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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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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清怡瞧瞧薛氏并不健硕的体格,“要不咱俩抬?”
  薛氏唇角露出浅浅笑意,“两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我只挑半桶,多跑几趟就是。”拿着扁担跟木桶走出门。
  严清怡往灶坑里添把柴,将严青旻叫过来一道剥花生。
  一小篓花生剥完,还不见薛氏回来,严清怡顿觉不妙,嘱咐严青旻两声,急匆匆往腾蛟泉走。
  薛氏弯腰站在泉边,双手紧紧抓住扁担,正奋力打捞着什么。
  见严清怡过来,薛氏松口气,无奈地说:“不小心把桶掉进去了,回去喊你爹来。”
  她衣襟裙摆都站了水,看上去极为狼狈与无助。
  严清怡心头涌起浓重的悲哀,低声应着,“好。”
  刚转身要走,恰见曹元壮经过。
  曹元壮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伸手接过薛氏手里的扁担,左摔一下,右抡一下,将盛满了水的水桶提了上来,“怎么这个时辰来挑水,三妞爹呢?”
  腾蛟泉实际是口活水井,但是没有井盖,白天行人喧腾很容易把灰尘落到井里,而早上经过一夜沉淀,水会清澈许多,所以附近邻居都是清晨起来挑水。
  “她爹不太舒服,在家里歇着”,薛氏脸上浮起感激的笑容,看看水桶为难地说,“打半桶就行,太多了挑不动。”
  曹元壮爽朗地笑笑,“我给你送回去,这本就不是女人干的活计……以后需要挑水就让三妞招呼我,我不在家就喊大智。”
  “谢谢曹叔,”严清怡乖巧地道谢,又对薛氏道,“娘先回家换换衣裳。”
  薛氏温声道:“一起回吧,不在这会儿工夫。”
  曹元壮径直把水送进家门。
  严其华已摆了饭,与严青旻吃得热火朝天,见曹元壮进来,愣了下才站起来,接过水桶,“怎么是你?”
  曹元壮笑道:“刚看见三妞娘担水,顺路捎过来,看你好端端的,哪像生病的样儿,不是懒病犯了吧?”
  严其华尴尬地笑笑,“先头头有些晕,本来想歇一会儿就去挑水,娘们就是心急,沉不住气……来,一道吃饭。”
  “不用,家里你嫂子等着呢,”曹元壮摆摆手,告辞离开。
  严其华立刻变了脸,指着薛氏骂道:“你是咒我死呢?老子在外头忙活一天,回到家连口热汤喝不上……就这点工夫,你也能勾搭个野男人。”
  薛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忍了气解释道:“你酉时才回家,谁成想你还没吃饭。她曹叔是碰巧遇到,看我们挑水太吃力,好心帮个忙,你怎能这么说人家?”
  “碰巧,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不上我,整天扭扭捏捏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怎么跟曹元壮就嘻嘻哈哈的?”
  这话竟然就说到床笫之事了,而且是当着孩子的面儿。
  薛氏忍无可忍,转身进了南屋。
  严其华却又追进去,“说中了吧,你就是个贱人!”
  严清怡站在饭厅,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回头瞧严青旻,见他仍坐在桌边吃,一盘子菜差不多见了底儿。
  严清怡忍不住开口道:“娘还没吃呢。”
  严青旻这才放下筷子,回了北屋。
  看着面前的残羹剩饭,严清怡满心气苦,到灶间生了火,烙出两张鸡蛋饼,敲敲南屋的门,“娘,出来吃饭吧。”
  过了好一会儿,薛氏眼眶泛红地出来,“你吃吧,我吃不下。”
  严清怡将鸡蛋饼卷成条塞进她手中,又倒了碗温水过来,轻声道:“娘,咱们别委屈自己……”


第17章 谋算
  一夜,严清怡只隐约听到南屋又有争执声,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翌日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她赶紧喊严青旻起床。
  严青旻嘟哝道:“姐怎么不早点叫我,往常我都是早两刻钟去先生那里,今儿却是迟了。”
  遇到事情不找自己的责任,却先抱怨别人。
  严清怡顿觉不对劲儿,可念在他尚不满八岁,正嗜睡的年纪,便温声道:“你既是要紧读书,就该自己想着早起……还有昨晚,娘去担水那点儿工夫就等不得?长辈还没就坐,晚辈就不应动筷子。”
  严青旻低应一声,“我知道了。”
  严清怡帮他系紧棉袄,把外衣整理好,走出门才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严其华又是早走了,薛氏两眼木登登地坐在椅子上。
  “娘,”严青旻过去扯扯薛氏衣袖,“早饭吃什么?”
