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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双颜乱-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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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他就是那个射下了康多,并且把猎物送给我的男人。
  娘亲就是为了他,把我丢下在苏卡瀑布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我的生父,尽管我不喜欢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有着举世无匹的容貌与气势。
  这样的男人,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他会全心全意去爱一个女人。
  当然,那时我还不了解,他与母亲之间的一切。
  所以,我的生父在那晚的山谷里提出的条件,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撼动。
  他不懂疏勒语,他的声音通过翻译传出,震荡在山谷里:
  “右丁零王查何烈,吾皇让你交出他的女人,他的儿子和他的弟弟,便饶你一死。”
  他的女人,他的儿子,他的弟弟?
  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像被几只锤子同时敲打。
  我听见查何烈的声音也喊起来,“弟弟?中原皇帝的弟弟,怎么会在这里?”
  翻译解释道,“查何烈你听好了,左律王是吾皇的亲弟弟!我们皇上就只有这一个弟弟!”
  我大吃一惊地看向爹爹,他横绑于马背,脸孔朝下。以他的武功,要想抬头看一眼,其实是很容易办到的。
  他却一直将头低垂,满头细小的麻花辫在夜风里飘拂。
  这时,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我似乎看见两颗晶亮圆润的水珠,坠落到尘埃里。
  爹爹哭了?
  为何?
  为何?


☆、番外之语晖(2)

  (谢谢flowfire1983的PK票!)
  许多年后,我反复思考过那一晚,爹爹流下的泪水。
  那是屈辱的泪水?
  愤怒的泪水?
  还是,悲伤的泪水?
  “查何烈,吾皇要你交出他的女人,他的儿子,他的弟弟。”
  “左律王是吾皇的亲弟弟,我们皇上就只有这一个弟弟。”
  我的脑子慢慢转动着,费力地理解着这些话语。
  他的弟弟,指的是我爹。那么,他的女人,指的是娘亲?娘亲是眼前这位中原皇帝的女人?
  那么我……
  中原皇帝说我是他的儿子?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这句话,一阵愤怒和震惊席卷而来。
  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
  我是爹爹的儿子啊!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我的生父,但我也从没叫过他爹。
  我心中永远只有一个爹。
  我听见查何烈质问我的生父,“萧辰,我许你割地称臣、永为藩属,你为何背约弃信、兵戎相逼?”
  萧辰让翻译回答他:“查何烈,吾皇无意与你为敌。只是,被你押为人质的,是吾皇心爱的女人和唯一的儿子。只要你把他们交出来,吾皇便即退兵。吾皇没有必要为难你,吾皇要你的性命何用?”
  查何烈沉默了片刻,继续与他谈判,“萧辰,你的儿子,我还给你。但是左律王夫妇,还要继续扣押。否则,我把人质全都给你了,如果你不履行承诺,我岂不是自陷危亡?”
  这时,猛然间一声断喝,震得我两耳欲聋。我身后的骑手也颤抖了一下。
  我仰头看去,高高的岩石上,萧辰一掀大氅,绣金龙的玄青色大氅猎猎翻飞,“查何烈!你已经走投无路,有何资格跟朕讲条件!我的儿子,我的女人,我的弟弟,三个人我都要,绝无让步的余地!”
  他的声音像巨石般从半空砸落,我明显感到周围的人马被震慑得战战兢兢,腿软胆寒。
  查何烈突然大笑起来,虽然笑声很响亮,但一阵阵回声扩散开来,反而透出了一种底气不足的虚弱。
  “萧辰,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我与三个人质玉石俱焚,届时你一个也休想得到!”
  萧辰冷笑,双目散发出的寒光犹如两柄利剑,穿破夜色直指查何烈,“查何烈你有种就玉石俱焚吧!朕赌得起,你赌不起。朕有七十个女人,不缺舒雅一个。朕已育有三女,没了这个儿子,将来还能再生。你可想好了,你的命只有一条,一旦没了就永不再来!”
