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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娃是国之大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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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是平安扣,羊脂玉做的,贴身带着能保平安。”
  “这是流苏裙,回头你让裁缝用布剪成这样一条一条的,就是流苏了。”
  “你问我穿着冷不冷?恩……其实有点冷,我比较怕冷,但大家都穿得单薄了,今天又不是在家里,总不能裹得跟球一样,不好看的。”
  晏回越听越好笑,心说宛宛肯定要把人家带坏了,拉过她的手来试了试温度,果然有点凉,裹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去打猎的靺鞨将士带回来两头山猪,竟还打死一头趁着初春出来觅食的倒霉熊,马背上放不下,是八个侍卫抬回来的,估摸着有二三百斤;而朝中武将带回来的是十几只兔子和几头傻狍子,数量上占了优。一个占了个头,一个占了数量,也算是各有千秋。
  晏回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靺鞨是马背上的民族,成年的汉子双手可满展二百斤巨弓,用的是一指粗的铁箭,即便是山猪这样皮糙肉厚的畜牲也能轻易射个对穿;而朝中的武将却是以准头与射速着称,有的使不惯弓箭,用的是连弩,射程上就要短一半。
  谷蠡王但笑不语,看模样是极满意的。
  *
  靺鞨使者要在京城呆两个月,等靺鞨与匈奴的战果传进京,该出多少兵士与粮草才能有个定数。有鸿胪寺负责吃喝穿用,他们满京城跑着玩,好像对家乡受苦受难的子民也不怎么担心。
  二月底的时候,晏回让户部设了一个兵饷处,做什么的呢?号召大臣捐银子的,你出五千两,我出五千两,凑出来的银子拿来做军饷。
  以前朝中没人待见的御史与言官这回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每天在朝会上都要参同僚几封折子。
  “微臣今日要参张太师一本,张太师仅仅捐了八千两,甚至没有三品竹都护捐得多。敢问张太师,这出兵讨伐匈奴乃是国之大事,你怎么能……唉。”
  方才还将手拢在袖子里、悠哉悠哉听别人吵吵的张太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撩袍跪下了,字字铿锵:“求陛下明鉴,老臣每月俸禄才二百三十两,八千两已经是我三年的俸禄了,都是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可我怎么听说张太师给幺儿娶亲,光聘礼就不止这个数呢?”
  “胡言妄语!”张太师气得仰倒,他平时谨言慎行,却在这回朝会上跟那御史争论了一刻钟,苦于太师平时为国为民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给幺儿娶亲聘礼万两也是实情。没法子,只好又往捐的军饷里添了两千两,凑了个整,苦着脸说自己的棺材本都进去了。
  如此这般,晏回连着看了半月戏。
  以往这太和殿上的百官要分成四类,垂首敛目站着、轻易不开口的;整日“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不可那不可的;像御史这般逮着谁怼谁的;还有天天有事起奏,却因官位不高,奏的都是些民间小事,在晏回面前混脸熟的。
  这会儿四拨人都能混在一块儿,晏回坐在龙椅上,能将大殿内的每个角落尽收眼底,每天都跟看戏似的。可惜宛宛不能跟着来,不然叫她也跟着一起乐。
  户部的兵饷处每天把账本往晏回案头上呈,成果喜人。晏回微一琢磨,谁捐的兵饷多,他就给人家题几个字,捧回家里做个匾额,使得捐兵饷一行蔚然成风。
  再加上京城的富商巨贾,都因陛下亲笔题字而趋之若鹜。没出半月,就轻轻巧巧凑齐了一百万白银。
  朝中不少官员暗暗揣摩:会不会是陛下舍不得从国库里拿钱,这才想出来捐军饷的法子。
  不得不说,到底是在太和殿上站了十年,朝臣把陛下的性子摸得透透彻彻的,晏回确实不想从国库里掏钱。
  一来国库乃是国之根基,其中多半还都是老祖宗们一辈一辈攒下来的,能不动千万别动。
  二来除非是天灾人祸,别的时候要动国库,总要有御史跳出来唠叨。拿百姓赋税去打仗,打的还不是防守仗,等于是去掺和靺鞨和匈奴的内斗,一个“有伤人和”的名头扣下来,朝中便能有一半的反对声。
  这会儿堵死他们这条说辞,也算是好事。
  唐宛宛算了算,感慨道:“张太师每月俸禄二百多两,这一下子捐了一万两,不吃不喝也得攒三年,真是不容易啊。”
  晏回看着自家傻媳妇,“二百两那是账面上的俸禄,你当他真的只赚二百两,一家百口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那是怎么?”