  薛氏如梦方醒,忙道:“我去外头买几只包子。”
  “娘歇着,我去,”严清怡拦住她,取了围巾包在头上。
  刚出门,就听隔壁大房院里传来孙氏凄厉的喊声,“有种你再说遍,我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的老娘十几年,你竟想休我?”
  “我就是要休你,你这泼妇,好吃懒做的死婆娘……娘的,你敢动手打人?”是严其中的声音。
  接着又是孙氏,“好,姓严的,你有种,我倒看看你怎么把这话咽下去。”
  大房真是……三天两头吵架。
  严清怡摇摇头出得院门,正瞧见孙氏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许是刚动过手,她脸颊有些肿,外衣系扣也散了两个。
  邻居们都掩着嘴笑,曹大勇的娘亲许氏也在。
  严清怡笑着招呼,“曹婶子。”
  “三妞要出门?”许氏点点头,指着孙氏背影,“你这位伯母可真是,天天吵吵。还是你娘性子好,说话细声细气的让人舒服……唉,婆娘贤惠,家里才和睦。你随你娘,也是个好性子的。”
  严清怡不爱听,借口有事,加快了步伐。
  买回包子,打发走严青旻,薛氏开口问道:“你大伯跟伯母又吵架了,街上又围了一圈人吧?”
  严清怡“嗯”一声。
  薛氏又道:“你伯母家里五个兄弟,你大伯奈何不了她。”
  严清怡见过孙氏的兄弟。
  上次也是吵着休妻,结果孙氏的兄弟们外带着一伙族人扛着锄头铁锹找上门了,严其中赔了许多好话,又指天画地地赌咒发誓,才让孙氏消气。
  而薛氏,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谁来给她撑腰?
  如果严其华死活不放人,薛氏绝对离不开这个家。
  现在就是要严其华松口!
  严清怡想一想,把自己做的绢花一字摆开,挑出来五支相对不太好看的,用盒子盛着去了小仓。
  临近腊月,人们都开始置办年货,小仓更是热闹。
  很多铺子在路边架了摊位,以便行人购买。
  严清怡瞅准个卖得好的布料摊子,往旁边地上铺块蓝布,把盒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绢花,摆好了,侧过头,对布料摊主说:“大叔,我借你的宝地卖几支绢花行不行?”
  摊主本不愿自己的地盘被强占,可见严清怡生得漂亮,而地上摊着的蓝布只一尺见方,盒子里东西也少,便笑着答应了,“行,这花儿是你做的,不错。”
  严清怡面露羞涩地道:“刚开始学,好容易做出这些,想过年买点糖果。”
  “好孩子,”摊主夸赞句,大声吆喝起他的布料,“来,走过的路过的,看一看啊,上好的粗棉布,不脱丝不掉色,一文一尺,八文一丈,都来瞧一瞧啊。”
  严清怡跟着他学,“看一看啊,上好的绢花,十文一支,都来瞧一瞧啊。”
  两人一个声高一个声低,一个声粗一个声细,倒是相得益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婶子大娘去看布,年轻姑娘和小媳妇就蹲着身子瞧绢花,一看就爱不释手,问道:“多少钱?”
  严清怡脆生生地答:“十文一支。”
  “太贵了,我在那边铺子里买的才五文,你这顶人家两支了,个头还不如那边大。”
  严清怡不急不恼,笑呵呵地道:“姐刚从那边过来,肯定知道那边是什么货色。要不,姐拿出来比一比,看哪种划算?”
