恐怕连奴婢都打你不过了。”
  苏令蛮半死不活地“哦”了一声,兴致不大高,她本意是为了舞艺的更上一层楼,没料到老胳膊老腿的,还得受这份罪。
  但思及马师兄那日展示的掌上舞,心底又蠢蠢欲动起来,不免美滋滋地想着,虽说罪过受得大,若能跳出那般的舞来,倒也挺值。
  “不过,奴婢听马前辈说,你这揉骨的时间短不了,恐怕得拖一拖,书院那边需得请一请假了。”
  “啊?”苏令蛮猛地抬起头来,扯到一根筋,又趴了下去,蔫搭搭道:“得请多久?”
  “这奴婢便不知了,约莫是两三个月吧。”绿萝按完了,又去了巾子来绞发,慢吞吞道:“按推算看,正巧赶上主公班师回朝。”
  “这么快?”苏令蛮嘟囔道:“依着这一来一回,不都得打上个小半年的么?”
  “流民作乱,哪儿需要那许久。”
  两人谈了会,待头发都绞干了,苏令蛮才披衣起身,交代绿萝在院中随意,便又去了居士的院子上课。
  这一日日地过了三日,果然马元与她商量,要与书院请三月假期,言道“揉骨开始,不到完不能停。”
  每日的药浴也不能断。
  苏令蛮苦着脸,向墨如晦去了封信,这大师姐有一阵没来了,听麇谷说是新碰上了个鲜嫩的郎君情热正酣,然不到半日,大师姐便一骑绝尘地过来,兜头便问:
  “阿元,怎么阿蛮与我说,要与书院请上三个月假?”
  马元目光闪烁,被墨如晦的气势一冲,人便萎了:“三、三月不成,便两月,总之,不能停——”
  墨如晦摸了摸他脑袋:“乖。”
  转向苏令蛮:“小阿蛮,师姐与你想个法子如何?”
  苏令蛮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墨如晦素来爱美,不独郎君,女郎美到阿蛮这般地步亦是爱得不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脸蛋,怜爱地道:
  “师姐我修书一封,将你从鄂国公府借出来,到我长安的府邸上住一阵子,想来鄂国公还是会卖师姐我这个薄面的,如何?”
  若说京畿里谁的招牌硬,墨如晦大约算是头一份了,杨宰辅都得往后靠靠——
  毕竟与梁太、祖打天下,还活得这般长久的实在不多。
  是以,苏令蛮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大伯接到信笺之时又错愕又激动的表情:毕竟墨国师可算得上大梁建国这么多年以来的传奇人物了。
  她忙不迭点头,虽说这般有些对不住阿瑶,可反正也只住上一阵嘛。
  墨如晦满意地颔首,而后朝噤若寒碜的马元道:“阿元,你与麇谷说,到时候你们陪着小师妹一块去住,直到你那什么揉骨结束了再说。”
  “若阿思愿意,也行。”
  墨如晦几乎是一锤定音,雷厉风行地便决定了苏令蛮接下来的去向,在她府邸上小住两月,每日固定的揉骨完了,再去书院,回来接着一个时辰医术与揉骨,算是额外的开小灶了。
  七日时间匆匆而过,待苏令蛮一架马车小鸟回林一样地回到了长安之时,直接被“老了将近三十”满头银丝颤颤巍巍的墨如晦带回了府邸——国师府。
  唯一一座不曾因主人辞官致仕而收回的府邸,左邻杨文栩,右邻静岳公主,俱是朝野响当当的人物。
  前者一手把控朝纲,后者面首三千,日日不同席,亦算得上远近闻名了。
  墨如晦扶着苏令蛮手颤巍巍地下了地,抬头看着门口黑漆金底的招牌,长叹了口气:
  “许多年不曾回来了。”
  故人故去的都已故去,剩下的,也不过是些陌生人。
  国师府每年都会有工部派人修缮,仆役的银钱亦都由朝廷支付,可这国师府,确实已空置多年了。
  门口的老仆早已老眼昏花,一时间竟没认出眼前这满头银丝的“旧主”,兀自吆喝了一声,挥袖道:
  “来者何人?此间主人云游在外,改日再来罢!”
  “阿喜,你也老了。”
  墨如晦叹了口气,她离去之时,阿喜尚且是个三十多的青壮男儿,如今却已满头白发了。
  是以,她最不爱的,便是故地重游。
  苏令蛮抿了抿唇,知晓这一回墨师姐愿意出山,全是为了自己,明面上只是为了“揉骨”,实质上却是给她当靠山来的,好叫长安城上下都知晓,她苏令蛮是有人罩的——
  去信到鄂国公府,亦是生怕鄂国公府慢怠于她。
  苏令蛮黑白分明的眸光里,隐隐泛着一层水汽,她吸了吸鼻子,轻轻道:“大师姐,多谢你。”
  墨如晦“哎”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脑袋,那双手不够厚实,却很温暖:“阿蛮,莫客气了。”
  好歹是最后一个小师妹了。
  那边老仆阿喜垫着脚往墨如晦面上再三仔细瞧,越瞧越觉得这人好似是离开许多年的墨国师,唬了一大跳,试探性地问:
  “国、国师?”
