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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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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上波澜不兴,李隆寿端坐在金銮殿正中那把宽大的金丝楠木雕龙髹金大椅上,望着面前香几上三足香炉里的檀香烟气缭绕,漠然地望着殿下群臣道:“诸位大人还有什么本奏?”
  年关将至,除却户部就各地饷银的发放上了道折子,方才已经依着惯例通过,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百官寂寂无声,面对李隆寿的垂询,并无人出列应答。
  李隆寿便又将脸微微一侧,露出俊美的五官。他冲着瑞安说话,言语里虽透着些恭敬,脸色却是一片冷漠:“姑姑,您还有什么事情?”
  瑞安只记挂着如今朱旭在校场点兵,一颗心早飞往西山大营,哪里对这些杂七杂八的庶务有心感冒?她微微摆手,对李隆寿这种疏离的态度也不上心。
  李隆寿唇角便挂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向小常施个眼色。小常会意,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退朝”,百官纷纷弯下腰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锋芒

  直待众人鱼贯而出,瑞安才唤住正要转往大殿后头的李隆寿,仿佛极随意地与他说起,今日她要出趟远门。这个春节若是赶不回宫里,便要李隆寿亲自主持大年初一的祭祀大典云云。
  瑞安要将戏演足,守着一众的太监宫人,她和煦地对李隆寿说道:“寿儿,你现如今也大了,不能所有的事都由姑姑替你做主。这些日子本宫不在京里,你正好历练一番。过不了一年半载,本宫也该还政于你。”
  听得这番无稽之谈,李隆寿唇角的笑意便变得更深。他客气疏离地说道:“姑姑只手遮天,您要去往何处,些许小事此时无须说与隆寿知晓,待以后还政给朕时再来向朕备报吧。”
  两人之间一开口又是剑拔弩张,一秋听得不像,只得抬起一双美目向殿内太监宫娥示意,命她们速速退去。自己也牵一牵半夏的衣袖,象征性地往后退了两步,算是避开这两人针锋相对的锋芒。
  瑞安连日受气,心间早便不爽,今日见李隆寿说话又是毫不容情,自己火气上撞。她瞧得宫人们鱼贯而出,如今殿内除却自己姑侄二个,唯有一秋、半夏,还有李隆寿身畔素不离身的那个小常,便将方才慈爱的样子尽数收起。
  她不屑地指着李隆寿笑道:“你到有自知知明,晓得此刻并未亲政,便少摆这张苦瓜似的脸。若不是看着梓琴的薄面,焉知有你的今天?往后你便每日求神拜佛,好生等待本宫需要向你报备的时候吧。”
  李隆寿此刻心间七上八下,隐隐有些担忧。今早朱旭校场点兵,他心知肚明。早朝上又少了朱怀武,李隆寿便更添了忐忑。
  这两个人都是瑞安的心腹,李隆寿正想着他们不晓得弄什么幺蛾子,想要退朝之后派人打探一番。方才又听着瑞安连大年初一的祭祀大典都不顾,却要在这个时候出京,便晓得必是有大事发生。
  他情知套不出瑞安的话来,只能拿言语相激,瞧对方会不会露出破绽。听瑞安说得嚣张,李隆寿便冷冷讥笑道:“原来姑姑早有打算,今日朱怀武称病不朝,难不成是去给姑姑打前站么?”
  不守着外人时,两人早撕破了中间那层窗户纸。李隆寿从不吝啬对瑞安的讥诮,瑞安也不忌讳对他的轻视。
  素日里若李隆寿端出一幅这样的态度,瑞安早便连嘲加讽,今日只为有要事在身,没有心情与他打嘴官司,只哈哈笑道:“这个你无须知道。”
  李隆寿也不说话,只漠然转身,带着小常拂袖而去。
  出得金銮殿来,瑞安一面命人去通知朱旭准备启程,却又想着这一趟来来回回大概月余,便是做做功夫也要知会苏世贤一声,便又命人去传苏世贤在偏殿觐见。
  苏世贤退朝后走得极慢,晓得瑞安既有这一去,大约会嘱咐自己几句,便只装着与其他朝臣们说话耽搁时间,果不其然就等来传话的太监。
  他进了偏殿,见瑞安已然披上了雀金呢的碧绿狐毛大氅,一幅随时启程的模样,却装做毫不知情,有些诧异地问道:“殿下今日不用留下来批阅折子么?怎得已经穿起了出门的衣裳?”
