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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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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也同样看着他,眉目低垂,不动声色。
“没有什么所以,”承安一笑,居然有些凄然:“圣上,我想问的,都问完了。”
话说到了这里,再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都明白,在那样的时候,宋氏是否心甘情愿,是否无辜受累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做了徐氏的棋子,进了这漩涡,轻而易举就会粉身碎骨。
即使她是一个圣人,毫无瑕疵,圣上也不会留她的。
易地而处,哪怕是承安,也会是相同的选择。
他固执的问出来,只是在心中,或多或少还有一丝期待罢了。
期待着,或许圣上心里,对她还有几分温情,几分怜悯。
然而终究是他多想了,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缅怀,没有伤感,没有温情,连厌恶都是淡淡的。
他面上有失落与伤感,圣上看出来了,却没有问,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摆手道:“问完了,那就退下吧。”
这一夜的晚膳,真真是不欢而散。
锦书在心底叹口气,示意内侍将承安扶起,送回偏殿去。
他却在内侍搀扶前先一步站起身,向她一笑,道:“我无碍的,谢娘娘挂心。”
“回去睡一觉,歇一歇再说别的。”锦书最后叮嘱道。
承安笑了笑,转身离去,背影之中有种难掩的瑟缩,肩膀紧绷的像是抗拒所有人的受伤野兽。
锦书垂着眼睛,忽然不忍心再去看了。
承安是在母亲和秀娘身边长大的,对于“父亲”这个词汇,一直都是在别人口中听到,却从没有亲眼见过。
即使是在最讲求团圆的年夜宫宴上,负责操持六宫的贤妃也会心照不宣的将他名字划去,只留下年夜里喧闹宫闱的寂静一角相伴。
第一次见到圣上,是在他七岁那年。
宋氏带着他出去,绕过小径,打算返回住处时,就听前面内侍开道,扫了一眼,慌忙拉着他一道跪下。
说是见到,但其实,也就是远远的望了一眼。
然而回去的时候,宋氏很高兴,笑着同他讲,说他生的很像父皇。
虽然还不明白她那时候的欢喜,但他还是敏感的感觉到,她其实并不讨厌那个一直冷待她的男人。
甚至于,有点喜欢。
嘴唇动了动,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宋氏临终的时候,只有他和秀娘守在床边。
那天,他进门时,隐约听见宋氏压低了声音同秀娘说话,似乎是有意避开人。
这里就只有他们三个,躲避的,无非是他罢了。
鬼使神差的,他凑到窗边去,偷偷听了起来。
“我大概是快死了,”宋氏声音断断续续:“临了了说句话,你别笑我。”
秀娘在她身边坐着,无声垂泪,听她这样讲,又笑了。
“你自己也说了,临了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宋氏自己也在笑,笑完了,才缓缓说:“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很想见他一面。”
秀娘不知是心酸还是怎么,也没顺着她,而是苦笑着说:“你也知道不可能。”
“也是,”宋氏顿了顿,方才轻轻道:“我死了,大概连个水花都惊不起,在他耳边一过,就没了。”
他从不知道母亲这样的心意,站在窗外,人都有些呆了。
许是母子感应,他刚一发呆,便听宋氏咳了一声:“是承安回来了吗?”
“没有,”秀娘出去看了一眼,道:“你听错了。”
“说起承安来,我只怕要将他托付给你,”宋氏喘息声音低低的,叫人跟着喉咙发闷:“他性子倔,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要是着相了,你多劝劝他。”
秀娘轻轻应道:“嗳。”
宋氏翻一个身,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床顶:“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这么大了,这么好的孩子,却有我这么一个娘,可惜了。”
秀娘擦着眼泪说她:“儿不嫌母丑,你瞎想些什么呢。”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宋氏无神的目光中有了几分光彩,看向秀娘,道:“阿秀,你知道吗,承安出生三天之后才睁眼,眉目那么像他,那时候,我好欢喜……”
她眼睛一合,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这大概是被她压在心底好多年的话,对着儿子没办法说,对着秀娘羞于开口,也只有在临终之前,才能痛痛快快的吐露。
也是凄凉。
接下来的话,承安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去了一处偏僻的凉亭,静坐了许久许久。
斯人已逝,他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叫她的坟墓离他近点也好。
然而,终究是无能为力。
回寝殿的路上,锦书始终没说话。
圣上也一样。
一直到二人洗漱完,上塌之后,他才环住她腰身,低声道:“怎么不理朕?”