  小媳妇从布袋里取出在铺子里买的绢花。
  适才看着挺中意的绢花顿时显得粗糙而笨拙,尤其花瓣蔫巴巴的,像是快要凋谢一般,远不如面前的水灵鲜艳。
  小媳妇还在犹豫,年轻姑娘已经忍不住了,胳膊肘拐一下她,“嫂子,过小年他来送年礼,肯定要碰面。”
  戴上这朵花,让未来的夫婿看一看。
  小媳妇开罪不起小姑子,犹豫着付了钱。
  小半个时辰之后,严清怡揣着五十文钱买半斤炒栗子,买半斤麦芽糖,回家包上件衣裳到曹元壮家。
  麦芽糖是给大美的。
  严清怡问许氏,“不知道大智哥有没有空,上次阿昊走时就带了两件外衣,这好几天没回来我怕他没得衣裳换,想麻烦大智哥跟我跑一趟。”
  许氏笑道:“有空,怎么没空?这次大勇他们得腊八才能回来,我也惦记着他不知道冷热换洗,正好把这件厚棉袄给他送去。”扬声将曹大智唤出来。
  曹大智已经十五岁,比严清怡足足高出两个头,爽快地说:“天儿冷,三妞就别跟着跑了,把东西给我,我一并送过去。”
  严清怡笑道:“没事儿,我特意多穿了两件……我不单送衣裳,还有些话嘱咐他。”
  曹大智看严清怡穿得圆鼓鼓的,笑一笑,“行,走吧。”
  两人走得急,到府衙门口时,严清怡已经薄薄地出了身细汗,头巾里也热乎乎的,但是怕受风,不敢解开。
  曹大智请门房进去喊人,好说歹说磨叽了好大一会儿,门房才不情愿地进去了。
  过得一刻钟,曹大勇跟严青昊只穿着单衣一路小跑着出来。
  严清怡忙抖开手里衣裳给他披上,又掏出帕子擦他额头的汗,恼道:“看你怎么不穿上棉袄再出来?”
  严青昊笑道:“刚练习对打,一点都不冷,还热着呢。”
  “那也得穿严实了,”严清怡将炒栗子塞进他手里,“吃之前在炉子上烤烤,别冷着吃。”
  “嗯,我知道”,严青昊忙不迭地点头。
  严清怡俯身把这几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嘱咐道:“炒栗子给大伙儿分分,别小气。这衣裳我先前没怎么穿,就说是新做的,爹最近没少往家里拿银钱,所以每人都添置了衣裳。记住了?”
  严青昊并不完全明白严清怡的意图,却很认真地答应,“我都记住了,姐放心。”
  那边,曹大智把东西交给大勇之后再无别话,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边姐弟俩窃窃私语。
  就见严青昊先是惊讶后是气愤,最后又小鸡啄米般点头,大勇羡慕地说:“阿昊有福气,要是我有个长姐就好了。”
  曹大智“啪”拍在他后脑勺,“尽说这些没用的。”
  严清怡已说完话,笑着推严青昊一把,“快回去吧,耽搁久了被教头骂,有些事等你回家再商量。”
  严青昊应着,走两步,又回头,大声道:“姐,我会有出息的。”
  严清怡目送他走进府衙后门,才转身与曹大智一道回了涌泉胡同。
  走进家门,就感觉一种不同寻常的宁静。
  薛氏既没有在院子里洗衣服,又没有在厨房准备饭菜,家里冷冷清清的,半点烟火气儿都没有。
  严清怡忙推开南屋房门,见薛氏端坐在妆台前,这才松口气。
  再一瞧,发现出不对劲来。
  薛氏穿了件天水碧的杭绸褙子,头发梳成堕马髻整齐紧实,发间插两支银钗,腮边难得地搽了些腮红,看上去明艳清婉。
  平常的她根本不会这般打扮。
  严清怡顿时想起前世的苏氏,得知圣上裁决那天,苏氏跟狱卒要了盆清水,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把头发抿得光滑水亮,裙子抻得板板正正。
  吃过晚饭,苏氏说她累,就在墙边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才发现苏氏脖颈处插着一根簪,而身子早已冰凉。
  想起往事,再看眼前,严清怡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发软,“噗通”跪在薛氏面前,“娘,卖炒货的吴大叔说爹最近天天往黄任贵跟前凑,他让我长点心,娘,我怎么长心,要是爹非要卖了我怎么办?”