  森严而冷硬的声音在狰狞的岩壁间来回碰撞,从四面八方将查何烈逼入绝境。
  在他们谈判的时候,我频频望向爹爹,爹爹一直没有抬头,只留给我一个光溜溜的头顶。
  我不知道爹爹这会儿在想什么,是什么心情。
  我想看看娘亲的神情。但娘亲被查何烈抱在身前,查何烈魁梧的背影,完全挡住了娘亲。
  山谷间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风暴在谷外肆虐,还有万千火把燃烧的轻微毕剥声,以及马匹偶尔打响鼻的声音。
  查何烈骑在马上的背影,沉默而凝重,他的内心大概正在剧烈挣扎。
  我看向岩石上的萧辰,这个我后来一直称为父皇的人。
  火把照射着他冰峰般的目光,他挺拔昂然的身姿,带着异乎寻常的镇定与冷静,还有居高临下的傲然自信。
  他此刻的神情,真的让我以为,我和母亲对于他并不重要,至少,不是他的唯一。
  许久,查何烈突然冒出一句,“萧辰,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萧辰本人,也微微振了一下眉峰。
  “那么,你应该还记得巴铎吧?”
  凝眉一想,萧辰点头,“记得。当年朕随父皇远征大漠时,就是他率军来战。”
  “当年那场大战,巴铎身边有一个孩子,因为骁勇,引起了你们的注意。北卫晋王亲自请缨,与这孩子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
  萧辰英目一睁,“查何烈,你就是那个孩子?”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来了,“没错,是你。你留了胡须,朕认不出了。好啊,敢不敢与朕再战?当年没分出的胜负,今晚决出如何?”
  萧辰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豪气与热血。
  我感到前方查何烈的背影也被热血所激荡,“我若胜了,只能给你一个人质。要哪一个,你自己选。你若胜了,三个人质你全拿走,如何?”
  这个条件一提出来,萧辰沉默了。
  这确实是一个诱人而又冒险的条件。
  查何烈的武功在草原上是数一数二的,当年爹爹与他比试骑射,爹爹尚且略逊一筹。是在外公的偏袒下,才判定两人战平。
  后来,我五岁那年,爹爹带我去买马。我与查何烈的儿子看中了同一匹马,爹爹为了帮我争到那匹马,跟查何烈打了一场。爹爹使剑,查何烈使刀。听说爹爹的剑术在中原武林都是一流,但却跟查何烈只打了个平手,而且伤得比查何烈更重。
  “比什么?”短暂的沉默之后,萧辰冰冷沉稳的声音响起。
  “萧辰,你的骑射功夫,我当年就见识过,我自愧弗如。何况谷底狭窄,要比骑射只怕不能展开手脚。倒是当年,我与你大战之时,你那杆金枪,舞得十分华丽,我至今难忘。都说中原皇帝的外号叫做‘金枪萧辰’,今晚,你我还如当年。我执刀,你拿枪,如何?”
  刹那间,萧辰的眼里爆出烈焰,连周围的火把都黯然失色。
  我能感到他体内喷薄而出的情感,犹如涨潮一般涌起来,通过他的目光倾泻到母亲身上。
  “朕的金枪……七年前为了最爱的女人而沉江。”他的声音听上去遥远而飘忽,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与悲壮。
  山谷里忽然又是一片寂静。
  这时,萧辰的声音突然拔高,犹如怒潮掀起欲接苍天,“好,朕答应你的条件。朕已封枪七年,今日便再为她拔枪一次吧!”
  虽然我看不见母亲,但我能猜到她的神情。
  这样勇烈的爱,没有女人能够抵制。
  但是,但是……
  我不由转头去看后面横绑在马背上的爹爹。
  爹爹还是不曾抬头,后来,在查何烈与萧辰的大战中,爹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一眼。


☆、番外之语晖(3)

  (最近连着断更,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为表歉意,今天这章给五千字哈!愿亲们中秋快乐,过一个愉快的长假!有位亲给我发信息说,我不想高死,不想高死啊。同一个句式发了两次,小姽真的感到很难过,也很抱歉。)
  查何烈问,“以什么定输赢?”
