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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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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风似是带着无穷的热里,吹热了屋里的空气,也吹红了严清怡的脸颊。
她莫名地感到心慌,三下五下把剩余的面皮包完了,端着盖帘往厨房里送。
月牙正站在廊前,忙伸手接过,“我去送,这会儿便下吗?”
“煮了吧,”严清怡点点头,“阿昊早惦记着饺子了,吃完了让他早点歇着。”随即想起七爷,便对辛姑姑道:“让刘五别着急歇,要是七爷回宫,还得劳烦他给送回去。万一七爷留宿……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生了火盆暖和着,寻出床新被子来让七爷歇着……我歇在厢房,七爷住正房吧。”
辛姑姑应声好,自去安排。
没多大工夫,街上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子时到了,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薛青昊不用招呼就颠颠跑进内宅。
下人们拍着队站在院子里齐声道:“恭贺七爷新春,恭贺姑娘新春,贺薛爷新春!”
七爷撩开门帘,笑道:“都有赏。”
辛姑姑已备着一小笸箩铜钱,听得此话,立刻给月牙使个眼色,月牙心领神会,抓起两把铜钱扔出去,“喜迎新春,大吉大利!”
铜钱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发出幽幽亮光,众人哄笑着去争抢。
严清怡听着外头的嬉闹声,想起去年此时,她本来是要跟薛青昊过的,谁知天都快黑了,李实跟秦四娘却赶来了。
虽然有李实的插科打诨,那个年过得仍是冷清凄凉。
而现在,外面热闹,屋里温暖,薛青昊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七爷特特走了半个多时辰来陪她守岁。
严清怡蓦地感觉有些泪湿,忙深吸口气掩住这种情绪,微笑着道:“来,吃饺子了。”
薛青昊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
七爷不饿,本打算尝只一两个,不成想味道非常鲜美,而且被薛青昊感染着,竟然也吃了十个。
还剩下十二三个水饺,严清怡吃完刚刚好。
饭罢,七爷拿出两只荷包分别递给严清怡姐弟,“给你们的新春贺礼。”
薛青昊道谢接过,解开荷包上系着的绳子,“啊”惊呼一声,“多谢七爷”,欢天喜地地飞奔而去。
七爷笑叹:“头一声谢是礼数,这声谢才真心实意,总归送了样他喜欢的东西。”
严清怡疑惑地问:“七爷送的是什么?”
七爷含笑不答,示意她打开荷包,“你不瞧瞧我送你的东西?”
严清怡隔着荷包捏了下,觉得像是梳篦,打开一看果然是。
梳篦不过虎口长,黑檀木的材质,梳背上刻着白头富贵的图样,另外还镶了一圈米粒大小的青金石,非常漂亮。
七爷拿起梳篦,凝望着她,“我给你戴上看看?”
“不用了,”严清怡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腾地跳起来,“配梳篦还得另外梳头发,马上就要歇息了,七爷是回宫还是在这里将就一夜?”
七爷笑道:“那就在这儿歇了吧,明天早些起,咱们一道去护国寺上香。”
严清怡应声好,忙唤了辛姑姑等人进来,伺候七爷安置。
北风呼呼地刮,吹得糊窗纸哗啦作响,院子里的红灯笼被风吹动,映在地上的光晕摇曳不止。
严清怡躺在东厢房的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突然想起林栝。
好端端地,为什么非得赶在寒冬腊月去辽东,在家里过完年再去不好吗?
会不会,他真的跟太太有间隙?
念头才起,立刻停住,将心思转到七爷身上。
她是不愿意嫁到宗室里的,可七爷……想到那比天上星子还要明亮的双眼,想到那比窖藏米酒还要醇厚的声音,严清怡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有些酸又有些软。
那样尊贵如九天仙君般的人物,愿意降尊纡贵地娶她,又愿意顶着寒风来陪她。
严清怡轻轻叹口气,她一定要好好待他照顾他。
一夜胡思乱想,也不知几时才睡着,等到再睁眼,发现辛姑姑站在床边。
而窗户纸才刚蒙蒙亮,天色还早得很。
辛姑姑低声道:“七爷早就起了,等着姑娘上头一炷香。”
严清怡恍然惊醒,立刻坐起来,飞快地穿好衣衫,摸着黑将头发挽成个纂儿,用银簪别了。
七爷披着昨天那件大氅站在梧桐树下,树干粗大,显得他的身形越发瘦弱而单薄。
那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又自心头慢慢升起,严清怡轻轻走过去,唤道:“七爷。”
七爷转身,眉间便带了温柔的笑意,“你不用着急,还可以等会儿,反正头一炷香总是留着的。”
他不去,护国寺的大门就不会开。
严清怡笑道:“我有些饿了,想去尝尝护国寺的斋饭好不好吃。”
七爷也跟着笑,牵起她的手,“走吧,青松在外面等着。”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凉。
严清怡反手握着他的,问道:“带个手炉吧?”
