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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书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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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么对主子的?”
“殿下明鉴,我说了,我是替皇上办事。”
陈瑔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的迟疑,“父皇知道这件事了?”
“陛下希望你能交人,此事可一笔勾销。”
陈瑔默不作声,只是冷笑。
过了一会儿,陈瑔才将目光移到陆行舟身上,“唷,你什么时候也加入东厂了?”
陆行舟并未受他挑衅,不疾不徐道:“我来接她回家。”
“回家?”陈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间就止不住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带她回家?这么说,你也看上她了?哈哈哈,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吗?我才看了她一眼,就恶心得两天没吃下一口东西!”
这话一出,魏锦和范德祥都觉得有些奇怪,又暗恼陈瑔对陆行舟的挑衅。
魏锦见状,便道:“殿下无需多言,我们带了人立即离开,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与殿下的干系。”
陈瑔看看魏锦,又阴测测地看看陆行舟,薄唇紧紧抿起,过了一会儿,方又舒展开来,脸上的狰狞之色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诮。
“好,你们想看,我就让你们看个够。只不过一会儿要是见着了,可别反悔,千万记得把她弄走。”
说罢,他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魏锦看看陆行舟,压低了声音,说:“行舟,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不要杀人!
陆行舟面色无波,似乎对刚才陈瑔的那一番话毫无意动,平静的答道:“公公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的。”
魏锦见他果真无恙,这才迈步追着陈瑔而去。
四人前后脚跨进了陈瑔的寝殿,关上殿门,来到陈瑔的书房中。
陈瑔轻轻转动桌子上的砚台,地板上便缓缓露出了一个地道。
他看着陆行舟,有恃无恐的笑问:“敢去吗?”
陆行舟不置一词,径直进了地道。
这并不是什么昏暗的地道,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将楼梯照得明朗。
陆行舟拾级而下,很快就到了一扇铁门前。
左右看过之后,他立即找到了开关所在,伸手往里一按,不出所料,铁门缓缓的打开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里面本就是燃着蜡烛的,这会儿早已经燃尽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气味。
有食物的馊味,还有人……
从见到陈瑔到现在,陆行舟第一次皱起了眉。
并非是嫌恶,而是出于心疼。
她那样的人儿,竟然落到了此等地步,她的眼泪,该早就流尽了罢。
魏锦和范德祥也从上面走了下来,后面跟着阴晴不定的陈瑔。
见陆行舟站在铁门前不动,陈瑔又狞笑了起来。
“怎么?不是要带人吗?才到门口就后悔了?”
陆行舟没有应声。
魏锦朝范德祥看了一眼,范德祥立即会意,拿出火折子,走到陆行舟的跟前。
陆行舟接过火折子,思忖片刻,拿定主意后,转过身对魏锦道:“公公,我想一个人进去。”
魏锦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忍,点头答应。
陆行舟独自举着火折子往里走。
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放满蜡烛的台子,伸手拿了一个点亮。
烛光比火折子亮许多,几乎能将整间屋子照亮。
陆行舟环顾一圈,很快就发现角落里蹲着一个微微晃动的影子。
他一点一点的靠过去,轻轻喊了一声:“阿宁。”
许是听出了他的声音,蹲在那边的元宁一下就怔住了,只是,她并未转过脸,反而将整个人转向了墙角。
“阿宁,我来接你了。”
陆行舟又道。
墙角那边许久没有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小声的抽泣。
只是哭着哭着,又变成了讥讽而寒凉的笑声。
“你知道吗?陆行舟,从我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会不会来救我。我就这么一直想,一直想,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陆行舟字字如针:“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是啊,我终于等到你来救我了,可你这一次,真的是来得太晚了。我甚至觉得,你现在不来更好。”元宁先是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终是变成了哭声。
“不晚。”
元宁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阿宁,至少你还活着。”
“其实我宁愿自己是个死人。只是我偏偏不甘心!”
陆行舟听着她这些肝肠寸断的话,默默上前,离她越来越近,“阿宁,现在我来了,一切都可以交给我,你不用害怕。”
元宁带着哭腔吼了出来:“陆行舟,你还不明白,不是我害怕,是你会害怕。”
不管是人是鬼,看到现在的她都会害怕!
