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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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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安长公主监国几年,瞧多了阴奉阳违的事情,见苏世贤一幅懵懂的样子,复又轻叹一声:“靠人不如靠己,你多派几个暗卫守在青州府,打探陶府一家人的动静。若他们回到家中,即刻将人偷偷羁押,不许走漏风声。”
  苏世贤自然唯唯诺诺,应着立时便去办。
  瑞安长公主便又问些陶灼华的性情、容貌之类,再打听她与陶家人的关系。待听得陶婉如在娘家十年,长公主更笃定陶灼华与陶府一家人情谊匪浅,更坚定了要将陶家人握在手心的想法。
  若没有个把人攥在手中做饵,长公主始终没有安全感。她深深感觉若没有陶家人牵制,陶灼华便会是断线的风筝,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却难。
  夫妻二人又就细节商议了一回,自然是全凭长公主做主,苏世贤不过跑腿打杂。苏世贤好歹打发得长公主满意,环视四周不见爱女梓琴,心里着实想念,便向长公主问道:“梓琴怎么没来给你请安?”
  长公主啜饮着武夷山的大红袍,无所谓地说道:“梓琴这些日子不大舒坦,轻易不出自己的院子,我叫她好好歇着。如今你回来了,我一会儿使人请她。”
  “不必,既是不舒服,便让她好生歇着,晚些时我去瞧她也是一样”,苏世贤每每想到苏梓琴的善解人意,对这个女儿便有着深深的宠溺。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眉目间便有些不虞:“不过是小孩子苦夏的毛病还未全好,如今有些神思倦怠,难道还惯得没有老幼尊卑不成?她是要做皇后的人,更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苏世贤半句分辨不得,只得讪讪一笑,先向长公主告退,回自己房里更衣。
  瑞安长公主一面使人去请苏梓琴,一面叫丫鬟传话,叫陶灼华进来。
  陶灼华得了瑞安长公主传唤,款款立起身来。她随在菖蒲身后,又略整了整身上的衣裙,这才聘聘婷婷往正房来。
  十岁的女孩子身量不足,眉宇间弯似凝霜,细长的柳眉微蹙,象是含羞带怯,又添着些未知的忐忑。菖蒲心下恻隐,将脚步放得极缓,又替她轻轻掀起芙蓉簟云纱湘妃竹帘,做个请的手势。
  陶灼华踏着光洁的墨玉地面入内,依旧半垂着臻首,显得极是柔婉,浑然不见当初与苏世贤的针锋相对。
  她自眼角的余光瞧去,望见铺着朱红联珠纹地毡的丹墀之上,摆着张红木缠枝莲雕花软榻。软榻正中是一位花信年季的丽人半躺兰坐。
  丽人云鬓低挽,头上簪着朵真红喷纱牡丹,一袭蓝色翠云纹镶边真红蜀锦大衫,上头绘绣着大朵姹紫嫣红的洒金牡丹,与发饰交映生辉,神色雍容而又华贵。
  便是烧成飞灰,依然认得这便是瑞安长公主、灭了陶氏满门的罪魁祸首。
  陶灼华修长匀亭的手指在袖子里不受控制地握掌成拳,她的手指甲将掌心刺得万分疼痛,仍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
  她深吸一口气,往正中的朱红团花软垫上一跪,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民女陶夕颜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果然是灵透的好孩子”,长公主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着陶灼华,瞧着她纤薄清纯的样子,还有微微颤抖的双肩,露出满意的微笑。