七爷道:“小郑子带了,在马车里。”
严清怡点点头,随在他身旁走出大门,上了车。
车里温暖宜人,车座上果然摆了只景泰蓝掐丝珐琅的手炉。
严清怡打开盖子瞧了瞧,里面炭是满的,遂递给七爷。
七爷没接,仍是寻到她的手,紧紧地包在掌心里。
青松驾车极稳,纵然路面湿滑,也不见半点摇晃。车轮辗在路面上,发出单调的粼粼声。
七爷微阖双目靠在车壁上,忽地开口,“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第143章
严清怡脑中“嗡”一声; 适才的困倦萎顿全然消失不见,耳边只有七爷的声音,飘渺得仿佛自九霄云外传来,越来越近,犹如晴天霹雳; “你信不信有人会重活一世?”
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
信不信有人会重活一世?
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无心闲聊还是在有意试探?
严清怡摇摇头; 压下心中慌乱,强作镇静地问:“七爷说得是六道轮回?”
声音既干且涩; 陌生得完全不像她自己。
七爷睁开眼; 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人间道,上一世是什么道?”
严清怡脑子里乱纷纷的; 根本来不及思索; 仓皇开口; “七爷是什么道; 我就是什么道。”
七爷眸光骤然亮了下,很专注地望着她; “那咱们约定好; 一起堕入轮回。如果是畜生道,就作远方兽; 步步比肩行,如果是地狱道; 就一同上刀山下火海。”
地狱道; 十八层地狱了; 经年累月地忍受刀山火海油锅寒潭的痛苦与折磨,不过完那一世便永远无法出离。
正月初一的凌晨,天色幽暗冷风肆虐,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他们说着这样的话题……严清怡油然生起几分恐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用怕,有我呢。”七爷敏锐地察觉到,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刚才是跟你顽笑,原本不是想说这些。”
大氅很厚实,上面的狐皮柔软而温暖,蹭着她的脸颊,有些痒。
严清怡松快了些,长长地舒口气。
七爷道:“护国寺之前的方丈法号慧光,佛法高深,皇嫂曾经请他给我批过命理,他说我是短命之人,活不过六岁。”
有这么说别人的吗?
严清怡本能地皱起眉头,不满地说:“有些人号称方外之士,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其实为了名利也经常胡说八道,不用听他们的。”
话说完,心中却是一动。
她前世从来没有听说过七爷这号人物,会不会七爷生下来就死了?
婴孩夭折,不管是皇家还是平民,都是忌讳之事,所以她才不知道有个七爷。
可这世,七爷虽然病弱,却是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又或者,七爷也是两世为人?