第18章 幼弟
  薛氏垂眸,木木地俯视着她。
  严清怡容貌随她,双眉柳叶般又细又弯,眉毛弯的人性子软。
  眼眸却是亮,像白瓷盘里滚动着的黑水晶。
  鼻头小巧,双唇粉嫩。
  看上去一团孩子气。
  这是她的长女,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是她忍着苦忍着累养大的孩子。
  她那么乖巧,那么懂事,会贴心贴肺地冲着她笑,会知冷知热地帮她分担家务。
  这么能干又省心的女儿,严其华怎么舍得卖出去?
  可他又怎会不舍得?
  薛氏呆滞的双眸终于有了生气,又充满了怒火,狠狠地骂一声,“他敢?”伸手将严清怡拉起来。
  严清怡这才真正放了心,俯在薛氏膝头哀哀地哭了。
  薛氏抚着她的发髻,只觉一阵阵酸楚,也跟着落了泪。
  母女俩抱头哭过一阵,薛氏慢慢收住泪,掏帕子给严清怡擦一擦,坚定地说:“我要跟你爹合离,嫁妆可以不要,但是要把你带走……阿旻跟阿昊是男儿,又是严家根苗,你爹不会苛待他们,也容不得我带。”
  “不,娘,”严清怡慢慢直起身子,“嫁妆要么带着,要么就赶紧花了,爹知道你手里有银钱,必定不甘心。咱们且应付着过,别把爹惹急了动手,想必没多久,爹就主动提出合离了。”
  依严其华的德行,不把薛氏的嫁妆挥霍空了,怎可能放手?
  薛氏思量着,拨下头上银簪端详一会儿交给严清怡,“这还是你外祖母戴过的,年岁比我还久,本打算在地下还给她的……我还有支簪是留给你及笄用,现下你一并收着。”
  说着,将墙角的箱笼打开, “其实也没剩下什么东西,就这几身衣裳”,摸索着自最底下摸出只木盒,“你主意多,随便看着怎么处理。”
  严清怡打开,里面是支丁香花簪头的银簪。
  式样有些老,色泽也陈旧,分量却不轻,差不多有二两银,重新炸一下至少能卖到七八两。
  两支簪怎么也十两银子开外了。
  严清怡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它们,就听院门响动,严其华与严青旻一道回来了,她忙把簪子揣进怀里,面色平静地迎出去。
  严其华进门先抽抽鼻子,冷着脸问:“没做饭?”
  严清怡笑道:“娘吃不准你回不回来,说先等等再做,我去淘米了。”
  “现在淘米,几时才能吃上饭?”严其华不满地嘟哝声,推门进屋,瞧见薛氏愣一下,“怎么这副打扮?”
  薛氏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我开箱笼看看有什么能换钱,就找出这些衣裳,这身我打算过年穿,那两件下午拿去当了。”
  “没钱了?”严其华走到箱笼前,扒拉两下,“你不是有根簪子,记得三弟成亲时你还戴过。”
  他倒是记得清楚。
  严其宁成亲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会严青旻还不到一岁。
  薛氏冷笑声,“你们不都怨我把阿旻祖父气病了,那两个月天天让我做饭又不给菜钱,那支簪早进你们肚子里了。”
  严其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气得还冤枉你了?你说爹是为什么过世的?”