  萧辰声音冷如冰川,硬如巉岩,两字以答:
  “以命。”
  我看见前面查何烈的背影微微一震。
  这是一个疯狂的答案,一个泱泱帝国的皇帝,竟然轻许性命。
  但查何烈稍稍震动之后,也豪情洋溢地高喝一声,“好,就以命!”
  查何烈将我母亲交给他的心腹副将,命其架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在母亲颈前。
  又命令我身后的副将也把利刃横在我咽喉。
  然后对萧辰说,“你方若有人暗中相助,你的女人和孩子即刻毙命。”
  萧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我,冷静地颔首,“同理,你方若有人暗助,我的弓弩手立即放箭。”
  查何烈仰头看了一圈,岩石上的汉人士兵们都已经箭在弦上,滚木和垒石也随时待发。
  查何烈也重重颔首,“好!萧辰你果然爽快!不像汉人的皇帝,倒像我们草原上的勇士!”
  查何烈这话出自本心,他不像我外公扶日。扶日早年流亡中原,熟读汉人书籍。查何烈对汉文化全然不通,他根本想不到,萧辰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刚硬正直。
  我的父皇其实是深谙权谋的,他的名声比被人称为“奸雄”的爹爹好得多。但其实,若论权谋,只怕父皇比爹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当萧辰与查何烈定下比试规制时,查何烈不会料到,萧辰将会使诈。
  查何烈的人马纷纷散开,紧贴在两边岩壁下面,空出峡谷中间的场地。
  押着我、母亲、爹爹的三骑,也退到了岩壁边。这时我才终于看见了母亲,泛着寒光的利刃抵在她的颈间,清晰地映出她紧张的神情,和满眼的担心。
  即使这样,她依然不忘朝爹爹那里投去关怀的目光。
  只是,横绑于马背的爹爹,始终垂着头。
  决战开始,萧辰从那边谷口,查何烈从这边谷口,同时提缰跃马,勇猛冲锋。
  他们的吼声让人联想到两只猛兽相遇于山林。
  萧辰座下名马叫做“铜爵”。他这次出征大漠,带了两匹马备用。一匹“乌电”已经中箭而亡,这匹“铜爵”比乌电更神勇。
  万千火把将场中照得明亮如昼。两骑卷起的劲气像龙卷风刮起谷地的沙尘。
  查何烈高高扬起的马刀,搅动着凛冽的寒光,顺着火把的光焰,划过一道明炽的白虹,迎着萧辰冲来的身影贯入。
  萧辰内膝夹马,身子微微伏低,握着从士兵处借来的一只银色长枪,抖动的枪尖,晃出一朵朵耀眼的枪花。
  就在那道白虹快要贯入萧辰前胸时,“铛——”一声巨响,一团雷火爆开,查何烈的刀被萧辰的长枪荡开,长枪紧接着往上一挑,直指查何烈的咽喉。
  查何烈竟不去管这一枪,而是将刀势突转,横切向萧辰腰部。那里是胸甲与裙甲上下片的接缝处。
  萧辰的枪虽快,但查何烈的刀更猛,逼得萧辰不得不收枪闪躲。
  萧辰仰身于马上,堪堪躲过这一刀,同时双腿夹马,“铜爵”奋蹄往前冲出。
  查何烈一刀落空,熟练地勒马,从后面逼上。紧接着的一刀,挟着雷霆之势,趁萧辰刚从马背上立身,便向他后背砍去。
  只听风声呼呼,萧辰竟不躲闪,待得一刀几乎落下,突然拨转马头,手臂一抡,长枪飞速旋转,刺出了猛烈的一枪。强烈的内劲灌注下,枪尖爆出灿烂的星火。
  这就是著名的“回马枪”,查何烈胸前衣襟被气劲激得四散敞开,一头细小的麻花辫纷乱飞扬。
  只听“察——”的一声,一道血箭凭空掠起,查何烈前胸被刺破,衣襟碎裂成片,散落于夜风,露出了里面的内甲。
  一般人是躲不过萧辰这一枪回马绝杀的,但查何烈毕竟武功高强,身手敏捷,且内穿胸甲。他瞬间提骑后闪,坐下神驹一跃数丈,最后竟也只是伤及皮肉、血染前襟而已。
  查何烈待坐骑立稳,顾不上裹创止血,带伤继续跃马杀回。
  两匹马再次冲到一起,在谷底空地上纠结着打圈子,扬起一片片尘土。两柄兵器在空中不断交错,火花四溅,两道人影翻飞仰合间,不断有血雾蓬起。
  萧辰右胸和肩部也挨了刀,鲜血顺着铠甲的缝隙不断流淌。
  也不知道打到第几百回合的时候,萧辰避过查何烈横扫的刀锋,提枪在手,俯在鞍上。有灵性的神驹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意图,紧贴着查何烈的马身,伏低猛蹿。
