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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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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道:“自然是,想听你的心里话。”
“有被撩拨到的,”锦书转头去看他,目光真挚:“圣上如此待我,怎么会不动心。”
“只是我太胆怯,也太畏惧,所以从来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圣上听的目光微凝,神态微变。
她也不胆怯,笑容恬淡,徐徐道:“圣上是天子,坐拥四海,威加天下,。”
“您拥有的东西太多了。权势,财富,女人,威望,以及除此之外的许许多多,世间其余人,都只能远远的敬仰,而不敢生出奢望。
对于您而说,即使是偶然间,遇见未曾拥有的,借助无上权势,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有时候,我也会想,”锦书笑容微敛,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对于您来说,我算是什么呢?”
“得不到的一时新鲜,还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又或者是,确实有几分真心?”
“您拥有的太多了,所以丢一点得一点都无所谓。”
锦书看着圣上,认真道:“可是我不一样,圣上。”
“我只是人间的寻常女子,既平庸,又懦弱,没有办法将一切抛下,飞蛾扑火一样,到您身边去。”
“比起您坐拥四海来,我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颗心罢了。”
“可无论它如何廉价可笑,都是我仅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我不敢拿它去冒险。”
“——若是败了,就真的是满盘皆输了。”
“我不过是凡人,输不起的。”
圣上看着她,目光深似大海,沉默片刻,终于向她说:“你都不肯试,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锦书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了。
圣上看着他,顿了一会儿,终于道:“朕明白了。”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便沉默了很多。
圣上坐在前面,锦书走在后面,两个人虽然离的很近,却都没有说话。
宁海总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要开口劝导,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到最后,也跟着一起沉默起来。
圣上始终不说话,锦书倒是也不害怕,只静默地跟在他后面,心中一片轻松。
在这段关系当中,她从来不是真正占据主导位置的,像是现在这样有个机会,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已经很好。
至于剩下的,全看圣上如何裁决,她都听着就是了。
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锦书抬头去看路时,才发现哪里不对。
“圣上,”她轻声问道:“时辰已经不早,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现在走的,并不是回宫的路。
圣上却没有解释,只是沉默的看了她一眼,说:“跟着。”
锦书心中奇怪,可是见他脸色不好,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沉默的同宁海总管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已经临近傍晚,夕阳西下,晚霞弥漫在天边,交织成一片绚烂的云彩。
这样的光芒下,即使是昏昏沉沉,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温柔。
直到晚霞全部消失的时候,锦书才知道,圣上是要去哪里。
普陀寺。
天边的光影消失无踪,晚霞也不知去向,普陀寺门前的路灯全亮了起来。
晕黄而温暖,恬静而慈悲。
圣上没有回头,只是握住了锦书的手,向身后的一众侍从吩咐道:“都在这儿等着。”
“圣上,”宁海总管试探着劝说:“您还是带两个人过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吩咐他们去办。”
圣上却不理会他的话,只是握紧了锦书的手,说:“走吧。”
天色已经黑了,普陀寺中看不见有客人,连僧侣也见不到,只有静穆的香火气息,在空气中静静的缭绕。
圣上拉着她的手,一直到了佛寺的正殿,慈悲六道的佛祖面前去,都没有放开。
“锦书,”他唤她的名字:“对于你来说,朕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不得不虚于委蛇的人,一个完全不敢相信的骗子,还是一个可笑的傻子?”
“朕今年三十有一,已经不算是年轻了。
朕经历过世间许多人难以承受的风雨,也遭遇过世间许多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为了熬下去,朕算计过许多人,也辜负过许多人,这没什么不敢说的。
既然敢做,朕就敢认,即使是当着佛祖的面,朕也敢跟你说的明明白白。”
“可是锦书,朕也敢在佛祖面前告诉你,朕对你是真心的,也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怕自己输了,一无所有,不敢下场去赌,也不敢对朕倾心。
——所以呢?”
圣上看着她,几乎是一字一字的问:“朕的真心廉价而可笑,一文不值,就要任由你去践踏,是吗?”
