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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风华录-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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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丹薇垂眸,拭去眼角的泪光:“若是习惯了,也似是平常。”
  “这都督府,看着就像是十娘姊姊的牢笼。”李遐玉举目四望,“再名贵,亦是牢笼。十娘姊姊若在家中过得不快活,又何妨与我们出去散一散心呢?”见李丹薇神色微动,她俯身过去,轻声道:“姑臧夫人痊愈后,便要启程回凉州。到时候,我们都会送她一程,顺便去凉州、甘州、沙州附近走一走。姊姊想不想去?”
  “……”李丹薇犹疑片刻,斩钉截铁道,“想!!”
  李遐玉弯起唇角:“想来,姑臧夫人一时间也是舍不得离开姊姊的。咱们去求一求她,她或许会替我们出面呢?”姑臧夫人是胡族贵妇,本便不甚在意繁琐的汉人礼节。她真心喜爱她们,想来也会怜惜李丹薇眼下的处境。


  ☆、第五十一章  凉州之行

  
  数日之后,休养得当的姑臧夫人病势减轻,遂提出返回凉州。李都督与卢夫人自是数度挽留,无奈姑臧夫人思乡心切,便只得答应派遣府兵送她归乡。由于舍不得几个一直陪伴她的孩子,姑臧夫人又提出带着小娘子小郎君们去凉州住些时日。除了李八娘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之外,其余人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当然,孙秋娘、李遐龄由于年纪太小,亦未列入其中。
  于是,九月下旬,姑臧夫人的牛车队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灵州州府,前往凉州。护送者除去数十位契苾部侍卫外,另有甫被提拔为队正的谢琰部下,都督府的一百部曲,李折冲都尉家的一百部曲。这般强大的护卫,自是震慑住了暗处蠢蠢欲动的许多人,令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凉州,位于灵州之西,属陇右道管辖。它地处要冲,乃是辖制河西走廊的边关重城。古时此地原属月氏,后被匈奴所占,成为匈奴人放牧之地,亦是频繁入侵中原的通道。直到汉武帝遣骠骑将军霍去病远征河西,二度击溃匈奴,使之哀唱“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开辟河西四郡张掖、武威、酒泉、敦煌,河西走廊方归中原所有。及五胡乱华时,河西更成为陇西李氏等世家大族避祸之地,儒道与佛家交相辉映,为战火遍地的北地留住了世家铮铮风骨与中原灿烂文化。
  凉州亦曾一度为汉十三部刺史之一,辖区囊括整个河西走廊及周边,共十二郡国——包括陇西李氏祖籍陇西成纪。而国朝之凉州,大抵相当于昔年汉时之武威郡,下辖五县:姑臧,神乌,昌松,嘉麟、番禾。契苾部蕃息所在地,便是姑臧县南部的姑臧山。
  “昔年西凉武昭王(李暠)为敦煌太守,后感于时局艰辛,方称帝立国。”牛车中,李丹薇如讲述故事一般,叙说着河西与陇西李氏的渊源,“如今定著四房中的敦煌房、姑臧房、武阳房都是武昭王之后。敦煌房为其次子之后,姑臧房为其六子之后,武阳房为其七子之后。”
  李遐玉先前做过许多功课,自是知道这位西凉武昭王李暠亦被皇室追为先祖,不过其中仍有多处存疑。然而,当时五胡乱华,北朝一片混乱,世家大族谱系失传者也不罕见——如太原王氏,历经南渡北归,亦曾一度失传。只是,李暠一支避祸河西,谱系保存应当相对完好。而没有谱系佐证,也只能说明皇室这一脉即便是武昭王之后,也不过是支脉罢了。“如此说来,定著四房中,只丹阳房与这位武昭王无甚干系?”