  萧辰趁着两马交错的瞬间,暴喝一声,“着——”声音起时,袖中一连甩出七八枚尖锐的暗器,射。入查何烈小。腹。
  这一下变生意外,查何烈完全猝不及防。
  暗器,一般是武林中惯用的。但是两军交战,尤其是两将在阵前交锋,极少使用这种伎俩。
  萧辰自从将碧霄宫收入麾下,跟着杀手们学了一手使暗器的妙招。他号为“军神”,如果能用军事解决的问题,他一般不会使上江湖手端。
  但今晚为了救最爱的女人和唯一的儿子,他算是不择手段了。
  就在萧辰暗器打出的同时,三条影子如同夜鹰滑翔般,从我们上方的岩石飘落下来。
  锐器破空之声接连响起,我眼前金光一闪,血花喷出,颈间握刀的手腕,瞬间被暗器打得筋断骨折、血肉飞溅,我的喉头一松,大刀“哐当”坠地。
  这人被打中手腕的同时,肩、胸、头颈也中了暗器。飞跃而下的碧霄宫杀手一脚将其踢飞,跨坐于我身后,拉起缰绳,策马带我飞速驰往谷口。
  这都是萧辰事先布置好的,所有人都在专心看场中惊心动魄的比武,我们三骑又紧贴石壁而立,所以埋伏在岩石上的杀手们才能得逞。
  三名杀手瞬间杀人夺马,分别带着我、娘亲、爹爹,迅猛地冲出谷地。
  萧辰也紧随着我们驰出。
  在我们的身后,箭矢齐发,将追上来的查何烈余部纷纷射落。
  我们刚奔到谷口,背后腾起轰然巨响,震荡得地动山摇。
  我惊怖回头,从杀手的腋下缝隙望去,只见石垒擂木滚滚而下,仿佛山洪爆发,瞬间湮没了整片谷地,卷起的烟尘高达百丈,直蔽夜空。
  这一刻,我心中忽然对萧辰升起深深的佩服。尽管我不喜欢他,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智勇双绝。能够在那样的危境中,将我们一家三口解救出来。
  我那时还不知道,萧辰的盖世雄略,是在经历千艰万难之后,磨砺出来的。
  少年时刚直率性的他,被兰氏暗害得九死一生,双腿残废。所以后来才懂得了权谋,懂得了韬晦。
  他这次谈判之所以算无遗策,也是因为七年前,他遭遇过一次人质谈判。也是他最爱的这个女人,但那次他失败了,没有将她带回。惨痛的教训让他有了今晚的成功。
  气焰嚣张的查何烈及其余部,就这样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谷外黑压压的骑兵,见他们的皇上平安逃出,振臂发出齐声的高呼。
  萧辰抬起双臂,压下了这阵欢呼,并且挥手让他们退开。
  然后萧辰滚鞍落马,第一时间奔向母亲。
  母亲已经被杀手抱下马,正在为其松绑。
  萧辰一奔过来,杀手立刻让开,萧辰蹲下,亲手为母亲解开绑缚。
  “舒雅……我的舒雅……”我听见萧辰不断呼唤,声音里蕴满疼惜。
  隔得很近,火把很亮,我清晰地看见萧辰身着的铁甲上,有鲜血在滴滴答答地流淌。一名亲兵似乎是想为他裹创,被他一把推开。
  他双手抱紧了母亲,将她上下打量,眉目间尽是急痛与担忧。
  然而,母亲没有多看他,没有关心他的伤势,没有发一语表示感谢。在绳索解开之后,果断地推开他,摇摇晃晃站起。他起身欲扶,再次被她坚决地推开。
  母亲稳了稳虚弱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奔向爹爹。
  爹爹已经被杀手松了绑,坐在沙地上,依然不抬头。
  “夏郎……你怎么样?”娘亲扑通跪在爹爹两腿之间,在爹爹全身到处摸着,仔细地察看,紧张而忧急,“夏郎,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
  我转头看萧辰,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深邃的眼底盛满失落与悲怆。
  他别过脸去,这时,他注意到我在看他。
  一道光芒划过他夜色般深邃的眸子。
  他向我走来,蹲下,温和地凝视我。拿起我的手,看我被绳索勒伤的印痕,然后抬目,眼中升起一抹赞许,“儿子,你很勇敢。”
  他说话的同时,伸手来摸我头顶,我一边避让,一边狠狠打掉他的手,“谁是你儿子!”