  晏回亲亲她的榆木脑袋,低笑一声:“这京城怎么可能会有两袖清风的官?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家都在贪,不过是多少而已。毕竟人心趋利,家里头几十张嘴都靠一个人养着,俸禄哪里能够?再说官场上人情往来也是大事,只要收敛着些,朕也得闭只眼。”
  “谁说大家都在贪?”唐宛宛忿忿不平地说:“我爹就只有俸禄,以前我家里过不下去,还是我娘跟舅舅家借了银子,开了几家铺子才好些的。”
  晏回笑得颇有深意:“去年九月初你生下馒头和花卷,你可知光那个月你家收了多少礼?足有这个数。”晏回伸出一个巴掌。
  唐宛宛颦着眉揣摩陛下这五根指头的意思,“五百两?”
  “朕的孩儿就那么不值钱?”晏回轻嘲。
  “五千两不能再多了!”
  晏回又笑着摇摇头,坦然答:“单现银与房契地契铺子就值五万两,别的珍稀物件还没往里头算。官位低的人家送的,岳父大人都没收,这些都是朝中一二品大员送的,他不敢推辞,却也不能安心收下,便将何人送的礼,送了多少,都列出单子来写在了折子里,算是给朕过了眼,省得将来有人借此事参他折子。”
  五万两。
  唐宛宛瞠大眼睛,总算明白大年初五回门时,她娘说的那句“托宛宛的福,咱家宽裕了不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光是她生了两个娃,家里就收了五万两的礼,别说他家还算沾上皇亲国戚的边了,以后这礼那礼收一圈,也就跨入贪官的门槛了。
  五万两在晏回嘴里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唐宛宛却忧心忡忡,该怎么才能让高官不送礼呢?
  还没待她想出主意,便觉一只禄山之爪从自己衣襟下摆钻进来了。
  “陛下!”唐宛宛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晏回轻描淡写回了一句,眸底是不可错辨的火。有时他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中了一种名为“宛宛”的毒,只要在这龙床躺着超过一刻钟,他的脑子就没法想正经事了。
  四目相对片刻,唐宛宛率先败下阵来,轻声说:“不能留印子,明天还约了其其格来挑首饰呢。”


第92章 贪墨
  三月初二; 当夜子时,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程家书房里却亮着灯; 程国丈和两个嫡子静静坐着; 皆不言不语。程实甫和程实震没有父亲那么沉得住气,时不时还朝门外望两眼; 不知在等什么。
  分明是夜深人静之时; 院子外却忽然传来一声慌慌张张的高喝声:“老爷,不好了!咱的私库起火了!”
  程实甫和程实震心口一咯噔; 扭回头来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程国丈低低“唔”了一声,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慢腾腾地穿起外衫; 双手负在身后走了出去; 说:“你二人跟着来吧。”
  说起程家宅子,里头有两个禁地,其一是元配老夫人病逝之处; 那个院子里三间屋,一到夜里就阴嗖嗖的。如今的老夫人刚过府时在里头住过半月; 总说闹鬼闹鬼,只好换了个住处。
  二来就是程老爷的私库了,程家上下都知道这私库里边装的全是老太爷到处淘弄回来的精贵玩意; 古玩字画什么的,是老太爷一生积蓄所在。至于这私库到底是什么样的,这回总算有幸见识到了。
  程管家慌里慌张地喊着:“快来人!把偏院的嬷嬷丫鬟都喊起来去井里打水,快救火!”