  西山大营事关机密,瑞安自然不放心说与苏世贤听,只宛然叹息道:“只为年节将近,不愿拿些坏消息惹得隆寿心里不痛快,方才早朝时本宫才未曾提起。”
  瑞安半真半假,道是前几日便有地方官的折子递进京中,奏报京城南部三个州县受灾。她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便想悄悄去一趟,再命地方官发些赈灾的物资。
  南部三县受灾到是事实,苏世贤早便瞧着工部派了人过去,赈灾、安置百姓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前两日还有奏报过来,根本无须瑞安跑这一趟。
  苏世贤晓得她这是拿着历史当新闻,堂而皇之蒙骗自己,也不去戳穿,只向上拱手,显得极是中肯。他殷切说道:“殿下仁政爱民,当是大裕之福。但不知这一来一回,殿下要耽搁多久?”
  瑞安装做略略沉吟,踟蹰着说道:“本宫估摸着一来一回,少不得近一个月的行程,这个春节必定赶不回来。府中的一切便拜托给你,无非是该走的几个门子派个人走一走,各处递来的拜帖等着本宫回来再看。”
  苏世贤佯装为难,只拱手答道:“咱们府上每年都有定例,世贤有样学样,出不了什么问题。只是您初一不在宫中,祭祀大典又由谁来主持?”
  往年瑞安自是不肯放过这出头露面的机会,必定要压着李隆寿一头。今次情形危急,她哪里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只耐着性子说道:“陛下已然过了十五,如今渐渐长成,过不得几年,本宫也该还政给他。你既为本朝国丈,这些事情便帮他一帮,本宫会尽量赶在上元佳节之前归来。”
  苏世贤情知瑞安是挂念着正月十五百官开印,又该每日早朝,到深为这个女人恬不知耻感到汗颜,不晓得自己当年何以被她打动。
  若不是半夏跟自己交了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瑞安是要去西山大营。蚕食之法,旨在无声无息,苏世贤曾听李隆寿提及,却不想这么快便就瑞安察觉。苏世贤惊骇之余,也不得不佩服瑞安确实有几分手段。
  他只是认真应道:“世贤记下了,殿下为国事操劳,临近年节还要一路奔波,世贤身为男儿却帮不上忙,心内着实歉疚。”
  苏世贤背转身子对着瑞安,只嘱咐一秋与半夏两个道:“有你们随在长公主身畔,我也能放心。如今天寒地冻,一定好生留意殿下的冷暖。若这一路上叫殿下受了风寒,回来我必定要重重责罚。”
  一秋听不出话中之话,只是屈膝行礼,示意自己已然将苏世贤的话记在心里。
  半夏低眉顺目,却是听出些言下之意,晓得这是苏世贤嘱咐自己多多留意瑞安。此时不敢抬头张望,便随着一秋连连答应。

  ☆、第四百一十二章 西山

  风雪扑面,掀动瑞安的衣衫,她此刻的心情也同刺骨的寒风一样零落。既恨不得一步跨往西山大营,却又时刻近乡情怯,想要那个不好的消息来得再晚一些。
  瑞安出得偏殿,朱旭已经带着一队人马等在外头。他亲手打起帘子,恭迎瑞安登车。这两个人,外加兵部几个重臣,由朱旭点起的一队精锐护送,只说是出京去体查民情,出得城门便悄悄折转了方向,直奔西山大营。
  此时李隆寿心间却是一阵一阵的惊悚,他坐在乾清宫里闭目凝思,猜测瑞安这一行此时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却听得小常进来禀报苏世贤求见。