  李丹薇微微一笑:“可不是么?血脉已经离得很远了。便是他们几房之间,彼此往来也并不算太紧密。如丹阳房这般的大房支,光是背自家的谱系便足足有数千人。若将陇西李氏的房支都背下来,至少数万人,那可不容易。当初我年纪小,费了好些年才从稀里糊涂逐渐理得清楚些。”
  “原来姑臧李氏是都督府的亲戚。”姑臧夫人笑道,“他们与契苾部亦有些来往,时常帮我往长安捎带些消息。”略作沉吟之后,她又道:“如今契苾部有些混乱,我原便不打算将你们两个小娘子都带去族中。先前还想着,且让你们在姑臧县城中的别院住下,如今想来,倒不如让你们去姑臧李氏府中住些时日。”眼下契苾部一分为二,叛逃的三千余人仍在薛延陀牙帐,不愿随着可汗南归。剩下一千余族人则护着契苾沙门的妻儿留在姑臧山下,收拾残局。虽说已经过去数月,但契苾部族依旧不够安稳,亦不适合待客。
  “儿倒是宁可住在别院里。”李遐玉道,“姑臧李氏说来也只是十娘姊姊的远亲,贸然上门恐怕并不合适。何况,夫人在都督府住了这么些时日,不觉得世家大族中处处都是规矩么?好不容易松散些,岂能再一次‘自投罗网’?而且,咱们还带着那么些府兵、部曲,如何能住得下?”
  李丹薇禁不住抿唇笑了:“夫人,元娘说得很是。到底只是远亲,烦扰他们也不合适。祖父祖母也只吩咐儿带些表礼,上门问候拜访,并未嘱托其他事。”其实卢夫人也暗示过她,去姑臧房住些时日总比随着姑臧夫人住好些。但她此行是为陪伴姑臧夫人而来,岂有主动远离的道理?索性便当成未曾听懂祖母的暗示就是了。
  姑臧夫人蹙眉细想,摇首叹道:“确实是我想得岔了。住在别院里自由自在,总比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强些。有那么些府兵部曲护着,你们的安危应当无碍。到时候,我给你们留下几个奴婢,也好提醒你们认一认姑臧李氏的人。”
  “多谢夫人。”小娘子们相视一笑。
  约莫十来日后,北地普降大雪,一行人终于赶到姑臧县县城。因忧心契苾部近况,又担忧大雪连降妨碍赶路,姑臧夫人便索性不入县城,就在城门前与孩子们暂时告别。“待到部族内收拾干净后,我再遣人来接你们。短则十日,多则二十日。”
  “夫人尽管放心。儿等皆并非幼童,定会彼此照料妥当。”李遐玉应道。
  李丹薇亦笑道:“夫人不必挂念儿等,只管家去就是。儿瞧着姑臧县繁华得很,也正好四处走一走。而且,凉州州城就在姑臧县,去开开眼界也便利呢。”
  姑臧夫人见两人谈笑自若,心中也清楚她们并非寻常小娘子,便道:“如此甚好。”牛车队遂缓缓离去,谢琰望了李遐玉一眼,拨马随上。他的属下怔了怔,也都翻身上马,跟了过去。
  未等走几步,姑臧夫人便发觉不对,佯怒道:“三郎怎么也跟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不守在姊妹们身边?”
  谢琰抱拳行礼道:“孩儿奉都督之命,送夫人归乡。如今尚未至契苾部,军令在身,自是须得继续护卫夫人。便是送至契苾部,夫人身边只得数十护卫,部族中危机四伏,孩儿亦不可能轻易抽身离开。”
  “大兄也带着部曲一同去罢。”李遐玉道,“万一生变,只靠着眼下这些人弹压恐怕很是艰难。我和十娘姊姊身边还有都督府的一百部曲,护卫安全已经足够了。”都督府的部曲虽然不会听李丹薇的调遣,但做护卫也算得上尽职尽责。更何况,她还带着十来个扮作婢女的女兵。另还有百余女兵,随着自家的商队启程,如今也已经到了凉州州城。
