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灼华年-第4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
娟娘应了声,便叫了茯苓一起去预备馅料。两人将煮过的粽叶泡到清水里,娟娘忙着挽起袖子泡米,茯苓便蹦蹦跳跳去问菖蒲爱吃什么馅的粽子。
菖蒲正坐在花阴下替陶灼华绣着一双茉莉花的云锦袜子,她将袜子上的线头咬下来,偏着头静静想了一起,露出个怀恋的笑容:“不晓得你们爱不爱吃苞米粽?里头只加点冰糖,味道真是香。”
便是留在记忆深处的怀恋,菖蒲记得那时家里无米,母亲为着哄几个小孩子开心,将头年的老玉米泡软了包成粽子,便似是过年一般开心。
此去经年,一家人早已阴阳两隔。难得茯苓主动来问,菖蒲触动从前的心事,忽然特别想尝一尝当年吃过的苞米粽子。
忍冬立在花架下绣着手帕,听着菖蒲的话露出鄙夷的笑容,拈着银针说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苞米是用来喂养马匹的东西,哪里算做粮食。要我说还是包些咸肉糯米粽最为可口,茯苓,你可别忘了同娟姨说上一声。”
因是陶灼华吩咐在前,茯苓虽然看不惯忍冬一幅张狂的样子,还是闷闷应了一声,回来说与娟娘知道。娟娘便先切了一大块精五花肉犁成小段,再加酱油细盐腌渍好了,盛在大海碗里。
还未到吃苞米的季节,菖蒲这个口味到有些奇特。娟娘曾听她说起从前的往事,晓得小丫头这是思念亲人。更不忍拂却她的念想,娟娘想了一想,便将去岁的老苞米拿水泡上,预备下午用石磨磨成浆汁来用。
午后南风熏然,院子里花香徐徐,娟娘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泡好的米与粽叶都搬到花荫下,几个人便在花荫里有说有笑包起了粽子。
娟娘早煮好了一大锅绿豆冰沙,并新蒸的红糖发糕切成菱形摆在折枝蓝花的大碟子里,供小丫头们吃吃喝喝。众人有说有笑地包着粽子,欢声笑语不时隔着半掩的窗扇飞入内殿,直直撞向陶灼华心间。
外头花枝流连、笑语霏霏,她却度日如年。那声声欢笑到似是一把细盐,撒在她并未枯竭的伤口上,如钝刀子在心头一点一点的凌迟。
手上握的一本线书并未读上几页,那些黑色的小字宛如跳动的音符,在这个寂静的午后都化做写不尽的相思,生生烙得陶灼华难受。
将书叭得一声阖上,陶灼华豁然立起身来,从镜中望见了自己娇艳欲滴的容颜。掐算着她与何子岑初遇的那一刻,她一定要再试一试,期待上苍能听到她的呼唤,让她在同样的时间,与那个相思入骨的人,再重新来过一遍。
初四的新月如眉,映上新糊的雨过天青色纱扇,在地上投下清凌凌的影子,素净的寝殿里静的能听到沙漏细细如尘的沙沙声。
本是菖蒲值夜,陶灼华寻了借口将她支开,要她随着娟娘与茯苓一同去煮粽子,自己便阖笼了房门,虔诚地跪在了佛龛前,用心祈祷着:“神明在上,既许我这一世重生,请保佑我,明天一定要再次遇见他,让我同他好好说几句话。”
四十年的孤寂,唯一没有忘却的便是何子岑对她的情深,陶灼华这一夜几乎是睁着眼睛看着月影一点点西斜,再看着纱扇的青色由浓转淡,最后透进第一缕淡黄色的晨光。
菖蒲如今越发深谙陶灼华性情,依旧为她挑了月白色的湘裙,豆绿色碎缨斜襟衣衫上以同色丝色描绣着几朵素兰,襟前簪一朵银丝拧成的素白绢花,却极巧妙地点缀着几粒碎钻。
娘亲去世不满一年,陶灼华其实热孝未除,不过宫里头忌讳,并不能将一身月白由冬再穿到春,菖蒲便随着娟娘学了些手艺,将她热孝里用东西重新打点,素则素矣,却令人挑不出错处。