  到底是瑞安的枕边人,能晓得些蛛丝马迹也不为过。李隆寿精神一振,忙命请他进来。苏世贤匆匆而入,面色十分凝重。他连小常都挥手斥退,只覆在李隆寿耳畔急急说了几句,要他快拿主意。
  半夜三更的时刻,半夏就在御书房的屏风之后伺候,将瑞安与朱怀武等人的对答听得清清楚楚。苏世贤只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提醒李隆寿道:“当务之急,赶紧将消息送出,叫各地偃旗息鼓才是。”
  李隆寿频频点着头,待听得那黑衣客居然是从一众老臣那里得到的消息,还悄悄摸清了西山大营的底细,诧异他的无处不在之余,心上更是深深的惶恐。
  为了将瑞安将戒心渐渐去除,李隆寿如今像个毛孩子一般,动不动便言语激进,显得实在别无他法。暗地里他却时时与郑荣等人联手运作,借黄怀谦等人之手,在皇陵地宫屯了无数粮食军需,以备军队日常需用。
  如今情势一片大好,众人初初尝得甜头,正计划着将朱怀武弄成光杆司令。
  西山大营的士兵无缘无故减少,自然是郑荣将军联系几位旧部悄悄调人。本待采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将忠于景泰帝与李隆寿一脉的将士慢慢调走,不想这么快便被人发觉。
  苏世贤说得很好,当务之急便是郑荣将军渗入到西山大营中的人不被发现,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人的安全。
  此时瑞安已经启程,李隆寿揣摩着黑衣客必定也会赶去西山大营,不幸中的万幸,到是瞧一瞧孙大人庐山真面的绝好时机。
  最初的惊悚渐渐过去,李隆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抹一把额头的虚汗,认真思考着对策,又向苏世贤拱手道:“这一次岳父大人立了大功,隆寿即刻便请贵太妃娘娘将消息送出。再则,还请岳父大人您再走一趟黄府,请黄大人见机行事,弄清楚孙大人此刻是否还在府中。”
  苏世贤一口应承下来,匆匆告退之后,李隆寿便装做闲来无事的样子,领着小常逛起了御花园。两人从东角门出去行了不远,却是郑贵太妃的漪兰宫。
  郑贵太妃的份位摆在那里,如今依然是后宫之首,李隆寿做为晚辈,到不好过门不入,便命小常前去通传。不多时郑贵太妃便派了人来迎接,李隆寿便进去喝了杯茶,坐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起身告辞。
  寻常的拜会问候,都是依着宫规而来,瑞安留在李隆寿身边的眼线并未因那半柱香的功夫而去留心,却乐得躲了清闲。到是漪兰宫中再不平静,郑贵太妃眼中寒芒轻覆,霎时便如风起云涌。
  她握掌成拳头,从牙缝间挤出瑞安二字,喃喃自语道:“真是阴魂不散。”
  雪白的信鸽凌空飞起,皎洁的羽翼似与白雪融为一体,迅疾如电般消失在天际。郑贵太妃依旧怕中途出什么纰漏,又唤了心腹的宫人过来,低低嘱咐几句。
  离着皇陵地宫不远,一株崎岖老瘦的柏树临岩而立,郑荣将军一个轻巧的旋身,身子轻盈如雪般颤巍巍站上枝头。
  少顷,他手中稳稳托住只信鸽,如飘萍落絮一般无声踏上地面。郑荣解下信鸽脚踝上绑着的小小油纸包,复将信鸽揣进怀中取暖,手掌一扬便展开那卷油纸,面色立时便如数九寒天的风刀霜剑。