想到这个可能,严清怡讶异得差点跳起来,却硬生生忍住了,屏住气息等待着下文。
七爷语调缓慢,似是在回忆先前的情形,“因为有惠光大师的提醒,皇嫂待我极为小心,不管吃的用的都是仔细查验再查验,便是平常到御花园去玩,身边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四五个宫女。饶是如此,可六岁那年还是出了事。
“我记得很清楚,是六月天,本来杏子都过季了,可宫里采买上的不知从哪里进了两篓杏子,个个有鸭蛋那么大,黄灿灿的,圣上跟皇嫂都夸好吃,也给了我两只。刚吃完,我就开始闹肚子,夜里又突然发了高热。奇怪得是,明明我烧得昏迷不醒,可对周遭的事情却了解得一清二楚,我看到宫女太监乌压压跪了一地,皇嫂坐在床边不停地掉眼泪,那会儿周医正胡子还没白,汗水顺着他的胡子往下滴……”
严清怡一颗心紧紧地提了起来,纵然她知道七爷定是康复了,否则不能安好地坐在她身旁,可想到当时凶险的情形,仍是莫名地担心和紧张。
七爷侧眸看到她的神情,唇角弯了弯,伸手覆在她手上,“我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皇嫂大喜过望,给护国寺捐了五百两银子重塑佛身,也就是从那年起,护国寺每年的头一炷香都替我留着。”
严清怡长长舒口气,可又觉得七爷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似的。
这跟前世今生又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开口询问,就感觉马车已稳稳地停了下来。
护国寺近在眼前。
青柏搬来车凳,小郑子守在车门处,正要扶七爷,七爷不用他,自己踩着车凳下来,回身又托着严清怡的胳膊将她搀扶下来。
小郑子讪讪地收起车凳,又急匆匆地跑到角门处去叩门,岂料青柏已先一步叩响了门。
有个穿茶褐色僧衣的和尚,双手合十,呼号着“阿弥陀佛”,将众人让了进去。
严清怡前世来过护国寺,但都是赶庙会瞧热闹的,还不曾正经八百地上过香,更不曾在寒冬腊月时候来。
遂好奇地打量着。
从护国寺山门到大雄宝殿门口是条长长的汉白玉石阶甬道,旁边是成片的松树林。林里残雪犹存,堆积在松枝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底下隐约透出青黛色,古朴深幽。
有风吹过,雪粒扑簌簌飘散着落下。
小郑子见她张望,低声介绍道:“这台阶一共九九八十一阶,旁边的松树也是八十一棵,那边还有片柏树林……”
“聒噪!”七爷低斥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郑子立刻闭上嘴巴,低眉顺目地跟在旁边。
严清怡想起昨夜七爷说惩罚小郑子之事,抿唇笑了笑。
方丈穿一件大红色袈裟,上面用金线绣着梵字经文,右手虎口处挂一串桂圆大小的沉香木佛珠,双手合十,沉声念道:“阿弥陀佛,七爷里面请。”
跨过门槛,迎面便是三座金光闪闪的佛像,佛像高且大,眼眸凶狠神态狰狞,俯视着芸芸众生,似是要看透人间百态。
佛像前是架长案,正中摆着黄铜香炉。
有沙弥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低声念着经文。
严清怡不敢多瞧,忙垂下头,从方丈手中接过三支香,敬献到香炉内,然后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拜了三拜。
等沙弥读完一卷经,另有小沙弥将几人引到殿后静室,又端来一壶清茶。
青柏跟小郑子识趣地守在门外。
七爷执壶倒出一盏茶,递给严清怡,“这里斋饭是卯正一刻,你先稍作休息。”
严清怡道谢接过,抿了两口,问道:“适才三尊佛像便是皇后娘娘捐资塑的金身吗?”
七爷笑答:“不是,她捐资的是释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萨、普贤菩萨。”
释迦牟尼是现世佛,掌管人现世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
严清怡了然,沉默片刻,提起他清早时的问话,“七爷为什么问前世今生,七爷相信人有来世?”
“信,”七爷望着她,很认真地点点头,“现下说这个不妥当,等回去再告诉你。”
严清怡笑笑,再抿两口茶。
有诵经声从前殿传来,伴随着“笃笃”的木鱼声,悠长而旷远,有种叫人心定的力量,先是念《大悲咒》,然后是《心经》。
严清怡默默地跟着念,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等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榻上,身上盖着七爷那件狐皮大氅,而沙弥正一样一样地把饭菜摆在矮桌上。
一小盆香稠的小米粥,一小碟白面馒头,一碟卤汁豆腐皮和一碟腌萝卜干。
饭极简单,却是意外得好吃,两人竟是把饭菜全都吃完了。
饭罢,跟方丈告辞后,便打道回府。
途中,七爷接着之前的话头,笑道:“适才不方便说,是因为前年我去找过清虚观的通微法师。”
清虚观信奉的是正一神教,而护国寺供奉的是三位佛祖,佛道不相容,自然不好在护国寺谈论正一神教。
严清怡前世听过通微法师的名头。
正一神教是张天师所创,张天师曾跟太上老君学道,道法高强,历代天师都擅长降魔驱鬼制符念咒,而通微法师除了会降魔之外,更能通阴阳断生死,在京都非常有名。
罗家有个丫鬟在一间空屋子悬梁自尽,苏氏就曾托人要了张镇宅驱鬼的符箓贴在门楣上。
好像符箓并没有多大用处,因为仍然有人说那处宅子闹鬼。
后来罗振业干脆让人把那间屋子拆掉,这才消停了。
没想到跟前世一样,通微法师仍然极受众人追捧。
更没想到得是,七爷竟然也会相信通微法师。前世,康顺帝好像就非常憎恨正一神教,说他们妖言惑众敛取财物。
七爷续道:“我是去求问姻缘,通微法师送我七个字,守得云开见月明。”说到此,停下来,缓了声音,问道:“我这算不算是云散月出?”