  墨如晦摆摆手,摇头道:“莫叫老身国师了,老身早就致仕啦。”
  阿喜激动地老泪纵横,摸着眼泪道:“没、没想到国师竟然还能记得阿喜。”
  墨如晦默了默,抚着下巴想:当年阿喜也算是个俊郎君,她自然记得清楚一些,没料到岁月不饶人……
  另一边阿喜忙着叫人出来,一个憨憨的小郎君跑出来将马车牵入了车马行,绿萝、小八拎了包裹一左一右地下来,护着墨如晦与苏令蛮两人入内。
  国师府每年都会修缮,变化并不大,进去便是照影壁,绕过照影壁,穿过月亮门,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往里走,便是一个花厅。
  沿途雕梁画栋,连一根梁柱上都精雕细琢一般,透着股精致的奢华气。
  “阿喜,你且歇着吧,让青墨出来。”
  墨如晦见阿喜跑前跑后欢欢喜喜地忙活,生怕他一把老骨头给跑散了,忙吩咐他将以前的侍卫叫出来,孰料阿喜脑袋一耷:“国师,青墨……前年便去了。”
  “如此。”
  墨如晦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苏令蛮搀着她,却发觉某一瞬间大师姐僵了一僵,显见她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无所谓。
  “总是要走的。”她喟叹道。
  阿喜揩了揩泪,带着几人穿过花厅,往后边的正院走。一一介绍道,国师府中的老仆所剩无几,朝廷虽说拨款,亦不会干养着许多闲人,只在各处洒扫的地上备了几个粗使仆役便没了。
  诺大的一个国师府,通过丫鬟婆子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墨如晦毫不意外,从某种角度来说,大梁已经算得上极是厚道了,她吩咐阿喜不必跟,多收拾几个客房出来,再吩咐人去牙婆子那儿领人来选,便径自带着苏令蛮安顿去了。
  国师府说起来,自然是比鄂国公府要气派得多,便是那一弯九曲池,连睡莲都保存得极好,只人丁少了些,不过苏令蛮却觉得呼吸畅快,没那许多规矩。
  她带的行李不多,全部安顿下来,也不过是些首饰、衣服,耗不了多少时间,眼见天色尚早,苏令蛮便去寻了墨如晦道:
  “墨师姐,虽说你修书去了鄂国公府,但阿蛮想着还是去走上一趟,大伯母、老夫人那还是要去上一趟,以免让人知道了嚼舌根。”
  作者有话要说:
  静岳公主:还有人记得这个风流公主么?
 

第130章 人心叵测
  鄂国公府荣禧苑。
  午食刚刚撤去; 国公夫人蓼氏与三夫人陆氏率着一众小的正捧着老夫人逗趣,却见一丫鬟眉开眼笑地打帘进来; 禀报道:
  “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 二娘子在外求见。”
  “二娘子?”蓼氏一听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她不是说要去国师府住上一阵,怎现在回来了?”
  “快请,快请进!”
  国师府; 那可是几十年前的传奇; 现如今不论是长安城权贵还是百姓; 说起这墨国师,都是往死里夸的,除了不能飞天遁地,大约是无所不能的。
  蓼氏现时还能想到昨日国公爷接到信笺之时难得的呆滞模样——据说国公爷少时,有幸见过国师一回。
  莫说住上两月,便是一年两年; 他们都不带犹豫的。
  三夫人暗地里撇了撇嘴; 却见连座上老夫人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忙把笑咧得更大,热情地唤道:“笸儿、线儿,快去厨房再盛些糕点过来,二娘子爱吃。”
  苏蜜儿不是滋味地看着方才还安安稳稳的房间因一人的到来忙得团团转,吃味地哼了一声,心想着前日好不容易拖人将信送进宫去了,也不知姑姑收到没有。
  苏珮岚在旁笑得极为可亲; 两月捂着不出去晒,被定州风霜吹黑了的皮子已经白了一圈,个头玲珑,这些日子每日都来陪老夫人念佛抄经,竟是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苏令蛮进来时,便见到众人齐刷刷地朝她露了个笑。
  她不禁打了个寒碜,老国公夫人热情地招手,招呼她到身边坐了,将瓜果盘子全数摆到她面前,跟孩子似的招待她:
  “阿蛮,让阿妪看看,哎哟,不得了,都瘦了,瘦了。”
  其实哪里是瘦。
  明明是体态更轻盈了,小娘子莲步轻移、步履姗姗,水蓝襦裙几乎曳地,走动间便自有一股韵律天成,人还是那个人,但……仿佛是哪里变了。
  蓼氏说不出来。
  三夫人陆氏亦说不出来。
  只知道,自己的视线一时竟无法从这小娘子身上挪开。
  苏令蛮笑盈盈地与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见过礼,又跟苏蜜儿、苏珮岚、阿江几人打了招呼,才抬头往外看看:
  “大伯母,怎没见阿瑶?”