  示意菖蒲将陶灼华扶起,又一指旁边的花梨木藤萝纹绣墩赐坐,长公主脸上雍容的笑意更盛,瞧着愈发华彩逼人:“路上可还辛苦?我也是方才听说,你母亲刚刚过世,舅舅又不在身边,这些日子难为了你,怪只怪你父亲去得太迟。”
  迟到了十年,赔上了母亲的性命,苏世贤自然是去得太迟。陶灼华瞧着长公主惺惺作态的嘴脸,只觉得一阵阵恶心,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长公主还说了些什么,陶灼华已然听不清楚,不过是唏嘘陶婉如早逝,又慨叹陶灼华孤苦。被指甲深深刺入的掌心已然一片血肉模糊,陶灼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贝齿却紧咬着朱唇,直待舌尖上触到一丝腥咸,才感觉神志渐渐复苏。
  却是努力不去回想陶雨浓在自己和眼前这个刽子手面前挣扎的模样,陶灼华尽力平静地回道:“如今都过去了,民女也不再难过。”说话间却是珠泪涔涔滚落,一枝梨花带雨,惹得一旁服侍的奴婢都唏嘘不已。
  长公主瞧着她瑟缩可怜,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好生抚慰了几句,又命人替她打水净面,再吩咐人沏了壶花茶,摆下一桌子果碟点心。
  瑞安长公主拿真红洒金的云锦帕子沾一沾干干净净的眼角,似是满心疼惜地说道:“好孩子,从前的事情莫要再想。如今到了长公主府,便是到了你自己的家。你妹妹一会儿便来看你,往后姐妹们多多亲近。快将脸重新匀了,哭哭啼啼叫旁人也觉得心酸。”
  陶灼华唯唯诺诺起身谢过,接了长公主使人递来的攒盒,便小心翼翼拈起一块新鲜烤制的杏仁酥,轻轻咬了一小口,脸上又露出羞涩的笑容。
  菖蒲打了水,拧了帕子递到陶灼华手上,再侍候她重新匀面。瞧见水盆里带着一丝惺红,不觉吃了一惊。

  ☆、第二十九章 梓琴

  菖蒲背对着瑞安长公主,极巧妙地拿身子挡着她的视线,望着铜盆中染了血丝的水,复又深深望了陶灼华一眼。
  面前的小女孩清湖潋滟,双眸如墨依然黑白分明,似是清澈见底,又似是幽若深潭,叫人瞧不出端倪。
  菖蒲便不言不语,只悄然撤了铜盆下去,再重新取些茉莉香膏,替陶灼华均匀地拍上两颊。小女孩明眸善睐,冲她绽开一个清浅又温暖的笑容,低低说了句:“多谢菖蒲姐姐。”
  到似是从前说过了多少回,陶灼华的语气那样自然而随意。菖蒲听得暖心,忙忙曲膝还礼,恭敬地垂着头掩上了帘子。
  屋子里只余下长公主与陶灼华对坐,陶灼华依然是那幅柔婉又顺从的样子,她轻轻抚弄着衣裙上的丝带,安静地回着瑞安长公主的问话。间或得了瑞安长公主的授意,从高几上的攒盒里捡几枚可口的干果,等待着与苏梓琴的会面。
  若在往常,苏世贤的马车到达长公主府,苏梓琴必定会早早在二门迎接。今次却一反常态,只要珍珠去打探些消息,自己依旧懒懒地并未起身。
  苏梓琴这些日子异常安静,连着推却了京中几位名媛淑女的宴请,连宫内也不常去,到是李隆寿惦记着她,得空来了几回。
  平时也不要人侍候,苏梓琴常常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一坐便是大半日,她饮食少了许多,脸上渐渐清减,人也变得十分寡言,琥珀与珍珠都异常担忧。
  琥珀本想禀明了瑞安长公主,是否请个太医瞧瞧,却被苏梓琴严词拒绝。
  如今得了长公主院里婢女传讯,苏梓琴懒洋洋从榻上起身。雪样的面庞衬着一头未曾打理的乌发,越发宛若玉瓷冰肌。她只是曲膝坐着,却没半点要趿上绣鞋的意思,只是吩咐小丫头打水净面。
  琥珀瞅着苏梓琴依旧神情恍惚,生怕她惹得长公主不喜,小心翼翼说道:“郡主,若不然奴婢去回复长公主殿下,便说郡主今日身上依旧不大爽快,待明日好了再去给大人请安?”