严清怡微红了脸,没有作声。
七爷寻过她的手,握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过得数息,才又开口:“去岁,我行过冠礼没两天,通微法师找过我,他说我命中犯煞,六年那年本该身亡,但是正巧有个跟我命相一样的人替我死了,我才侥幸得来一命。这种说法太过惊世骇俗,可我六岁时候有死劫却是没错,我本是半信半疑,通微法师又说……”
严清怡莫名地就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七爷。
七爷凝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法师说那个替我而死的人会再世为人,我要娶的正是她!”
“不可能,”严清怡本能地否认,尖叫着道:“人怎么可能两世为人?你怎么会知道是活过两世的?”
七爷紧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
第144章
严清怡用力甩开他的手,侧头看到马车已经驶进黄米胡同; 慢慢减缓了速度。
车刚停稳; 不等小郑子搬来车凳,提着裙角便往下跳; 斗篷的底边被马车挂住,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却是根本不顾及,仍是闷头往里冲。
直跑进二门; 跑到东次间; 重重地关上门; 无力地靠在门扇上; 身子慢慢地滑下去; 直至完全坐在地上。
而泪水不知道何时流出来,淌了满脸。
苦苦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别人面前; 就好像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突然被扒掉了遮羞的衣裳,让她无所适从惊慌失措。
更有种深深的恐惧。
也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别人会如何看待她。
严清怡将头埋在臂弯间; 呜呜咽咽地哭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敲门,伴随着薛青昊焦急的喊声; “姐; 姐; 你怎么了?姐; 快开门。”
严清怡擦把泪,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困,想歇一歇。”
“姐,你开门,我有事儿。”
严清怡不开,“什么事情,等下午再说,我要躺下了。”
“是七爷托我告诉你句话,他在外边等着回话,那我问了,你隔着门告诉我就成。”薛青昊不屈不挠地站在门外。
严清怡一个激灵清醒下来。
七爷说的能有什么好话?
薛青昊这么嚷嚷出去,岂不是被别人都听见了?
“等会儿,”她飞快地站起来,理理鬓发,双手狠命搓了搓脸颊,揉两下眼睛,打开门。
刚开门,便有人敏捷地挤了进来。
岂不正是七爷?
而薛青昊在外面道:“七爷说他要亲自跟你讲。”
严清怡气得错了错牙。
人已经进来了,她还怎么再推出去?
即便七爷再虚弱,可也是个正值青春的男子,再者,她也不习惯跟个男人拉拉扯扯的。
索性豁了出去,抬起头,破釜沉舟般盯着七爷。
她眼底红红的,面颊隐约带着泪痕,却死撑着做出一副强硬的样子。
七爷长长叹一声,心痛就像平静湖面上因投进石子而溅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声音里不由就带了些娇纵的无奈,“你跑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刚才摔了没有?”
严清怡梗一下,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眶发热,似是又要流泪般,忙低下头,默了默才答:“没摔着。”
七爷走近两步,停在她身前,忽地展臂将她拥住,紧紧地箍在怀里。
严清怡挣扎着却是挣不脱,只得任由他抱住。
他云缎长袍上用金线绣成的龙纹冷且硬,硌着她的脸生疼。
严清怡挺直脖颈,僵硬地站着,却听到他低柔如醇酒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今天正旦,宫里大朝会,我先回宫,明天要应酬宗室的长辈,初三我过来看你,好好跟你说话……你别胡思乱想。”
再抱一下,松开她,大步离开。
严清怡怔怔地站在原处,狐疑不定,只听门上又“笃笃”响了两声,却是辛姑姑端着铜盆进来,“姑娘早晨起得早,擦把脸歇一觉,等晌午时,我喊姑娘起来吃饭。”
铜盆里的水是热的,氤氲冒着白汽。
严清怡没用她服侍,自己绞帕子洗过脸,合衣躺下了。
她以为会睡不着的,没想到一合眼就睡沉沉睡去,连梦都不曾做一个,只有一股浅浅淡淡的松柏的清香不断在她鼻端萦绕,若有似无。
等醒来,才发现,枕头上真的弥漫着清雅的松柏香气。
昨夜,七爷在这里睡过。
严清怡盯着枕头上的玉簪花看了看,取过剪刀将外面套的枕衣拆下来,另外换了个水红色底绣月季花的枕衣套上。
中午吃过饭,严清怡问辛姑姑,“你可曾听说清虚观有个叫做通微的法师?”