一夜未眠的双眼依旧熠熠生辉,陶灼华的脸色因紧张而有些苍白,便随手开了妆奁里一罐淘澄得极匀净的胭脂膏子,在两颊浅浅扫过。菖蒲已巧手替她梳起松松的发辫,将素银嵌东珠的珠花缀在发梢。
娟娘在暖阁里摆了桌,剥了一盘新煮好的粽子,陶灼华挑了只黄米饴糖的含在口中,又吩咐菖蒲去剪些蜀葵回来点缀,再请娟娘在殿角各处插上艾草,吩咐预备下雄黄酒,晚间几个人小酌几杯,驱驱一年的邪气。
娟娘早便替几个女孩子缝制了五毒荷包,里头还装了些雄黄,菖蒲不想还有自己与忍冬的份例,欢喜地屈膝谢过,将荷包小心系在自己衣襟之上。
早膳精致而可口,陶灼华却有些食不下咽,生怕娟娘多问,勉强吃了一只黄米饴糖的软粽,便请娟娘收拾食盒,要将给德妃娘娘的粽子送去。
几个丫头在下头摆了桌,忍冬翘着纤纤十指,先挑了只咸肉粽剥开咬了一口,微微蹙着眉头道:“娟姨,您来尝一尝,味道略淡了些,只怕是酱油少了。”
话是如此说,嘴中也不停歇,娟娘包的三角粽小巧可爱,这么几句话间忍冬已然一个粽子下肚,眨间又拈起一只。茯苓气不过,拖着长声道:“忍冬姐姐是打长公主府出来的,吃东西原与咱们口味不同。若是嫌娟姨的粽子口味淡了,大可不吃,咱们可不嫌弃。”
忍冬白她一眼,碍着陶灼华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便不与她争长短,只闷闷哼了一声。菖蒲却是小心翼翼剥开了苞谷粽,眸中险些流下泪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忆
为了叫菖蒲开心,娟娘特意将苞谷磨细,又用了磨下来的汤汁,再掺了些白米与黄糖同煮,苞谷味清甜软糯,香气浓郁又不涩口。
与记忆中的样子虽然不同,那个味道却是菖蒲一直梦绕魂牵。
她低低叹息一声,便托着那只四四方方的粽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陶醉地欢呼了一声,再诚心冲娟娘笑道:“娟姨,谢谢您。”
茯苓年纪尚幼,到了大阮国后,到多亏菖蒲与自己同心同力。娟娘笑盈盈望了她一眼,便慈爱地说道:“慢些吃,别噎着了。”
瞧着娟娘手脚麻利地准备往乾清宫与长宁宫送的节礼,陶灼华特意吩咐道:“娟姨将那碟纯白米的蜂蜜粽子盛上,宫里头的粽子繁复,指不定德妃娘娘喜欢这清淡的口味”,娟娘答应着去盛,陶灼华暗自抚了抚胸口。
仁寿皇帝与德妃娘娘一样,喜食的是其实都是那种黑米八宝粽,而这样不加点缀的白米粽却是何子岑的最爱。今日他们两兄弟都会入宫陪着德妃娘娘过节,陶灼华昨日特意随着娟娘包了几只,希望何子岑能吃到自己亲手包的甜粽。
满腹相思无从寄,也只有这端午粽能略略排遣自己的思绪。陶灼华细心地在娟娘备好的食盒上搭了块干净的丝帕,这才吩咐茯苓起身。
时序应该算是初夏,若是身在大裕皇城,此刻大约已然换了夏衫。北地一早的气息却依旧有些清凉,陶灼华肩上便披了块水绿色的披帛,采着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往前走去。
想是方才有人洒扫,青石板路上的水印还未完全消去,宛如一串串流动的音符。陶灼华先往乾清宫送了粽子,便折转身形往长宁宫走去。
长宁宫离得乾清宫不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遥遥在望。陶灼华举目看时,殿门前插了两丛茂密的艾草,庭院里又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蜀葵,布置得极为好看。她向守在宫门口的宫婢颔首示意,请人替自己往里通传。
