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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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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袷带来的补品,拿银吊子熬在锅里。
  叶蓁蓁连着来了几回,送了些上好的人参与黄芪,对娟娘说道:“这是我叫家仆从宫外买进,好歹是干净的东西,娟姨时常给灼华郡主熬些补补身子。”
  娟娘谢了她的好意,对这位眉目柔婉的小姑娘添了许多喜欢,还特意禀明了陶灼华,从库房里取了些青金与南红替叶蓁蓁编了个手串。
  陶灼华只做从未瞧清叶蓁蓁的小九九,照旧以礼相待,两人始终显得比旁人亲厚,叶蓁蓁俨然是青莲宫的座上宾。
  这一日天近黄昏,陶灼华刚刚用了娟娘熬制的银耳五子粥,茯苓便进来禀道:“嘉柔郡主又来寻小姐说话了,奴婢请她到暖阁里坐坐?”
  “不必,蓁蓁又不是外人,我才换了衣裳,便不另外梳妆,你直接请她进来便是。”陶灼华身上只着了件淡青色花鸟纹的寝衣,随手将架子上一件豆绿色飞银覆彩的丝棉夹袄取下,往身上一披,显得浑不在意。
  叶蓁蓁听得茯苓传话,咀嚼着那一句“不是外人”的话语,心间浮起讽刺的笑意,面上却是显得极为欢喜。
  她步履轻盈地进了陶灼华的寝宫,见陶灼华神态舒展,如凝脂般的小脸上已然有几缕嫣红的色泽,显然恢复得不错,便欣然笑道:“今日瞧着大好了。”
  陶灼华往里挪了挪身子,要叶蓁蓁上榻来坐,轻轻握着她的手说:“多亏太医院的国手妙手回春,我又躺了这些时日,也该见好了。这些日子多谢你,时不时给我送些东西。你放心,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女孩子明眸皓齿,娓娓说来的话语别有一番动人滋味,又将那一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咬得极重,叶蓁蓁听得一阵心悸。恍然抬头瞧去,陶灼华眼中又是一片平静从容,让人觉得那感激发自内心,叶蓁蓁又不由不笑自己草木皆兵。
  她揽着陶灼华的肩膀亲昵地说道:“咱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些许的东西便让你时常挂在嘴边,到显得矫情,往后不要再提。”
  陶灼华编贝一般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露出抹羞怯的笑意,却又重重握着叶蓁蓁的手道:“是了,整日谢来谢去,到显得我小家子气,咱们来日方长。”
  叶蓁蓁唇边便荡起清清浅浅的笑意,她往里坐了坐,挑着眉毛从炕桌上的八角攒盒里选了枚窝丝糖含在口中,揪着手上的帕子说道:“不提这些,我来是有件事情要说与你听。”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机

  叶蓁蓁身着玉簪白的锦绫宫袄,梳着飞环髻,鬓边插着两股白玉雕花的串珠,整个人似窗外梅蕊一般洁白无瑕。她替陶灼华垫了垫身后的大迎枕,自己握着娟娘奉上的姜枣茶,便开始轻言慢语。
  原来冬月二十七是太后娘娘的忌辰,每年这个时候,谢贵妃都要去皇家寺院为太后娘娘祈福,并要宫中所有女眷随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一件好事做到仁寿皇帝心里,宫中妃嫔们自然趋之若鹜,没有一个落在后头。
  今年宫里的女眷多了叶蓁蓁与陶灼华,叶蓁蓁如今住在长春宫里,自然是随着谢贵妃一起,陶灼华便落了单。先前叶蓁蓁担心陶灼华的身体不适,受不得长途劳累。又怕她贸然推脱,显得对太后娘娘不敬,今日才特意走这一趟。
  如今叶蓁蓁瞧着陶灼华已无大碍,应当能受得车马奔波,便将手一抚胸口,淡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康复了,若不然真是去留两难。”
  为太后娘娘祈福这件事,陶灼华前生做过无数次。她命茯苓取过书案上的九九消寒图,沾了浓墨将一瓣工笔勾画的梅花涂黑,再认真数了一数,冬月二十七果然渐近,一晃眼她到大阮已然一个多月,依然毫无建树。
  就着叶蓁蓁的话音,陶灼华无奈摇头道:“你是一片好心,生怕宫里只余了我一个。只可惜我与谢贵妃旧怨未除,又添新恨,又何必非要跟着她出行,惹她更添厌烦。”
  叶蓁蓁以手支肘,托着香腮偏头不解道:“这话是怎么说,哪里来的新恨?”