“不是的,”锦书看着他,神情动容,轻声解释道:“圣上待我很好,我知道的。”
她也只是世间的寻常女子,有人愿意对她倾心,真心待她,哪里会不欢喜呢。
可是世间许多事情,并不仅仅只有一个欢喜,也并不仅仅是一个欢喜,就能将所有都掩盖掉的。
“得到您的心意,我几乎……觉得自己是在梦里,”锦书的眼眶湿了,顿了许久,才哽咽着道:“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你看。”圣上看着她,眼底居然有些颓然:“你又是这个样子。”
这情景,似乎他不是天子,而只是面对着心爱女子,却求而不得的寻常男子。
他唇角弯起,似乎是在笑,脸上却全都是苦涩。
“朝臣可以质疑朕的决议,史官可以书写朕的功过,但这些,都是朕切切实实能看到的,听到的,可是你呢?”
圣上看着她,沉沉道:“你轻描淡写的一个可是,就把朕全都否决掉了。”
“——何其不公!”
他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同言辞一样犀利,似乎要往她心中最深的地方去。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想过,真的跟朕白头偕老。”
“你觉得朕只是看上了你的美色,只是一时新鲜,热血上头,失了心智,你还觉得,朕跟世间所有的庸碌男人一样,没有上手的时候,甜言蜜语,等真的得到了,便弃如蔽履。”
“从头到尾,你都不相信朕!”
“你明明娴熟典籍,可是朕用《史记》来问的时候,却一言不发,宁愿让别人大出风头。”
“朕与你的东西,你只是谢恩,却从来不肯真正的佩戴。”
“朕一二再再而三的暗示,你只当做听不懂,从来都不肯回应。”
“面对着朕的时候,你脸上在笑,可是那笑容,从来都没有到你心里去。”
“朕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就要被你这样厌弃?”
“锦书,”他托住她的脸颊,神情真切的问:“你到底要朕怎么做呢?
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给朕一点真心?”
至尊的天子对她低下头,困兽一样,一字一字,慢慢的问她:“——真的要朕把心剜出来,才行吗?”
锦书听他说的眼泪涟涟,面色哀然,掩口垂泪一会儿,终于道:“圣上,求你别这样说。”
“哪里用得着你求朕?”圣上看着她,低声道:“分明是朕在求你。”
“我太怕了,圣上,”她合上眼,眼泪簌簌流下:“万一……”
她摇摇头,道:“你又叫我如何是好。”
“你自己也说了,是万中之一,”圣上眼眶也湿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朕已经先你一步下场,若是输了,也是朕先伤神,事到如今,你连万分之一的痛苦,也不肯承受吗?”
“圣上,求你别这样,”锦书眼泪落的像雨:“我会留在宫里,陪在你身边,这辈子都不会走了,这些虚无缥缈的心意,真的重要吗?”
“朕不甘心,”圣上看着她,缓缓道:“不甘心朕将一颗心都托给你,却得不到分毫回应。”
“锦书,”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她的额上:“求你了。”
“朕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可是为了你,朕愿意试一试。”
他的气息离她这样近,几乎分不出彼此,掺杂着绝望的语气中,他再一次说:“锦书,求你了。”
被万民朝拜的皇帝,在佛祖面前也不必低头的天子,居然对着她这样哀求。
他说,锦书,求你了。
屋外有沙沙的雨声响起,声音低低的,仿佛是情人之间的絮语,在佛像两侧的灯光映衬下,分外温柔。
锦书的唇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如此来回反复,像是无言的忐忑。
许久许久之后,她终于在肃穆的香气中开口:“好。”
只一个字,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这话一出口,圣上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难以置信的向她确认:“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好,”锦书合上眼睛,不叫眼泪流出来,只是紧紧的抱住他腰身,在他脖颈一侧,狠狠咬了上去。
“圣上,现在……我只有你了。”
她声音很轻,夜色中听起来,有些飘渺与无助:“千万千万,别辜负我。”
她那一口咬得很重,松口之后,浅浅的透出了血迹。
圣上却不觉得疼,也没有伸手去擦,只是同样用力的抱紧了她,近乎狂热的亲吻她的唇。
屋外雨声渐大,盖住了彼此心跳声之外的其他声响。
“佛祖为证,”圣上紧紧的拥住她,声音颤抖,却很坚定:“——今日所言,朕永志不忘。”
“外面下雨了,”锦书伏在他怀里,轻轻道:“一时半刻之间,我们只怕是走不了了。”
“走不了便走不了,”圣上抱着她,到蒲团上坐下,叫彼此的脸颊贴在一起,道:“有你陪着,朕在哪里都不怕。”
锦书低声笑道:“宁海总管他们,还在外边等着呢。”
“让他们等,”圣上低头亲吻她的耳垂,柔声道:“朕今日大喜,明朝加倍赏他们。”
“那我呢?”锦书枕着他的腿,抬起眼睛来看他,轻轻地问道:“圣上赏什么东西给我?”