  薛氏气得浑身发抖,本欲分辩,想起严清怡的话,只得忍了气,掏出荷包,把里面铜钱都倒出来,数出四文打发严青旻,“今儿晚了,你去买包子回来垫垫,晚上早点吃。”
  又数出六文,扬声唤严清怡,“下午没事把对子纸买了,再买二两白糖,明天让阿旻捎去请秀才写写。”
  白糖是给袁秀才的润笔钱。
  桌上的铜钱立刻见少。
  薛氏继续扒拉着铜钱,口里轻声念叨着,“买半斤肉皮半斤猪尾熬猪皮冻,买半扇肋骨,买两条鱼;面家里有,倒是该买五斤大米一斤小米,买四斤黄豆,能做出十斤豆腐,过年差不多够了;糊窗纸该换换,买两副年画……”最后看着面前孤零零的一个铜板,“一文钱买些糖果,总归是过年,多少沾点甜味。”
  严其华听着她念叨,越听脸色越沉,伸手把箱笼里的东西都扔到炕上,愣了。
  薛氏的习惯,他知道,家里有什么东西极少瞒着他,也从来未曾藏过私房钱。
  箱笼里没有,那就是真没了。
  严其华“咣当”把箱笼盖上,“明年阿旻就别读书了,把束脩和笔墨钱省出来……能认字会写个名字就够了,读那么多书也没用,你爹读一辈子,家产都败坏光了,不也什么都不是?”
  薛氏吸口气,垂眸应道:“好。”
  严青旻正买包子回来,听到这话,脸色立时变得通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严清怡,“姐答应过我……”
  严清怡叹一声,“爹打定了主意,我又能怎么样?你也知道,我攒的钱都没了。”
  “要不,让二哥别学武了,二月里玉兰花开,姐带着二哥去卖玉兰,上次姐卖了一串玉兰不是赚了好几文?”
  严清怡蓦然心惊。
  这是她的弟弟?
  她辛辛苦苦供着读书的弟弟?
  才不过七八岁,竟是这般凉薄!
  让阿昊舍了前程去将就他。
  亏得还跟着袁秀才读了近两年书,就读成这样的心性?
  禀性不好还不如不读,也免得将来变成更大的祸害。
  严清怡温声道:“阿昊一年交的费用才二十文,只是你一支笔钱。倒是你,每年束脩五百文,再加上笔墨纸砚,没有一两银子下不来。如果爹实在不愿意,你就先停两年,等家中宽裕了,再读不迟。读书跟习武不同,习武就这几年好时光,等筋骨长成就练不成了,而读书什么时候都不晚。即便不跟先生读,家里也有二三十册书,够你看一阵子。”
  严青旻低着头不说话。
  吃过饭,薛氏捧出两把绿豆,打算挑一下留着生绿豆芽。
  严清怡蹲在地上一道挑。
  许是夜里没睡好,困意竟像抑制不住似的,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眼泪都差点流下来了。
  薛氏心疼地说:“你去睡会儿,就这点豆子,不用你。”
  严清怡打着呵欠回了屋。
  严青旻没歇晌,正捧着书看。
  严清怡笑问:“平常都歇晌的,今儿怎么不睡了,困不困?”
  严青旻抬头看她一眼,“睡不着,想起以后不能读书我就睡不着。”
  严清怡暗叹声,拉上了屋中间的布帘。
  刚放好被子准备躺下,突然发觉针线笸箩有些不对,好像被人动过似的。
  心头猛地一惊,连忙抓起那摞花样子一张张地翻看。
  翻过一遍,没有那张银票,再翻一遍还是没有。
  严清怡脸都白了,索性把花样子一张张摊在床上,仍然不见那张银票。
  会是谁?
  她已经跟薛氏打过招呼了,而且即便薛氏拿了也会知会她。
  严其华白天几乎不着家,就只夜里回来,根本就没到过北屋。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严青旻。
  严青旻认字,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严清怡深吸口气,镇定一下,拉开帘子问道:“三弟,你有没有在我针线笸箩里拿走一张纸?”
  严青旻从书页里找出张对折过的纸,抖开,“长姐是找这个?”
