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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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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妇,悍妇”陈立叫道:“哪里有你这种不问儿女心意,独断专行之人还有,我妹妹早与三殿下订了婚约,可不容你污蔑”
“我是不是独断专行,是我们柳家的事,与你无关,还有,”柳夫人秀眉一竖,怒声道:“你若说我污蔑你妹妹,只管到圣上面前喊冤去,哪个怕你不成”
柳大夫人是个性情软的,在娘家人面前,更是任由揉捏的面团,听得两下里越说越糟,暗叫不好,连忙过去打圆场,对柳夫人道:“你也是,本是一桩好事,何必搞得大家面子上这样难堪,叫外人知道,也不体面。”
“呸,”柳夫人斜她一眼,毫不客气的道:“话也不递一个,便巴巴登门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纠缠的也是你,一心帮衬娘家人的还是你,现下倒是知道不体面,早做什么去了”
柳大夫人听得好不脸红,有些为难的去看自己侄子,等着听他决定。
赵旭远眼睛一转,将语气放柔:“夫人对我有所误会,所以才会如此,何妨叫我见一见彤云妹妹,同她说个明白若是两下里有缘,也是成就一段佳话,若是无缘,也终归是叫彼此宽心。”
“你这话说的倒是漂亮,”柳无书带着姚轩过来,淡淡道:“只是来的晚了。”
赵旭远正待上前施礼,一听柳无书这样讲,脸上的笑便僵住了:“柳伯父此话怎讲”
“彤云心里有谱儿,我们做爹娘的也不会棒打鸳鸯,自是要成全的。”
柳无书扫一眼一侧陈立,冷哼一声,道:“小女已有婚约,贤侄日后便不要登门了,免得惹出误会来,徒生是非。”
“已有婚约”不只是赵旭远吃惊,柳大夫人也骇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家都分了,做什么巴巴的通知你”柳无书对于这位大嫂,也不如何客气:“年前时,两家里便通过风,见过面了。”
“确实是,”姚轩在柳无书身侧,随之开口道:“等到命妇宫宴时,知会过皇后娘娘之后,才最终定下。”
赵旭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如此反复一会儿,方才涩声道:“原来,是姚公子早了一步。”
姚轩向他一笑,没有说话。
陈立坐在一边儿,目光阴鸷,看起来比赵旭远面色还要难看。
倒不是他感同身受,只是想起了宫宴那日,被皇后公然折辱的母亲幼妹罢了。
看看姚轩,再看看柳无书,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却也没有再为赵旭远出头。
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使许多人私下里取笑她出身低,不配母仪天下,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国母,是圣上的掌上珠。
她一句话,要比许多人磨破嘴皮子,说上一年半载都有用。
在静仪长公主亲自做出了示范之后,也没人敢再去试一试,这位皇后在圣上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说到底,也只能忍下去。
柳夫人对于女儿的心思一清二楚,也知道这对小儿女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听丈夫与姚轩这样说,心中不免诧异。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好事,更能趁机叫赵旭远与陈立滚远,她也就低敛眉目,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态来。
赵旭远与陈立二人,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走的时候却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恹恹的失了精神,连柳大夫人,也是无精打采。