辛姑姑笑道:“听说过,这人会看风水会写符箓,多少人捧着银子求他都求不到,可惜去年羽化登仙了。”
“飞升了?”严清怡大惊,“几时的事儿?”
辛姑姑道:“就是姑娘刚搬过来那阵子,具体哪个日子记不真切了。”
难怪呢,那阵子她足不出户的,竟是不知道,而且即便能够出门,通微法师只在富贵人家出入,她也打听不到消息。
原本她是想亲自到清虚观找通微法师问个清楚明白,现在却不可能了。
或者,通微法师正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把这事告诉了七爷。
可七爷告诉她是什么用意,他要她别胡思乱想,她怎么可能不去想?
严清怡一点一点回忆着上午发生的事情,不免后悔。
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当时应该不动声色地驳回他才好。
她就是咬紧牙关不承认又如何,七爷难道还能四处宣扬她是两世为人?
这么耸人听闻的事儿,肯定没有人会相信他。
可事关自身,她又怎可能沉得住气?
严清怡思量来思量去,突然想到薛青昊,立刻吩咐月牙将他找了来。
薛青昊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袍,肩宽腰细,上唇已经长出细细软软的胡茬,眼看着就要是个大男人了。
许是没穿惯长袍,他走起路来晃头晃脑的,略有些不自在,可见到严清怡,立刻关切地问:“姐,你好点了吗,没事吧?看七爷早上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怎么了。”
严清怡怔一下,沉着脸问:“七爷怎么说的?”
“七爷说他说错话,你恼了他,躲在屋里哭。他说大年初一不好掉眼泪,否则一年都不顺心,让我劝你开开门,他给你赔个不是。还说万一你想不开,做出傻事怎么办?”
“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想不开?”严清怡又气又恼,“你不是看他不顺眼,怎么又肯帮他?”
薛青昊笑道:“姐以前也这么说,正月里不能哭。七爷反正要做我姐夫,我不能眼看着你们两人吵架,也不管吧……再说昨天七爷刚刚送了我大礼。”
严清怡“哼”一声,“他送你什么了?”
“扳指,”薛青昊两眼立刻放出光芒来,献宝似的把荷包里的扳指拿出来,“这是驼鹿角的,师傅说真正上战场打仗的人都用这种扳指,像那种碧玺或者翡翠的,都是半吊子,不中用。”
严清怡立刻想起林栝那只碧玉扳指,恨恨地瞪他一眼,“扳指就是护住指头的,能张弓射箭才是正经本事,带哪种扳指有什么要紧?你现在要学射箭了?”
薛青昊答道:“开春学骑马,秦师傅说给我找匹温顺的马先学着,等天气暖和了不方便跑马再开始学箭。”
严清怡思量会儿,提醒道:“别忘记从二月里就开始交银子,头一个月我通融一下,月底交就成,以后要十五那天交。”
“姐放心,我记着呢。”薛青昊胸有成竹地答应着。
不知不觉,太阳西移,天色慢慢黑了。
严清怡白天睡得足,夜里便走了困,躺在床上翻腾到半夜才睡下。好在第二天也没什么事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抄过两遍经文,又看了几本书,总算熬过了初二。
正月初三,难得的一丝风都没有。冬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像寒冬,倒有些阳春三月的气象。
严清怡正吩咐月牙将被褥拿出来晾在院子里,就见七爷沐着满身阳光大步走进来。
他披件靛青色夹棉斗篷,皮肤白皙鼻梁挺直,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华清贵。
月牙屈膝福了福,“见过七爷”,识趣地离开。
严清怡也行个礼,再没作声,举着鸡毛掸子一下下拍打着被子。有粉尘飞出来,被阳光照着,纷纷扬扬。
七爷走到她面前,静静地打量片刻,“我来吧。”
严清怡将鸡毛掸子递给他,转身进了屋子。
不大会儿,七爷跟着进来,从西次间取来纸笔,写下几个字,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字条,铺在桌面上。
严清怡看过去,两张纸上一模一样都是李实跟秦四娘的生辰八字。
那张折叠过的字条还是她在十月的时候写的。
并排摆在一起,字体稍微有些像,可她的字明显比七爷的要灵动得多。
七爷温声道:“先前我见过你写的那张《陈情书》,也开始临小钟的帖子,足足三年有余,也只能写成这样。你的字如果没有四五年的工夫应该练不出来……欧颜柳赵的字帖容易得,可《灵飞经》却不常见。”
严清怡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她在济南府的时候,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哪里来的银钱习字?