  他话音刚落; 却见自家老爷摇了摇头,眼前烈烈大火,照得老爷眸底灼灼发亮。管家听到自家老爷说“不必救火”,当下大吃一惊,忙问:“老爷您是不是糊涂啦?这是您的私库啊!”
  程国丈老神在在地扯了扯唇,侧耳听着府门外兵士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叫下人搬出了一张太师椅,面朝西面坐下,一瞬不瞬地望着漫天的火光,眼底一片晦暗。
  在北城值夜的武德卫来得很快。京城的宵禁从子时到次日寅时正,这会儿夜深人静,程家宅子却是火光滔天,一眼就能瞧个分明,值夜的武德卫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飞快地赶来救火了。
  这夜里有一阵东风,风助火势,程家的屋舍又是一间连着一间盖起来的,大火很快从私库延向了西边宅子。侍卫不敢离火场太近,等到火被扑灭时已近黎明,西宅烧成了一片废墟。
  程家原本只有一个宅子,邻居都是朝中官员,后来因人事变动,程国丈陆续把东西两处宅子都买了下来,打通成一个了。
  正宅住家中长辈,东宅住子孙,正宅的私库与西宅相连,这被火烧没的西宅里头住的是仆妇和不受宠的姨娘,约莫三十来人,逃出来的没几个。清晨时只找出来一具具焦骨,抬出来一个个摆在路边,上头盖一层白布,仆从连看一眼都胆寒。
  而众人分给她们的视线少得可怜,转而关注起另一件大有文章的事——程国丈私库中珍藏的字画都被烧没了,却留下了好多古玩的遗骸,尤其玉石比铜铁还要耐烧,一晚上也没烧熔,明眼人略略一瞧,样样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没被烧干净的古玩拿到朝廷上,令百官哗然,心知国丈怕是要遭。官员家中的开支都在账面上写着,每年宫里要派人去查一回,这样的私库露在人前,脱不开一个“贪”字。
  晏回把玩着放在自己案头上的奇玉,面上冷意更甚,沉声道:“令金吾卫去程家抄家,朕倒要瞧瞧还能搜出什么东西。”
  跪在地上请罪的程国丈气血上头,竟当朝站起身来,指着龙椅上的晏回怒骂一声:“逆子!”
  殿上百官大惊失色,忙劝道:“国丈爷不可啊!”
  “您说什么胡话呢!陛下恕罪,国丈爷是糊涂了!”
  晏回眼角眉梢不动,把为程国丈求情的几人先记在了心底,冷冷掷出一个字——“抄”。
  “逆子,家门不幸啊!”程国丈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人事不省了。
  百官哗然失色,几个太监将人抬去后殿,叫来太医一诊治,竟是中风之象。
  太医意思意思给扎了两针,严肃地摇了摇头:“陛下,程国丈年已六旬,心肝火盛,昨夜里外染邪风,今日又当朝惊厥,以致半身不遂。这是慢病,要治好起码得花个十年。”
  言下之意就是十年内就是个废人了,再想想程国丈的年纪,这辈子别想站起来了。
  得闻此事的太后浑浑噩噩一上午,问了太医好几回:“当真是中风了?半身不遂了?今后再也好不了了?”