  谢琰犹豫片刻,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不可自作主张。”这便算是答应了。孙夏挠了挠脑袋,当然毫无异议。对他而言,杀马贼固然痛快,但报答姑臧夫人的恩情亦是十分重要之事。何况,三郎与元娘都打定了主意,他只需听他们的就是。
  “阿兄放心,我不会贸然行动。”李遐玉许诺道。她的女兵从未见过血,自是不能单独出去杀马贼。以那些身经百战的老部曲,带着这群士气高昂的新兵,才能将她们历练打磨出来。否则,恐怕只会白白消耗她们的性命罢了。
  姑臧夫人拗不过谢琰,只得让他与孙夏一起跟去。但回首见李遐玉、李丹薇两个小娘子孤零零的披着狐裘立在城门旁,越发觉得不忍心,便将贴身侍婢又给了她们好几个,叮嘱了好些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风雪弥漫,很快便掩住了他们的行迹。因天寒地冻,李遐玉与李丹薇并未逞强骑马,而是坐上牛车,进入姑臧县城中。姑臧夫人别院与陇西李氏姑臧房老宅是对门的邻里,都是三路七进的大宅子。许是常年居住的缘故,宅子不但富丽堂皇,而且颇有人气。管事早便接到消息,带着仆婢前来相迎,虽不见姑臧夫人车驾,但态度也十分殷勤尊重。
  “两位小娘子都是贵客,某已经唤人收拾了正院旁边相邻的两个院落,随时都可住下。”管事领着一行人进入内院,穿过被雪覆盖的庭园,来到收拾得十分干净温暖的院落前。李遐玉眨眨眼,挽住李丹薇的手臂:“好容易得了和十娘姊姊单独相处的机会,可不能再将我们分开了。”
  李丹薇亦笑道:“院子这般轩阔,住下我们二人并婢女们已是绰绰有余。烦劳管事将我们安置在一处罢。不必再增添什么,只需在小楼里加一张床榻就是了。”
  “便是不加床榻,咱们抵足而眠也好。”李遐玉接道。
  李丹薇戳了戳她的额头:“谁知道你睡相如何?若是扰了我的好眠,也好分床睡。”
  打理一座院子总比两座院子容易些,管事自是顺着她们答应下来。姑臧夫人的贴身侍婢也并无异议,只是让人赶紧准备热水吃食,方便两位小娘子梳洗歇息。两人分别洗浴之后,坐在熏笼边晾干湿漉漉的长发。李丹薇命婢女取来笔墨纸砚,给对门的姑臧房写了个帖子,简单提及此行之事,并说明过两日上门拜访。
  “元娘,到时候与我同去罢?”
  “不想去。”李遐玉懒懒地推着双陆,“十娘姊姊记得那么多谱系,正好认一认亲戚,送上表礼。我若是跟去,且不说相互介绍有些烦扰,那么多人我也记不过来。”姑臧房是李丹薇的远亲,与她毫无干系,又何必勉强自己约束性子,上门去与人虚与委蛇呢?何况,这可是凉州,并非灵州。便是拓展交际人脉,也没有必要涉足凉州。
  李遐玉微微一怔,垂眸想了想,苦笑道:“确实不该拉着你同去。否则,若是遇上八从姊、九从姊那般性情的小娘子,岂不是白白教你受了委屈?也罢,你就在别院中等着我,或是去市集里逛一逛也好。”
  “在客人面前,也少有八娘、九娘那般失礼的世家贵女。我可不是因此而不愿去,只是纯粹不想交际罢了。”李遐玉道,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说来,离拜访还有两三日罢。若是雪停了,咱们不如去凉州州城走一走?也好备些礼物,到时候带回灵州去。”
  “也好。”李丹薇颔首浅笑,略微想开了些。

  ☆、第五十二章  发现端倪

  
  翌日,鹅毛大雪果然渐渐转小,及傍晚时分终于完全停了。彼时霞光万丈,映照在晶莹剔透的玉树琼枝上,格外清丽动人。李遐玉与李丹薇披着雪白的狐裘,在挂满冰凌的柳树旁缓步慢行,欣赏园中雪景。她们只道眼前夕阳雪景难得一见,却未曾想两个美貌精致的小娘子漫步雪中,若是被外人瞧见,定也会成了他们眼中的胜景。