  “不必,父亲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见一见。前几日觉得身上发闷,今日到觉得好些,正该走动走动。”苏梓琴由着琥珀替自己净了面,再挽个精致的发簪,指着珍珠手上那枚赤金嵌鸽血红宝的梅花簪道:“把这个换掉,去拿几朵碎钻掐丝的素色珠花,再剪一枝刚开的碧荷。”
  珍珠领命而去,瞅着琥珀手上捧的一件芙蓉紫遍地金唐草纹郁金裙,苏梓琴皱眉道:“瞧得金灿灿晃眼,去将我那件水色银丝挑绣豆绿色曼陀罗的夹袄取来,配月白色的挑线裙。”
  琥珀诺诺应着,按下了心间的诧异,快手快脚去柜子里寻那套衣衫。
  苏梓琴平日的装束随了瑞安长公主,极少有素色衣衫。都是要么大红大紫,要么便金碧辉煌,多了些天潢贵胄家锦上添花的潋滟,却少了许多稚龄少女该有的烂漫。
  方才所指的那一套衣裙,本是前些日子丞相府老夫人过世时制的素服。因随着长公主去给老人家上香,苏梓琴穿过那么一次,然后便再未上身。
  琥珀掌管着她的衣裳首饰,晓得这身衣服不得主人眷恋,早便束之高阁。今日苏梓琴点名要穿,她只得从柜子最底层翻出,忙忙拿去熏笼上熨烫。
  手下活计不停,琥珀的小脑袋瓜也转得飞快。仔细琢磨着苏梓琴迎接远道归府的父亲与那位未曾谋面的姐妹,何以会选了这么一身。
  想是不忿那民间丫头占了公主府长女的份位,想这套衣衫打她的脸面。
  琥珀自以为得计,并不敢多言,将熨好的衣衫捧回,再侍候着苏梓琴更衣。她举一反三,连脚踏上一双真紫瑞云纹洒金牡丹的绣鞋也收去,另换了双水色素绣西府海棠的软底宫鞋,这才扶着苏梓琴下榻。
  苏梓琴从菱花镜中望见自己素若秋惠披霜一般的装束,终究觉得脸色不佳,开了妆台上一个绘着天女散花图样的椭圆形彩釉扁瓷盒,拿玉勺挑了一点胭脂晕上双颊,又在唇间轻轻点缀,这才款款往外走去。
  行至廊下,苏梓琴又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父亲这一趟是否带回来好多个箱笼?这一行都来了多少人?可是都安置在后头的客房里?”
  早先派去打探消息的珍珠曲膝答道:“奴婢已然瞧得仔仔细细,今次大人一共五辆马车出行,就只带回一位姑娘和她的两个奴仆,再便是那姑娘随身的衣裳首饰。奴婢悄悄要了行李单子看过,并没啥值钱东西,除此之外并无旁人随行。”
  似是与期待的答案不符,苏梓琴轻轻哦了一声,眼间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她远远抬眸望向正院,又似是被重重阴霾掩盖,依然关山阻隔,望不见天涯。
  苏梓琴垂头默想片刻,反而低低笑道:“陶家人将她视若掌珠,今次到舍得这位表小姐独自远行?”
  珍珠与琥珀自然打不上话,苏梓琴也不指望她俩的回答,只懒懒吩咐琥珀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紧走几步,莫叫父亲大人等得焦躁。”
  俩丫头曲膝应着,传过候在一旁的轻罗软桥,侍候苏梓琴坐好,便施施然随着往正院去。
  轿子在正房那扇汇着芙蓉花开的屏风前停下,苏梓琴搭着琥珀的手下了轿子,走了没几步路便瞧见茶房前头比平日多立了两个丫头,却是服侍长公主身边那位管事崔妈妈的奴婢,便先不进去,而是立住脚问道:“杵在这里做什么?”
  苏梓琴素日飞扬跋扈,待下人极为严苛。被问的那两个婢子微一瑟缩,硬着头皮回道:“是今日来的那位姑娘随身的两位奴仆,崔妈妈在里头招待她们喝茶。”
  苏梓琴听说,便先不往里走,而是踏前一步立上了台阶。
  琥珀会意,慌忙打起茶房外头一道湘妃竹的长帘,露出里头那道酱紫色盘银条纱的帷幔,苏梓琴影影绰绰地便瞧见了里面。

  ☆、第三十章 算计

  苏梓琴驻足凝望,浅淡如萤的眼波掠过纱帘,对上客座那位蓝衣白裙、花信年纪的女子,瞧着她生得眉目端正,模样十分宁秀,自然认得是娟娘。
  在娟娘的下首,另立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一身浅绿杭绸的袄裙,罩了青缎素面的比甲,不是茯苓又是哪个?