  论理明日才是书院开课的日子。
  蓼氏这才喜笑颜开地道:“阿瑶她姐姐难得回来,两人姐妹俩说些悄悄话,约着去院子里转一圈消消食……现在估摸着要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门外传来一道爽脆的笑声,苏玉瑶一身红衣跟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冲进来:“听说阿蛮回来了,阿蛮呢?”
  “阿瑶,你慢些,小心绊着脚。”
  未见人,先闻其声,温温柔柔带着点笑意,苏令蛮头先便有了好感。果见一双十年华的小妇人眉眼弯弯地进来,见苏令蛮先是一愣,立刻便道:
  “想必这便是阿瑶口中顶顶好的阿蛮妹妹了?”
  小妇人柳眉杏眼,笑时嘴角便有两个甜蜜的漩,只气色要逊一些。
  苏令蛮盈盈一拜,落落大方地打趣道:“想必这位便是阿瑶顶顶喜欢的阿月姐姐了?”
  两人相视一笑。
  苏玉瑶已经拉着苏馨月到苏令蛮面前,半嗔半怨道:“阿蛮姐姐,你倒好,一去两月,半点没想着阿瑶。”
  苏馨月给了她一个爆栗,才歉疚地道:“阿蛮,阿瑶淘气,你莫放在心上。”
  苏玉瑶摸了摸红衣小黑皮的脑袋,幽怨道:“小阿瑶,小两月不见,你这是去哪儿晃悠了?又黑了一层。”
  苏玉瑶猛地翻了个白眼,只这夏日她着实晒得仓黑,眼珠子在那黑黝黝的皮下显得格外白:“阿蛮姐姐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她羡慕地看着好似又白了许多的苏令蛮,吐苦水道:“不过是与大兄去了郊外的庄子一趟,就成这样了。”
  另一边老夫人亦一左一右地拉着苏馨月与苏令蛮坐下,连素日来最爱的苏玉瑶都退居一舍,委委屈屈地坐到了苏令蛮下首。
  蓼氏、孙氏凑趣,问了些苏令蛮这两月里发生之事。
  苏令蛮捡着该说的说了些,至于拜鬼谷子为师,按理没闯出名堂来是不能往外透的,她亦隐去不提。
  不过尽管如此,也听得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们满脸歆羡:尤其听到因神医的关系,得了墨国师的青眼——
  谁都晓得这两人可都是鬼谷子门下。
  苏蜜儿忿忿地暗地里嘟囔了声:“好狗运。”
  苏玉瑶脾气爆,立时便拍桌子道:“哪个说的?小肚鸡肠,鬼鬼祟祟的。”
  苏蜜儿立时便怂了,安安分分地垂着脑袋缩在角落里。
  老国公夫人笑呵呵听着,听阿瑶骂人也不恼,只当是小辈们开玩笑,坐了一会便坐不住,要去午歇,三夫人殷勤,连忙与苏珮岚起身一边一个搀了老夫人进去。
  “大媳妇,你且招待着,莫要慢怠了。”
  国公夫人报备过,便将一干小的带去了庆和苑。
  苏蜜儿自然不愿继续夹在苏令蛮与苏玉瑶中间当不识相的,与阿江几人干脆一块也告退了。
  苏玉瑶指着苏蜜儿在门口吃吃笑道:“阿蛮姐姐,这四妹妹许是个傻的。”
  苏馨月轻敲了她一记:“阿瑶,莫要再欺侮人家。”
  “我欺侮她作甚,前些日子,她还托人往宫中去信,宫中那是随随便便便能去信的地方?要不是阿瑶我机灵截下来,我鄂国公府都得吃挂落。”
  “竟有这般事?”