  “这……”太后娘娘的问话里不掩欢喜,太医不知该怎么答才好。按身份吧,程国丈是太后娘娘的生父;按人情吧,太后娘娘厌恶程家,京城无人不知。
  晏回叫那出了一身冷汗的太医下去了,这才说:“母后放心,院正带着几位太医诊治,都是如此结果,绝无误诊。皇儿把国丈送回了程家,听宫人说站在前门就能听到后院女人的哭声。”
  “竟真的,中风了。”太后好半晌没眨眼睛,直到眼睛酸涩时才揉了揉,心口一阵热,一阵凉,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许久之后才唏嘘道:“你祖母是被他和那老妖婆活活气死的。那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待我及笄,又百般算计我的婚事……”
  太后说半截顿住了,忽然发现这些年代久远的事她都快记不清了,又拣着印象深刻的几件说:“可还记得你父皇御驾亲征的那回?他受了重伤,一个月没能起身,你父皇怕自己熬不过去,这才写了传位诏书于你。那时皇儿你年仅十五,难以服众,朝中叫你父王退位让贤的不在少数,百官之中竟有三分之一的都举荐程老贼。”
  太后语气恨恨:“那时母后掐死他的心都有。再有,你即位后多年无子,京城中废帝另立的传闻也时常冒出头来,似乎也有程老贼插手。”
  “母后跟他斗了半辈子,却从没抓住过程老贼的把柄,只能不让程家子孙入朝堂。后来这宫里宫外只要一有坏事发生,母后就最先往他头上想。有的时候母后也分不清自个儿是恨他恨得厉害,把所有坏事往他头上安,还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告诉我,坏事就是他做的。”
  晏回笑了笑:“如今母后再不必为此挂怀了,祖母在天有灵,也能畅快一回了。”
  太后又静默一会儿,想起来件要紧事,“那程家子孙该如何处置?”
  “如今赃款还没清算出来,儿臣想着当按律处置,贪得少则贬为庶民,贪得多则流放边疆。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静思半晌,压下心底的两分不甘,点点头说:“母后也觉得如此最为妥当。”
  唐宛宛坐在下首乖乖吃水果,一直没插话。待回了长乐宫,她挥退丫鬟,又关上门窗,这才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来问:“陛下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叫人放的火,你不是一直看程家不顺眼,最近一直想收拾了他家么?”
  从年后开始查的江南盐税贪墨一案已经有了些眉目,是晏回叫潜渊阁新臣暗中查访的,从江南道查起,抽丝剥茧一路查到了京城,京城几户世家都被扯下了水,程家便是其一。晏回想将朝中贪官一次查个明白,只是陈年烂账不好查,这些日子又有匈奴火器一事阻了一阻,贪墨一案进展慢了些。
  如今程家这突如其来的一把火,倒让时局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不是朕叫人放的火。”晏回翘了翘唇角,气定神闲道:“朕要是知道这么做能气得他半身不遂,早就派人去烧了。”
  程国丈是陛下亲祖父,这大逆不道的话把唐宛宛逗笑了,很快她又止住了笑,惴惴问:“我这样幸灾乐祸是不是不好?程家被烧死那么多人,我该哀叹惋惜才对,万一晚上做什么噩梦就不好了。”
  身为程国丈亲闺女的太后和亲外孙的晏回都不哀叹惋惜,她惋惜个什么劲儿?晏回一把搂住她的小蛮腰捞进怀里,低低笑说:“那今晚朕抱着你睡,有真龙之气伴身,牛鬼蛇神就不敢近前了。”
  *
  程家抄家当日,京城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把这一条街围了个水泄不通。路边瞧热闹的百姓聚在一块闲唠:“好家伙,我都已经数了三百多抬,这可比当初皇后娘娘入宫时的嫁妆还要多出两倍之数。”
  “这程家当铺怎么就成了洗钱的地方了?当初我当了家里祖宗留下来的一块玉,活当,当了二两银子,赎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二两多一串铜钱,比别家当铺还便宜呢些。”
  “嗤,人家贪的是大件,谁能瞧得上你那二两东西?”
  “程家当铺在京城开了六家呢,要是有问题,哪里能开得了这么些年?”
  角落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唐宛宛竖着耳朵听着车外百姓的唠嗑声,正好听到了这句,好奇地问:“陛下,程国丈到底是怎么贪的?”