“怕与不怕,你让我看看你,就知道了。”
“不!”元宁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将头埋在膝盖上,紧紧地抱住自己,“我求求你,别看我。”
陆行舟解下外袍,上前搭在她的身上。
“阿宁,别怕。你不怕,我也不怕。”
他手上使了力气,将元宁的肩膀掰正了过来,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捧着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度可怕的脸。
巴掌大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布着数十块黑斑,这些黑斑深浅不一,大小也不一,若不是那双噙着泪的眼睛,绝不敢相信,这一张人脸。
陆行舟定定凝视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个笑意:“你看,我一点也不害怕。”
这一笑,便如云破日出,又像一道闪电,将密密实实包围元宁的阴霾划开了一道缝隙。
元宁望着这笑,一时间看痴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难受地低下头,“不,你骗我。”
她一低头,陆行舟便看到她的后背和肩膀上也跟脸上一样长满了黑斑。
陆行舟轻轻拉动外袍,将她整个人盖住,拥入怀中。
“陆行舟,其实我想过不等你了,可是我又不甘心!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再死一次……”
“阿宁,不用害怕了,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着我走就行。”
元宁伏在他的肩上,只觉得瞬间就将自己担上那些巨石全部卸下了。
她什么都可以不用想,只需要倚在他的怀中就好。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生怕这一刻只是她这两天来脑中的无数虚幻中的一个,下一瞬就会溜走。
陆行舟感受到她的恐惧和颤栗,亦着上了几分力,将她安定。
相拥良久,陆行舟方用一只手将她揽起,另一只手依旧举着蜡烛,迈步向外走去。
他一动,元宁忽然又抬起脑袋:“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想起陆行舟进来的时候说要带她回家,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语无伦次的说:“不,我不能回家。你把我放下来,别带我回家!我不能回家,不能让爹娘看见!你放开我!”
“阿宁,我不带你回去,我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让谁都找不到你,好吗?”
“真的?”元宁这才稍稍平静下来,重新将头埋进他的外袍中。
陆行舟远远望见魏锦等三人,将外袍笼了笼,把元宁包得严严实实。
魏锦也看见了他,忙上前道:“人还好吧?”
陆行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公公和厂公的恩情,我记下了。”
陈瑔没料到他真的会把元宁带出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元宁一眼。
一方面,他深悔自己没有早些动手,哪怕只早一刻,也能尝到元宁的鲜味儿,另一方面,那一晚元宁脸上的黑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恶心了,哪怕现在元宁被陆行舟包得密不透风,他依旧觉得恶心。
他冷哼了一声,阴测测地笑道:“早就听说你很厉害,今日我真是见识到了。进去这么久,啧啧,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亏你吓得去嘴!”
说时迟那时快,魏锦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出声制止,便陆行舟抬手一翻,手中的那个燃烧着的红色烛台便如火球一般飞向陈瑔,直直打中了他的底下七寸要害之处!
“啊——”陈瑔惨叫着被打飞出去。
范德祥这时候反应过来了,飞扑上前将陈瑔接住,这才免得整个人撞到台阶上,保住了一命。
陆行舟目不斜视,抱着元宁径直上了台阶。
路过陈瑔身边时,仿佛看死狗一般冷冷瞥他一样,丢下两个字。
“找死。”
第83章 沐浴
陆行舟抱着元宁; 径直往外走去。
魏锦心里明白; 这两个字不仅是给陈瑔的,也是陆行舟给他的解释。
他心道不好,却无法质询; 急忙上前查看。
“怎么样?”
陈瑔躺在地上哭嚎不止; 范德祥扶着他的肩膀,连点了他几处大的穴道; 帮他止住疼痛,令他昏睡过去。
“干爹放心,殿下并未性命之忧,不过往后算是废了。”
“什么意思?”