圣上凝神细思一会儿,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赏一个皇子与你,如何?”
锦书听得脸一热,伸手推他一把:“少胡说八道,才不理你。”
“朕是说真的,”圣上注视着她,缓缓道:“等回宫之后……”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同朕圆房。”
握住她的手,圣上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好不好?”
锦书便是再如何淡然,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听他这样说,红着脸没有说话。
圣上自己也有点儿赧然,低头咳了一声之后,才又一次问她:“是不是愿意,你总要说个话的。”
他摇了摇她的手臂,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微红着脸问:“锦书?”
第22章 皎皎
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遮住了其他声音,却不觉得嘈杂; 只有淡淡的温情在流淌。
圣上低头看着锦书,等了又等; 才见她微红着脸颊,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
圣上盯着她,看了又看; 最后才说:“这一刻; 真像是在梦里。”
锦书抬手; 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随即笑着问他:“如何,圣上的梦醒了没有?”
圣上闷笑着去咬她的嘴唇:“你说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锦书同样笑着答道:“不能更清醒了。”
佛堂的两侧是摇曳着的晕黄灯火,外面的是沙沙不停的雨声,肃穆的佛像面前; 鬼使神差一般的;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缠绵而缱绻的亲吻; 像是一对交颈而欢的鸟。
直到锦书在他身上,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变化,这个吻才猝然停止。
将他推开,她红着脸,有些羞恼的轻轻唤了一声:“圣上。”
圣上自己倒是不脸红,这是微微喘着气,狡辩道:“朕是来这里拜佛; 又不是来当和尚,还动不得心了么?”
“油嘴滑舌,”锦书斜了他一眼,道:“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同我胡说八道,说他都要做和尚了。”
“是朕说的,”圣上也不在意,只是含笑凑到她耳边去,道:“朕若是做了和尚,之前应承过要给你的皇子,怎么办?”
他脸皮倒是厚,大喇喇的道:“还是先还俗,以图后效吧。”
“去,”锦书嗔他:“厚脸皮。”
圣上笑了一笑,不以为忤,反倒是怡然自得。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外边雨渐渐下得小了,锦书懒洋洋的枕在他的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雨停了之后,就听见有脚步声渐渐离这边近了。
宁海总管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大概是怕惊扰到里面的人,所以压得很低:“圣上,雨已经停了,您可要回宫吗?”
圣上轻声问他:“什么时辰了?”
宁海总管回答道:“快到亥时了。”
“亥时了吗,”圣上念了一句,便揽着锦书站起身,轻声道:“我们走吧。”
此前圣上虽然吩咐不许人跟着,但是按照宁海总管的小心程度,想必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锦书跟着圣上一路出了普陀寺,都不曾见过有其他人出现,心知是宁海总管早就安排好的。
夜色之中,她最后回首看了一眼普陀寺,只见灯火肃穆,庄严慈悲,似乎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光。
圣上握着她的手,轻轻问:“怎么了?”