  且不说目睹此情此景的管事心中扼腕,禁不住私下对姑臧夫人的贴身侍婢连声哀叹:自家几个小郎君年纪委实太小了些,不然若能将这两个小娘子娶回家去,姑臧夫人该有多欢喜。那些贴身侍婢自是连声附和,紧接着又哀叹小娘子们都定了亲,不然若是能嫁了谢三郎,姑臧夫人与可汗也定会喜出望外。
  李遐玉与李丹薇自是不知,她们都已经被惦记了一遭。因着姑臧房接到帖子之后,遣人回帖定下了两日之后拜访。横竖这两天闲来无事,她们便按照原定打算,前往凉州州城与商队、女兵会合,顺带筹备礼物。
  于是,第二日,两人便作郎君打扮,穿着暖和的滩羊皮袄,戴上毛茸茸的兔皮帽,裹上厚实的披风兜帽,打算策马出县城。不料,甫走出别院,便被都督府的部曲头领拦住了。那虬髯大汉一脸不赞同,时不时以冷眼怒视李遐玉,仿佛正无言责怪都是她引诱自家小娘子走上了歪道:“十娘子,此去凉州路途遥远,怎可舍下某等,独自出行?何况,如今天寒地冻,也不适合骑马远行,倒不如乘坐牛车,由某等护送前去。”
  “不过六七十里,策马飞奔,两个时辰便到了。一往一返,也赶得上宵禁的时候。若是坐牛车,少不得还须得在凉州州城内停留一夜,恐怕更不合适。”李丹薇道。
  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当然不能无缘无故在客栈中落脚歇息,免得失了身份。李遐玉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望向那眼看着便要出口劝诫的大汉,道:“到底十娘姊姊是主,身为部曲,理当听任派遣,如何能对主家指手画脚?而且,便是在长安,作郎君打扮骑马出行的世家贵女也多得很,十娘姊姊此举又有何逾矩之处?何况,我们亦并非独自出行,后头不是跟着十来个婢女么?她们都是练家子,足以护住我们的安危,尔等也不必太过忧心。”
  李丹薇笑着接道:“我与元娘都不是身子骨柔弱的,些许寒风也经受得起,应当无妨。”
  那部曲首领见实在劝解不得,只能瓮声瓮气道:“某叫上些人手,护卫十娘!凉州毕竟陌生,谁知会发生什么事?为以防万一,理应多带些人手才好。”至于带上几十人,会不会妨碍李丹薇与李遐玉的打算,便无须他顾虑了。
  李遐玉倒也不在意带上这群人,毕竟此次只是去凉州逛上一逛而已。不过,若是赶去杀马贼,这群都督府部曲依然跟在身边,恐怕会对他们的行动多有妨碍。当然,若是不带上李丹薇,想来都督府的部曲也不会多管闲事。而且,虽是知己,但她其实也并不想李丹薇涉入血腥杀戮之中。生在贞观盛世的世家贵女,又何须面对血肉横飞的场景?她只须骑射打猎,自由自在,便足够了。
  凉州与灵州相似,皆是守备极为森严的雄伟城池,连四面瓮城上亦是旌旗烈烈、长戟森森。戍卫的兵士穿着薄铠屹立在寒风中,举手投足却依旧一丝不苟、军纪森严,可见凉州都督李袭誉其人治军之严明。想起这位凉州都督,李遐玉禁不住低声问:“十娘姊姊,这位都督姓李,亦出身世家大族,可是陇西李氏?”
  李丹薇颔首:“是安康房嫡支,其兄为桂州都督李袭志,镇守岭南多年。”
  “一南一北,皆驻守边疆,殊为不易。”李遐玉不得不感叹,陇西李氏不愧为顶级士族门阀,当朝服朱服紫者数不胜数。且不说定著四房,其他大小房头几十个,没落者中兴者皆有之。能将家族荣光维持千年,每一代人确实都付出良多。她原先豪情壮志,意图将自家推入世族之中,但仔细想想,这绝非一件易事。愈是盛世太平,世族沦落为寒族、寒族上升为世族便愈是艰难。更何况,如今军功、贡举皆不独只属于世族。若寒士亦能成为高官,是世族或是寒族又有何干系?倒不如约束家风、定下家规,令自家绝不能教出那等骄矜不知世事的子女更重要些。若能历经代代传承,家风千年不衰,又何愁声名不远扬宇内?