范德祥一脸的为难:“这烛台扔得不偏不倚; 正好砸中三殿下的子孙位置。陆行舟这小子出手忒重; 从今往后,三殿下就是跟咱们一样的人了。”
魏锦闻言,顿时怔住了。
“干爹; 您瞧瞧。”
范德祥从地上捡起陆行舟扔过来的烛台; 捧到魏锦眼前。
那红烛台只燃了一点点; 先前陆行舟举着的时候,还是完整的圆柱形。打到陈瑔身上之后,竟然生生被砸成了饼状。
“唉; 这下可怎么收场!”魏锦重重地一跺脚。
他之所以跟过来; 就是怕情况一发不可收拾,然而眼下这情况,比死了人还难以收拾!
范德祥娓娓道来:“干爹何须担忧; 此时是陆行舟那小子不知轻重,对三殿下下了黑手,我们只需要如实禀明陛下,将那小子抓回来处以极刑便可。”
魏锦愁眉紧锁,没有吭声。
范德祥低下头,盯着那砸扁的烛台出神,忽然发现魏锦正盯着他。
他立马收回目光,恭敬道:“干爹,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儿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小德子,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不要得意忘形,在陛下面前搞小动作。”
“干爹,你在说什么?儿子实在是听不懂啊!”
“哼,你这东厂厂公的位置可是靠拳头打出来的,陆行舟这小子是厉害,可我就不信你挡不住这个烛台?”
“这个嘛,他动手太快,儿子实在没反应过来。”
“你就糊弄我吧,看你到了陛下面前能不能糊弄过去!”
范德祥见魏锦已然将自己拆穿,忙笑道:“三殿下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请干爹在陛下面前禀明,咱们让三殿下在上面等候,他偏不听,偷偷跟下来,中了陆行舟的黑手。咱们当时离得远,实在鞭长莫及啊!”
魏锦眯了眯眼,脑中亦是这八个字: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可他终究是掌印太监,这些话是永远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抬出去,立即请江太医过来,为三殿下医治。”
“是。”
“今天咱们来王府的事……”
“干爹放心,见过咱们的人,儿子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
出了王府,陆行舟便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辆朴素的青帷马车。
常云背着弓箭,蹲在马车上。
一看到陆行舟,他立即跳了下来。
今日的他,脸上没有素来的嬉笑,神情是少有的缄默,他伸手挑起车帘,待陆行舟与元宁上了车,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去哪儿?”
“皇觉寺。”
常云微微诧异,不知为何不送元宁回府,但他对陆行舟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关上车帘,常云拿起马鞭,将车子往城外赶去。
元宁始终蹲坐在陆行舟身边,将脸埋在陆行舟的外袍里。
这是一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隐约带着些檀香味道。
是陆行舟才有的味道。
也许,檀香也会是她下半辈子的味道了吧。
如今这幅模样,除却青灯古佛,她还能在哪里躲一辈子呢?
元宁微微一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手却更加用力,将锦袍攥得更紧,把她的脑袋包得更加严实。
正在垂泪之时,有一双修长的手,从锦袍外面摸索进来,轻轻捏了捏元宁的脸。
元宁愣了愣,伸手去推开,那只手反而捏住了她的手。
“滚!”元宁恶狠狠的骂道。
却是带着哭腔。
元宁想站起身离他远点,可她蒙着头看不见路,一站起身就踩到了石青色锦袍,重心不稳就要摔倒。幸亏身边的人伸手一拉,她才转了方向栽倒在他的怀中。
他的外袍脱掉了披在元宁的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一件玄色单衣。
元宁的脸贴着这件单衣,觉得冰冰凉凉的,一点也不暖。
偏生她就迷恋这个冰凉的胸口。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领口,在确认安全之后,才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的依偎在他身上。
从京城前往皇觉寺,要跑整整一天。
常云一路马不停歇,比寻常客商要快上两个时辰。
走到一半的时候,陆行舟让常云停车歇脚。
常云依言停了车。
这里不是驿站,除了不时有马车路过,周围看不见人。
陆行舟出了马车,问:“东西带了吗?”
“嗯。”常云从怀中摸出一个绸缎包好的东西,交给陆行舟。
陆行舟转身,又把这绸缎小包放在元宁手中:“吃吧,水壶在旁边,我们就在外面。”
元宁没有动,也没有吭声,等到听见他放下了车帘,才悄悄打开绸缎小包。
绸缎里还有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便看见四块放得整整齐齐的南洋糕点。
这是元宁最喜欢吃的东西。
闻着真臭啊!