  他眼里立刻掠开深深的受伤之色,牵了牵嘴角,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我恨恨地瞪着他,满脸都是疏离与冷厌。
  这时,娘亲那边传来争吵声,我和萧辰同时扭头看去。
  “你给我滚开!你不是他的女人吗?还来我这里作甚!滚——”爹爹怒吼着,一掌将娘亲推开。
  娘亲被掀倒在地,但很快爬回爹爹两腿之间,再次搂住他,仰头呼道,“夏郎,不要生气好吗?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
  爹爹怒色更炽,吼声更厉,“一句错了就完事了?当着那么多人说你是他的女人!你明明是我的妻子!当时你怎么不纠正?你为何不出声纠正他!”
  泪珠一串串从娘亲脸上掉落,她凄然辩解,“当时我们都处在生死险境,怎么还有心思计较这个!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救了,夏郎,我们一家三口又团聚了。你就原谅我这次过失,好不好?夏郎,不生我的气,好不好?”
  爹爹的面孔突然有些扭曲,“得救了?谁要他救我!他救我,就是为了羞辱我!说得好听,什么亲弟弟?他若认我是弟弟,就该当你是弟媳,怎么还把你叫做他的女人!”
  我从来没见过爹爹对娘亲这么凶暴,也没见过娘亲对爹爹这么低声下气。
  当时我很困惑,后来我才知道,对于娘亲来说,萧辰救她和我的行为,固然英勇如神。但我是萧辰的亲儿子,她过去又对萧辰付出那么多。萧辰救我们母子,义所难辞。
  但是爹爹,没有义务为了我来自投罗网。我不是他亲生的啊,查何烈抓了我来要挟他,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他明知此去凶险难测,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查何烈的大营。
  爹爹为了救我而当了俘虏,被绑缚于马背,不能动弹。所以,最英勇最出彩的角色,都叫萧辰扮演了。
  萧辰还用“我的女人,我的儿子,我的弟弟”,这样霸道的话语,狠狠地羞辱了爹爹。
  对于爹爹,这样被萧辰所救,比扔下他不管不救,更加可恨。
  面对爹爹散发出的戾气,娘亲泪流如注,痛苦万分,“夏郎你不要这样!无论如何,他救了我们一家!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但不要怪辰!”
  “辰,辰,你叫得好亲密啊!你跟他去啊,你们才是一家三口,你跟他走,走啊——”
  爹爹暴怒地推攘着娘亲,娘亲紧紧地趴在他怀里,发疯般搂住他的腰,不论他如何拽扯,就是不放手,泣不成声地悲呼,“夏郎……夏郎……你冷静些……你这是怎么了……”
  萧辰再也忍不住,厉声怒喝,“高君琰,你有气冲我来!”
  爹爹慢慢转过头,两眼透射出烈火狂烧般的恨意,“好啊,那我就冲你来!萧辰,你刚才也赢得太不光彩了吧?你不是号称光明磊落、最重信义吗!怎么还要使用暗器这等下作伎俩?敢不敢跟我正大光明打一场?”