如今陶灼华是长宁宫的长客,又颇得德妃娘娘喜爱,宫婢自然屈膝应着,忙朝里头传话。不消片刻功夫,锦绫便亲自迎了出来,命宫婢接了茯苓手中的竹篮,复向陶灼华屈膝笑道:“郡主好早,娘娘这里正摆早膳。”
陶灼华便温婉地笑道:“正是赶得这个点。昨日娟姨领着她们包了一下午,晚间特意小火煮着煨在锅上,如今正是香甜的时候。除去给德妃娘娘的节礼,您与绮罗姐姐也尝尝娟姨的手艺。”
说话间茯苓便将另备好的一串粽子递到锦绫,锦绫忙再次道谢,命小丫头送回自己房里,这才领着陶灼华进了花厅。
德妃娘娘晨妆初罢,正吩咐人传膳,闻得陶灼华带了新煮的粽子过来,便冲她暖暖笑道:“你这孩子真正有心,赶得一大早送来,本宫也尝尝娟娘的手艺。”
小巧的粽子式样讨巧,娟娘特意将不同的馅料包了不同的样式,陶灼华便分别指给德妃娘娘瞧。德妃瞧得喜欢,将几样粽子分别剥去粽衣,各尝了一小口,冲陶灼华赞赏地笑道:“怪不得你不大爱吃御膳房的东西,放着娟娘如此的妙手,大约早便养刁了你的胃口。”
说得陶灼华扑哧一笑,德妃娘娘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前日得了何子岑一番开解,德妃娘娘放下了与仁寿皇帝的心结,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命人将上好的雄黄酒送一坛去青莲宫中,又切切嘱咐陶灼华道:“酒是好酒,只饮上一小杯驱邪便是,可不能多饮伤身。”
陶灼华起身谢过,陪着德妃娘娘用完早膳,这才告辞回宫。
德妃娘娘这里还未撤去残羹,何子岑两兄弟已然入宫请安。不意两个儿子来得这样早,德妃娘娘喜出望外,忙命人将残肴撤去,重新摆了两兄弟爱吃的早点上来,再指着两碗莹白如玉的豆浆说道:“晓得你们要来,特意命他们一早拿石磨磨下的豆浆,快趁热喝完。”
瞧着有豆浆,何子岑却是自然而然吩咐宫人道:“拿些青菜焯水晾干,切得细细碎碎的,再拿这豆浆稠稠地煮一碗上来,里头搁些你们早间磨下的豆渣。”
德妃娘娘听得瞠目结舌,以手轻叩着炕桌笑道:“子岑,这是什么吃法?那豆渣如何入口,怎么母妃从未听你说过?”
何子岑微微一楞,不经意间自己竟是触动前世的记忆,将他常随着陶灼华吃的豆腐汤搬了出来。他不便明说,依旧淳淳笑道:“儿子前些时候读了本有关大裕皇朝的书,曾见里头有这种吃法。今日见有豆浆,便刚好想试一试,母妃也尝尝好不好吃。”
德妃娘娘浑不在意,只微笑地转动着自己无名指上一粒莲子米大小的绿碧玺戒子消遣,单等着这道饭食上来。
何子岱虽未抬头,却早听得明明白白,这被何子岑指做大裕特色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美食佳肴,而是在陶灼华家乡常见的豆腐汤。前世何子岑与陶灼华二人伉俪情深,何子岑时常随着陶灼华尝些她们家乡的美食,其间就有这道简单可口的豆腐汤,何子岱亦曾尝过。
好似什么奇怪的东西拨动了何子岱的心弦,他楞楞地抬头去瞧何子岑,何子岑却正好与德妃娘娘说话,没有察觉他怪异的目光。
说话间宫婢将热好的粽子重新端上来,何氏兄弟瞅着那一盘莹白如玉的白米粽显然又是一楞,何子岑敷衍地问道:“母妃今年换了新的花样,竟包了这种不加枣子的白米粽么?”惊疑间举着银筹便要品尝。
遥想当年在太子东宫,每年的端午节陶灼华都会亲手替他包这种甜粽,极少有人晓得他不爱食用红枣与赤豆,却又爱极那股子蜂蜜的味道。
一口粽子含在口中,到恍若一回首已然是百年身。何子岑不觉黯然神伤,生怕令母妃瞧出端倪,随意指了一个宫婢道:“替我瞧瞧,如何迷了眼睛?”