  苏梓琴再往前一些,让自己瞧得更仔细。那里头娟娘与茯苓二人正由崔嬷嬷款待着吃茶,两人虽然都有些局促,然而与崔嬷嬷有问有答,到也不失礼仪。
  前世的模样今世未曾改变,除却里头这两位,苏梓琴如今对还未谋面的陶灼华也存着探究,想看看这主仆三位的来头。
  依然是这两个人伴着陶灼华入京,然后再伴着她去往大阮。只是,本该出现在这里的陶家人却一个都不曾出现,显然偏移了上一世的轨迹。
  苏梓琴瞧瞧娟娘,再瞧瞧茯苓,复又想一想除却衣裳首饰外再无旁物的箱笼,想着此生那幅富春山居图大约无缘挂上苏世贤的书斋,不觉心间疑窦丛生。
  难不成有人与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前生?苏梓琴唇角弯弯,露出莫测的神情。若果真如此,到似是苍天有眼,在自己身边多了位同盟军。
  苏梓琴久久凝视,不觉再次挪动脚步,浅浅身影便筛上那酱紫的帷幔。一来二去,娟娘似是有所察觉,目光往帘子这边一移,望见了外头影影绰绰的身形。
  苏梓琴风状,慌忙收回脚步,再示意琥珀轻轻放下帘子,莫要惊动里头的人,这才折转身子,加快步伐往正房走去。
  陶灼华是枯木还春,历尽四十年清苦才回到了年少时候;苏梓琴却是午夜梦回,忽然间便忆起了过往的风起云涌。
  前一刻仿佛还在深宫里与李隆寿煮酒烹茶,蔷薇架下强言欢笑,下一刻醒来时便瞧见自己金尊玉贵的华丽绣房,更瞧见了自己娇媚胭红的少女容颜。
  瞅瞅泊在芙蓉洲深处的瑶华宫,想想紫禁城间苟延残喘的景泰帝与尚未成年的李隆寿,苏梓琴心上一阵阵风烟迭起、波涛如怒。
  那一夜苏梓琴垂头默想了片刻,方才记起苏世贤已然起程去了青州府,那一日还是自己亲自送他出门。苏梓琴蓦然瞪大了眼睛,原来就是在这个时刻,她与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子的一生,都被人早早安排。
  不,并不是。苏梓琴摇头叹息,忍不住垂落了几滴眼泪,如寒夜浸湿的霜露。或许那个女孩子的命运是打从这一刻才被改变,而她的命运,却是打从一出生时便已经注定了悲剧。
  前世里只看到瑞安长公运筹帷幄、看到苏世贤忙前跑后,只为将自己留在大裕,成全自己与李隆寿的因缘。苏梓琴曾经深深感激这一对夫妻为自己做的一切,更曾仗着自己长公主府千金的身份飞扬跋扈。
  从前有多嚣张,日后便有多滑稽。悠悠深宫间瞧着日渐陌生的父母,苏梓琴曾想过一了百了,幸亏李隆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以为知晓真相的李隆寿会对她弃如敝履,未曾想李隆寿不仅选择与她同甘,更选择与她共苦。两人做了一对巍巍宫墙内被人缚住翅膀的金丝雀,任那方四角合围的天空葬送了整个青春岁月。
  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世,也不晓得是幸或不幸。
  这些日子洞窥前生的苏梓琴实在无法面对那样雍容华贵的瑞安长公主,便假托身体不适,避开了母女二人的见面。
  这些日子思前想后,苏梓琴更将前世今生的事情想了个通透。
  掐指算着苏世贤归来的日子,却比预期的晚了许久。苏梓琴暗暗等待,想等着那个女孩子入了京,她便寻法子与她成为朋友,更要寻法子与她结成同盟。
  只可惜前世自己欺她太多,不晓得曾经对立的两个人能不能一笑泯恩仇?苏梓琴忐忐忑忑,却又暗笑自己的迂腐。
  那女孩子没有过前世的经历,怎晓得自己曾对她百般欺凌?这一世只管友善以对,难道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便舍得推却自己的友情?