姚轩与柳无书一道,将这三个瘟神一道送了出去,及到门口,赵旭远忽的问:“若我没有记错,今年春,姚公子也会参加会试,是吗”
“是。”姚轩答得简洁。
“也好,”赵旭远与陈立对视一眼,语气微凉:“届时,我们在考场上一较高下便是。”
姚轩看他一眼,淡淡道:“哦。”
赵旭远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噎的肝疼,偏生柳无书还在,发作不得,只暗暗咬着牙,翻身上马:“告辞”
“赵旭远此人心胸狭窄,陈立也非善类,”柳无书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面上平静消减几分,隐约有些担忧:“你方才将皇后娘娘攀扯进来,他们只怕会想到别处去。”
“无妨,”姚轩平静道:“姐姐说过,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她不会干涉,只会支持。”
“再则,”他笑意中暗含几分讽刺:“先生其实也明白,无论我与彤云如何,他们与我,注定都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早晚而已。”
皇后与贤妃,注定不能共存,等再过几月,皇后生产之后,局面便会更加恶劣。
这等关头,萧家退不得,姚家也退不得,各尽其力罢了。
方才赵旭远与陈立皆在,姚轩便主动站出来将事情揽住,既叫柳无书为他担心,也叫他觉得老怀安慰。
许多时候,言语皆是虚幻之事,唯有真正站出来抵抗风雨的勇气,才是真正叫人安心的东西。
柳夫人原先便喜欢姚轩,今日见他如此,更是觉得女儿眼光精准,坚持要留他用饭,亲自下厨去做了几道大菜,以示亲近。
姚轩推辞不过,只得留下。
姚望正在家中等姚轩回来,哪知姚轩人没等到,却等到了回来报信的侍从,说是柳家留饭,不好推辞,便留下了,怕是得晚些回来。
他也没多想,只当是柳祭酒喜欢儿子,所以才留下,以示亲近,哪里想得到,等到晚间时分,姚轩到了书房,便丢了一道霹雳与他。
“什么”姚望惊异道:“你说,与柳家商定结亲”
“是,”姚轩道:“父亲没有听错。”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竟自己就定下来了”姚望一肚子疑问,隐约有些怒意:“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般作态,倒不是觉得柳家门第低,只是觉得儿子翅膀硬了,居然什么都没说,便不声不响的将事情定下来了,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姚轩十分了解姚望心中那份大家长的权威心思,也不欲同他攀扯,只拿锦书出来压他,言简意赅道:“这是姐姐的意思。
之前柳家透出一点意思来,我递信去问,前不久宫宴时,姐姐才叫外祖母带了信过来。”
“哦、哦,原来如此,”一提起长女来,姚望便气弱起来:“原是娘娘的意思。”
“柳家的二姑娘德才兼备,颇受赞誉,这桩婚事若是能成,也是良缘,”姚望语气感叹:“你的福气。”
不管怎么说,作为父亲,姚望的心意总是在的,姚轩也没有拒绝,只是温声道:“两家结亲,自然不可敷衍,请父亲择日登门,同祭酒大人商榷往来仪礼吧。”
“你是长子,柳二姑娘又是出身名门,”姚望看着这个渐渐脱离稚气,一日日出众起来的儿子,语气感慨:“自然是要谨慎对待的。”
说是有了婚约,可归根结底,离着成婚,怕是还有的等。
现下能够做的,也是两家正式会面,递交厚礼,订个日子罢了。
老太爷夫妇的私房全在姚轩手里,加之此前锦书封贵妃乃至于封后的重重赏赐,他家底也是不薄,寻一份体面的厚礼过去,总不是难事。
只是姚望不肯叫他插手,说这是姚家这一代里第一个娶亲的,不能马虎,便赶他去读书,自己忙着张罗。
张氏看他将账房里的簿子翻了一遍又一遍,心头疼的滴血,忍了又忍,还是抱怨道:“娘娘入宫前说的分明,虽说一家子还在一起,也只是这么个名声,内里早就是分割开的。
夫君现下如此,可不是在割阿盛阿瑾的肉,去补贴别人吗。”
“都是骨肉至亲,怎么就成了别人,”姚望皱着眉看她:“再者,你当阿轩缺这点东西不成,我这么做,只是想叫他念阿盛阿瑾几分好,他日多加关照罢了。”
“都是一家人,做什么闹得跟生死大敌一般。”
张氏盯着他面前那张单子,眼珠子都险些红了,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了些什么,恨恨的一搅帕子,走了出去。
姚轩与柳二姑娘结亲,这消息自是瞒不住的。