☆、第一百八十章 天涯
德妃娘娘疑疑惑惑,生怕是新换的茜雪色折枝玉兰花的纱窗不大结实,忙着叫人去看。又略带些不满地说道:“本宫就说那纱不如往年厚实,内务府偏说这已然是上好的东西,快让母妃瞧瞧,可别揉坏了眼睛。”
何子岑不过一时失态,他命人打了水净面,眼中已经恢复往日的澄净。再笑着对德妃娘娘说道:“不妨事,大约被泪水冲了出来,如今已然无碍。”
说话间那一道豆腐汤已然端了上来,碧绿的菜叶浮在雪白的汤汁上,盛在金黄的缠枝花卉纹骨瓷碗中,怎么瞧都是赏心悦目。德妃娘娘瞧得稀罕,又陪着两个儿子用了一小碗,这才搁下了筷子。
何子岑吃得不多,只用了一小碗豆腐汤,外加一只白米蜂蜜的粽子,便命人打水漱口。到是何子岱依旧对着满桌小食吃得不亦乐乎。
陪着德妃娘娘说了会儿话,何子岑心间有事,便立起身来:“多日不曾进宫,儿子去瞧瞧七弟,再往御花园走走,晚些时候回来陪着母妃喝雄黄酒。”
几位殿下今日都会相继入宫,往年他们兄弟都会趁这个时候打打马球,德妃娘娘只做他们兄弟有约,嗔着他道:“你等等子岱,他还没有吃完。”
打从上次两兄弟在金水桥畔不欢而散,何子岑也有多日未曾见到何子岱。此刻瞧着兄弟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不觉又是歉疚,脸上表情渐渐柔和起来。
他轻拍着何子岱的脊背道:“慢些吃,我去御花园折几枝石榴花插瓶,一会儿便回来寻你。今日约了子岩他们一起打马球,你可要好生试试身手。”
何子岱嘴里鼓鼓地填着大半个双黄莲蓉的粽子,不情愿地点一点头,示意何子岑快去快回,自己却又冲着一碗杏仁粥伸过手去。
何子岑无言而笑,转过身子往御花园走去,却不提防身后的何子岱一直目光炯炯,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去寻七皇子不过是个借口,何子岑自然记得前世的五月初五,他在一片石榴花灿烂的花海里遇到了那个令他缠绵一生的女孩儿。虽然心间的郁结依旧解不开,他却无法阻挡自己总是刻意追随她的脚步。
何子岑缓步而行,渐渐挪向前世里两人初遇的地方,安静地躲在一株盛开的石榴花下。而不远处,一片红云艳若彩霞绮艳,在那绯红的花海里,身着月白锦衣的少女盘膝而坐,轻柔地抚动着膝上瑶琴,曼妙的歌声低沉而恬静。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恍若时光倒流,他又回到前世的时候,依然是这个身着月白锦衣的女孩子,无住地倚着一树绚丽的石榴花哭泣。
那哀怨的小脸不知怎得便拨动了他的心弦,从不与女孩子主动说话的他竟主动走上前去,默默递上了自己的丝帕。
那一日他伴着她并肩坐在树下,听她讲述自己的身世。对于这位做为质子的郡主,何子岑更多的怜悯,而那时的陶灼华却纯净到不会对他设防。许是在宫中难以有说个知心话的人,她悄悄覆在何子岑的耳边对他说道:“其实本不该是我被送往这里,奈何我有亲眷被人拿捏,不得不俯首听命。这秘密压在我的心里,当真寝食难安。”
何子岑听得头疼,忙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莫要乱说,他低低提点她道:“宫里是非多,若要长命百岁,便好生管住自己的嘴。”
陶灼华点点头,泪又却又喷涌而出,打湿了何子岑肩头的衣裳。
打那之后,何子岑心间好似有了点儿牵挂,每次入宫时都记得往这里溜一溜。若是树下没有那抹清素的身影,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等到下一次的相见,她将用过的丝帕熨得平平整整,娇笑着递到他的面前。
神鬼差事间,何子岑冲口问道:“怎么久不见你?”