  晏回说:“京城的官员大多是雅贪,送东西的时候少有人送真金白银,容易被查住,所以送些贵重字画,前朝名士字画、古纂奇刻往往价值千金。可程家不一样,程国丈此人有口皆碑,他在这个位子上呆了二十七年,自母后入宫后再没升过官,近三十年从没收过任何人的礼。程国丈自己从来不过寿,就连家中子孙办喜事也从不收礼,带了礼去的都不能入程家门。”
  “京官中开当平铺的也有四五家,每月的账面都会严查,当铺不得超过五分利。可查得再精细,也耐不住人家有那门路。以前朕一直抓不住他的把柄,这回方才知道其中关节。”
  唐宛宛心里跟有猫爪子挠似的,连声催促:“陛下快说。”
  “这回是审问程家当铺掌柜时才知道的。”
  知道宛宛脑子笨,晏回打了个比方:“假设想要行贿的官员有两个,头一人派小厮进铺子,进门时小厮怀里揣着一件价值千金的古玩,进了当铺把这件宝贝以几两银子的低价当出去,拿价值千金的东西换了几两银子,当铺的账面上就记——后唐白玉貔貅仿品,做工粗糙,死当,三两收。”
  唐宛宛瞠目结舌,又听陛下说:“真品去哪了?自然是由程国丈收了。之后程家叫匠人仿着白玉貔貅做出一件赝品来,再放到当铺之中去卖。”
  “想要行贿的第二人让小厮拿着万两银票去当铺里买这件赝品,账面上记——后唐白玉貔貅仿品,做工粗糙,四两卖。而行贿者带去的万两银票都进了程家口袋。如此一来,不光账面上查不出来,银子和真品还都进了程家宅子,赝品也转手出去了,当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唯一遗憾的是这一场大火烧没的家产到底值多少,却是没人知道了。
  最后从私库的遗骸中清算出来的家产仅有八百万两,贪污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可按盛朝律法却远远够不上诛族。再者说,程家身为太后娘娘的母家,抄家可以,灭族是一定不行的。时下重孝道,晏回身上到底流着着程家一半的骨血,若是违背律例就为将外祖家灭族,能被天下文人指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何况当初抄德妃母家魏家时,抄出来四千万两,都仅仅是将魏家子孙贬为庶民而已。有先例在前,这回也不能越过去。
  *
  此时的程家一片死寂,长子程实甫进了卧房,挥退了所有仆从,他走到床前探身轻轻拍拍国丈爷,好半晌也没能把人叫醒。
  程实甫微一思索,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子,掰开父亲的嘴往他舌根下塞进去了。
  “咳咳。”程国丈头疼得厉害,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这会儿口眼歪斜,短短几个字都有口涎从嘴边往下淌。程实甫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父亲,您要说什么?”
  “抄家……的人,都、都撤走了?”
  程实甫低声说:“后院的地皮翻了三尺,没翻出东西来,兵士撤走了,可整个宅子都被严严实实守起来了,怕是要将咱们拘禁到死。家中奴仆都被带走审问了,不过他们都不是近身伺候的,问题不大,女眷那边早早就交待过了,父亲放心。”
  程国丈深深喘了两下,又问:“西院……”
  程实甫低笑一声:“父亲神机妙算,西院只逃出来几个仆妇,剩下的都张不了嘴了。”
  父子静默许久,程国丈右半脸皮跳个不停,没再开口。
  “爹,咱们程家完了。”程实甫开口这么说了一句。家被抄了,父亲中风了,还死了两个姨娘,他说这话时本该是极痛心的,可面上表情却与此情此景大相径庭,眼底有一丝幽光灼灼发亮。
  “喊人来吧。”程国丈恹恹闭上了眼,把舌下那颗微微发苦的药丸子慢慢含化了。


第93章 清算
  程家一倒; 其亲家跟着遭殃。程国丈其人狡诈,给子孙选的亲家没一户高门; 全是三品以下门庭。一来满京城都知道太后不待见这个国丈爷; 二来程家式微,程家子孙那么多; 只程国丈和长子在朝为官; 真正的高门大户瞧不上这样的人家。
  陛下忌讳结党营私,程国丈最能拿捏得准分寸; 与几户亲家极少来往。将这几户逐一排查了一遍,没能查出什么来。
  程家五族四百余人入宫请罪的时候; 唐宛宛正在养心殿陪着陛下用早膳。晏回这几日事务繁忙; 总是不用早膳就去上朝; 省下早上那一顿。
  唐宛宛连着送了三日早膳,总算回过味来了:“陛下是不是专门不用早膳的?就为了等我睡醒以后给你送早膳过来?”