  陶灼华放下手炉,取过面前的姜枣茶来轻轻啜饮了一口,宛然低叹道:“前日长春宫里设宴,偏偏我又中毒。那是在谢贵妃的地盘上,她自然难辞其咎。虽然捉住了凶手,却难免将我这受害者记在黑名单上。”
  分析得到是丝丝入扣,叶蓁蓁凝望着女孩儿忧心忡忡的眉眼,没来由一阵开心。她眉宇间一片舒展,恬恬淡淡说道:“这便是你多心,贵妃娘娘日理万机,哪有心思与你在这上头置气。她若真恼了你,又怎会三番四次赏你东西?”
  陶灼华轻轻叹息,咬着嘴唇半晌不开口,末了方低低说道:“果真去留两难。若不去,难免背后有人生事,说我不识大体;若去了,又是明晃晃的眼中钉。”
  叶蓁蓁笑着推她道:“你想多了,当今陛下以仁爱治天下,为太后娘娘做的功德,咱们又怎能不沾些福份。灼华,多拜拜佛祖只有好处,我为我父母点的长明灯也在皇家寺院里头,你便陪着我去看一看吧。”
  生怕陶灼华性子强硬,不愿听谢贵妃的摆布,叶蓁蓁心存规劝,将利害说与她听。末了握着她的手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真是眼中钉,你也要去晃一晃。你往后的路还长,又何苦再为自己树敌。”
  前世与谢贵妃便是势同水火,陶灼华并不打算仰她鼻息。从前的好姐妹也渐行渐远,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问题。见叶蓁蓁看起来是一幅为自己打算的模样,陶灼华心间略感悲凉,她含笑应允道:“若贵妃娘娘相召,灼华遵命便是。”
  叶蓁蓁这才面有喜色,又坐了片刻,估摸着御膳房的人要来摆膳,这才告辞离去。陶灼华请娟娘将新烤熟的一炉松瓤软饼包了几枚,交到叶蓁蓁的丫鬟手上。
  两个女孩子各怀心机,却又言笑晏晏,就在寝宫里作别。
  叶蓁蓁生怕陶灼华着凉,并不要她相送,嫣然一笑间向她告辞出门。步出青莲宫外,行至九曲竹桥时,叶蓁蓁面上浮起复杂的神情,她咬着牙一把抓过丫鬟手上的包袱,将那几枚软饼尽情抛落湖中。
  一进一出,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叶蓁蓁的行踪全都落在何子岑眼中。
  进宫向德妃娘娘问安,然后便悄悄来到与青莲宫相对的那片山坡之上远眺,已然成了何子岑这些日子的必备课。
  前一刻他远远瞧着叶蓁蓁步入通往青莲宫的九曲竹桥,不由暗自点头。前世今生,两个敌国的小姑娘大约依旧要做姐妹。
  想来战争残酷,夺走了叶蓁蓁父亲的生命,也夺走了陶灼华的自由,本该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反而彼此惺惺相惜吧。
  他远眺青莲宫的方向,自然瞧不伊人芳踪,心里有千百次的冲动,不相信上一世的陶灼华能枉顾自己的安危,将大阮的布访图拱手送给瑞安长公主。
  何子岑不止一次想到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子,他不晓得那孩子是男是女,可曾平安来到了人世,陶灼华又是否将他养育成人。
  总有种冲动,想一把揭开血淋淋的过往,何子岑又怕被过往再弄成遍体鳞伤。他思来想去,不愿意与陶灼华见面,却又忍不住总在暗处对她偷偷打量。
  何子岑正想得出神,却见九曲竹桥上又出现了叶蓁蓁的身影。这个女孩子来去匆匆,现在好似面色不善,在九曲竹桥上又将什么东西抛入了湖中。
  难不成这短短的一瞬间,两个女孩子有了口角?何子岑瞧着叶蓁蓁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间有些好奇,想要踏上九曲竹桥看一看。