“没什么,”锦书同他低声道:“只是忽然之间,有些感慨。”
“这有什么好感慨的,”圣上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罢了罢了,你既然喜欢,等他日为朕生下皇子,朕便随你一同,到这里还愿。”
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却是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倒是毫不脸红,锦书却有些羞窘。
周围的侍从听见这句话,都是心中一惊,脸上没有敢表现出什么来,只是齐齐隐晦的打量一眼锦书,将心中的念头按了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锦书也不好像只有两个人一样那么随意,红着脸嗔了他一眼,便同他挽着手,一起回了宫。
夜色已经很深了,天空灰蒙蒙的,透不出一丝亮。
贤妃寝殿里的灯还亮着,她正坐在榻上,拿着剪刀,仔细修剪花瓶中的那束海棠。
“人心果然是最精细的东西,这样冷的时日里,居然能够让海棠开花。”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海棠娇艳的花瓣,喟叹一般,轻声的说:“可是花开得再好,见不到太阳,也是会枯萎的。”
“——当然,女人也是这个道理。”
她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接,便是身边陪着她一起嫁到宫里的贴身侍女,也没有敢说什么。
到最后,也只是看着案上那株娇艳的海棠,轻声道:“娘娘身为贤妃,本就是后宫中最尊贵的女子,尚宫局里面的人小心伺候着,也算是她们知情识趣。”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我是宫中最尊贵的女子?”
贤妃挑起眼睛来看她,笑容妩媚,有一些凉:“贤妃之上,还有贵妃,淑妃,德妃,而贵妃的上面,还有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数一数,我算老几呢。”
“娘娘,您别这么说,圣上登基十几年,后宫位分最高的一直都是您,”贴身侍女安慰道:“圣上对您,素来是礼遇的。”
“你看,你自己也说了,”贤妃微微一笑,夜色中隐约凄楚:“圣上对我,只是礼遇。”
“可是世间的所有女子,有谁会希望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直彬彬有礼,只是客气呢。”
她这句话说的哀怨,而又有些危险,侍女停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贤妃却不在意,只是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执起梳子,轻柔的梳理自己的长发。
“圣上今日如何,还是歇在含元殿吗?”
“是,”侍女轻声回答:“还是同之前一样。”
贤妃的手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始打理自己的长发。
侍女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也没敢出声。
“本宫听说,”贤妃缓缓的说道:“姚氏生的很美,圣上珍爱的厉害,视若掌中珠玉,是吗?”
“不过是小家子里出来的人,便是略微有几分颜色,又如何能跟娘娘相提并论,”侍女劝慰道:“您委实是不必同她计较,失了自己的身份。”
贤妃听了不过一笑,语气嘲讽:“可是,自从这个小家子的女子进了含元殿之后,圣上再没有临幸过任何人。”
“出身高贵的妃嫔那么多,有几个人做到这一点了?”
贤妃一挑眉,“啪”的一声脆响,将梳子摔在地上,神态自若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细看:“一个也没有。”
“更何况,”她冷冷的一笑:“直到现在,姚氏也没有侍寝呢。”
“现下就这般得势,等到他日侍寝,有孕,岂不是反了天了。”
“娘娘,”侍女看着她,试探的询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贤妃回过头去看他,漫不经心的一笑,只是眼神有些犀利:“把她叫到我这里来,寻个由头杖杀了,还是直接灌一壶藏红花,叫她再也生不了孩子?”