元宁的手轻轻颤抖着,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陆行舟下了马车,常云便递给他一块干粮,两人站在路边的树下。
常云望望马车那边,看着身边的陆行舟闷头不语,几番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问了别的:“接下来怎么安排?”
陆行舟仰起头,将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仿佛亦在沉思。
“等到了皇觉寺,你快马加鞭回京城,到盛府报个平安。”
“这怎么报?人家难道不会问我要女儿吗?”
“告诉他们人没事,”顿了顿,又道,“惊吓过度,身体不适,留在皇觉寺让泓济帮她调理一阵子。”
“若他们要来探望呢?”
陆行舟目光一沉,“不妨直言。”
“怎么直言?”常云追问。
“直接告诉他们,元宁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常云有些犹豫:“这么说,他们能接受吗?”他们毕竟是元宁最亲的人,元宁连他们都不想见,可能吗?
“无论他们接受与不接受,这就是现在的元宁。”
“真的已经到了这么糟的地步吗?”常云从陆行舟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沉重。
他一向与陆行舟为伍,寻常人从陆行舟平淡无波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什么,他却能捕捉到不同。
陆行舟忽然垂下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或许,比你想象的更糟。”
连陆行舟也……常云目光一沉,一拳打到旁边的树上,顿时将树干打出了一道裂缝。
“难道就这么算了?”
“还不是时候。”
“那……那我现在可以做点什么?”常云有些泄气。
他从来都是来去如风,随性而为,但今天陆行舟说不可以,他心中实在难以忍下这口气。
他从来都不是好人。
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不是什么大侠,从来没想过行侠仗义。
但这次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灵动美丽的少女变得蒙头蒙脸,不敢见人,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些人,不配活着。既然老天没有收回他们的命,那他应该替老天行了这件事。
“等你回了京城,你帮阿宁准备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衣服。她现在不愿意见人,更不愿意让人看见她,你准备一些面纱和冪篱送过来。”
面纱?难道盛元宁的容貌……
常云怀着满腔疑问,只默默点头,听陆行舟继续说下去。
“除了这个,我还需要大量的药材,尤其是解毒的,德诚堂里有的,我都要一份。”
“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估摸着元宁应当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了声音。
陆行舟走到马车旁,伸手敲了敲车窗。
“阿宁,我们要继续赶路了。”
里面没人应声,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静了下来。
陆行舟这才挑帘上车。
元宁依旧是裹着他的石青色锦袍缩在角落里,旁边放着空水壶和空的油纸包。
陆行舟将车内收拾了一下,这才让常云继续向前驾车。
两个时辰后,三人就到达了皇觉寺的后山门。
陆行舟如来时那般,直接将元宁抱下马车。
跳下车的时候,蒙在元宁脑袋上的外袍松了一下,常云便看到了一个密布黑斑的额头,本能地觉得头皮发麻,往后退了半步。
陆行舟伸手将外袍一拉,重新将元宁遮好,平淡的看了常云一眼。
常云自觉失态,微微垂了头站在一旁。
“你快回京吧。”说罢,陆行舟便带着元宁往山上走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
常云忽然明白了陆行舟为什么要那么多药材,心情十分复杂,望着他们俩上山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这才转身上马离开。
陆行舟的小院在皇觉寺的后山深处。
上一次元宁来皇觉寺,住的是枫叶林里的客舍。这一次,陆行舟带她绕过客舍,来到他独住的小院。
这里没有种植枫树,只有一株巨大的老榕树立在院子旁边,树冠如伞,遮住了大半个院子。
陆行舟就这么抱着元宁进了院子。
这座院子陆行舟并不常住,但寺里每天都有小沙弥前来打扫。虽然偏僻,但处处都很整洁,水缸里也有当天打满的水。
陆行舟抱着元宁进了正屋,直接去了卧室,将元宁放在卧榻上。
“阿宁,我们到了,现在只有我和你,你还打算这么一直蒙着头吗?”