  他刚刚立起身形,却被身后的何子岱一把扯住了宫袍。
  “三哥让我找得好苦,却原来躲在这个偏僻地方”,大冷的天气,何子岱脸上果真有几滴汗珠,显见得走了不少路。
  他随意拿衣袖抹了把额头,拽着何子岑道:“快走快走,四哥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宝贝得不行,如今拉着一堆人在马场里赛马,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何子岑待要不去,被何子岱拉拉扯扯,脚下拖得踉踉跄跄。他恨恨地曲起中指在何子岱额头上敲了一记,喝道:“整日家胡闹,偏要拖着我与你一起。”
  何子岱嘻嘻而笑,用手揉了揉被何子岑敲红的地方,继续拥着他往前走。何子岑待要瞧清被叶蓁蓁扔在湖中的东西,那包裹早已随着一潭活水顺流而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指桑

  孝慈皇太后的忌辰渐近,谢贵妃果真禀明了仁寿皇帝,今年依旧同往年一样,要带着后宫嫔妃一起去皇家寺院做场法事,仁寿皇帝颇为赞许。
  晓得仁寿皇帝对孝慈皇太后极为敬重,后妃们难得有这么个表现的机会,自然十分踊跃,都各自打点着素服与准备的祭品。
  谢贵妃身边的李嬷嬷特意来给陶灼华传话,请她一并预备着三日后启程。
  除却陶灼华的身份,那一张与先皇后酷肖的脸每次都令谢贵妃觉得心惊。前次的宫宴上城门失火,殃及了谢贵妃这条池鱼,仁寿皇帝连着多日不曾驾临长春宫,还曾晓谕德妃娘娘肃整后宫,这些糊涂帐都被谢贵妃记到了陶灼华头上。
  谢贵妃冷眼旁观,除却陶灼华中毒时仁寿皇帝赏了她些东西,平日对她算不得青眼有加。若任凭小丫头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行走宫中,指不定哪日便是个祸患。她深恨当日酒宴上那下毒人手段不够,没能一杯鸠毒断送卿卿性命。
  一面频频催促去往大裕的暗卫加紧行事,谢贵妃一面又在一应吃穿用度上开始更加苛刻。从前是比照着叶蓁蓁的份例,后头足足减了一半,再到了如今,已然是能拖就拖,能不给的东西决不再给。
  娟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空有银钱,半点变不成霜炭,连陶灼华暖阁里摆的四只炭炉也减做两只,又从库房里取了几床锦被,分送给几个小丫头御寒。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点一滴的事情,陶灼华都看在眼中。只为时机不到,不能与谢贵妃撕破面皮,便唯有暗地里忍耐。她命茯苓给娟娘多抱几床被褥过去,白天便一家人挤在暖阁里做针线取暖。
  陶灼华病情大好,投毒的凶手已然伏诛,谢贵妃身上便担不了多少干系。李嬷嬷再来传讯时也不似早先送汤送水时的态度,反而显得十分倨傲,仿佛她莅临青莲宫是多大的恩宠一般。
  陶灼华由得李嬷嬷作威作福,瞧着那一张似风干橘皮般的面庞,笼着暖袖立起身来微微客气道:“蒙贵妃娘娘恩典,叫灼华有机会为太后娘娘祈福,原是功德一件。请嬷嬷上覆贵妃娘娘,灼华一定尊从。”
  李嬷嬷见她说话还算上道,斜着眼睛轻轻一瞥,不咸不淡说道:“既是如此,还请郡主早早收拾行装。另则那一日去得人多,只怕马车坐不开,您便只好将就些,身边只能带一个丫头随行。”
  娟娘听到此处,向李嬷嬷急着行礼道:“嬷嬷,我家郡主大病初愈,身上还不爽快,身边只带一个人怎么能够使唤?还请嬷嬷开恩,允郡主身边多带个人。”