陶灼华挂着笑容的脸便渐渐凝结,转而化做一丝凄婉,她绕弄着自己的衣带悲切切说道:“被贵妃娘娘责罚,禁了半月的足,昨日刚刚到期。”
往事已矣,何子岑沉浸在怀想之中,想着如今的陶灼华到比前世更加滋润,她摆脱了谢贵妃的桎梏,更亲近自己的母妃。身世虽然提早败露,谢贵妃却未从此间讨到半分便宜。
将手伸进怀中,何子岑又触到上元佳节他捡到的花灯。一想起那便笺上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字体、还有她亲署的小夭二字,何子岑又感觉自己好似触到了什么谜底。心中风起云涌,他想要举步上前,奈何脚却有千钧重。
陶灼华沉浸在自己的弹唱中,眼前闪过的却是从前她与何子岑在树下相遇的场面。她记得他将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她回去悄悄将帕子洗净,一直藏在衣袖间想要还给他,却被谢贵妃无端禁足,一等便等了大半月的时间。
那时节,他在树下问她:“怎么久不见你?”陶灼华霎时便觉得委屈万分,想要拉着这隽秀的少年吐一吐心间的苦水,而他始终好脾气地不曾拒绝。
而如今,她行动自如,想要与他再续前缘,他却拒人千里。明明同在一处宫廷下,她却难以与那黄衫翩然的少年说上句话。
无边的哀伤重又漫过,陶灼华的歌声渐渐带了些哽咽,却依然字字婉转。
何子岑的手笼在袖中,无声地打着节拍。如今的女孩子脸上没有那种悲切难言,却似是沧海桑田,何子岑觉得那歌声动人心弦,他竟想大声相合。
两人之间统共隔着十余步的距离,到似是咫尺天涯。何子岑几次想要前行,却又强忍住了脚步。明明进这片石榴林便是来寻前世错过的那些印记,及至看到她就在自己眼前,他却又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想到上元佳节那藏在花灯里的秘密,何子岑多想走上前去认真问一问,望着陶灼华青丝如瀑,静若空谷幽兰,又迟迟不晓得自己该如何开口。
☆、第一百八十一章 花开
一树榴花如火,映着陶灼华的素衣黑发,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正曼声吟唱。一只曲子唱过两三遍,石榴林间依然静谧无声,始终等不到想见的人,少女的芳心已然沉入谷底。
一个分神间,陶灼华纤长的指甲挑动瑶琴,一根丝弦竟应声而断,纤若春葱的手指上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痛得轻呼一声,慌忙将食指含进口中,一滴泪水却慢慢滑过,重重砸在光洁的桐木琴上。她放下瑶琴,以衣袖轻轻掩面,肩膀无声耸动起来。
错过了前世,难道便会错过今生?她在这里苦苦等待,依他如今的疏离,大约再不会再如前生那般,默默递上自己的丝帕。
纷纷泪落如雨,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陶灼华将自己的帕子缠在指间,瞧着一线血色渐渐染红了帕子上头银线挑绣的洁白夕颜花,只留下一声幽长的叹息。
月白的裙裾卷动地下几许落花,陶灼华寂寂的身影渐渐消失,到似是满地离殇的破碎。
直待她离开之后,何子岑才悄悄走到她方才弹琴的地方。空气里有抹清素如兰的香气,依然弥漫着她的味道。一只小巧的五毒荷包不知何时被她不慎遗失,宝蓝的色泽在遍地榴火中分外夺目。
何子岑不觉弯下身去,将那枚荷包紧紧攥在掌间,似是重又攥住她那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
“灼华,小夭”,何子岑在心间无言地呼唤着默默问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一方面懊恼自己方才为何不敢上前,一方面却又那么惧怕两个人真正面对面。
“蓁蓁给赵王殿下请安”,清甜的少女的声音在何子岑身后几步的地方适时响起,到显得有些突兀。何子岑指尖微动间,已然将那枚荷包塞在袖里。
他澹然转过身来,灿若秋水的眸子里含着温煦的笑意,安静地望着对面的少女说了声免礼,黄衫少年的仪态依然雍容而又华美。
嘉柔郡主叶蓁蓁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亭亭而立,葱绿的斜襟春衫剪裁合宜,鹅黄的束裙娇艳而明媚,双颊红润细嫩,一双眼眸纯净湛清,就那样恬柔端淑地望着何子岑。
一半失落一半解脱,何子岑既庆幸唤他的不是陶灼华,心里又有微微的遗憾。他身上华美的黄衫衣袂飘扬,十三岁的少年沐着朝阳是那般的洒逸俊朗,他依旧噙着笑容,客气地问道:“郡主也是今日入宫?”