不必说赵旭远与陈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皇后娘所在的姚家与贤妃连襟的赵家所发生的这些龃龉,便足以叫人津津乐道许久,更何况,其中还掺杂着才子佳人的故事呢。
贤妃听人说了,也只是冷笑:“柳无书不识抬举,也不是一日两日,总要腾出手来收拾的,便先叫他蹦跶两天,只是姚家,这样光明正大的打赵家脸,未免太得意了。”
身侧的宫人试探着开口:“那娘娘的意思是”
“之前那事儿,王家人不是一直不乐意吗,我便助他们一助,”贤妃长眉一挑,道:“今春的柑橘倒是好,送一筐往静仪长公主那儿,说我惦记着她呢。”
宁海总管小心翼翼过去的时候,圣上正低头批阅奏疏,笔尖将将抬起,便看见他了:“怎么,出什么事了”
“圣上,”将杯盏轻轻放下,宁海总管轻声道:“贤妃娘娘请了静仪长公主家的幼女与王家的姑娘入宫,说是宫中寂寥,给她做个伴儿。”
这等小事圣上是不会管的,他低低应了一声,正待摆手示意宁海退下,却忽的想起什么来:“贤妃事先,告诉皇后了吗”
宁海总管低下头,声音压低:“没有。”
圣上抬起眼来,问:“皇后怎么说”
“娘娘什么都没说,只做不知。”
“是吗,”圣上眉头微蹙,随即松开:“她既有章程,便不必去管。”
第47章 施恩
过了正月十五; 空气中的年味儿便淡了; 连带着风中的冷意; 似乎也消减许多。
“娘娘,”红叶正低头为锦书剥榛子,一面将雪白的仁儿放到玉碗里,一面低声道:“贤妃娘娘叫人来宫中作伴; 倒是没什么大错; 只是连说都不同您说一声,未免不该。
——贤妃娘娘逾越了。”
“更不必说,她还将王家的姑娘接进宫来,明眼人一看便知;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必管她,”锦书慵懒的靠在软垫上; 眼睛合着:“又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 由得她去。”
“是。”红叶见她不欲多提; 便合上嘴,忙着眼前事了。
红芳推开门进来; 见锦书醒着; 笑盈盈道:“娘娘知道吗; 奴才听文苑的内侍说; 今日在课上; 二殿下被秦太傅夸了呢。”
“被夸奖了?”锦书淡淡一挑眉,睁开眼来:“说说看。”
“奴婢也只是听人说了几句,知道的倒不清楚; ”红芳道:“仿佛是太傅提起兵书来,偶然间问了几位殿下一句,别人都答不上来,只有二殿下说出来了。”
“是吗,”锦书扶着一侧的宫人的手,坐起身来:“他人呢?”
“二殿下刚刚才回来,”红芳轻声问:“娘娘要见一见他吗?”
“有点意思,”锦书莞尔:“叫他过来吧。”
这等跑腿的事情,自然是不需要红芳去做的,摆了摆手,便有宫人往偏殿去了。
承安性情执拗,也很要强,只是掩盖在淡然的外表之下,寻常人看不出。
那日锦书命人将文苑教授过的书目送过去,他便咬着牙,一本一本开始翻阅,虽说不能将其全部背诵,却也想尽力混个眼熟耳熟。
他虽聪明,却也不是绝世天才,短短时间内,想要倒背如流,自然是不可能,只是太傅们心中也有分寸,这几日说起课业来,倒也不为难。
虽然这样说,可归根结底,期望也是没有的。
这也是他能够得到秦太傅夸奖的原因之一。
一个不对他抱希望的人,忽然给出了正确的答案,太傅受到的震动,自然是更大的。
只是几日不见,承安周身气质便大有改观,眉宇间隐约的阴鸷消散,人也更添从容沉稳。
锦书目光落在他面上,似是探寻:“今日太傅,问了你什么?”
承安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道:“将有五危,何也。”
锦书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答的?”
“照本宣科罢了,”承安语气淡淡,只是微微明亮起来的眼睛,透露出他心中的期许:“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
锦书听了,没有夸奖,反倒是一笑。
“后来,被其余人取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问:“是不是?”
少年薄弱的自尊心猝不及防的被她撕开一个口子,承安目光一黯,有些难堪的低下头,掩饰掉自己的不自在:“是。”
锦书低头,伸手去捉玉碗里的榛子,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舒缓:“说你只知道这些偏门,投机取巧,是吗?”