  李嬷嬷极不耐烦地昂着头说道:“对不住,车马与随行人众都安排好了,主子的吩咐,哪里是我一个下人能够转圜。娟娘你对主子有这份心意,还不如这两日替你家主子好生调养调养,免得出去再受了风寒。”
  娟娘听得一阵气苦,可惜无力争辩,反是陶灼华悄然握住了她的手,冲李嬷嬷点头道:“无妨,这都是小事情,我便只领着菖蒲同行。还有一件事请嬷嬷代为禀报贵妃娘娘,青莲宫里过冬的银丝霜炭已然短了几日,贵妃娘娘掌管六宫,琐碎事情太多,灼华委实不愿拿这点子事再麻烦她,便请嬷嬷您拔冗拨下。”
  李嬷嬷素日晓得陶灼华手松,如今见她有求于己,却是等了半晌并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荷包,心间早已不耐。
  又听见陶灼华如此说,想要催些银丝霜炭,便皮笑肉不笑道:“后宫的用度自有内务府打理,奴婢不过偶尔替贵妃娘娘跑个腿传句话,手中哪有那么大的权利?郡主您稍安勿躁,容奴婢回去禀报贵妃娘娘,必不能短了您这边的用度。”
  悻悻然往外走去,李嬷嬷咬着牙发狠,回去一定添油加醋替陶灼华上点儿眼药,让青莲宫的日子再难一些。一行往外走着,李嬷嬷一行腹诽,瞧着青莲宫残瓦败坦,想要赶紧离开这破败之地。
  对面却蓦然有黑影如电一闪,便有只毛茸茸的东西撞到她的腿上,又如风一般霎时跑得不见。吓得李嬷嬷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喊,扑通一声便跌坐在地上,身后的宫婢慌忙上前扶起,一人替她揉着腰,一人替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原来是楸楸正在院子里玩耍,小狗十分通人气,瞧得老婆子不顺眼,溜着她的裙边将她撞了一下,又欢快地吠叫了两声,这才往内殿跑去。
  李嬷嬷立定了身形,见是一只毛茸茸的黑狗从身边跑过,唬得险些再次跌倒在地。她大叫大嚷道:“简直不懂规矩,什么阿猫阿狗地都养在宫里。”
  楸楸如今长得更大,陶灼华再抱它已然有些吃力。方才闻得外头的动静出来,披着件斗篷立在廊下,正与楸楸碰个正着,便蹲下身来拍拍它的额头,楸楸便邀功一般,欢快地绕着陶灼华的裙角追逐。
  听得李嬷嬷指桑骂槐,陶灼华立起身型,冲李嬷嬷甜甜笑道:“嬷嬷是说灼华,还是说贵妃娘娘?难不成宫里头不许养狗?请恕灼华没有听过这道宫规。”
  李嬷嬷恍然想起,不但长春宫里便养着一只波斯进贡的长毛犬,谢贵妃对它爱若至宝一般。便是仁寿皇帝的乾清宫内,也养着只番邦进贡的牧羊犬,纯黑的毛皮油光可鉴,个头比陶灼华这个更大。
  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拿狗说话,李嬷嬷恨恨一跺脚,扭头便往外走。
  娟娘瞧得有些担心,冲陶灼华道:“小姐惹她做什么,在这里吃了暗亏,保不齐回去便在贵妃娘娘前头嚼舌根,咱们的日子便更加艰难。这些个小鬼,一个比一个难缠,方才便该拿银子打发了她。”
  陶灼华随手撕了两条烘熟的肉干递给楸楸,冲娟娘正色道:“人心不足,这些人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你便是送了她金山银山,她依然会为虎作伥。更何况谢贵妃那里早将咱们列在黑名单上,岂是那么容易便能翻盘?”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旅途

  一味的忍让,换不回敌人的仁慈,只会助长她们的气焰。
  前世里娟娘没有熬过这个寒冬,起因便是在谢贵妃对她们的苛待上。陶灼华曾经百般恳求,不曾换得谢贵妃一丝怜悯,今时今日又岂肯再重蹈覆辙?