“我太了解圣上了,”贤妃笑的有些惨淡:“姚氏是他的心尖子,现在若是在我这里出了事,别管我是什么身份,保管都要给她偿命,如此一来,岂不是后宫中其他人笑掉牙。”
两个侍女对视,试探着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等着吧,等别人先动手,”贤妃看着镜子中自己光洁的面庞,伸手抚了抚,道:“本宫有儿子,心里有底,什么都不怕。”
“姚氏进了含元殿,圣上便再不曾叫别人侍寝,竟是打算一心一意待她了。”
“如此一来,最应该心急的,是那些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人,”贤妃的目光有些阴冷:“她们都不急,我还急什么呢。”
两个侍女彼此之间对视一眼,轻声道:“娘娘睿智。”
自从那日之后,锦书在同圣上相处时,便有了许多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周围人看着,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太出来。
似乎是更亲近了,也更加温柔缱绻了。
每每与圣上四目相对时,他们都会相视一笑。
那是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能明白那种隐含的情意。
别的人年轻,又没有经历,自然看不出什么,也只有宁海总管这种在宫中经年的老人,才看得出几分端倪。
更不必说,圣上特意吩咐他,将甘露殿收拾出来了。
那里距离含元殿最近,也最是锦绣华美,历来是宠妃的居所,圣上登基之后,便一直空置着。
只是现在看起来,那里似乎是要有主人了。
回宫之后,圣上便再没有提之前说过的事情。
锦书也不急切,既不催问,也不暗示,只是淡淡的如同往常一般,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云淡风轻。
圣上本是想着给她一个惊喜的,见她这样平淡,心中不免有些失意,觉得她不在乎自己。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也像寻常人一样变色,那也不是她了,心里的不自在也就消失了。
这一日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圣上便到了含元殿,锦书如同往常一般给他奉了茶,这时候才发现一点不同。
“圣上,”她轻轻唤道:“衣袖开了。”
她刚开始这样说的时候,圣上还有些不明所以,后来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衣袖的线开了,懒洋洋的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略微有些狼狈。
别说是他了,便是整日里守着的宁海总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发现这情况,便忙不迭跪下请罪。
“便是朕自己都没有发觉,哪里怪得到你身上,”圣上冲他摆摆手,道:“无妨,起来吧。”
锦书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对着衣袖看了一看,道:“只是开了线,不打紧的,圣上将外袍解下,我为你缝上便是。”
他轻轻应了一声,将外袍解开,递给了锦书。
而她坐在凳子上,低下头,自荷包中取出针线,仔细的缝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透亮,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一片皎皎的明媚。
圣上在侧看着她,不觉呆住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于在想,若是他们只是世间的一对寻常夫妻,过着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她低头织布的时候,大抵便是这般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锦书察觉到他目光,也不在意,只是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当真是美极了。
夏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一眼周遭的氛围,有些为难的开了口。
“圣上,”他低声道:“江昭容求见。”
第23章 怜怜
含元殿是天子居所; 不要说是妃嫔,便是皇后; 倘若不曾奉诏,也不会主动过来的。
“她怎么来了?”圣上皱起眉头; 轻声问道。
“回圣上,江昭容不曾说过,奴才也不知道。”夏邑这样回答。
锦书还在这里; 圣上本能都不想见别的女人。
可是; 倘若真的不见; 既怕她觉得自己绝情,又怕她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避着她,所以不敢见。
如此顿了一会儿,圣上下意识的扭头去看锦书。
她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志的缝着那一个口子,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注视; 抬起头来; 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
圣上也跟着笑了; 走到她面前去,轻声问她:“你觉得,朕该不该见她?”
“我才不管,”锦书看他一眼,笑着道:“那是圣上的女人,又不是我的,凭什么要我管?”
圣上有些别扭的看了看她; 低声道:“不会吃醋,同朕闹小脾气吧?”