  若她信不过自己,最起码这一世两个人不要成为敌人,更不要共同成为旁人手上布置得当的棋子。
  怕只怕陶灼华如今不相信自己的诚意,更或者已经被苏世贤一番虚情假意打动,心甘情愿入长公主府这个虎口。
  苏梓琴已然想好,此时便是陶灼华认贼作父都没有关系,只待日后她替陶灼华保全一到两位陶家人的性命,陶灼华必定会相信自己才是那个最该与她携手合作的人。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就不该有着交集的两人,命运都因着长公主府改变,苏梓琴亦想要拨动岁月的转轮,偏移从前的轨道。
  便是因为如此,苏梓琴晓得陶灼华母亲已逝,故意换上了素衣,想要与她交好。她在这里重重算计,打发珍珠去盯着青州府的来人,未承想三等两等,却唯有陶灼华形单影只进京,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遥望雾霭斜阳下紫禁城的方向,苏梓琴仿佛望见了李隆寿前世早生的华发,还有鬓角边如刀刻斧裁的皱纹,她在心底喃喃唤道:“寿郎,梓琴承了你前世的恩情,这一世换做我来守护你,这一世咱们夫妻不再活得那么窝囊。”
  琥珀瞧她步履缓慢,只是若有所思,生怕她脚下有个闪失,便松松扶住了她的手臂。苏梓琴收敛了神情,低挽了臂上的披帛,往正房前头端然一立,早有丫头忙不迭地往里通传,一时回来替苏梓琴掀了帘子,殷勤地请她入内。
  正房里陶灼华正与瑞安长公主契阔,长公主十句话里,她答不了一两句,那羞涩又温良的模样着实令长公主满意。
  苏梓琴缓缓走入正房时,一缕甜香自炕桌上的海棠花鎏金双耳瑞云香炉间袅袅消散,她身上一对青玉环配叮当,配着那一身素若霁雪的妆容,比平日添了些眉目琦艳,到让瑞安长公主有些陌生。

  ☆、第三十一章 姐妹

  苏梓琴步履间袅袅娜娜,清素如兰的衣衫格外典雅,从外头缓缓走入。
  陶灼华便柔顺地立起身子,显得依旧有些羞涩,却也不失礼仪。
  前世的旧人今世再次相见,苏梓琴从对方那清简婉约的装扮及沉默少言的宁静间捕捉到一丝不易查觉的气韵高华,心间初时有三分猜测,此时却化做了七分。
  默默慨叹陶灼华前世被何子岑捧在掌心,十年的宸妃娘娘果然不是白做,从骨子里便添了凤仪高华。到好过自己与李隆寿,明明是一国的帝后,却整日凄风苦雨相对,哪里有半分母仪天下的样子。
  两下里虽还未曾言语,却都是暗暗打量对方。
  陶灼华瞧着苏梓琴众星捧月一般,模样依然是那个模样,装束却与从前迥然不同,仿佛一枝凝露的玫瑰褪去华丽丽的身姿,到成为竹上幽雪般清雅。
  点点疑虑下了眉头却上心头,陶灼华面容淡淡如水,只是微微后退了半步,并不上前寒暄,只等着长公主替自己引见。
  前世的妹妹、长公主府的千金嫡女,后来的大裕皇后,哪一重身份都为自己不喜,更何况虽然两个人前世里相处并不多,她却几乎能变着法子对自己欺凌。
  若不是大裕不甘心臣服,撕毁了合约更与大阮反目成仇,瑞安长公主又怎么会逼迫自己送什么军需、什么布防图?
  更何况苏梓琴既然随了瑞了长公主的野心勃勃,想必也曾指点过李隆寿的江山。归根结底,这母女二人都是她与何子岑劳燕分飞的始作俑者。
  宽敞的房间内花气袭人,几缕袅袅的的甜香氤氲,自是宁馨馥郁,陶灼华嗅在鼻中却只觉得呼吸不畅。她心间如被重锤锤过,又如同被千堆巨浪拍打着水岸,下一刻便会绝堤泛滥。
  笼在袖间的掌心又被自己的指甲抓出血痕,陶灼华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站姿,面上却无喜无悲,唯有春水缓缓流过的静默。
  苏梓琴仿佛刻意为之,她离得陶灼华很近。行走间水绿色的绣鞋不小心碰着陶灼华的衣裙、几乎是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陶灼华心内厌恶,慌忙将眼脸轻轻低垂,又怯怯后退了两步。
  两人交错而过时,苏梓琴却在她身边略做停留,陶灼华只觉得两道探究的目光深湛而浓郁,空气间似乎隐隐有火花碰撞,却是倏然间归于无形。
  苏梓琴似是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只是再淡淡地打量了陶灼华一眼,便轻轻盈盈往长公主身边走去。
  她娇笑嫣然地曲膝问安,唤了一声母亲,亲昵地偎在了长公主身边,又四顾一望,依旧拖着娇嗲甜腻的语调问道:“怎得不见爹爹在坐?”