  她根本不指望李嬷嬷回去替自己美言,反而盼着她能添油加醋,给谢贵妃火上浇油,她好彻底挖去这烂成一团的脓疮。
  李嬷嬷又惊又怒,灰着一张脸回到长春宫中,见谢贵妃溺爱地抱着怀里那只长毛的波斯犬逗弄,便不敢拿着方才被狗所撞来说事儿,只将陶灼华求恳拨下用度的一番话添油加醋,说成是满腔的埋怨和恼怒。
  殷勤地替谢贵妃斟了一杯茶水,李嬷嬷故意摇头叹息道:“那灼华郡主好不晓事,宫里下等的嫔妃都分不到几担银丝霜炭,娘娘已然体恤了她,她却不知道好歹,只晓得抱怨,真真小家子气。”
  谢贵妃心间着恼,将波斯犬往地下一放,恨恨说道:“她既要炭,这眼看着便是数九寒天,又岂能短了她的用度。银丝霜炭不凑手,嬷嬷便先寻些别的凑数,莫要冻坏了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主仆二人两两相视,都知道彼此打得什么主意。李嬷嬷心间窃喜,躬身道:“还是娘娘睿智,奴婢这便吩咐下去。”
  三日之期眨眼便过,到了宫里去皇家寺院祈福的时辰。
  陶灼华起了个大早,由娟娘服侍着换了素衣,再将早便绣下的佛幡与抄好的经文一同包在个莲灰色哆罗呢的包袱里,另叫菖蒲支了一百两的银子,预备给陶婉如点个长明灯。
  主仆两个收拾停当,便依着李嬷嬷说下的时辰,早早来到顺仪门外等候。正值天寒地冻,顺仪门外一个正主儿不见,只有几个小太监忙着在套马车、搬运东西,见陶灼华主仆二人这个时辰便到,都讶异地睁大了眼。
  宫里不外乎就那个几个外人,瞧陶灼华的穿着打扮便能猜得她的身份。其中一个小太监大约有些恻隐之心,主动上来给陶灼华请个安,指指一旁抱厦说道:“您来得太早,主子们怎么着也要一个多时辰后才能启程。那屋子里头预备着茶水,都是干净的东西,您若不嫌弃,便在里头避避风寒。”
  陶灼华含笑点头,果真领着菖蒲退到那抱厦里头,见里头摆着几张干净的曲腿坐杌,一张小火炉上煨着壶热茶,扑哧扑哧冒着热气儿,旁边还摆着几碟子瓜子、花生之物,想是给哪位管事预备的东西。
  锦上添花时时有,雪中送炭能几人,难得下人里头还有不愿意捧高踩低的人物。陶灼华向菖蒲打个眼色,菖蒲会意,将包裹往椅子上一放,出来寻着方才那小太监,借着问他的名字给他递了个小小的荷包,小太监感激涕零地接在怀里。
  抱厦里头不大,炉火燃得很旺,陶灼华主仆都可抵御寒气。菖蒲立在窗边往外瞅着,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瞧见外头长长的车队已然预备整齐,陆续有些低品阶的宫妃带着宫婢过来,手里都挽个包袱,单等着上车。
  陶灼华便不言不语带着菖蒲挪了出来,与那些人或多或少保持了一点距离,一起候在车外。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等到谢贵妃带着叶蓁蓁,会同德妃娘娘这些正主儿到来的时候,已然接近了巳时。
  陶灼华外头虽然披着件出着风毛的大氅,手脚还是冻得冰凉,菖蒲披着件青缎暗纹的棉斗篷,手上挽着个那全哆罗呢的包袱,比她好不多哪里。被冷风一扑,不觉打了个喷嚏。她顾不得自己,反而立在陶灼华前头替她挡着朔风。
  谢贵妃率先领着叶蓁蓁上了头一辆马车,陶灼华略略瞧去,说什么车马紧张,单谢贵妃身边的宫婢仆妇就不下一二十位,偏偏容不下她多带个人。她脸色不由晦暗下来,所幸被长长的睫毛所遮,不让人瞧出端倪。
  此行的马车早已分派完毕,谢贵妃虽叫了陶灼华随行,却只在队伍的最末端给了她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里头根本未笼炭盆,冷得冰窖一般。
  孝字当先,守着大队的妃嫔同行,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误了时辰。但凡陶灼华有几分脑子,也不能在此时与谢贵妃一争长短,想来谢贵妃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才敢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陶灼华咬着牙想要上车,却见前头一身着蟹青色暗纹锦缎宫衣的婢子迈着小碎步向自己跑来,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轻柔地说道:“奴婢是德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宫人,给灼华郡主请安。”
  今世里未曾打过照面,陶灼华依然识得这是德妃娘娘身边的锦绫,与前次那位绮罗一般,都是德妃娘娘身边得力的人手。这位锦绫生就温柔婉约的好性情,是德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伶俐人。前世里不管她是小小的顺仪,还是后来的宸妃娘娘,都对她不卑不亢。
  陶灼华便含笑将她扶起,说道:“原来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姐姐,不晓得娘娘有什么吩咐,劳动姐姐跑这一趟?”