元宁没有回答他,心中笑得凉薄。
为什么不蒙着呢?哪怕这天下一个人都没有,她也不敢不蒙着头。
因为,连她自己都害怕见到自己。
“阿宁,若你总是不乐意说话,那我就按着我的想法来做了。”陆行舟说着,隔着外袍揉了揉元宁的脑袋。
这个动作,他在盛府的时候常常看到盛元祯做,早就跃跃欲试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会发生在眼下这种情况。
“你现在身上臭烘烘的,我去烧水,给你洗个热水澡。”
洗澡?元宁心中更是冷笑。
然而没过多久,她果真听见打水的声音。
元宁悄悄把那件外袍往下拉了一点,仍旧蒙着下半边脸,只把眼睛露出了。
陆行舟的房间素净得可怕,恐怕跟寺中僧人的住所一模一样。
寝具、卧具、衣柜、书桌、书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屋子里没有任何装饰,连一个花瓶都没有。
元宁转过头,见窗户半开着,她悄悄探过头,正好从那窗户缝里看到院子里的陆行舟。
他这会儿已经找了一件玄色夹袍穿在身上,袖子高高挽起。
他拿了一个木瓢,正在往水桶里盛水。
木瓢很大,舀了七八瓢便装满了一桶。
陆行舟提着满满一桶水,看起来十分轻松的进了厨房。
接着元宁又听到了倒水的声音,应是在准备烧水吧。
元宁看不见他,突然就有些心慌起来。
她悄悄趴在窗边,将窗户又推开了一些,便见陆行舟坐在灶台前,将旁边现成的木柴放进灶里,又扔了一个火折子进去,灶膛里瞬间便充满了火光。
想起前一世在大理寺高堂之上的陆行舟,元宁万万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坐在灶膛边添柴烧水的陆行舟,还是给自己烧洗澡水。
若是往常,她一定会跑过去,将他狠狠的嘲笑一遍。
是往常,不是现在的她,也不会是将来的她。
元宁一时间万念俱灰。
伸手便将窗户死死的关了起来。
她重新蹲在榻上,用那件石青色锦袍蒙住自己的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元宁才又听到他的脚步声。
应当是陆行舟提着一桶烧好的水进来了,他把水倒进浴桶中,又去屋子外面的水缸里打了一桶凉水进来,等他试好了水温,便回到了元宁身边。
“来,我带你去洗澡。”
“我不洗。”
“阿宁,你身上已经有臭味了。”
元宁哂笑,“嫌我臭,你就该把我扔了,离我越远越好。”
陆行舟坐了下来,伸手去拉她身上的石青色锦袍,元宁死死握住那锦袍,与他僵持下来。
“阿宁,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有?”元宁大笑起来,“难道你要给我泡一个玫瑰温水浴,然后周身抹上香膏,再穿一件蝉翼纱衣吗?”
“如果你喜欢,当然可以。”
“我不喜欢!”元宁大声吼道。
陆行舟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元宁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才又开口:“水应当凉了,我再去烧一桶。”
说着便站起了身。
元宁蹲着没动,也没有说话,只听见他又在院子里打水。
眼泪默默的流下来。
她不明白,陆行舟为什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洗澡。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行舟才把水烧好,提到了浴桶旁边,走过来叫元宁。
“阿宁,这次的水倒进去正好,你可以泡一个澡,可惜我这里的确没有玫瑰花瓣,等下次常云过来,我让他带。”
元宁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忽然,她一把掀开蒙在身上的锦袍,仰着头直直盯着陆行舟。
然而,陆行舟的脸没有半分动容。
既没有惊吓,也没有意外,更没有恐惧。
他只是平静的望着元宁,正如他从前遇到元宁的时候一般。
“阿宁,这会儿的水温刚好,去洗澡吧。”
元宁盯着他,他也望着元宁,然而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
元宁认输了,垂下头。
“我没力气,洗不了。”
“我帮你。”
陆行舟说得稀松平常,就好像说要帮她买糕点、帮她拿本书一样稀松平常。
“陆行舟,你不会想着占我的便宜吧?”
“你是黄花闺女,的确是我占你的便宜。”
哼,元宁的脸上满是讥讽。
“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你还想要占我的便宜,那占完便宜呢?”
“占了你的便宜,我对你的后半生负责。”
负责……
元宁只觉得许多种复杂的感情同时涌上胸口,几乎让她难以自制。
她咬了咬牙:“好啊,你给我洗,我就看看你怎么负责!”