锦书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不似此前拘束,叹口气,直言道:“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黑暗之中,圣上将她抱到怀里去,手指温柔的摩挲她长发:“觉得朕太过无情,对他太坏?”
锦书额头贴在他肩上,静默一会儿,方才道:“他还是个孩子。”
“都多大了,”圣上摇头发笑:“哪里还算得上是孩子。”
“不一样的,”锦书目光中的叹息被黑暗掩去:“对于父亲而言,孩子永远是孩子。”
“不,”圣上语气中有种隐含的锋利:“先是君臣,才是父子,他不小了,这样的道理,应该明白的。”
锦书听他这样讲,便知是生气的,不欲同他争执,也就不再开口了。
“怜怜,”圣上却将她抱得更紧些,唇落在她耳畔,温暖的亲近:“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生出隔阂来?”
他眼眸低合,声音轻的仿佛要化在夜色中:“朕很不安。”
这句话很轻柔,也很温情。
可不知怎么,锦书却在其中感觉到一丝困兽般的危险。
很淡很淡,但并不是不存在。
她该去劝慰几句的,可是在不知那从何而来的前提下,却也无从开口。
“你前些日子忙碌,身体太过疲累,”扶着他的肩,一道躺在床上,锦书低头亲了亲他额头:“早些睡吧,七郎。”
圣上顿了顿,最终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躺下,合上了眼睛。
夜色寂静,一丁点儿声音都能传的很远。
如此过了许久,等到身边人呼吸声变得均匀时,他才侧过脸去,黑夜之中,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其实,”他低低道:“朕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一句话说完,他似乎舒了口气,唇在她鼻尖上碰了碰,搂住她,合上了眼。
第91章 前世(一)
三月的春光最是明媚; 像是聘婷少女的豆蔻心事一般; 将说未说的动人。
承安过去时,锦书手里还捧着一卷《明思录》,面上未曾着妆,一片皎皎。
蹑手蹑脚的过去,他面上笑意温柔,正待趁她不备扑过去抱住; 她却先一步躲开; 闪到一边儿去了。
“我脚步声已经很轻了,”承安揉了揉撞到桌角的腿,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笨,”锦书将手中书卷搁到一边去,点了点他额头:“有影子的。”
“没事儿吧,”她看一眼他在揉腿的手:“真磕着了?”
承安年纪比她小些; 可是个子比她高; 低头看她时; 隐生几分压迫。
可他知道锦书脾气; 也没硬来,而是凑过去卖乖,道:“——亲亲我就不疼了。”
“有心思卖弄口才,可见不疼。”锦书斜他一眼; 见他目光中闪动着的温柔; 微微一笑; 倒是真的叫他低头; 踮起脚去,亲了亲他额角。
承安先是一怔,顺势将她抱住,随即笑了。
“我递了奏疏过去,”他在她耳边道:“等圣上准允,就娶你做我的妻。”
锦书听得眉目柔和起来,同样轻声问他:“我门第如此,你不嫌弃吗?”
“有什么好嫌弃的?”承安将她松开,伸手挽了挽她鬓边微乱的发,笑道:“你也没嫌我是最差的皇子,不被圣上喜欢啊。”
“也是,”锦书也不扭捏客气,对着他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伸手去捏了捏他脸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句话说的太不谦逊,一出口,她自己也笑了。
承安默不作声的对着她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凑过去,极轻的亲了亲她面颊。
“姐姐这对梨涡,生的比蜜还甜。”他目光温柔,这样道。
锦书知他素日最计较二人年岁相差,这会儿听他毫不在意的说出来,还有些惊诧,打趣道:“弟弟这张嘴,并不输于蜂蜜。”
“不成,得改个称呼。”姐姐弟弟的,他自己叫出来时还不觉有什么,等到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受不得了。
拍拍额头,想了想,承安豁然道:“还是叫我哥哥吧,情哥哥,多好。”
“我叫你声哥哥,你担得起么,”锦书被他说的笑了:“小毛头。”
“叫一声嘛,”承安轻轻摇她手,像是在撒娇:“就一声。”
“什么都没定呢,你倒急的很,”锦书同他嬉闹一阵,正色中有些犹疑,问:“你说,圣上会首肯吗?”
“会的,”说起这个来,承安也就停了胡闹的心思,正容道:“姚家门第不高,反倒是好事,他又不喜欢我,乐得我妻族不显,怎么会不许?”