  刚年满十一岁不久,论虚岁也不过十二的小娘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她甚至兴致勃勃地拟定了一条又一条“家训”,打算与谢琰、李遐龄商议之后,便呈给祖父祖母作为李氏家规使用。
  不多时,一行人便策马来到市集对面的里坊中。由于时常来往于西域,康家在此购置了两座相邻的三进大宅院,专供自家商队歇脚所用。莫说容纳上百人的大商队,便是好几个商队撞在一处,也都装得下。柴氏原本也打算买座院子,便于商队使用。但官眷经商乃是国朝大忌,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她与康家之间的交往合作已经很是小心翼翼了,也不必要在这种细节上栽跟头。于是,李家私底下的商队同样以康家商队的名义,在康家宅院中歇息。
  到得康家宅院前,一位穿着裘衣的粟特男子便笑吟吟地迎出来。李遐玉定睛一看,正是康五郎:“康郎君怎会在此?石娘子刚出月子,康郎君便急着远行西域?”九月初,石娘子一举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妇俩大喜过望,四处施舍钱财为小家伙积福,直恨不得将儿子天天衔在口中,半步都不舍得离开。以康五郎对儿子与石娘子的看重,原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家,走这么一趟才是。
  “沙州有些要紧事,兄长们抽不开身,只得让某去处置。”康五郎有些含糊地道,“而且,娘子也不放心几位……”因李丹薇在场,他并未细说,只是将两人并婢女、部曲们都让进去:“从灵州到凉州,一路都很顺利,货物也并未损毁半分。只是,之后却免不了费些心思了。尤其如今已经入冬,许多商队都等着走完这一回,便暂停下来,待开春之后再继续。”
  商队赶着在寒冬到来之前走完这一趟,免得受困于风雪当中,反倒人货皆亡得不偿失。马贼更是赶着抢完这一回,夺得些许牛羊钱财,也好找个合适之地熬过一冬。初冬与仲春,确实是马贼最为肆虐的时候:若是初冬抢得够了,便能顺利熬过冬日;若是仲春抢得够了,也正好弥补冬日酷寒所受的苦楚。
  见康五郎很是知情知趣地将都督府部曲带走了,李遐玉、李丹薇二人便去见了那群随着商队同行的女兵。因作女子打扮太过引人注意,她们都身着丈夫衣。由于冬日穿得厚实,倒也不虞被人发现,只当她们是一群身量略矮小的南人护卫而已。为了不教人怀疑,她们还学了些南人口音,软绵起伏的音调倒也不须刻意作态,便有七八分相像。北疆的南人本便十分稀少,是以旁人便是觉得有些奇怪,也只当是少见多怪罢了。
  “元娘。”女兵头领之一名唤定娘,是位身量高挑、肤色黢黑的年轻娘子,亦是柴氏亲手调教的婢女,“这两日奴等去市集中打探消息,果然发现有一家金银首饰铺所售货物,比市价至少低一两成。而且,仔细瞧他家首饰的品相,极为参差不齐,样式亦千奇百怪,绝非自家金银工匠打造而出。”
  李遐玉对经济庶务之事颇为了解,自是知道一家金银首饰铺顶多养十来个金银工匠。而且,这些金银工匠中,有两三位可支撑门户的便足矣。店铺中各类首饰的样式风格亦不会相差太远,顶多随着长安流行的式样稍作改变,否则便难以满足那些豪门大户的需求,赚不得多少利钱。故而,若是样式品相皆千奇百怪,价钱又定得极低,那这家店铺不是以次充好,就是在销赃。
  “按理说,若是贼赃之物,理应去质库典当才不容易泄露行迹。”沉吟片刻之后,李遐玉道,“如今专门开了这么一家金银首饰铺用作销赃,那些马贼便不担心被人发现,教人顺着踪迹找上门么?”
  “去质库典当,也当不得多少钱财。”定娘回道,“而且,若是穿得寻常去质库典当名贵首饰,教那些生着一双利眼的掌柜们看了,更容易露出行迹。倒不如寻个金银首饰铺,两相得利更便宜些。”
  “那金银首饰铺,莫非来头不小?”李遐玉又问,“可查出什么了?”