  锦绫听得陶灼华言语有礼,心内颇有好感,再微一曲膝,柔和地说道:“我家娘娘说,去皇家寺院足足两个时辰的路程。只怕途中寂寞,请奴婢来请郡主同车,也好一起说说话。”
  分明是晓得谢贵妃苛待陶灼华,却不去说破,德妃娘娘总是不言不语替她解围。前世里婆媳一场,德妃娘娘从未轻贱自己半分,今世无名无份,德妃娘娘依然愿意为一个小姑娘出头,陶灼华不能不心存感激。
  她领着菖蒲随上了锦绫的脚步,绕过长长的车队来到德妃娘娘的马车前头。德妃娘娘的车帘半掩,露出妆容优雅的面庞,冲她怜爱地一笑,便伸出手来。
  陶灼华心间一阵热浪涌动,两眼不由涩涩,冲德妃娘娘深深拜了下去。德妃娘娘从车内欠身,虚扶了她一把,和煦地笑道:“旅途寂寞,便把你找了来,可不要嫌本宫絮絮叨叨地腻烦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婆媳

  德妃娘娘凤仪华贵,不晓得何以会屈尊在谢贵妃之下,陶灼华暗自替前世的婆婆鸣着不平,一面目含濡沐地抬起头来。
  “娘娘言重了,能有机会亲近娘娘芳姿,是灼华的荣幸”,陶灼华再行一礼,这才端庄地搭着锦绫的手上了马车。正在车厢里服侍德妃娘娘的绮罗冲她微笑行礼,已然将重新添过炭的手炉递了过来,再将二人面前的茶杯斟满。
  德妃娘娘的马车四角都笼着炭盆,车厢内温暖如春。一杯兰贵人下了肚,陶灼华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便向德妃娘娘浅浅一福,诚心谢道:“两次蒙德妃娘娘出手相助,灼华感激不尽。”
  这小姑娘虽不是自己的国人,身上却总有种让德妃娘娘熟悉的亲近感,也是因此,德妃娘娘对她颇为留意。今次见她又被谢贵妃刁难,便悄无声息地命锦绫将人带过来。
  听陶灼华言语中听,德妃娘娘唇角的笑意不由更加深了一重,她雍容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本宫能帮你的地方不多,你往后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陶灼华乖巧地应着,低低答道:“灼华自会小心谨慎,只求明哲保身。”
  德妃娘娘点点头,便将面前的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关切地问道:“可曾用过早膳不曾?本宫听着你过来得够早,等了一个多时辰,大约是又累又乏,先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陶灼华道了谢,见绮罗正忙着在车厢里煮水烹茶,明知她上次是依德妃娘娘的吩咐行事,依然诚心向绮罗微笑致意:“托德妃娘娘庇佑,前次多承姐姐相帮,灼华才得以安然无恙,这份情谊灼华也记在心里。”
  绮罗只是随和地笑着,脸上波澜不兴,口中轻轻答道:“这都是郡主福泽深厚,得了贵人相助。奴婢不过是跑跑腿,您这么说便言重了。”
  边说边将银吊子中刚刚煮得三沸的玉泉山水取下,陶灼华慌忙接在手里,替德妃娘娘斟茶。小巧的葫芦型银吊子不过盛着三四杯沸水,并不重,映着陶灼华素雪一般的皓腕,到显得格外雅致。
  小姑娘手腕微微悬起,拿凤凰三点头的样式轻轻点点在德妃娘娘杯中,热水没有一丝溅起,不多不少正是七分满。
  德妃娘娘赞叹她斟茶的手法行云流水,却更讶异她晓得自己喝茶七分满的习惯,忙接了她奉的茶,怜爱地说道:“你不必动手,交给绮罗便是。”
  敬仰之情发自肺腑,况且这些事情前世里已然做惯。陶灼华羞涩地笑笑,捡些德妃娘娘爱听的话题与她闲聊。
  德妃娘娘爱子心切,话题不由自主便绕到了两个儿子身上。
  今次何子岑与何子岱兄弟二人都随着御前侍卫一同出行,担着护送之职,德妃娘娘已经与两个儿子约下晚间一同享用皇家寺院的素斋,心情十分愉悦。