“……是。”承安眼睑低垂,口中应声,余光却不由自主的去瞥她手指。
那纤细的指是玉一般的润泽,指肚带着浅浅的粉,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干净净的,连色也不曾染,清素素的美。
他也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心中惆怅更深了一层,顿了一顿,才低声道:“其实,他们说的也不错。”
圣上此前未曾封后,诸皇子便皆是庶出,论及身份,也说不出高低贵贱来。
顶多也就是三皇子占据母家的优势,比别人稍稍高一些,而二皇子承安因为不为圣上所喜,地位垫底。
但剩下的几位皇子,身份便相差无几了。
可是现在,因为被皇后教养,承安也算是半个嫡子,加之齿序居长,自然是越过他们去的。
这也叫另外几位皇子心中不喜,每每联合在一起,挤兑这位年纪最长的皇兄。
这次见他被秦太傅夸奖,心中更是不忿,免不得联合在一起,说几句酸话,刺他一刺。
承安随生母一道长大,早就见多了世人冷眼,对此虽不在意,可或多或少的,总会伤神。
锦书看着他,却不说话,只将那只榛子送进嘴里,细细的嚼完咽下,方才道:“已经很好了。”
她素来对他淡淡的,少有亲近,骤然这样开口,承安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
锦书神色不变,看他一看,道:“我说,已经很好了。”
“天下间无数学子,自幼苦读诗书,以求科举兴家,出人头地,所以只将目光聚集于四书五经与策论上,这并不奇怪。”
“我的两个弟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对于你来说,即使将四书五经学的再透,也没什么大的用处。”
承安抿着唇听她说,见她停口,乌色的眼珠看向自己,方才轻轻开口:“可是,太傅们不是这样说的。”
“太傅?”锦书不以为意,笑意中有些讽刺:“太傅还教导诸皇子兄友弟恭,友爱姐妹呢,你觉着,他们教的有用吗?”
承安眼睫极慢的一眨,没有说话。
“承安,”锦书看着他,缓缓道:“现在的你,能够见到的东西,其实是很少的,也很狭隘的。”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出宫去看看,看看世间的凡夫俗子是如何生活的,也看看那些所谓的礼仪君子是如何行事的。”
“对于读书人而言,四书五经与策论墨义,都只是晋身荣华的一张请柬,进了门,就没用了。”
承安定定的看着她,静默一会儿,终于问:“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锦书重新靠回软枕上,目光微转,光华四射:“我只是想告诉你,尽管皇子的身份曾经为你带来诸多磨难,可与此同时,它也同样给了你别的收获。”
“不需要请柬,你可以试着推开任何一扇在你面前的门。”
“……你,”承安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想说什么的,可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还是简洁的说了三个字。
“——谢谢你。”
“也没什么,”锦书反倒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淡淡道:“但愿,你能少走些弯路。”
“这算是什么,”承安静静看着她,问:“施恩吗?”
“那倒也不是,”锦书略一沉吟,道:“你今日被太傅夸奖,我也跟着面上有光,你便当我是心血来潮,赏你几句话听吧。”
将面前的玉碗向他那边一推,她道:“我自己剥的,一并赏你,出了这个门,可别说我小气。”
“骗人,”承安笑了一笑,随即收敛起,低声嘟囔道:“专门为我剥榛子,你才不会。”
锦书被他戳穿,也不在意,只是问:“那你要不要?”
“要,”承安将那只玉碗握住,近乎赌气的道:“白给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锦书不再看他,只伸手去取案上那本翻了一半的书:“那就出去吧。”
承安应声,正待出门,却忽的停住了。
“我往文苑去,太傅们虽然未必有多喜欢,却也不曾为难,多半是被人吩咐过,”他顿了顿,道:“也要多谢你。”
“小孩子,”锦书笑着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转头去看身侧的宫人,她吩咐道:“你们退下,我同他说几句话。”
那几个宫人应声离去,离开的时候还顺手将门带上,只留了红叶与红芳二人在。
锦书这才道:“你知不知道,国子监祭酒柳无书与萧家不和?”