“还是早些定下为好,”锦书素求稳妥,一颗心吊在半空中,总归是不放心:“夜长梦多。”
“那我就去催一催宁海总管,”承安凝神细思,随即一哂:“借一借贤妃的势,也未尝不可。”
圣上年富力强,并不畏冷,今年春天又来得早,三月的时候,含元殿的暖炉便停了。
这会儿事情不多,人也清闲,宁海总管端着茶过去时,见圣上正在翻开《岳山文集》,便知他心绪正佳,想起前不久二皇子与贤妃处委托他的事儿,一时间意动起来。
“有事?”圣上见他面露踌躇,先一步问道。
“是,”宁海总管低头答道:“昨日午后,二殿下送了份奏疏过来……”
“奏疏?”圣上手一顿,抬眼看他,淡淡道:“他又没有参政,写什么奏疏?”
“不是前朝政事,”宁海总管见他面色尚好,便自一侧取出一封奏疏,小心的笑道:“二殿下相中了一个姑娘,想求您做主赐婚。”
“相中了一个姑娘,”圣上将手头上那卷文集扔下,接了奏疏过来,语气淡然:“是哪家姑娘?”
“都在奏疏上写着呢,”宁海总管道:“您一看便知。”
“哦,姚家的姑娘,”圣上略微翻了翻,随即问宁海总管:“哪个姚家?”
宁海总管答得简略:“便是新科状元姚轩出身的姚家。”
“门第倒是不高,”圣上对于姚轩印象不错,对姚家也知道几分,闻言道:“怎么,他也想学承庭,结交新臣了?”
“那倒不是,”宁海总管承了二皇子的人情,帮着说和,也得了贤妃好处,叫圣上长子娶个门第不高的王妃,听出这话里面的不豫意味,便解释道:“姚氏是前两年入宫的,因为跟刘尚宫沾亲带故,被分到司药那儿去,因缘巧合结识了二殿下,并不是姚大人高中之后才相识的。”
“原是宫人出身,”圣上此前也没细看,听他这样讲,才重新去看:“哦,还是徐氏伏诛那年入宫的。”
宁海总管一笑:“是。”
“那就准了吧,姚氏总归是官家女子,纵然家世低些,也无大碍。”
圣上挺喜欢姚轩的,乐得提一提他家世,顺带着了了儿子婚事。
提笔在那封奏疏上写了个“可”,他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承安也难得求朕一次,成全一回,也没什么。”
将奏疏扔给宁海总管,圣上道:“拿去给他,再叫姚氏归家,等礼部与钦天监挑出日子来,再成婚便是。”
“奴才晓得,”宁海总管应了一声,临出门之前又问:“圣上,您要见一见姚氏,训诫几句吗?”
“有什么好训诫的,”圣上将手边上那卷文集拾起,摆摆手道:“就这样吧。”
“这事儿办得漂亮,”宁海总管走出内殿时,脸上笑还没落下,心中道:“二殿下那儿满意,贤妃那儿也欢喜,能讨双份的好儿,真真是好事成双。”
锦书是在刘尚宫那儿听到这消息的,虽然早有准备,却也或多或少生出几分虚幻感来。
刘尚宫握住她手,笑吟吟道:“可见你是有福气的,二殿下中意你,嫁过去便是王妃,多少人羡慕的福气。”
虽说二皇子不得圣上喜欢,年幼时也被人轻视,但皇子终究是皇子,容不得别人轻侮。
年前,圣上便降旨为诸位皇子建设府邸,等到大婚之后,便要封王,上朝去领差事了。
圣上现下存世皇子不多,二皇子最不济,也能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生的。
“借尚宫大人吉言,”锦书入宫以来,刘尚宫颇多关照,少不得感激几句,道:“明日便要离宫归家,现下还要回去收拾东西,便不久留了。”
“去吧去吧,”刘尚宫亲自送她出去,含笑道:“左右总会回来的。”
一颗巨石落地,便是走路时,脚下也轻快些。
锦书回到住处,便见承安在门口等着,扫一眼四下无人,才轻轻责备道:“怎么过来了,叫人见了,指不定就要说闲话。”
“我叫人在外边儿守着呢,”承安满心欢喜,似乎要从面上溢出一般:“再者,他们说就说吧,人都快是我的了,还怕别人说?”