锦书笑着斜他:“何至于此。”
圣上深深看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指,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圣上不喜繁丽,所以江昭容穿得十分清素,月白色的长裙配了碧水色的外襟,便是披帛,也是天青色中透着明静,只有发髻上的珍珠步摇,才透出几分华美。
她生的娇美,如此一来,却也十分鲜艳。
进了内殿,恭恭敬敬的向圣上行礼之后,她便极为隐晦的,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侧的锦书身上。
她正坐在圣上旁边,低着头,膝上是圣上的外袍,手里捏着针,眼睑低垂,似乎是在缝什么。
明明是最普通的黛青色衣裙,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种动人。
仿佛是流落民间的千金贵女,如何也掩盖不了她镌刻在骨子里的风姿一般,映的人自惭形秽。
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挺直的脊背与修长的脖颈,以及美玉一样近乎剔透的半边面颊。
这样的美人,便是女人见了也不由得心动,更何况,是圣上这样的男人呢。
突如其来的,江昭容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进来的时候,姚氏没有抬头,连低垂的眼睫,都没有动一动,似乎是没有看到她一样。
圣上坐在她身边,正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她就是他的一切,一眼没有看过站在一边的自己。
两下里一对比,当真是叫人难堪。
锦书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却也没有在意,只是低着头忙自己的事情,不掺和这趟浑水。
她不说话,圣上更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主动说话,只是坐在一边,看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针,动作轻缓的将那道口子缝上,然后红唇微张,轻轻将线咬断。
将衣袍展开,锦书盯着仔细的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大碍,才放到了一侧的案上,伸手去取之前被放在一边的线团。
也是赶得巧,她将自己那根绣花针放得随意,伸手去拿线团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一不小心戳了一下,白皙的手指上,当即便露出来小米粒一般大小的红点。
她在家的时候,便做惯了刺绣,时不时的,也会被针扎几下,这样一点儿疼,是不放在心里的。
随便拿起一侧的帕子,她正想要伸手按住,却先一步被圣上握住了手。
“怎么这样不小心,”他轻声责备一句,语气里没有斥责,却只有温柔:“马虎。”
只是被刺了一下罢了,又没什么大碍,他却这样大惊小怪。
锦书听得微微一笑,正想将手抽回来,圣上却握住她那根手指,送到唇里,轻轻的允了一下。
锦书愣住了,随即面上飞霞,嫣然夺目。
江昭容入宫多年,还不曾见过圣上这般体贴小意,眼睁睁在一边看着,只觉心中盘着的那条毒蛇动了,徐徐的,吐着鲜红的信子。
宫中规矩森严,此前圣上不曾开口提她,她自是不好主动说什么。
到了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这便是姚妹妹么,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但是话说到最后,不免带上了一点儿酸味儿:“怨不得圣上这样宠爱。”
圣上抬起眼,淡淡的看了看她,道:“怎么,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江昭容被圣上说的一噎,顿了一顿,才有些讪讪的道:“没有,只是臣妾想念圣上,所以才来见您,望请圣上见谅。”
“现在你也见到了,退下吧,”圣上听的一皱眉头,向她摆摆手,隐约不悦道:“这里不是你的寝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荒唐!
你既如此冒失,便迁往交雁馆去,抄写佛经静心吧,以后做事的时候,记得三思而后行。”
交雁馆地处偏僻,又是萧条,素无人居,虽说也是后宫之地,却几乎可与冷宫并肩。
江昭容听圣上说完这话,脸色登时一白,哆嗦着身体,眼泪不受控制的想要出来。
圣上只说是叫她去抄经,可没有说叫她什么时候出来。
难不成,是想叫她老死在里面吗?!
怨愤的看了锦书一眼,她下意识的想要张口说话,却瞥见圣上眼底隐约厉色,心中一凛,想起了之前那些忤逆他的人,都有什么下场。
情不自禁的打个冷战,江昭容哆嗦着身体,老老实实地合上嘴,行礼退了出去。
她一走,圣上便凑过去锦书面前去,小心的看她脸色,低声问道:“没吃醋吧?”
锦书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圣上将她打发的这样干脆,我还有什么好吃醋的?”
“朕心悦你,便不需要遮遮掩掩,”圣上定定的看着她,语气坚定:“朕要叫所有人知道,你是朕心头肉,掌中珠,叫所有人都不敢轻侮。”
他们彼此之间既然有心,早晚都是要成事的。
锦书家世平平,膝下又无子嗣,他更要叫自己的态度强硬,不叫人轻看她。
他不是初登帝位的少年君主,被一时之间的火热情意,烧的失了理智。
他登基十余年,整合朝纲,平定外戚,有足够的底气,护住心爱的女人。
他不再年轻,但是,却也拥有岁月所赋予的坚毅与从容。
年过而立,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锦书目光柔和,托着腮道:“圣上待我好,我都明白的。”
她不过是小吏之女,家世低微,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是一张脸罢了。
可圣上是天子,见过的美人不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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