承安目光微怔:“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柳家的底蕴很深,长房虽然承袭家业,但是声名太浅,难以维系,真正撑起门楣的,却是二房的柳无书。”
“柳家老太爷在时,执士林牛耳,现下虽已尘归尘土归土,但只是一份余荫,便足以叫子孙后代收益良多。
更不必说,柳无书本非庸才。”
锦书目光平和:“太傅们不为难你,既有我的面子在,更大的因素,却是不欲叫三皇子做大,还柳家情分。”
“我听说,柳二姑娘同娘娘胞弟结亲了——原来如此。”
承安本也聪明,她这般一说,便明白过来,笑意哂然:“倒是便宜了我,今日被夸了一通。”
“也不尽然,”锦书也不往他头上泼冷水,语气赞许道:“太傅们多是高洁之士,少为外物所动,你若确实泛泛,便是再大的恩惠,他们也不会有所顾忌,加以讨好的。”
承安低垂着眼睛听她说完,只轻轻应了一声,却也不知信了没有。
锦书本以为他不会多说了,便见他抬头去看自己,等到自己望过去的时候,却又将目光移开了。
“我都十四了,”承安低着头,道:“才不是小孩子。”
锦书被他说得莫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反驳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好吧,”不过一点儿小事,不必为此争执,她从善如流:“你不是小孩子。”
她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轻快极了,嘴上虽说得客气,可归根结底,还是把他当小孩子哄的。
承安心头闷闷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一样,重重的,叫他喘不过气来。
分辩的话到了嘴边,他对着她姣好的侧颜看了一看,却全都咽下去了。
沉默的向她施礼,承安转身,退了出去。
第48章 前世
冬去春来,光阴荏苒; 三月初; 杏花将将荼蘼时,圣上忽然起了兴致; 于承明殿行宴。
锦书有孕四月,腰腹处隐约能见出几分凸起,人也有了几分孕态; 卸去冬衣后; 身段更显窈窕,倒不臃肿。
圣上前头也有几位皇子; 但哪一个都不曾如她腹中这个一般; 得到他这样的关切与宠爱; 宫中人见了,不免私下里絮语。
说圣上这样期盼皇后生子,若是生女; 来日还不知如何失望呢; 搞不好; 连带着皇后都会失宠。
宫妃们像是被醋浸了一个冬天的蒜瓣; 剥开一层又一层; 一直酸到心,听闻有人这样说; 或多或少觉得宽慰,也不制止底下人去传。
这样的闲话多了,锦书自然不会听不见; 只是不必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伤神,吩咐人处置了嚼舌根的几个宫人,又将几个推波助澜的妃嫔降位,这事儿便无声无息的消散掉了。
春光依稀露头,两侧草木也生了嫩芽,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锦书扶住红叶的手前行,向身后的承安道:“我听人说,你在骑射上倒很有天分,考校过后,武苑的师傅最赞赏的便是你。”
“师傅们不过是客气罢了,”承安跟在她身后,并不自傲,晕黄的宫灯映衬,使得他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暖意:“毕竟我们年纪不大,比试的人也只有那几个,当不得真。”
这位自幼便不被人重视的二皇子,在进入甘露殿之后,渐渐绽放出令人赞叹的光彩来,惹人侧目的很。
文苑之中,他进度追的很快,武苑内更是如鱼得水,前番比试,竟将只比他小一点的三皇子甩开好远,拔了头筹。
文苑与武苑中的太傅皆由圣上亲自选定,避开了诸皇子的外家与姻亲,每隔一旬进行考核,成绩也相对公正。
他们既然与诸皇子外家并无干系,出去说几句也无妨,二皇子身上逐渐绽放出的这种光芒,被他们传扬出去,或多或少的引起了不少朝臣注目。
说起来,不算皇后腹中未曾出世之子,居长的皇子,便是他了。
倘若圣上有意,未必不可一望储君之位。
后妃虽多,生下皇子的却也只有那几个,与那几家攀扯不上关系的朝臣大有人在,加上现下圣上的态度变化,还真有人到承安那边去烧冷灶,搏一个从龙之功。
只是承安自己知晓分寸,更知道天威难测,所以无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便是有人表示亲近,也不会显露喜怒。
加之他未曾大婚,尚且留在宫中,倒也没人真的能每日守着去说,也是得了安宁。
“赢了就是赢了,没什么好谦虚的。”
锦书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脚步略微慢些。
红叶会意的招手,示意辇架近前,扶着她坐了上去,她这才道:“出类拔萃,总比泯然众人要好。”
十六抬的凤辇华贵端肃,同这座沿袭百年的宫阙一般,在夜色中径自沉默,承安跟在辇架一侧,轻轻应了一声:“是。”
“宫中人都在猜测,我腹中骨肉究竟是男是女,”似乎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东西,锦书莞尔,低头看他:“你觉得,是男是女?”
承安目光平静,无波无澜:“儿女都是福气,父皇都会喜欢的。”
“那你呢,”锦书目光停在他面上,淡淡道:“你希望,它是男是女?”
承安静默几瞬,反问道:“娘娘,你又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呢?”