  定娘蹙起眉,低声道:“听闻,是凉州都督内眷的嫁妆铺子。”
  闻言,李遐玉与李丹薇都有些惊讶:手握凉州一地兵权的凉州都督,本应是维护凉州境内防务之首,其内眷却与马贼勾结,倒卖赃物赚得钱财?这一官一贼,未免相差也太大了些。而且,出身陇西李氏的凉州都督,娶的亦是世家贵女,怎可能缺少钱财,以至于做下这等错事?——若往小了说,是约束奴仆不当;若往大了说,便是官贼勾结、图谋不轨了。这可是足以削官贬谪的大罪,为了些许钱财,何至于此?!
  “且不管是何人的嫁妆铺子,咱们只管寻出马贼的行迹。”略作思索,李遐玉接道,“盯住那家铺子的掌柜伙计,看他们与何人来往,去何处进货,与何人结账。进货、结账者必定是马贼,倒是不知是否为同一伙人。”
  “能抢得那么些金银首饰的马贼,至少有百人以上。”定娘接道,“我们会继续盯着。”
  “至于那金银首饰铺子,暂且不必管它。不论是否是奴仆自作主张,或是灵州都督家的内眷借势而为,皆非你我能撼动。若是打草惊蛇,反倒容易坏了我们剿灭马贼之事,便得不偿失了。”李遐玉又道,“他日若有足够的证据,再寻个合适的时机,悄悄交给监察御史便是。”由监察御史弹劾,事关官途升迁、家族兴衰,才能让这些高官警醒过来,严加约束自家族人与内眷。
  说罢,李遐玉看向李丹薇,便听她低声道:“娶了这样的娘子,真是整个家族的祸害。我们陇西李氏的声名,定会被她们败坏掉。”眨了眨眼,她却回道:“教出这样的娘子,再嫁给你们陇西李氏,与你们家必定有世仇世怨罢?”虽说自家小娘子们的清名亦剩不下多少了,也算得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仇方式。
  “……”定娘等人听了,竟都觉得很有道理,一时无言以对。


  ☆、第五十三章  万事皆备

  
  待定娘、安娘等女兵头领将她们在凉州城内打听得的消息一一禀报完后,已是将近午时了。李遐玉重新安排了她们的差使:绝大多数人留在凉州继续打探消息,追踪马贼的下落;只二十来人随着她回到姑臧县权作贴身护卫。为了避免都督府部曲生疑,须得借着康五郎的身份一用,只当是他送的仆婢就是。
  说话间,康五郎及时遣人送来丰盛的午食。进食之后,正逢对面传来钟鼓敲响之声,意味着凉州城的南市北市坊门终于齐开。李遐玉、李丹薇便带着女兵们去临近的南市逛一逛。她们俩虽说装扮全然不像富贵人家子弟,但带着数十护卫也很是威风。各家店铺的掌柜皆是眼光狠辣之人,忙不迭拿出最精贵之物供她们挑选。来自波斯与西域的织锦地衣、绚丽宝石、香料香露、金银器物、胡刀匕首,来自长安的珠宝首饰、丝绸贡缎,来自益州的绫纱绡,来自苏扬的绣品案屏,来自宣州的笔墨纸砚。形形色色的货物,简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因家中拥有几支商队的缘故,李遐玉自是见多了这些金贵物件,挑挑拣拣给家中祖父祖母与弟妹分别带了些便作罢了。李丹薇出身世家,自然亦不缺少见识。只是她家中人口众多,需要送表礼者林林总总有数十人,不得不仔细挑选一番,力求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差错来。
  李遐玉帮着李丹薇出了些主意,剩下的还需她自己拿捏。于是,百无聊赖之下,李遐玉四处顾盼,发现隔壁有一家书画铺子,便兴致勃勃地去里头挑选法帖。她来的时候正好,店家甫从长安运来新印的名家临摹法帖集。翻一翻目录,其中约有三四成是崔子竟临摹的,正合她意。故而,李遐玉顶着店家的苦笑,一口气买了十册:五册拿来珍藏,一册自己临摹用,两册送与谢琰,两册送与李遐龄,正好合适。
  瞬间神清气爽的李遐玉转身出了书画铺子,再回金银首饰铺时,便见李丹薇正与一个年轻的胡人男子对峙。那男子虽是乌发乌眼,肤色却极其白皙,容光湛湛,生得俊美无比,教人一时间转不开眼去。不过,看在这位年方十一二岁的小娘子眼中,也不过是个生得好些的胡人郎君罢了。
  “十阿兄,发生了何事?”