元宁冷眼瞧着他,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会落荒而逃。
她自己从没看过自己的脸,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上是什么模样。
陈瑔在她面前把隔夜的饭都吐了出来,元宁自己也一样。
陆行舟将裹在她身上的锦袍取了下来。
元宁里边穿着的,仍旧是那一夜陈瑔给她披上的湖绿色纱衣。
原本这湖绿色,是最衬她的肤色的。
只是现在隔着这层湖绿色的纱,只能看见遍布她全身的密集黑斑。
元宁自己亦没有勇气多看一眼,轻轻闭上了眼睛。
陆行舟拉下了这层纱衣,将她抱起来,放进了浴桶中。
他没骗元宁,水温比体温热一点,刚刚好。
元宁在陈瑔的密室中被关了两天两夜,身上早已脏得不成样子了。
陆行舟拧了帕子,先给元宁擦了把脸。
然后将元宁头上的发簪取下,将她那一头乱发披在肩膀上。
元宁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眼下唯有满头青丝还能依稀看出她从前的美丽。
陆行舟站起来,拿木瓢舀了水,从元宁的头顶往下浇,待头发尽数打湿,他才拿了皂角,将打结的发丝慢慢的搓了一遍。
“你好像很熟练。”
“嗯。”
“你经常给女人洗澡吗?”
“我经常给我的马洗澡。”
元宁哂笑,“这么说,你现在的感觉,是在给一头牲畜洗澡了?真是难为你了。”
“不,”陆行舟认真的摇头,“我在给我喜欢的女人洗澡。”
第84章 有病
元宁深深地盯了他片刻; 吐出两个字:“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陆行舟闻言; 竟然笑了。
“阿宁,你不信我吗?”
元宁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也不想理他。
她天生貌美; 前世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向她表露心意的男子更是不在少数。
元宁虽不爱慕他们; 却非常相信他们的爱慕。
只是陆行舟的爱慕之心,她信不过。
她如今的模样,连爹娘对自己的爱都有怀疑,何况是不相干的他。
陆行舟见她沉默了; 亦不再多言; 只将帕子打湿,一处一处为她擦洗干净。
他的动作很柔很慢,并未刻意避开哪些地方; 也并未在哪些地方有过停留。
他们虽然在做一件极其旖旎的事; 但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有半分旖念。
不管是他; 还是她。
元宁身上不是一般的脏,洗过一遍后,浴桶里的水已经染臭了。
好在陆行舟早就另烧了一桶水; 立即将水换过; 又把元宁重新泡上。
等元宁坐进浴桶,陆行舟又起身去了衣柜。
“今日太过匆忙,没有给你准备女子衣裳; 今晚你先穿我的,等明日我再让人下山给你买。”
元宁没有答话。
陆行舟继续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件我从前的寝衣,你穿了仍是大,不过比起其他的算是合身了。我这院子不会有人随便进来,你在屋子里的时候,不用一直蒙着头。”
“刚才我在厨房里看了一下,只剩下米和面了,这个时辰去寺里,也剩不了什么菜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只能吃面了。”
等着他说完这一大堆话,元宁才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废话这么多。”
陆行舟转过身,朝她笑了一下,“你没想到的事情,以后会更多。”
元宁闻言,想给他刺回去,然而终究语塞了。
陆行舟找好了衣服,便转过来将元宁从浴桶中提出来,拿帕子给她擦干。
头发格外的湿,吧嗒吧嗒地还在滴水,陆行舟拿了一件干衣服,一点一点把湿漉漉的头发汲干。
元宁一览无余的站在他的眼前,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他,想从他如湖面一边平静的眸光中找出一些波澜,然而却什么也找不到。
“你还没说,晚上吃面行不行?”
“不行。”
“那你想吃什么?”
“清炸鹌鹑、红烧赤贝、白扒鱼唇、葱烧鱼皮、玉掌献寿、明珠豆腐、首乌鸡丁,你有吗?”
元宁一口气说了七八个菜名,各个都是京中名厨的看家菜。
陆行舟说:“今晚确实没有,明天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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