  晏回唇角一翘,没作声; 夹起一只什锦包子塞进她嘴里了。
  听到殿前监的通传声,唐宛宛想回避来着; 晏回却说不必。
  程家五族入宫请罪,父子孙三族,母族妻族各一。从古稀老人到学龄稚童都有; 互相搀扶着跪在白玉阶下连声请罪,四百余人从殿内一路跪到殿外。
  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清晨的日光微暖,唐宛宛却觉得有点冷。听到陛下淡声说:“程大人贪污受贿; 悖逆不臣,目无君上,贪墨江南盐税十余年,钱款至今去向不明,罪当诛族。”
  “诛族”二字震耳发聩,唐宛宛听得清清楚楚,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晏回这会儿满心都在正事上,仍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一动作,他没有偏头,却在下一瞬准确地覆上了宛宛的手,稍用了些力握了握。
  这会儿身前没有遮挡,虽白玉阶下的人都垂着头跪着,唐宛宛还是怕人瞧见,跟游鱼似的飞快把手缩了回来,两手交错着蹭了蹭掌心的冷汗。
  唐宛宛自入宫来见陛下罚过不少人,有的打板子,有的罚思过,当初在陕南惩治贪官污吏的时候还曾砍过好些人的脑袋,流放之刑也有不少,可唐宛宛还是头回听见陛下口中说出“诛族”二字。
  她告诉自己,别看底下跪着的四百余人都哭得声嘶力竭的,可他们跟坏人是一家人,投错了胎,就算自己没做错事,可跟程家沾了亲带了故,这就已经是错了。
  唐宛宛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没别过眼,心口却有点微微的凉。
  只知陛下接着说:“然我大盛律制,立太子一年内应大赦天下,不设酷刑。遂责令抄家,程家五族一切家产收归户部,旁系亲眷遣回祖地,三代内不得回京。”
  四百余人的嚎啕声一顿,紧跟着哭声更响亮了,这回成了喜极而泣。唐宛宛一时没能回过神来,慢腾腾地转过头去瞧陛下,连底下山呼万岁的声音都变得远了。
  待圣旨颁下之后,程家人散去了。唐宛宛尝了一口粥,方才耽搁了太久,粥已经凉了,她放下汤匙,一直托着腮盯着陛下看。
  “怎么了,一直瞧着朕?”
  唐宛宛面皮微红,抿了抿唇,眼里有两分笑,“陛下说‘罪当诛族’的时候,我真怕陛下说的是真的。”
  “你害怕?”
  唐宛宛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两分犹豫,接着又点了点头,表情十分纠结地开了口:“我知道陛下杀过不少人。光算我入宫以来,陛下在陕南杀过贪官,长乐宫鼠疫的时候也杀过好些人。”
  晏回眼皮一跳:“鼠疫?这是谁与你说的?”
  “陛下紧张什么?”唐宛宛垂下眼,伸出自己右手从晏回五指间穿进去,十指轻轻叩在一起。近来她极喜欢这个小动作,是为什么来着?唐宛宛想了想,好像是上回欢好的时候,陛下这样握着她的手,唐宛宛就一下子从身子软到了心坎里。
  一想到那个污污的场景,唐宛宛嫩脸一红,想要缩回手,晏回却收紧了些,不放她走,蹙着眉复又问:“鼠疫,谁说给你听的?”