  “你父亲回房更衣,稍后便到”,瑞安长公主慈爱地点一下苏梓琴的鼻子,却觉得女儿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与平日迥然不同。
  想是苏梓琴嘴上不说,心里却对这个要占了她长女名头的女子极为不喜,才选了一身近似于孝装的衣衫来膈应对方。
  长公主长袖善舞,自然懂得替女儿分辨,她目露凄然道:“梓琴姗姗来迟,竟是为了换这身素服?到是有心的好孩子。”
  榻上母女二人对话,陶灼华插不上嘴,她依然扮演着小心翼翼的角色,将头垂得极低。只听长公主故意解释苏梓琴那套素色衣裙的含意,她才目露感激地抬头去瞧,冲着苏梓琴行了半礼。
  来时故做听了苏世贤的劝,今日陶灼华将穿了多时的月白暗纹锦衣换去,着了身长公主令苏世贤带去的衣衫。一件描金绘绣唐草纹右衽琵琶淡绿纱衣,下配玉色缠枝葡萄纹彩绣百褶裙,发上一朵绿碧玺梅花簪,中间一点花黄,再点缀几枚素银花佃,显得极是干净素淡。
  如今低垂着头,双手笼在袖中,陶灼华鸦鬓雪颜,更显得柔婉贞雅、一幅小家碧玉的样子。
  苏梓琴与长公主说着话,却一直悄悄打量陶灼华。瞧着陶灼华一幅怯懦娇柔的样子,苏梓琴眸色隐晦不明。
  她一面与瑞安长公主说着话,与陶灼华目光相接时,瞧着她对自己行礼,竟然牵动唇角,向陶灼华露出客气又善意的笑容。
  前世里这个妹妹对自己并不友好,除却于恶语相向,背后却时常给自己使拌子,吓得陶灼华唯唯诺诺不敢多话。今世里不晓得受了谁的调教,两人初次见面竟然这般平和。陶灼华报以温婉的笑容,却并不与苏梓琴做过多交集。
  瑞安长公主瞧得苏梓琴今日这份装束,与陶灼华见面并不颐气指使,到也感觉诧异。想来女儿晓得眼前这位不过是个赝品,便不与她一般见识。一打眼见陶灼华一直站着,对她的态度尚算满意,便又指一指她身旁的绣墩。
  陶灼华小心翼翼坐回去,便只是低敛了裙裾,眉目间格外温顺。她暗自思忖着苏梓琴的反常,一面仔细听着她们母女二人的对话。
  苏梓琴秋水般的盈眸勾起新月的弧度,轻扯着瑞安长公主的衣袖说道:“母亲,这便是陶家的那位姐姐么?”
  长公主点着头,带了护甲的手极小心地抚摸了一下苏梓琴的鬓发,柔柔笑道:“正是母亲跟你说过的那位姐姐,可不是什么陶家,现如今是我们家。”
  苏梓琴眼间便似笑非笑,偏着头再望陶灼华一眼。因是侧着身,长公主只望见她的睫毛轻颤,瞧不见她剪水双瞳间阵阵涟漪。
  双方见面没有剑拔弩张,苏梓琴难得的柔顺,瑞安长公主心间暗暗满意。她一手指着陶灼华,一手揽着苏梓琴的臂膀,温和地说道:“这便是夕颜,你父亲的亲生女儿,你也该唤声姐姐。”
  再指着苏梓琴,瑞安长公主依旧笑得温柔慈醇,与陶灼华说道:“夕颜,这便是我方才向你提到的妹妹,她的闺名唤做梓琴。”
  陶灼华再次立起身来,苏梓琴却先她一步,翩然行至她的面前,微微福了福身,向她行了半礼,又娇滴滴说道:“姐姐一路辛苦。”

  ☆、第三十二章 蹊跷

  时光倥偬间,陶灼华似乎过尽千帆,有了白云苍狗的唏嘘。
  那年那月,何曾见苏梓琴向自己低下半分头去?今世初见,她却晓得穿素衣百般示好,还肯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礼,全然不似她长公主府嫡女的做派。
  陶灼华疑窦丛生,却做出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她故做胆怯并不答应,期期艾艾了片刻,方垂着头露出羞涩的笑意,忐忑说道:“岂敢,民女不敢高攀郡主。”
  苏梓琴听得有些熟悉的话语,将眼前这位明显在韬光隐晦的女孩儿与前世那唯唯诺诺的小姑娘相较,不晓得哪根筋良心发现,触动了什么前事,到涌起片刻的酸涩,觉得二人有些同病相连。