  苏令蛮吓了一跳,四妹妹也太大胆了。
  “所以我才说她傻,光光长了副机灵相。若她那太妃姑姑挂念,早在第一时间来长安,便该召她去宫中觐见。现如今小半年都过了,宫里那位都没想起她来,可见是不顾念这一点亲情的。”
  苏令蛮捏了捏她鼻子:“你啊,就嘴巴损。”
  苏玉瑶忿忿地嘟了嘟嘴,苏馨月在旁看着笑,蓼氏忙不迭地招呼玉笛送糕点送瓜果,茶点奉上,招呼几人坐,一听这话也笑:
  “阿瑶她怕是不止嘴巴损,皮还黑,就这颗心,还红堂堂的。”
  “阿娘!”苏玉瑶跺脚道:“我不理你了。”
  苏馨月欲伸手拉她,却不小心踢到了门槛,眼看人便要横倒在门槛上,被苏令蛮揪着手腕一把扶了住。
  苏馨月下意识要抽手道谢,却被苏令蛮伸手阻了阻:
  “大姐姐莫动。”
  她一手按在苏馨月腕间,一手迅速地翻过她眼睑、看过舌苔。
  蓼氏一眼便认出苏令蛮这是号脉手法,下意识便想起了百草庄那跳蚤一样的神医,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莫非阿蛮是学会看诊了?
  可是阿月有些不妥?
  她这回回娘家,自己便觉得气色差了许多。
  越是想,心里头便越不安,苏玉瑶似乎也察觉出屋内的凝重,顿时屏住气不敢说话了。
  苏令蛮号脉完毕,面前便出现三张如出一辙的脸。
  蓼氏关切地问:“阿蛮,你方才这是……”
  苏令蛮面色凝重,带着苏馨月与苏玉瑶先入了屋:“大伯母,请屏退左右。”
  蓼氏一听,心下发憷,但见苏馨月面色发黄,心中一恸,险些落下泪来,只以为大女儿是不好了。
  连忙挥手示意玉笛守在门外,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忙不迭问:“阿蛮,你看出什么来了?”
  她信的,自然不是苏令蛮,而是其身后的麇谷居士。
  苏馨月亦睁大眼看她,安抚道:“阿蛮妹妹,可是有甚事?”
  苏令蛮敲了敲桌子,沉吟半晌才道:“阿月姐姐……可是子嗣上有难?”
  这话直接问,其实是很失礼了。
  不过在场三人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自然不介意。苏馨月身子一阵,张了张口:“你怎么知道?”
  蓼氏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才道:“阿月入门多年,确实一无所出。”
  这也是女婿一个一个往家抬姨娘小妾,他们鄂国公府连个屁都不能放的原因:大女儿肚皮不争气,总不好拦着叫女婿家断了根。
  苏馨月咬着唇道:“这话,倒是没错。”
  苏令蛮却抛下了一颗重型炸弹,炸得人三魂没了气魄:“阿月姐姐没病,她这是叫人下了药了。”
  “什么?”
  蓼氏猛地站了起来,腰间环佩叮当,发上的假髻都松了,她急道:“什么药?”
  “绝子药。”苏令蛮脸现一丝怜悯:“终身的。”
  绝子药与避子汤不同,绝子药过分狠毒,若长年累月地下,不单是怀不了胎,连身子都会一并耗没了。
  苏馨月面色蜡黄,瞳孔无光,显然这药下了有三四年了。
  她身子颤了颤,一把握住长几边绣纹精致的布幔,道:“可、可还有救?”
  这些年来,为了要个孩子,苏馨月是什么药都肯往嘴里灌,逢庙便拜,奈何一直没见动静。原来,竟是被下了绝子药?
  蓼氏揪着苏令蛮袖子问:“阿蛮,你千万救救阿月,到时候,到时候……你大伯母什么都肯应你。”


第131章 后宅阴私
  可怜天下父母心。
  蓼氏素来是个性强硬的; 即便有三房夫人打岔,仍凭着一人之力将国公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单凭打点干净; 自然也不是没成算的。
  可一听大女儿这般,心时便慌了神了; 哪还想得起这便宜侄女本事到不到家、靠不靠谱的问题,面上平添愁苦:
  “阿蛮,你与大伯母说一说; 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苏令蛮满脸为难; 不是她不想说; 而是学医时间尚短,确实本事不到家。便是能一把摸出这些个蹊跷,还是蒋思娘特意教的,只说女子后宅亦是战场,这些个阴私手段最最防不胜防,这两个月全研究这些去了。
  她细细问了苏馨月吃食、作息; 入口皆是大厨房所做; 一日三餐无事都是陪着婆婆用的; 想来并无不妥。
  “平日可有日日入口之物?”
  苏馨月摇了摇头:“我于口腹之欲上并无太大嗜好。”
  苏玉瑶扯着苏令蛮袖子,眼圈都红了一圈,圆圆的黑眼珠子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巴巴的:“阿蛮姐姐,你可千万帮阿月姐姐。”
  “大伯母,大姐姐这绝子药……下得太久,子息往后是绝无可能了。”
  苏令蛮一出口; 便觉得喉头一松。
  这话出口,对于女子几乎是判了死刑的。
  何况曾经不止一次听阿瑶说她这姐姐既不得夫家喜欢、丈夫又风流无度,若往后当真再无子嗣,恐怕这后半辈子……便当真是没指望了。
  “阿月,我的阿月……”
  蓼氏抱着苏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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