七爷又道:“那天你说要将罗家女眷接回京,后来我去国子监转了转,罗士奇也写得一笔好字,无论从笔势还是间架,都极得小钟神韵……我还听说你结识何总兵的姑娘是因为养茶花,罗夫人也养得好茶花。”
原来她身上处处是破绽,却自欺欺人地以为瞒过了所有人。
严清怡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明亮的阳光透过糊窗的高丽纸照进来,她光洁的额头仿佛上了釉的甜白瓷,柔滑亮泽。
片刻,严清怡抬头,淡淡地问道:“七爷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早在淮海侯府那时候我就喜欢你,还有就是……”他看着她眼眸中掩藏不住的紧张与恐慌,不由就叹了口气,“我想让你随心所欲地活着,不用假装成别人,活得那么拘谨。”
严清怡愕然,大大的杏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七爷双眉漆黑如墨,眸光却清亮似水,眸底深处映出她因为惊慌而略显苍白的脸庞。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七爷所言可当真?”
七爷重重地点头,“我几时说过假话,告诉你别胡思乱想,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
严清怡不答,眼眶里却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水雾,那雾气飞快地凝聚起来,汇成泪水,自眼角滚落下来,颤巍巍地挂在腮边。
七爷抬手拭去那滴泪,就势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通微法师已经羽化,这世间除了你我再无别人知道此事,即便有人怀疑,咱们死咬着不承认又能怎样?谅他们也不敢张扬出去。实在不行,你就推到我头上,我给你担着。”
严清怡痛哭出声。
这些年,她既牵挂着前世的爹娘又要供养今生的家人,既想保全罗家血脉,又惦记让薛青昊成才。
她夹在前生今世的夹缝里左右为难。
没有人知道她的纠结,也没有人理解她的苦处。
而现在,却突然有个人告诉她,让她随心所欲地活,不用假装成别人,不用背负那么多的重担。
她顾不得正月里不能哭的习俗,只想将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委屈与苦闷尽数发泄出来。
七爷由着她的性子哭,良久,轻轻拍拍她的背,像是对待童稚的孩子,声音低且柔,“再哭我的衣裳都要湿透了,总不能穿着湿衣回去,上次让你给我再做四件长袍,你做了没有?”
严清怡抽抽搭搭地止了泪,这才瞧见他靛青色斗篷里头是她之前做的那件宝蓝色长衫,胸口处已经洇湿了一大片。
她急忙直起身,“对不住,我还没做,要不打发人回去取一件?”
七爷笑着摇摇头,“不用,好在我里面还穿了件夹袄。”掏出帕子,轻轻替她拭了泪,“正月不好动针线,等出了正月赶紧把衣裳做出来,我等着穿……还有,上元节宫里设宴赏灯,我来接你过去,你打扮得漂亮些,别被我比下去……”
第145章
不知道为什么; 严清怡突然就想笑。
宫里设宴一向是有名目的; 要么是给皇上选秀; 要么给皇子选妃,要么就是宫里的贵人想要抬举哪家的姑娘; 这才邀请各家女眷进宫。
勋戚权贵之家的姑娘们也都心知肚明,都会费劲心思打扮自己,以期得到皇家青睐,或者受到其余贵胄的关注。
故而宫宴就是个大家闺秀争奇斗艳的地方。
严清怡原以为他是说别被其他女眷比下去,愣过数息才醒悟,是别被他比下去。
堂堂一个王爷,比得应该是文韬武略君子六艺,哪里有跟姑娘家比相貌的?
不由抬眸打量过去。
七爷眉峰如山般挺秀,双眸如墨般漆黑; 即便只是静静地站着,就皎皎如明月当空,连带着屋里都亮了许多。
凭心而论,不管是容颜还是气度; 七爷都远胜于她。
要不被他比下去; 应该很难吧?
严清怡轻叹一声,突然生出几分珠玉在侧的惭愧来。
七爷以为她又有感伤; 笑道:“不许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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