“你不回答,是很聪明的做法,”锦书不再看他,收回目光,扫向已然在望承明殿,夜色闪烁,看不清她神情:“对于你而言,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
承安微微一笑,没有再回答。
他们过去的不算早,底下的位子都已经满满当当,圣上正坐在上首,对着不远处的灯花出神。
“含元殿到这里,可比甘露殿远得多,你倒比朕来得晚。”圣上见她过来,一面去握她手,一面道。
“前些日子天冷,总是躺着不动,也倦的很,听宫人们说甘露殿外的那片丁香开花了,便走着去看了看,却不想来的迟了。”
锦书向他一笑,低声道:“七郎不要见怪。”
“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怪的。”圣上捏了捏她手指,含笑道。
“圣上今日兴致好,竟有心思行宴,”贤妃凑趣道:“臣妾前几日出门,见那从杏花吐花苞了,还准备吩咐人折两枝回去插瓶呢,可巧,今日便全开了。”
“万物回春,理当一庆,这是其一,再则,”圣上看向坐在下首的几个皇子,道:“太傅们说,你们近来都很用功,也是好事,更该庆祝才是。”
他忽然这样说,不只是贤妃有些楞,连锦书也有转瞬的怔然,看一眼下首的皇子们,心中随即复杂起来。
诸皇子并无庸碌之辈,素日里也不会怠慢课业,圣上见了,虽然也会勉励一二,却也不会拿到台面上说。
今日如此,竟是在给二皇子做脸了。
毕竟前番考核刚过,便是他在武苑中独占鳌头,文苑中虽说不是数一数二,可对比他的基础,却也是很好了。
现下圣上出言去说,不是夸奖他,还能是夸奖谁?
贤妃的脸隐隐有些黑,连三皇子的面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锦书与圣上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朝夕相处之下,对于他心思也能猜出几分,所以才更觉诧异。
——他喜欢承安吗?
不,一点儿都不喜欢。
直到现在,锦书都能从他隐约透露出的态度里,感觉出他的厌恶。
可即使如此,圣上仍旧肯在人前给他脸面,便叫人有些摸不透了。
锦书微微垂着眼睛,心下正不解,却敏锐的察觉到一道恶意的目光远远扫到自己面上,当即抬眼看了过去。
是坐在贤妃身侧的三皇子。
她这样快便回望过来,目光是淡淡的,不带温度的平静。
三皇子似乎被她看的有些惊慌,将眼底的怨恨遮掩住,下意识的低下头,躲开了她视线。
圣上见到事情始末,不由在边上一笑,低声道:“怜怜,你吓着他了。”
“关我什么事,”锦书也不掩饰,大大方方道:“他看我,我也看他,他自己心虚,难道还怨的到我身上去?”
“朕哪里说怨你了,”圣上只是发笑:“承庭性情倨傲,除去朕与贤妃的话肯听,别人都不怎么理会,唯独怕你。”
“大抵是一物降一物吧,”锦书想了想,道:“我刚好克他罢了。”
不知是被她这句话戳到了哪里,圣上笑的更加厉害,惹得底下妃嫔们,都隐隐将目光投过去。
锦书也是不明所以,正待去问,圣上却伸出手来,很亲昵的拍拍她面颊,示意传膳了。
于是,她也将心中不明咽了下去,没有追问。
这一场晚宴吃的有些沉郁,席间也没人出来调节气氛。
圣上只是同皇后说着话,偶尔再跟其余人聊几句,似乎真的只是想庆祝一下诸皇子近来的用功,别无他意。
当真是不咸不淡,也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在这之后,二皇子承安在宫中的待遇,却显而易见的好了起来。
这就是后话了。
晚间时分,锦书早早松了发髻,正取了犀角梳子,独自在镜前梳发,余光瞥见圣上坐在窗前翻阅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唇角含笑,忽的心中一动,想到他今日所为来。
“方才在席间,我说起一物克一物来,七郎怎么这样高兴?”看一眼圣上,她这样问。
“其实也没什么,”圣上将手中书本随手扔到床边,踱到她身后去,轻轻抱住了她肩:“只是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些趣事。”
锦书半信半疑,尤且笑道:“什么事?”
“都说人往生之后,再遇上前世仇人,或多或少会觉得畏惧,”圣上弯下腰,气息微热,凑近她耳边:“或许,前生你同承庭是仇人吧。”
“若是如此,想来这场仇怨,我最后是赢了的,”锦书略一思忖,倒是释然:“不然,凭什么他这么怕我?”
圣上居然点头了:“朕也这样想。”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锦书噗嗤一笑,伸手推他一推:“越说越没边了。”
圣上低下头,在她面上亲了一亲,静静搂紧了她,却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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