“贫嘴,”锦书瞧得四下无人,便拉他进屋:“我明日便要离宫,待到婚前,怕是见不成了,你若有事,便去找阿轩,叫他带信便是。”
“我都晓得,”承安低头看她眉眼,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再亲一亲,叮嘱道:“要想我。”
锦书应道:“好。”
“一点儿诚心都没有,”承安抱怨道:“应得那么快。”
锦书哼一声,道:“那就不想了。”
“算了算了,没诚意就没诚意吧,”承安握住她手指,往自己心口放:“要很想很想才行。”
“怎么婆婆妈妈的?”锦书揶揄道:“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也是,”他轻轻笑了,随即又道:“真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天气最是炎热的时候,锦书归家待嫁,要准备的东西也多,时间倒不宽裕。
姚望长子中了状元,长女又被赐婚做了王妃,满心欢喜之下,简直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只是见几个儿女都对自己淡淡的,说了几句之后,便讪讪离去,两下里都是安稳。
锦书入宫之后,久久不曾见过两个弟弟,一道过去说话,少不得要哭一场,只是念及喜事在前,最后彼此劝着,终于缓将过来。
承安母亲早逝,又无追封,如今儿子成婚,自然不会有加恩之事,大婚在即,少不得要自己操持诸事。
贤妃膝下的皇三子是夺嫡呼声最高之人,她自己也盼着借此封后,承安是长子,娶得王妃门第不高,或多或少也叫她松一口气,为表贤德,倒也忙里忙外,帮扶一二,也叫承安轻松许多。
六月正是长安最热的时节,出去站一站都要出一身汗,更不必说在日头下行婚仪,种种大礼了。
锦书出门时衣裙还规整,待到入了新房,内衫几乎尽数被汗湿透,沐浴之后才好些。
承安比她还要辛苦,这会儿还在同诸皇子行酒宴,仍旧不得闲。
“几位殿下不肯放人呢,”宫人去看了一看,回去道:“殿下说,叫您先用些东西,免得饿了一日,身子受不了。”
“也好,”承安是圣上现存的长子,同底下几个弟弟关系不好不坏,第一个成婚,少不得被灌一回酒,锦书也没拘泥,吩咐人备膳,略用了些,便听人在外回禀。
承安回来了。
“一身酒气,”她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先去洗漱。”
“不急不急,”承安有些醉意,眼睛却明亮中带着欢喜,在她面颊上重重亲了一下,道:“叫哥哥。”
“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这一茬,”锦书又好气又好笑:“先洗一把脸去。”
承安却板起脸来:“叫不叫?”
“叫叫叫,我叫还不成吗,”锦书看出他语气中醉意来,也不扭捏,哄着他道:“好哥哥。”
“嗳,”承安在她身边坐下,环住她腰身后,像条亲昵的小狗一样,拿脸颊蹭了蹭她:“真好。”
“瞧你醉的,”锦书吩咐一侧低眉顺眼的宫人:“备盆水来。”
正是最热的关头,新打的井水浸了帕子,也不过是刚好罢了。
锦书在手里拧了拧,便招呼他:“手伸出来。”
承安乖得很,听她这样说,便老老实实的将手伸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锦书先给他擦了手,又重新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哪里知道他醉的厉害,见她帕子伸过去也不知道闭眼,竟还是睁着眼睛看她。
“喝傻了吗你,”她笑着将他眼睛合上,正打算擦时,却见他自己又重新睁开了。
“怎么,”锦书有种遇上了不听话小朋友的感觉,蹙着眉问他:“不想擦脸?”
承安想了想,道:“不想闭眼。”
锦书一怔:“为什么?”
“要是闭上眼,”他认真道:“就看不见你了。”
锦书心头一软,伸出一只手去叫他握住,道:“人在这儿,还跑得了不成,你若是担心,就握着我的手,便是闭眼,也走不掉。”
承安目光柔和:“好。”
“以后可不敢叫你喝酒了,你呀,总说自己是大人,做起事来也有模有样,可一喝醉,就全都原形毕露了。”
吩咐人将水盆端下去,她笑着抚了抚他面颊,道:“我说的对不对?”
承安深深看着她,却没应答,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叫彼此无间的贴在一起。
锦书微微一愣,随即又笑着拍他肩:“怎么了?”