  萧辰森冷如冰,目光酷烈,“打就打。早听碧儿夸你剑术了得——程昊,借剑给他!”
  娘亲从爹爹怀里抬起头,满面泪痕闪着凄厉的光,揪住爹爹的衣襟,“夏郎!你疯了吗?他救了我们,你还要恩将仇报?”
  爹爹一把掀开娘亲,“什么恩!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娘亲也被激怒了,一抹眼泪,“高君琰,当年你是怎么把我夺来的,你难道忘了吗!”
  爹爹发出夜枭般的刺耳笑声,“是啊,他对我也有夺妻之恨,那就来杀我啊!——萧辰,把剑扔过来!”
  一道电光划破夜色,爹爹却捞了个空,那把剑被娘亲准确地接在手里,三尺寒锋映出她紫眸中的凌厉,“夏郎,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跟他打起来,我就跟你决裂!”
  爹爹两个箭步掠过去,在娘亲还未及反应时,劈手夺下她手里的剑。娘亲扑上去欲夺回,爹爹一把将她掀得飞出去。
  “萧辰,拿枪!”爹爹扬剑指着萧辰,凛冽的寒芒在剑尖上吞吐着,在爹爹血红的眼里爆开火光。
  萧辰眼中也迸出了杀气,侍卫递上的银色长枪一入手,立刻流转出一道飞雪般的厉光。
  “不要——夏郎,不要打!”娘亲爬起来,挡在两人之间,面朝着爹爹。
  爹爹脸上掠过极度的痛楚,狠狠一咬牙,“要我们不打,你就把话说清楚。查何烈已经死了,我们不需要他帮忙了,把真话告诉他。你已经不爱他了,告诉他!”
  我看见娘亲颤抖的背影,听见她痛彻的悲呼,“那晚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呀!夏郎,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回到他身边。他也知道,可是他还要帮我们!夏郎,不要这样,求求你!”
  爹爹眼里燃烧着仇恨,剑锋指着娘亲,暴怒,“知道还说你是他的女人!媚烟,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没跟他说清楚!你只说不会回他身边,但你还爱着他,是不是!是不是!”
  娘亲宛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近乎狂乱地拼命摇头,泪如雨下。
  “够了,高君琰!不要再逼她!”萧辰喝道,剑眉如两柄利剑碰撞,怒火四溅,“舒雅,让开。朕今晚救了他,他却觉得受了侮辱,不打这场,他无法雪耻。”
  娘亲徐徐转身,面朝萧辰,泪落涟涟。谷口卷起的风暴在她周围旋转,紫色长裙如紫昙花般绝望地绽放。
  “辰,不要跟他打。你是不会跟他计较的,对不对?”她凄楚地哀求。
  萧辰深深地凝视她,眸底缓缓摇曳着苍凉的幽光。
  许久,他慢慢收了枪,欲转身。
  爹爹却大声吼起来,“站住!萧辰,你应该知道,我们必须要打一场!当年你我裂土南北,逐鹿中原,若非母后变卦,你我胜负难料。这次你远征大漠,我中了你三镇之军的埋伏,你也中了我巴诺峡谷的埋伏。当年我骗走你的女人,今晚你又辱没我的妻室。你说该不该打一场?何况,我一直都想知道,是我的剑厉害,还是你的枪厉害,萧辰,难道你不想知道吗?呃?”