  郑贵太妃匆匆写下的书信,言道十万火急,瑞安已经启程前往西山大营。要他立刻暂停各处一切行动,先让将士们蛰伏在皇陵地宫,不要弄出动静。
  消息是如何走漏,郑容这里尚不知情。他晓得亲妹妹所言非虚,立时便吩咐各处练兵的队伍化整为零,尽数躲入皇际地宫。
  略略思忖之后,郑荣不敢再使信鸽传讯,而是派出几名心腹前往苍北、淮南几处大营,而自己冒险往西山而去,务必赶在瑞安前头。
  郑荣这些年功夫并未荒废,反而更上一层楼。他为了结省时间,只包了些干粮肉脯,连吃饭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如此打马飞奔,轻骑如虹般飞驰电掣在苍茫的雪原中,所过之处只留下一行浅浅的马蹄。
  一场生与死的争夺战无声无息展开,瑞安只为先发制人,一路上并不惊动地方官,一队官兵行走极快。只是马车辘辘,终究不及郑荣的踏雪无痕。
  郑荣悄无声息地抵达西山大营,传令木、钟等几位侠骨豪情的少年将军暂时终止原先的计划,切断与皇陵的一切联系,每日只是尽忠职守待在西山大营。
  待到瑞安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拿着花名册校场点兵,数名值守西山的将领才与朱怀武一样大吃一惊。木、钟两位将军因是早早知情,一出戏演得十分逼真。
  三成军队的消失极有规律,都是连兵带将一同无影无足踪。想拿个当事人来问一问,却是难比登天。
  所谓人多无罪,瑞安本事再大,也不能将整个西山大营一锅全端。她瞅着跪在下头乌压压的几十名将领,已然欲哭无泪。
  若说来此之前还暗抱侥幸,纵然军队略有变动,也不是兵符之故。如今看到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如何还不晓得果然是兵符现世,真正出了克星。
  瑞安气得眼冒金星,只无力地挥挥手命诸将退去。她暂时在西山大营装置下来,等待朱怀武与之会合。

  ☆、第四百一十三章 腊八

  黄府里老酒飘香,素日敌对的两个人相对而坐,燃起红泥小火炉酣畅而饮。
  士子文人,多些清岫出尘的气质。无论是曾堕泥沼的苏世贤,还是刚直不阿的黄怀谦,都有那么一股子赏雪咏梅的兴致。两人从敌到友,如今更添了些莫逆,到好似寻见知音。
  如今瑞安不在京中,苏世贤身畔少了牵制之人,到乐得清松自在。他在黄府盘桓多时,两人誓要一醉方休。
  黄怀谦听了李隆寿经由苏世贤之嘴传出的口谕,眼珠轻轻一转便有了主意。
  他捻须笑道:“明日就是腊八节,于情于理我们家都该去给孙府里送粥。我自会嘱咐拙荆,要她过府时务必给孙大人与老夫人请安。到时候能不能见到孙大人,大约能说明些问题。”
  伴随着董大人致仕,孙大人虽依旧卧床,却俨然是京中老臣们的领袖人物。做为子侄晚辈的各府里登门拜访,本是对他的尊重。
  黄夫人何氏若能趁着送粥,如此不显水露水地求见于他,也不会引起孙大人的戒心,苏世贤听得连连叫好。这一对从前的仇敌如今把臂同欢,再痛饮了两杯,便有小厮上来摆饭。苏世贤直待用过饭才悄然从黄府后门折出,回去自己府中。
  腊八节的习俗例来如此,但凡关系好些的亲朋好友都会互相送粥,以图节日的喜庆。何氏早早吩咐厨房里多泡了些米,预备先渍上一夜,第二日一早好多熬些粥送人。
  听得黄怀谦吩咐她明日去孙府送粥时,务必要给孙大人问安,何氏有些疑惑地说道:“孙大人素不见客,我不过见见老夫人也就是了,何必强人所难?”