  李丹薇柳眉微蹙,摇首道:“无事。不过是都瞧中了一样首饰罢了。既然这位郎君喜爱那红宝石手钏,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她神色淡然,侧首又去瞧别的首饰,倒教那原以为会费一番口舌功夫的胡人郎君一时间有些错愕:“多谢小娘子成全。此手钏瞧着与家中阿娘珍爱之物颇为相像,早年却因马贼劫掠遗失了。若能得了它,阿娘定会十分欢喜。不如,某再买一件别的首饰赠与小娘子,酬谢小娘子相让之恩?”他的眼光倒是很利,一眼就瞧出了这些个女娇娥的身份。
  “无功不受禄,郎君不必多礼。”李丹薇摇了摇首。那胡人郎君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十分流畅地行了个叉手礼,转身便离开了。
  李遐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待他领着侍卫走远之后,方低声对定娘道:“吐谷浑人?”吐谷浑乃鲜卑慕容部后裔,早先曾累为边患,屡屡劫掠河西走廊。自从卫公(李靖)一战后,方归顺大唐。前些年弘化公主下降其王,这才与大唐结成翁婿之好。与吐蕃、薛延陀相比,吐谷浑已然顺服许多,能在凉州得见因美姿容而闻名的慕容鲜卑男儿,亦是常见之事。
  定娘颔首:“视其衣装饰品确实为吐谷浑人,而且,身份应当也不低。”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物罢了,李遐玉并未放在心上,与李丹薇说了摹本法帖之事后,两人又去了一趟旁边的书画铺子。李丹薇也买了好几册,用来送给家中的兄弟。几个大钱未带足的寒门书生见状,忙不迭地让人去借钱赶紧将剩下的数册都买下来,免得这两个财大气粗的少年郎什么也不给他们留下。
  将表礼都购置完后,李遐玉与李丹薇并未在凉州城过多停留,便回了姑臧县。两人在别院中歇息一天,到了相约的日子,李丹薇便独自去了姑臧房拜访。而李遐玉却带着一群女兵去了附近射猎游玩。都督府部曲见自家小娘子安安分分,折冲都尉家小娘子却张扬得很,心中也颇为复杂。
  初冬时节,猎物尚算得上丰美,李遐玉猎了几头滩羊便作罢了。带着属下的女兵们出来,也不过是为了适应寒冬的天候,以及练一练箭法而已。别院虽大,但并无演武之处,不能奔马亦不能操练。她也只得将身边的数十人都带出来,顶着寒风听着号令,完成那些枯燥的操练动作。
  待都出了一身热汗后,女兵们利落地围了一圈挡风的行障,生火炙滩羊吃。因带了些御寒的浊酒,她们笑着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亦是豪气顿生。借着酒意舞刀者、舞剑者,甚至对战者比比皆是,引来众人的呼喝叫好声。
  处在这群女兵当中,李遐玉总会忘记她们都是女子——仔细说来,女子与男子又有何差别?女子便不能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便不能豪爽勇猛?既然都是兵士,只要足够勇武,是男是女又有何干?
  想到此处,她接过属下递来的浊酒,仰首饮尽。浊酒的滋味并不好,也不容易喝醉,她权当喝酪浆一般,略饮了几杯解渴。说笑间,不经意瞧见远处白雪皑皑的姑臧山,她略作沉吟:“也不知契苾部如今是否打理妥当,阿兄与大兄随在姑臧夫人身边,又在做些什么。”她心中很清楚,姑臧夫人绝非寻常女子,有谢琰在也无须担忧她的安危。只是,干等着契苾部传来消息实在过于被动,并非她的行事风格。
  “奴派几人过去瞧瞧?”安娘笑问,“元娘准备些牛羊,就当作给契苾部过冬所用,顺道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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