  “上个月有一回呈膳的小宫女手上被烫起个水泡,红素和絮晚慌里慌张把她撵了出去,我瞧得莫名其妙,追问了好几遍,她二人跟我说了实话,我这才知道去年的鼠疫一事。”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又是有惊无险,唐宛宛跟听故事似的听完了,没有亲眼见过,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唐宛宛又接起先前的话头:“我知道陛下杀过不少人,以后也要抄好些人的家,可诛族不一样。程家五族就有四百余人,九族怕是得有千数,其中做了错事的只有最上头的十来个人,剩下的人都是无辜的。”
  “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也被抄了家,要是再灭族……”
  唐宛宛没能说下去,晏回却听明白了,垂着眼摩挲着她的手,好似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你放心。”
  唐宛宛连连点头,把陛下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想起自己刚见到陛下的那几回,总是怕他,看着这张不苟言笑的脸就觉得发憷。可仔细想想,入宫这一年半来,她就没有见过几回陛下杀伐果断的样子,陛下是一个有人情味的陛下。
  唐宛宛心宽不假,可若是方才陛下真的对程家诛九族,她甚至不敢想象这个前一瞬还下令诛别人九族的人转过头来就对着自己微笑是什么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后颈发凉。
  好在陛下不是那样的陛下,他会给人留一线,抄家、家产归公,另有遣回祖地、三代内不得回京的惩罚,程国丈和亲眷又被拘禁一生,再不可能作乱了,这已经足够。
  *
  程家倒了,江南盐税贪墨一案却还在查,牵扯出好几家来。
  抄家毕竟是有伤人和的事,尤其其中几位老臣都是两朝元老,论起家史,几可与盛朝历史比肩,功在社稷。晏回不敢逼得太狠,只罢官十余数,光三品之上的要员也有四人。
  这些日子百官来上朝的时候大多是一副没睡好觉的样子,不知是因为唇亡齿寒物伤其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唯独陛下和寒门出身的新臣神清气爽,总觉得这乌烟瘴气的朝廷被水洗过了似的,瞧着就觉敞亮。
  这些个老臣以前瞧不起的寒门新臣凭着刚刚空缺下的官位便可平步青云。一朝新臣换旧臣,朝堂后排的新面孔更多了。
  朝中争斗愈烈,晏回瞧着倒是好事,虽然他心里清楚,新扶植起来的这些寒门会扎下牢实的根基,等过个百十年,又会成为世家威胁皇位。可江山总要走这么一遭,起码朝中不再像以前一样、无论议什么事都是站在最前头的几张嘴说话了,晏回听了十年的“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会儿总算能听点新鲜的了。
  待事情了结,晏回也是唏嘘不已:“这回摘了一位老臣的官帽,三朝元老,去年告病好几回,原本今年秋就要致仕了。多年功在社稷,却因为家中子孙不成器,到老落了个晚节不保的结局。”
  “朕还记得父皇退位那时候,因为父皇身受重伤情势危急,怕自己熬不过去了,当即换来秉笔太监写了传位诏书。可当时局势不妙,纵我手握兵权亦稳不住朝廷。父皇喊来几位信得过的老臣,要朕给他们作揖行礼,这便算得上是临终托孤了。杨大人就是其中一位,多年来兢兢业业,朕的十六位太傅中属他教得最认真。”
  这话晏回说得极慢,唐宛宛一想到陛下最难熬的时候自己没能陪在他身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
  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唐宛宛从记忆深处翻找出那一段来,太上皇伤重新帝登基之时她还是个七岁的小姑娘,那个月她娘不让她去别人家玩,宵禁从夜里子时提前到亥时,京城的戏园子全都关门了,走在大街上都不能嬉笑,得抿着嘴快步走回家。
  仅仅想起这么几件事来。唐宛宛那个月常常闷在家里,还觉得心烦。现在想想,真想把过去那个自己拎过来打一顿。
  陛下把多年言传身教的恩师给罢了官,唐宛宛想不出这是怎样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劝。
  晏回也不需要她劝,沉默一会儿又笑了开:“到咱儿子即位的时候就要省心多了,做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不必再听一群老臣成日‘这不可那不可万万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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