一道倒在床上,承安小狗一样的蹭她,旧话重提:“像是在梦里一样。”
“不是梦,是真的,”锦书明白他心中的孤独,也知晓他语气中的无助,搂住他肩头,这样道。
暖色的灯光摇曳,伴着四周红绫暧昧,她凑过去吻住他的唇,等他低头去加深这个吻时,却忽的用力,咬了一下。
“疼不疼?”她问他。
她咬的不重,却也不轻,有淡淡的腥味在口齿中绽开。
承安却没呼痛,只是许久许久,结束这个吻时,才微微一笑。
“不疼,”他道:“是甜的。”
第92章 前世(二)
皇子大婚的第二日; 新婚夫妻照例要给帝后问安。
可是承安生母早逝; 后宫又没有皇后,倒是省了一步,二人只要一道往含元殿去,给圣上请安,再听他训诫几句,便算是了事。
只是他们到的不巧; 或者说圣上不待见他们。
夫妻二人到了含元殿门口后; 出来回禀的内侍只说他昨日饮酒过多,宿醉未醒,吩咐人赏了东西,便叫他们回去了。
承安握着锦书的书,苦笑道:“今天本是大喜之日的,只是委屈了你; 跟我一起吃瓜落。”
“吃瓜落就瓜落吧; ”锦书倒是不在意; 反而出言去宽慰他:“圣上愿意见我们是好事; 不愿意见,也没什么好难过的,日子终归是我们自己的,与别人无关。”
“也是; ”承安听得一笑:“世间本无事; 庸人自扰之。”
“走吧; ”他道:“你还没去过我的王府; 咱们出宫走走去。”
夫妻二人挽着手,相视一笑,一道出宫去了。
承安是圣上现存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他既然已经成婚,下边的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大公主二公主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事跟锦书,倒也没什么关系。
她虽是长嫂,但架不住另外几位皇子公主的母亲都还在,圣上也还没发话,怎么也轮不着她和承安来开口的,只在一边附和几句,过个情面便是。
贤妃膝下的三皇子风头正劲,她满天下的张罗着,想给儿子再娶个得力的妻室,千看万看,才相中了仪国公家的长房姑娘,圣上倒也没为难,在那封奏疏上看了看,便准允此事了。
这也给贤妃一系打了定心针,行事之间愈发得意起来,顾忌着圣上意思,倒是不敢在诸皇子公主面前拿乔,但处处彰显自己尊贵,言说管教却是少不了的。
承安是长子,虽然圣上不喜,但礼法上却也能和三皇子分庭抗争,毕竟都不是嫡出,那大义名分就是紧要东西了。
碍着这一层,贤妃待他们夫妻也还客气,时不时的也设宴相邀,以示恩遇。
锦书不好推脱,过去坐一坐,说会儿话也就是了,总算是能打发的过去。
皇子新婚之后,本应行宫宴的,只是承安与锦书没赶上好时候,大婚没几日,匈奴便在这时机犯边,满朝都忙的团团转。
圣上政事繁忙,自然没心思去摆什么宴,贤妃最是体察圣意,更不会大张旗鼓惹他心烦,于是乎,这事儿便被搁置下了。
好在承安与锦书都不是好张扬的性子,也不如何在意。
这场战事一开始,便呈现出胶着状态,非胜非败,但是对于被犯边的一方而言,在自己的国境内纠缠许久,本身就是输了一筹。
寻常人都看得出这其中道理,圣上更没有不明之理,一连两月都留在含元殿里,面色阴沉,不见晴态。
春秋鼎盛、独掌权柄的天子,在宫中的任何态度,都是需得仔细揣摩的方向标,尤其是在徐氏伏诛之后,圣上心意愈发阴晴不定的前提下。
这样叫人窒息的时节里,所有人都屏气息声,不敢露头去惹他心烦。
三皇子的婚期近了,却也只是贤妃独自操持,圣上提也没提。
若换了别的时候,贤妃还能试探着在说笑时暗示一二,但在这风声鹤唳的关头,便是她长袖善舞,也安分的要紧牙关,约束底下人慎言。
在前线压迫下,素来暗潮汹涌的深宫,竟也安分了几个月。
如此到了九月初三那日,先太后忌辰那日。
这个先太后,指的自然是圣上的生母,先帝的元后,而非后来的徐太后。
这样的关头,若是别的宴饮,贤妃自己便会做主停了,但是涉及到圣上屡次怀念的生母,她便不太敢自己拿主意了。
想了想,她还是吩咐人往含元殿去问了一声。
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叫她松一口气——亏得没自作主张将这事儿给压下。
圣上并不打算停了那日宴饮,只是能不能过去,却也待定,叫贤妃照前例操持,略加简洁便是。
贤妃听了这话,心中便有几分底。
什么略加简洁,那是圣上生母,她要是随随便便打发过去,不定生出什么祸端来,吩咐人叫尚宫过去,又叫人给诸皇子与宗亲说一声这事儿。
锦书听到这消息时,正靠在软枕上翻书,承安懒得动弹,便枕着她的腿打盹儿。
“起来了,”拍了拍他肩,她道:“昨夜又不是没睡,今日怎么这样没精神。”
承安也没睁眼,顺势蹭了蹭她,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还这么凶,好没良心。”
“半个月就能回来,有什么好惦记的,”锦书笑道:“行礼都收拾好了,又有人跟着,还能委屈到你不成?”