  黄怀谦不敢向夫人吐露他们对孙大人的疑心,只耐心对何氏说道:“我这里多日不曾登门,老人家前番还曾打发人来问,如今指不定挂念我这残腿。既然去了一趟,你见见孙大人,也是咱们的心意,更比那些个奴仆说得明白。”
  何氏听得有理,便点头应允。只为见长者应该庄重,特意仔细梳妆,第二日一早命婢子为自己换过出门的衣裳,寻了件淡紫色遍地金的对襟帔子穿在身上。
  因见外头天阴得沉沉,何氏又在外头罩了件耦合色哆罗呢的雪褂子,这才命丫鬟将煮得软糯香甜的腊八粥盛了一罐,亲自乘车往孙府送去。
  孙老夫人每日除却与几个孙女闲话,大多的时候便是闷着,晓得何氏亲来送粥,喜得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又问及黄怀谦的腿如今将养得如何,何氏一一含笑做答。
  记挂着夫君的嘱托,何氏便婉转笑道:“老爷子自己尚在病中,却对怀谦的伤腿极为牵挂,前几日特意派人上门探望,怀谦极是过意不去。今次晓得侄媳妇要来送粥,非要叫我替他给老爷子磕几个头,他才能安心。”
  两府本是多年通家之谊,何氏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老夫人自是不能拒绝。
  她略感为难地对何氏说:“你也晓得如今老爷子的脾气,先在这里宽坐,我打发人过去问一声,省得到了那里吃闭门羹。”
  何氏欠身道:“这是自然,磕不磕头是咱们做小辈的心意,至于老爷子愿不愿受,那也要瞧老人家的心情。”
  眼见何氏如此体恤,老夫人与一直陪在旁边的孙仪的妻子都是面含感激。老夫人为示体面,便命身边的大丫头冬梅往外院送信,要何氏安心稍待。
  冬梅去不多时便带了孙大人那旁的回音,请何氏过去说两句话。
  何氏便立起身来向老夫人告退,老夫人有些不舍,拉着她的手道:“去那边略坐坐,回来吃了饭再去。到了大年节下,她们一家子都忙,我这里怪闷得慌。”
  瞧着老人家一脸殷切,何氏不好拒绝,只得欠身道了叨扰,方才随着孙夫人出来。出门时未曾飘雪,如今却落了雪粒子,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层,正有粗使的丫头们忙着扫雪。
  婢子将何氏的雪褂子替她披上,孙夫人已然唤人撑开了竹伞,两人并肩沿着抄手游廊往孙大人独居的院落走去,丫头婆子们远远随在身后。
  孙夫人目有感激,冲何氏轻轻笑道:“婆婆多日不曾笑得这么欢畅,多亏你应下了今日在这里留饭。能陪着多说两句话,老人家也能宽心。”
  两人略提了几句孙大人如今的性情,孙夫人又是幽幽一叹:“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长辈们的事也轮不到咱们做晚辈的开口。可是瞧着婆婆有些郁郁寡欢,大家伙儿心里都不好受。幸而咱们与贵府是通家之好,守着您才能抱怨几句。”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何氏无法辩驳旁人的短长,只是淑婉笑道:“孙大人素日多么好的脾气秉性,这也只是在病里才与平日略有不同。待来年春暖花开,病情必定一日好似一日,到那时老夫人也能宽心。”
  情知对方不过是宽慰之语,孙夫人依旧道了谢,领着黄氏进了孙大人的院子。
  此刻院中的小厮们已然依礼避去,唯有四五个二等丫头着装素雅,摒气凝息立在廊下。见主母陪着客人登门,恭恭敬敬上来见礼,极有高门大户的规矩。
  冬梅绕了近路,先一步过来正院。此刻见何氏与孙夫人进来,先冲两人微微屈膝,便就转入里间向孙大人禀报,不多时笑吟吟出来替二人打起帘子。
  何氏此前从未来过孙大人独居的院落,此刻稍稍垂眸,到将院中素到极致的情形一收眼中。碧绿桠油的栏杆四周抄手,无有一丝雕梁画栋的装饰,正中一块风骨轻隽的太湖石,想是算做与内里隔绝的大插屏。
  姜黄葛布的棉帘已经有些年头,上头并没有刺绣提花之类的装饰,而是笔风虬劲地以墨绘制着几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该是取自一品清廉之意。