  四四方方的暗黄色表纸,左边写着“四海钱庄”,右边写着“通存通兑”,中间赫然是“纹银十五两”几个黑字,上面盖着朱红色印章。
  “这是什么,是不是能当银子用?”严青旻好奇地问。
  严清怡一下子想起来,家里从来没有过银子,严青旻连银子都没见过,或许也没听说过银票。
  稍犹豫,开口道:“不能,就是张纸,没用的东西。”
  “没用?”严青旻紧紧盯住她,“既然没用,长姐为啥找那么急……要不我把它撕了?”


第19章 鼓动
  正值午后,一天中阳光最强烈最温暖的时候。
  虽然身处北屋不见太阳,却并不太冷,可现在严清怡分明察觉到丝丝凉意从心口泛出。
  这是个不足八岁孩童说的话?
  这是不足八岁孩童的目光?
  带着怀疑,带着审视,带着威胁,冷冷的,直直的,仿佛要从她的眼眸窥探到内心似的。
  严清怡微阖下眼,无谓地说:“撕了吧。”
  严青旻眸中明显露出些惊讶,慢慢撕了个小口子,“真撕?”
  “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严清怡笑一笑,从严青旻手中夺过银票,看一眼,“嘶啦”撕成两半,叠起来再撕,终于撕成了碎片。
  严青旻目瞪口呆。
  严清怡笑道:“这屋里暗,你当心眼睛,我昨儿没睡好,稍微休息下。”
  将布帘子拉上了。
  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严青旻这表现太令人失望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冷情,又超乎年纪的老成。
  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身体里面住得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严清怡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由细细回忆着从严青旻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好像并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他小时候爱哭爱闹,稍微不见薛氏身影就放声大哭,小解时候也不避讳,不管人多人少,不管是在炕上还是地下,反正想尿就尿。
  及至稍大点,虽然比严青昊机灵些,却也表现出特别的聪明。
  就是懒而且馋,常常倚小卖小逃避干活不说,还多占多吃。
  因为他年纪最幼,不管是薛氏还是严清怡都愿意纵着他。
  或许就因此而养成了这种性情。
  也不知从现在开始扳正,能不能扳过来?
  严清怡思量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见薛氏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睡这么久,再不起夜里就该走了困。”
  严清怡忙坐起身,穿好棉袄,匆匆梳了梳头发。
  日影已经西移,将天边云彩晕染得绚烂多姿,晚霞斜斜地铺照在院子里,一半儿亮一半儿暗,有种不真实的美。
  严清怡恍然记起下午本该买对联纸找袁秀才的,这个时辰已经晚了。
  薛氏笑道:“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去也不晚。”
  袁秀才上午教七八个弟子读书,下午会有空闲时间。
  吃过午饭,严清怡听从薛氏吩咐,买了大红对联纸和二两白糖往府学胡同去。
  原以为袁秀才会歇晌觉,严清怡正打算在偏厅等一会儿,没想到书僮很客气地说:“严姑娘来得巧,先生正有事跟姑娘商量。”
  严清怡颇为意外,随书僮走进书房。
  书房点了炭盆,非常暖和,虽说炭不如她前世用得好,但比起犹如冷窟般的涌泉胡同来说,无疑于天上地下。
  严清怡恭敬地朝袁秀才行个礼,“先生找我有事儿?”
  袁秀才递给她一只信筒,“你的信,刚送来不久,否则就要青昊带回去了。”
  严清怡道谢接过,只见上面写了袁秀才的名讳,再里头另有只略小点儿的信筒,写的是“烦请转交涌泉胡同严家三娘”。
  字体柔媚秀丽,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除了何若薰,严清怡再想不到会有别人,忙抽出信纸。
  信果然来自何若薰。
  上面写她费尽心思好容易得来一坛秋露白,只是京都大雪不断,难以出门,所以还未曾到丰台去。现在只盼望年前天气能好转些时日,再打照殿红的主意。
  严清怡看着落款,自写信那日到现在足足半个月之久,想必真是大雪封路耽搁了驿站。
  还好,何若薰不曾忘记她,也不曾忽略应许过的话。
  严清怡笑笑,问袁秀才:“我想写封回信,可否借先生笔墨一用?”