前阵时间叶蓁蓁的叔父寿辰,仁寿皇帝命何子岑替自己代为出席,谢贵妃特意送了厚礼,席上昌盛将军的旧部齐齐集结,整个叶府张灯结彩,宴息处里人满为患,叶家大有烈火烹油之势。
席上叶蓁蓁与叶府其他姑娘一起,随着她婶母宴请女眷,清平候夫人曾经问起她如何不在宫内,叶蓁蓁曾说长春宫不过是客居,叶府才是家园之类的话。
想来要同谢贵妃撇清关系,谢贵妃却不容她不受控制。叶蓁蓁这几句话还未尘埃落地,第二日谢贵妃便直接下了懿旨接她回宫。
叶蓁蓁无可奈何,只得收拾了东西,随着前来接她的李嬷嬷一同回宫。两人之间虽有了罅隙,面上却还要转圜过去。叶蓁蓁叹息道:“总觉得客居宫里带累娘娘受累,本想趁着今次重归叶府,不承想娘娘恩深义重,竟派李嬷嬷亲去接人,让蓁蓁情何以堪。”
谢贵妃浸淫宫中数年,当年与先皇后还斗了个旗鼓相当,如何能在叶蓁蓁一个小丫头面前翻船,她淳淳笑道:“你婶母虽然疼你,到底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难免照顾不周。本宫这里虽说不得锦衣玉食,到也衣食无忧。你只管放心住着,有本宫一日,长春宫也是你的家。”
叶蓁蓁苦无良策,只得唯心应下。何子岑当日在叶家听说了前一节,未曾听说后一节,只做今日叶蓁蓁是来陪谢贵妃过节,才有此一问。
叶蓁蓁面色落寞,轻轻一叹道:“蓁蓁早便回宫了,到是殿下您孤陋寡闻。”
言下竟大有埋怨之意,何子岑心间警铃大作,不知她这是唱哪一出,却不想与她过多纠结,当下便要擦肩而过。
叶蓁蓁却轻声唤住了他:“殿下,可否帮蓁蓁一个忙?我想给贵妃娘娘折几枝石榴花,却忘了带银剪出来。”
指着枝头上如火如荼,艳丽无双的花瓣,叶蓁蓁眼里带了深深的憧憬:“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蓁蓁本待回折返宫中,却又怕再归来时寻不见这几枝开到荼蘼的花朵。”
何子岑满腹锦绣,听得叶蓁蓁吟了那么两句诗,不觉啼笑皆非。眼望四周寂寥无人,更不愿与她瓜田李下。
“抱歉”,何子岑歉然一笑间稍稍欠身:“早便约下了楚王殿下还有七皇子几个,如今他们大约在马场上等着了。郡主在这里稍待,我替你唤个宫婢过来。”
何子岑礼貌地转身,走出石榴林外随意指了个宫婢,叫她进去替叶蓁蓁折花。叶蓁蓁一双烟丝醉软的明眸望着何子岑离去的方向,透出恼怒的神情。
她胡乱指了几枝石榴花命宫婢剪下,再叫她替自己送回长春宫中,自己却是闷在石榴林中半晌不曾起身,只管回顾着方才何子岑的谎言。
既是早便约下了打马球,却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听人抚琴吟唱,还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若不是自己开口相唤,何子岑还不晓得要在这里站多久。
叶蓁蓁早已来了多时,她从长宁宫一路尾随前些何子岑进了石榴丛中,将陶灼华的泠泠琴音尽收耳底,更将何子岑的近乡情怯都看在眼前。
既恨陶灼华身为商贾之女,平白冒了皇亲不说,如今竟敢不顾尊卑,使出一幅狐媚的样子祸乱何子岑,而何子岑竟好似已然被她打动,眼角温润的笑意似暖月融融。
回想起何子岑一次又一次躲在离陶灼华不远的地方对她久久凝视,叶蓁蓁便似吃了枚浸酒的梅子般酸涩难当。只怕自己再不出手,谢贵妃便真会将自己推往何子岩的身边。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伤人
叶蓁蓁瞧着何子岑默默驻足,芳心一时悸动,她轻抚着身上娇嫩的鹅黄束裙,对自己峨眉青黛的容貌极有自信,才敢出声招呼。满以为用了最恰当的借口,请何子岑替自己攀折几枝榴花,不承想何子岑依然拂袖而去。