  孙夫人见何氏的目光只是在那块棉帘上打转,以为她是瞧着棉帘年代久远,面上轻轻一红。

  ☆、第四百一十四章 清廉

  何氏的目光兀自打量着陈旧的棉帘上那几朵亭亭净植的莲花,回思着孙大人的高洁,孙夫人的声音已在耳畔轻轻响起。
  她低声说道:“并不是我这做儿媳妇的打理中馈却疏忽了老人家这里,实在是这帘上的墨画是公公旧日笔迹。无论如何劝说,他老人家一直舍不得换去。”
  何氏闻言连连赞叹,与孙夫人说道:“我方才盯着棉帘子瞧,并不是有误会您的意思,是一时揣摩那一品清廉的意境,不觉有些忘情。”
  这几家都曾是先帝肱骨,黄怀谦虽为后辈,如今却俨然是中流砥柱。何氏认真说道:“想孙大人一片冰心,这墨迹沧桑当是老人家清廉一生的写照。守着您说句心里话,怀谦这一生所敬者,唯有已经离京的董大人与您府上这位老爷子。”
  何氏并非故意讨巧,实在满是肺腑之言,继续拉着孙夫人的手低低笑道:“因此怀谦今日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替他给老爷子磕头。”
  孙夫人听何氏说得感慨,也触动往日情怀,想着那样睿智慈祥的公公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心下有些怆然。两人就着冬梅打起的帘子进得屋来,从陈设简朴的博古架子后头转过去,便是孙大人从前起居的正厅。
  虽然允许何氏见礼,到底碍着男女有别。孙大人命人提早将自己搀扶过来,搭了床薄背歪坐在榻上,前头特意拿了架六扇绘着水墨长卷的琉璃屏风遮挡。
  冬梅早命人在屏风前头摆下俩墨绿弹花的蒲团,当是为孙夫人与何氏所用。
  隔着那扇透明的屏风,何氏隐约可见后头黄花榻的宽榻上半坐半卧着位清隽的老人,只是面容自己模模糊糊地瞧不清楚。
  早先随着黄怀谦过府,何氏不过远远给孙大人见礼,彼此之间说不上熟悉。
  何氏只是随着孙夫人一起隔着屏风向孙大人问候,又跪在早便备好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向他叩了三个头,这才淑婉地说道:“侄媳妇来时,怀谦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替他向老爷子叩个头。为着怀谦伤了腿,您前日还特意打发人过去问候,怀谦与侄媳都十分感激。”
  守着外人,孙大人到不似孙夫人等人提到的乖张性情,而是显得十分和煦。他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到也随着笑了几声,哑着嗓子说道:“怀谦与你都客气了,先起来说话。”
  何氏依言立起,也不往两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便就在屏风前头立住。孙大人倾着身子问了几解码器些黄怀谦的近况,何氏都一一做答。
  孙大人有些遗憾地说道:“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一躺下,老朽还晓不晓得是否能与他再见,这心里却是十分挂念。”
  何氏听孙大人说得伤感,眼间不觉一片湿意,只为守着老人家不敢落泪,打起精神劝解了几句,请孙大人安心养病,又许诺待黄怀谦好些,便来上门请安。
  说了不过三五句,孙大人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房中侍候的丫头似是见惯不怪,一人手脚麻利地捧起漱盂,另一个便快手快脚地端茶,从里头亮柜格间取下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服侍孙大人吃下。
  孙大人咳嗽了一阵,吐了几口浓痰,胸腔里更似拉风箱一般吱吱作响,叫人看得十分难受。
  何氏瞅着孙大人如此模样,心下也是一阵黯然,不忍打扰老爷子的休息,便慌忙告辞出来,拉着何氏的手问道:“我怎么瞧着老爷子比前些时更添了症候?”