  袁秀才指了书案,“你自便即可。”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
  砚是易水砚,墨是松烟墨,有大小两种毛笔架在湘妃竹的笔山上,旁边摆着竹根雕的笔洗。
  严清怡吸口气,往砚台里注上半砚水,执起墨锭研磨片刻,待墨成,铺平一张宣纸,两边用竹根镇纸压好,选了那支细毫笔,稍加思索,便落笔如飞。
  一系列动作娴熟而优雅,像是做过千遍万遍般。
  袁秀才颇觉诧异,慢慢踱到案前,瞧见纸上工整的小楷,问道:“你师从何人?”
  严清怡思量片刻,诚恳地道:“先生问询本不该瞒,只是我另有隐情不便相告,请先生恕罪。”
  袁秀才点点头,因见她带来的对联纸,便笑道:“如此,便由你伺候笔墨吧?”
  严清怡欣然答应,再研了些墨,铺开对联纸。
  袁秀才约莫着纸的长短,问道:“要五言联还是七言联?”
  严清怡笑答:“难得求先生写一次,还是字数多点合算”,扫一眼架上悬着的毛笔,学着袁秀才的语调问,“先生用京提还是大楷笔?”
  袁秀才笑眯了眼,指着紫狼毫的京提,“这个顺手些。”
  严清怡取下来,双手呈给他。
  袁秀才蘸了墨,屏住气息,忽然运笔飞舞,一鼓作气写下上联,稍停,待严清怡换过另一联纸,重新蘸墨写出下联。
  趁着等墨干的空隙,严清怡问道:“阿昊跟先生就读已一年有余,不知学业如何?”
  袁秀才面色变得肃然,“我找你正是因为此事。青昊算是机敏,书读两三遍便能记住,释意也讲得通,在八个弟子中算是佼佼者,只是他过于急功近利,心术有些……”
  似是在斟酌用语。
  “最近我也有所察觉,”严清怡低声打断他的话,“所以想先停两年,养养心性,否则读书读得多反而更坏。”
  袁秀才捋捋胡子,长叹一声,“也好,学可以不来上,书仍是要读,年前我把论语中的学而篇和里仁篇给他讲讲。”
  学而是《论语》开篇,主要讲务本,《里仁》是第四篇,说得是仁德。
  严清怡连忙道谢,“有劳先生。”
  出得门来,严清怡没回家,转而去了当铺。
  当铺都黑,两支银簪只给了一两银。
  严清怡并不嫌少,反正当得是活当,半年之内可以赎还。
  途中经过四海钱庄,严清怡停了数息,终是没有进去。
  过得三日,便是腊月初七,刚过辰正,严青昊就背着铺盖卷回来了。
  原本说好的每十日回家一天,因过年要歇大半个月,加上年底差役公事忙,便没让他们休息。
  这次足足在外头待了大半个月。
  薛氏见到他就没移开眼珠,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个遍,好在严青昊脸儿虽变黑了,却是没带伤,连处青紫都没有。
  薛氏这才放下心,乐呵呵地去买大骨准备给严青昊炖汤喝。
  等她离开,严青昊跑到严清怡跟前,请功般道:“姐交代的事情我都做了,他气得眼红,三番两次挑衅我,我没搭理他。”
  看着他老实憨厚的样子,又想起严青旻怀疑审视的目光,严清怡摇摇头,亲昵地揽过他,低声道:“这事儿你知我知,谁都别告诉,阿旻也不告诉……我又做了些绢花,明儿咱们先去文庙街,然后到水井胡同。”
  严青昊连声应好。
  第二天,两人吃过腊八粥,帮薛氏收拾碗筷清扫了院子,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严清怡没有像上次似的进绸缎铺,而是在杂货铺门口摆了个地摊。
  严青昊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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