  她柔婉的眸子间锋芒绽现,都被纤长的睫毛轻覆,只轻柔地说道:“与姐姐一见投缘,往后彼此依傍的日子还长,没什么高攀不高攀。”
  陶灼华便垂下头去,轻轻绕弄着衣带上几粒细碎的珠子,显得那样恬柔。
  瑞安长公主瞧着二人客气礼遇的样子,却不觉松了口气,将两人都笼在身边,又命半夏重新收拾果碟,留了两人闲谈。
  说话间苏世贤洗去风尘,换了身七成新的浅茶色直领长衫回来,他头上木簪绾发、腰间垂着一方古玉印章,看起来斯文秀气,到有几分泼墨山水画上的疏朗与俊逸。似是多日未见,瑞安长公主瞧着耳目一新,不觉露出微微的笑意。
  苏世贤见两个女儿都在眼前,却自动忽略了陶灼华,转而像苏梓琴绽开宠溺的笑容:“琴儿,父亲回来了。”
  他张开臂膀,想要向从前那般拥抱苏梓琴。本是极为平常的动作,苏梓琴心间却极为抗拒,她立起身子前行几步,忽然羞涩地一笑,反而稍稍背转了身子。
  并没有再如从前那般扑入苏世贤的怀抱,苏梓琴只是在他面前恭敬地行了福礼,巧笑嫣然地说道:“女儿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一路辛苦。”
  苏世贤便有片刻的尴尬,再瞧着女儿那抹酣然的羞态,又不觉朗笑道:“原是父亲的不是,咱们梓琴一下子长大了。”
  苏梓琴身量修长,比陶灼华还高着半分,九岁的女孩子已然有了亭亭玉立之姿,不愿意再与父亲有着肌肤的接触,原也合情合理。苏世贤望着雪肤明眸的苏梓琴,心下有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瑞安长公主平日忙于国事,在家的时候也多半是独居芙蓉洲,苏梓琴由苏世贤亲自启蒙,手把手教她习字,父女二人感情一直深厚。
  如今想是晓得男女有别,更或者碍着陶灼华在场,苏世贤总觉得女儿对自己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改变,只管兴致勃勃与苏梓琴讲着一路的风光。
  晓得苏梓琴爱花,路过丰台时,苏世贤特意购置了不少名花。此刻笑着与苏梓琴说道:“你前日提到的绿牡丹和雪白的蝴蝶兰,父亲这次在丰台都遇到了,如今小厮们忙着卸车,晚些时便搬到你院子里去。”
  苏梓琴听得眉开眼笑,轻轻拍手道:“多谢父亲,女儿记挂那几盆花已然有些时日。”又偏头冲陶灼华道:“姐姐若有闲暇,不妨去梓琴那里坐坐。梓琴有间花屋,遍植四时之花,姐姐挑几盆喜欢的去。”
  苏世贤直到此时,仿佛才记起旁边还坐着个陶灼华。他轻咳一声,似是嘱托、又似是吩咐,言语里少了方才的热情:“梓琴喜花,你若无事也到可去她院中去鉴赏,只是千万小心谨慎,莫要弄坏了花草。”
  陶灼华嘴角暗含讥诮,因是半垂着臻首,脸上的表情并不真切,只听得她语声清浅,如泠然的山泉:“夕颜自知愚钝,哪里敢搬动郡主的花草,不过偶尔去开开眼界,郡主莫嫌夕颜愚钝便好。”
  总是话不投机,长公主脸上便挂了丝不虞,招手唤了费嬷嬷进来:“从前不晓得夕颜母亲过世,准备得有些不周全。你明日领着她跑趟尚宫局,选些新鲜的衣裳首饰样子。”
  苏梓琴便亲昵地摇晃着长公主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道:“琴儿也要同去,我那几枝珠花还是今春里盘的,如今已然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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