榴花如火,红云漫天,却不见其间的黄衫少年。叶蓁蓁苦恨在心,不晓得该埋怨谁,只拿鹅黄的绣鞋狠狠辗过地上的落花,将它们零落成泥。
这一个五月初十,除却叶蓁蓁的失意,便是陶灼华最难过的生辰。
没有亲人们的祝福、没有何子岑的陪伴,除却内务府依着份例送来了贺仪,便是仁寿皇帝与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些礼物。叶蓁蓁依旧不肯撕破面皮,送了幅她自己绣的桌屏,陶灼华便也来者不拒,还留她吃了寿面。
晚间摆了桌素席,娟娘领着阖宫的人给她磕头,总算让陶灼华感受到些从前的温暖。她请娟娘将寿面分送给大家,又每人赏了两个银祼子。
陶府里不缺钱,她从来没有过那些奴仆们为着讨生计的举步维艰,却更能体会他们的辛劳。倘能拿钱买到些欢乐,她宁愿瞧着阖宫的人都能安乐知足。
小太监和子接了她的赏赐,咧着一张嘴露出欢喜的笑容。他向陶灼华深深鞠躬,赶紧将两个银祼子装入口袋里。
和子与陶灼华也算有缘,去岁寒冬腊月随着谢贵妃去皇家寺院祈福,谢贵妃故意与陶灼华说早了时辰,让她们主仆等在外头,是和子悄悄将她们领进抱厦里烤火,还替他们斟了热茶。
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陶灼华依托着德妃娘娘在宫里站稳脚跟,第一件事便是求了德妃娘娘,将当日那个肯雪中送炭的小太监要到自己宫里。
晓得和子家有老父病骨支离,急须拿银子买药治病,陶灼华请娟娘送了五十两的银票给他,几乎顶了一个寻常百姓家里整年的嚼用。
和子未曾想过自己举手之劳结了这个善缘,暗喻自己跟对了主子。打那之后更把青莲宫当成自己的家,做事勤快麻利不说,又极中伶俐聪慧,这几个月下来,到俨然有了几分掌事的样子,协助娟娘将青莲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五月天气渐暖,和子领着几名内侍重新规整青莲宫内的花草,将后头的荒地垦出,植了几株金银花,辟成一个小小的花园,又替陶灼华搭了秋千架,齐齐整整种了些蘅芷杜若之类的香草,以待夏日驱蚊来用。
娟娘是瞧着阳光正好,自己在窗下裁着雨过天青的素色窗纱,又指使着菖蒲与茯苓几个翻晒冬衣被褥,再命小丫头们浆洗衣衫,把里里外外都换上玉簟枕席坐垫,顺带将扇箧寻出,把里头的扇子都拿出来晾一晾。
廊下搭了张凉榻,罩着天水碧的青纱,陶灼华握着卷书懒懒半倚半坐,楸楸趴在脚踏上打着瞌睡,原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忍冬不情愿被娟娘支使,不甘心地将手上抓的果子放下,满脸不愿地说道:“如今德妃娘娘体恤咱们,明明要多配几个宫人,娟姨您只是不收。小姐的衣裳首饰还打点不过来,哪有功夫做这些个力气活,这是故意排揎咱们不成?”
自打晓得忍冬吃里扒外,娟娘早看不惯她的做派,冷冷说道:“衣裳首饰自有菖蒲与茯苓打点,不必烦劳姑娘。便是这几床夹纱被,茯苓这小丫头都能随意托起,只有忍冬姑娘你金尊玉贵?”
忍冬脸上有些挂不住,将手里抱的一床三蓝洒花夹纱被往榻上一扔,冲娟娘冷笑回道:“自打入了宫,娟姨的脾气到是见长。奴婢出身长公主府,虽不敢说自己金尊玉贵,却也是没做过力气活,比不得娟姨您出身商贾,事事劳心劳力。”
娟娘气得脸色发白,只碍着陶灼华就在廊下休憩,生怕她听得难受,只拿眼神将忍冬狠狠一剜。菖蒲听不过去,拿眼神示意忍冬噤声,忍冬却得势不饶人,咯咯笑道:“大概商贾家的规矩就是与咱们不同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