关内道有地方出了旱灾,毗邻长安,朝廷自然不能不管。
若是随意派遣官员过去,说不定就会有贪墨之事,反倒害民,加之承安大婚,已经到了上朝领事的时候,圣上便将这差事交给他,权当练手了。
承安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上朝的一道敲门砖,可是见她这样不在意,少不得心生不满,软硬兼施之下,非得凑过去讨几分好处才肯罢休。
他比锦书年纪小些,可架不住已经长成,早非吴下阿蒙,二人站在一起时,也要比她高上许多。
少年的情欲像是无人约束的野兽,当不被束缚时,难免放浪形骸,外人面前倒是还好,夫妻独处时恨不能时时同她黏在一起。
锦书说了他几次,他也只是嘴上应得痛快,转眼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次数久了,她索性不再去提。
夫妻二人凑在一起,亲昵的说了会儿话,锦书便催他去睡,免得第二日没精神,叫随行属官轻看。
承安年少力强,哪里肯安分睡下,依依不舍的凑过去,想亲亲她,却被毫不客气的踢到了另一个被窝里。
他脸皮也厚,毫不在意锦书冷眼,顺势捏住她脚踝,从光洁纤细的小腿一直亲到了腿根,最后钻进美人儿被窝了,夜色深时才相拥歇下。
初三这日清早,锦书早早便起身梳妆,预备往明光殿去。
毕竟是先皇太后的忌辰,总不能花枝招展,她也没身加罗翠,吩咐人取了身素净衣裙,发髻上只缀青玉,对镜觉得无碍,便带着人过去了。
贤妃是后宫之首,本该自持身份,最后过去的,只是三皇子势力日盛,连带着叫她瞧见了封后的希望,加之圣上吩咐她主理此事,便早早到了明光殿,女主人似的同来客寒暄。
锦书在心底摇头,面上不动声色的过去问安后,便往自己席位上坐了。
说是宫宴,其实也没多大意思,不过是隔着一层面皮与人心,推杯换盏时信口说几句罢了。
诸人原本还是在等圣驾至的,只是含元殿那里送来消息,说圣上事忙,叫他们自便,贤妃这才略有失落的示意他们行宴。
三皇子的婚事定在了十月,贤妃心心念念的儿媳妇还没娶进门,这又是宫宴,底下皇子便是有侧妃宠妾,也不能带过来,是以低一辈儿的人里头,也就锦书自己是新妇。
上头坐的都是圣上宫妃,饶是许多位分低微,却也有个庶母名头,总得仔细应答,一来二去的,锦书也觉疲惫。
内殿暖炉已热,酒后醺然,她胸口有些闷,见场中兴致正浓,短时间内不像是能结束的样子,便借口醒酒,暂且到了殿外去。
“您还好吗?”身边的宫人面露担忧:“脸色似是有些……”
另一个也道:“奴婢去向贤妃娘娘告罪,早些返宫吧。”
“无妨,现下走了,反倒扫别人兴致,我在这儿透透气就成。”
锦书伸手一触自己面颊,也觉泛热,想是内殿炭火旺,又饮了酒,方才如此:“我记得那边儿有个凉亭,过去歇歇便是。”
“嗳,”宫人先一步过去,掀开帘幕,道:“这儿没人,您过来坐坐。”
“内殿被暖炉熏得太热,反倒叫人不适,”锦书静坐一会儿,胸口闷的那口气才算松开:“不如在外吹风来的畅意。”
“一时半会儿还成,”身边宫人笑道:“时间久了,会着凉的。”
“今年春天来得早,秋天也来得早,一啄一饮,果真寻常。”锦书想起近来时节反复,如此叹道。
“冷也有冷的好处,”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道:“南苑的梅花最好,可惜去岁开的不甚好,别人都说是冬天不够冷的缘故……”
锦书入宫几年,也听人说过南苑梅花上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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