  萧辰凝住脚步,在月光下侧首,冷厉的目光,徐徐逼到爹爹脸上,“没错,朕也很想知道。——程昊,传令大军后退两里。高君琰,这回公平了吧,我的人马都在两里以外。”
  萧辰回身,长枪在他臂间慢慢旋转,枪尖如流星划过,耀出一道银光,掠过沙地,照彻夜幕。
  “你们要打,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娘亲双臂一展,紫眸怒张,挡在中间。
  “媚烟——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走开!今晚我必须要跟萧辰打这一场。”爹爹眼中的戾火已经爆起冲天烈焰,源源不断的怒气化为内劲灌注于剑上,锋刃轻颤,发出清越悠长的龙吟。
  “舒雅,放心,朕不会伤他性命。”萧辰眼神极温柔,对母亲柔声说道。
  娘亲咬着下唇,一阵阵伤痛漫上眼眶,然后化作凄怨的清泪流下。
  沙风掠过,将她的面孔变得模糊,她默默地站着,不知所措。
  突然,她捂住嘴,发出惨厉的尖叫。
  在她的尖叫声响起的同时,我的脖颈间切入一道刺骨的寒意。


☆、番外之语晖(4)

  两位父亲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来。
  爹爹扬剑怒指,厉声喝道,“伊利斯——快把刀放下,我替你向可汗求情,收你入我帐下!”
  伊利斯是查何烈的表弟,此番出征,跟在查何烈身边做一个亲兵。刚才查何烈的残部丧命于山谷之时,伊利斯被马匹抛下,落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下,岩石替他挡住了箭矢和石木,竟侥幸保住了性命。
  伊利斯随手拾了一柄刀,悄悄地往谷口爬出来。正好娘亲、爹爹、萧辰三人争执不休,又兵戎相见,他本想趁人不注意悄悄逃走。
  没想到,娘亲挡在两个男人之间时,茫然失措,目光散乱。伊利斯以为娘亲看见他了,慌乱之下,扑向离他不远的我,将刀锋横在了我的脖颈上。
  刚才爹爹与萧辰比武之前,各自把人马撤到两里以外,为示公平,连碧霄宫的杀手都遣退了。在我们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伊利斯为了他们不召集军队,凶狠地喊道,“你们敢叫人,我立马杀了他!你们三个站到一起,不许移动,快点!听到没有!不听是吧,好啊!”
  伊利斯的刀在我颈间一拖,一道尖锐火辣的疼痛霎时漫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刀锋。
  “住手——”爹爹发出急怒交迸的厉喊,“别伤我儿子!我照你的吩咐做!”
  娘亲反而镇定得多,竟敢违背伊利斯的命令,向我一步步靠近,紫眸寒光凛凛,“伊利斯,查何烈谋反事发,我父汗已经逮捕其亲族!你若想保住族人,就放开我儿子!你敢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要你的亲人碎尸万段!”
  “你站住!站住!再过来我就切开他的脖子!”伊利斯厉喊,手中长刀更深地切进,猛地一拉,我只觉颈间剧痛,热辣辣的感觉不断往外渗。
  娘亲终于也不敢再进一步。
  “你们这些汉人不守信义,我不会相信你们!”
  伊利斯一边吼着一边抱着我跨上旁边的一匹战马,一抖缰绳策马而去,丢下一句,“你们敢调军队追我,就别想要回儿子!”
  伊利斯也算是驭马好手,长刀继续架在我脖颈里,只用一只手控缰,竟也能纵马如飞。
  此时已是后半夜,明月不知何时冲破云层,悬在天宇正中,将明灿的银辉铺洒在一望无际的沙原上。
  扑面的夜风灌满口鼻,沙粒呛在喉咙,引发我剧烈的咳嗽。
  抵在脖颈间的寒刃不断地拉扯着我的伤口,火辣辣的痛。
  “伊利斯——放下我儿子,我们放你逃生——”
  后面传来爹爹的喊声,我的心中顿时振奋。
  我竖起耳朵,竭力地静听,呼啸的沙风里,我隐约能听见三匹马的蹄声。
  三骑在后面急追,都是驭马高手,伊利斯带了一人,只用单手驭马,速度明显不及,眼看就要让他们靠近。
  他回头怒喝,“你们再靠近,我杀了这孩子——”
  我隐隐听见风里传来娘亲的声音,“别理他!快追!”
  那声音似乎就在身后,伊利斯知道快被追上了,便撤了刀,不再管我,从马鞍旁拿起弓箭,往后放箭。
  趁他放松了我,我一边紧紧地抓住马鬃,一边回头,从他张开的双臂下,往后望去。
  月光照着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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