  孙夫人宛然叹道:“正是,前两日咳嗽不断,家里找了大夫来瞧,说是竟然有些肺痨之症。你也晓得此病难医,老人家若能捱过这个残冬,或许还能多拖些时日。如今这个样子,便是婆婆不问,大约心里也有数。”
  两人重新回到老夫人院里,另一个大丫头秋菊正指使着小丫头摆饭。老夫人略显急切地问了几句孙大人的近况,何氏只捡老人家爱听的去说,道是孙大人精神十分矍铄,还问她可曾给老夫人请安云云。
  老夫人明知何氏是安慰自己,到也略觉宽心,拉了何氏身边来坐,也不许孙夫人立什么规矩,只指着摆好的四凉六热几道小菜说道:“不过图说说话乐呵乐呵,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布菜添筹,只陪着老婆子吃顿安生饭。”
  两人自然不忍拂却老夫人的好意,果真只是陪着她吃饭。老夫人从前胃口极好,如今早便清减了许多,其实并没有多少心情。
  各人心里有事,何氏吃完饭,又陪着老夫人坐了片刻,直待老夫人脸有倦怠,方才起身告辞。孙夫人送了她出来,两人又地廊下立着说了几句话。
  何氏婉转问起可曾预备孙大人的后事,提出若有什么需要相帮的地方请孙夫人只管开口。孙夫人先谢了何氏的好意,再点头叹息道:“他们兄弟两个商议了,待过完年便预备老人家的东西,权当冲一冲喜,兴许病候便能减轻。”
  何氏满怀怅然回至府中,闻得黄怀谦在正房等她。明知他腿脚不便,到有些诧异他的心急。果然黄怀谦一见她进门,便一迭声地追问着她可曾见到孙大人,如今是怎么个情形。
  何氏唏嘘不已,便把隔着一扇屏风向孙大人请安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些担忧地说道:“我瞧着孙大人比咱们前次过府更添了些症候,这个冬天还有得罪受。说句实在不该说的话,老人家大约时日无多。”
  见黄怀谦沉吟不语,何氏只认做他在替孙大人伤心。复又想起孙大人房前挂的那幅棉帘,何氏心上更是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冲黄怀谦说道:“孙大人手上的丹青功夫算不得出众,那幅画的寓意却好。一品清廉,普天之下也唯有他与董大人当得此名。”
  昔年孙大人挥毫泼墨时黄怀谦亦在眼前,对那幅棉帘子自然有些感触,只是如今却不怎么感兴趣,只细细推敲着何氏与孙大人见面的细节。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发落

  黄怀谦听得正厅里以琉璃屏风相隔,何氏并未瞧清孙大人的容貌,便低低自语道:“咱们也算得通家之好,虽然男女有别,身为晚辈给长辈磕个头,怎么弄得如此繁琐。”
  何氏早上出门时本涂了淡淡的胭脂,路上受了些寒气,两颊到更添些娇酡。她轻轻蹙着眉,似是埋怨黄怀谦的不解人意:“我早先也说过,这却是孙大人一片好意。晓得自己添了些肺痨之症,不愿过了病气给旁人。”
  见妻子对自己的言辞微有不满,黄怀谦便好脾气地拍拍她的肩膀,笑着点头道:“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只为想瞧瞧老爷子的气色如何。既是老爷子不愿正面相对,咱们也只好由得他老人家。唉,素日那么好的一个人,便是在病中也思虑周详,咱们委实瞧不见他所谓的性情乖张是什么模样。”
  何氏听得黄怀谦如此说,方才展颜一笑,却又轻叹道:“听说过了年便要预备孙大人的衣裳,想来是离着大归之日不远,真真叫人难过。”
  黄怀谦装模作样敲打了一下自己未曾痊愈的残腿,思忖着说道:“如今孙大人已是半截身子入土,说句实在话,的确是见一面少一面。我再养上大半月,大年初一必定要过府给他拜年。”
  何氏瞅了瞅黄怀谦脚踝上还未曾拆去的夹板,想了想才点头说道:“那也使得,咱们一同坐车出门,入了孙府说不得叨扰几分,请他们备乘暖轿抬你进去。”
  黄怀谦点点头,复又向何氏道:“董大人两袖清风而去,虽说是返回原籍,到底人生地不熟,大年节下难免有些凄然。你去备份节礼,明日便遣人送出,也算是尽一份咱们的心意。”
  何氏抿嘴笑道:“这个还需要老爷吩咐么?素日的人情往还,哪一点我不替大人想得周全?董大人那里我前几日便派了人出去,特意多带了些京中土仪,好叫董大人人在他乡,却能晓得故人的思量。”
  夫妻两人相偎相伴,说了许多的家长里短。冬日苦短,早又是掌灯时分,丫鬟进来点了灯,何氏也不欲搬动黄怀谦,两人便在正屋的炕桌上用过晚饭。
  只为叫黄怀谦好生将养,何氏也不留他宿在正房。只命人传了暖轿过来,自己由丫头撑着伞御雪,伴着黄怀谦一路将他送回外院。
  黄府中黄怀谦又生疑窦,势必要大年初一亲自探一探孙大人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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