  前世里德妃娘娘贵为皇太后,何子岑对她百般尊崇,反是谢贵妃不过冠以贵太妃的称谓,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傍身,两人之间高下立显。陶灼华诚心诚意说道:“两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不是灼华故意说谎话哄得娘娘开心,实在是德妃娘娘您才是宫里最有福气的女子。”
  话语软糯清甜,又是发自肺腑,德妃娘娘听得喜上眉梢,不由掩唇笑道:“小姑娘说话十分中听,明知你是哄着本宫开心,本宫却也喜欢你这样的伶俐。”
  车厢里宽大舒适,绮罗在案几上摆下几碟点心,又取出一直温着的红枣薏米粥,给两人各盛了一盏。德妃娘娘暖暖笑道:“早上大约没好生用膳,离午膳还有段时间,你便先垫一垫。若是累了,便靠着迎枕眯眯眼。”
  温热的暖粥捧在手心,陶灼华心内便是一阵酸楚。前世的婆媳情谊历历在目,德妃娘娘从未对她有过一句重话,只隐隐表达过自己想报孙子的心愿。
  可惜那简单的心愿也并未达成,陶灼华第一次有孕时不足三月便流了产,德妃娘娘虽然伤感,到赶着安慰她道,两人毕竟年轻,以后有的时机会。
  经由太医调养多年,陶灼华第二次有孕时,又赶上国破家亡。
  陶灼华想得入神,面上全是一片追忆,她低低应和着德妃娘娘的好意,露出腼腆的笑意。早上起得早,此时困意席卷,果真将头靠在迎枕上睡了一会儿。
  德妃娘娘瞅着小丫头清丽无限的睡颜,不觉忆起先皇后年轻时的模样,到对谢贵妃的百般刁难存了疑心,又想起多年前的旧案。
  绮罗已然覆在德妃娘娘耳边,悄悄禀报了谢贵妃给陶灼华预备的那辆冰冷的马车条件委实简陋,德妃娘娘不由将眉头深深蹙起。
  若说初时只是存心刁难,如今德妃娘娘到从中品出些痛下狠手的滋味。明知陶灼华尚未痊愈,谢贵妃偏拿大义逼着她出行,却又预备那么一辆马车,分明是要她再添风寒,简直想要小姑娘的命。
  想来晚间在皇家寺庙下榻,客房也不会好生替陶灼华预备。瞧着青衣素服、低垂着眼睑浅眠的女孩子,德妃娘娘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些孤寂,让人格外疼惜。
  马车一个轻微的颠簸,陶灼华悠悠睁开了双眼,见德妃娘娘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果真睡着了,让娘娘见笑。”
  德妃娘娘笑道:“不过是补个眠,有什么好见笑的地方。”见她鬓发略松,便命绮罗替她重新理妆,含笑望着她道:“晚间便随着本宫一同歇了吧,如今天寒地冻,你还没好利索,可别再添了寒气。”
  明知德妃娘娘是一片体恤,陶灼华感激无限,却不敢应承。
  宫中本是一片是非地,她连着两次受德妃娘娘庇护,只怕谢贵妃恼羞成怒,早将德妃娘娘恨上。她再大张旗鼓地随着德妃娘娘安歇,只会替德妃娘娘添乱。
  为着何子岑、为着她自己,还为着前世一片真挚的婆媳情谊,她都不愿意为这善良的女子树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下榻

  轻笼着额间的发丝,陶灼华给了德妃娘娘一个柔婉的笑意。
  她轻轻推辞道:“多承娘娘美意,灼华已然叨扰了一路,如何敢再扰了娘娘晚间好眠。皇家寺院的客房必定干净,灼华还是不给娘娘添麻烦。若瞧着被褥简薄,灼华自会叫菖蒲悄悄去娘娘那里抱些取暖。”
  那一双美眸间光华流转,全是赤诚之色,到一片真心为德妃娘娘着想。德妃娘娘见小姑娘冰雪聪明,世事早已瞧透,晓得她是不想叫自己受累,心下更起了唏嘘之情,只好点头应承,又命绮罗多多照应。
  车程过半,大队人马在京郊的皇家别院歇脚,宫人们早预备了热汤热水,别院里准备了简单的素食,分送给各位主子。
  谢贵妃便传下懿旨,命宫妃们稍事休息,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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