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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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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她,便道:“是,是,我不要脸,你最要脸,行了吧?赶紧换衣服,别耽误了,不然全都走不掉。”说完收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匆忙出去,守在外头。
朱卿卿飞快地换下那身招摇的衣裙,拔掉头上的簪钗首饰,改装成一个清秀的小书童,再收拾了低着头出去,看也不看梁凤歌一眼,闷声闷气地道:“走吧。”
第五章 口是心非情已浓
朱卿卿跟着梁凤歌大摇大摆地走出义阳侯府老远了,还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出来了。梁凤歌穿着那身襦衫,摇着扇子,踱着方步,很有那么回事地走在她前方,一路上总引得女人们悄悄看他。
梁凤歌勾起右边的唇角,斜斜抛了个媚眼给街边一个盯着他看的小媳妇,小媳妇脸一红,篮子里的果子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他就更得意了,恨不得将尾羽全部亮出来骚上一圈的样子。
朱卿卿看着他那模样就忍不住来气,讥讽道:“你不会穿上襦衫就真以为自己成了名士吧?还真把自己当成名士了,不要脸。”
梁凤歌斜睨她一眼,轻咳一声:“童儿,拿水来。”
他还真玩上瘾了。朱卿卿真想踢他一脚,却又不敢露出马脚,只能噎巴巴地取了水囊递上去,尽职尽责地扮演她小书童的角色:“公子喝慢点。”
梁凤歌淡然地喝了水,将舌尖在唇边轻轻舔去水渍,又引得旁边一个姑娘险些摔了一跤。
真是不自重啊,这人!朱卿卿莫名其妙地想起那次在山林中,他舔了她的手指,于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便气呼呼地扔下他独自往前快步走去,她可得抢在天黑前出城去,不然给义阳侯府里的人发现端倪就惨了,他要在这里做坏事就做他的吧。
她本以为她先走了梁凤歌就会跟着她赶上来的,谁知她走了很久也没听见他的动静,忙着回头去看.熙熙攘攘的街头上哪里还有梁凤歌的影子?
他居然扔下她独自走了!朱卿卿又有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了,同时还有些心酸难忍和不敢相信。她呆站了片刻,揉揉眼睛,咬着牙继续朝着城门走,谁怕谁啊?最坏就是被再次抓回去咯。
转过一个街角,就见梁凤歌换了一身衣裳靠在墙上朝她微笑,朱卿卿忍不住翘起唇角来,一个笑容才刚绽放了一半,立刻又被她狠狠地收了回去,直直地朝着梁凤歌走过去,使劲儿撞了他一下,还不忘顺带狠劲踩他一脚。
梁凤歌早有防备,在她撞过来的时候飞快一让,朱卿卿失了平衡肩膀一下撞在墙上,脚也踩空了,朱卿卿以为自己一定会摔一跤的,谁想下一刻就被梁凤歌拦腰搂住,轻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走不稳?平路上也要摔跤,只见你啦。”
朱卿卿红着眼圈瞪他:“梁……”突然想起来不能暴露他身份的,就义正词严地指着他道,“你多大的人了呢??怎么就光顾着玩儿了??不知道什么才是要紧事吗?!”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不是因为其他姑娘看我才生气。”梁凤歌推着她往前走,语气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朱卿卿才不会承认:“我是气你不正经……”
梁凤歌截断她的话:“知道了,还是因为姑娘们多看了我一眼,我不小心多看了姑娘们一眼。所以你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都说不是了!”朱卿卿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突然看见街那边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了过来,明晃晃的刀看得人心中顿生寒意,于是声音一下子低了,紧紧揪住梁凤歌的袖子垂着头不敢说话。
“抬起头来,你这副样子看着就不像个好人,鬼鬼祟祟的。”梁凤歌气定神闲地微笑着,轻轻将朱卿卿的手包在掌中,牵着她慢条斯理地拐进旁边一家酒楼,用申州话扬声招呼店家: “来几个好菜,再上一壶好酒。”
梁凤歌的手掌温暖干燥,微有茧意,有力且大,将朱卿卿的手整个儿都包了进去,两个人的掌型和大小都显得十分契合,仿佛这双手天生就该握住她的手似的。异样的感觉顺着掌心一直蔓延到朱卿卿的心里去,让她全身都不自在极了,他这样牵着她的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应该是她和他都还小的时候,父亲还在家里,梁家伯父也尚未起兵,梁伯母也还没学会用鼻孔眼看人。每当天气晴朗,月明星稀之际,两家人就会开了角门互相走动,父亲和梁伯父坐在石桌旁喝着茶小声议论时事,母亲则和梁伯母拿了扇子坐在葡萄架下说笑,这时候梁凤歌就会牵了她的手,让人打起一盏灯笼,或是去捉青蛙,或是去捉蛐蛐。
大人们会扬声叮嘱梁凤歌:“好生看顾卿卿。”
他就会将她的手握紧了又握紧,十分认真严肃地答应,再回过头来很威风地叮嘱她:“不许你松开我的手,不然就会……”夏天捉青蛙,水塘里有水鬼,她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水鬼给抓走,冬天捉蛐蛐,园子里有花神,她要是不听话就会被花神给带走,也不知道他哪里晓得这么多吓人的法子。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朱卿卿的眼眶有些发热。她试探着想将手从梁凤歌的手里抽出来,梁凤歌垂下眼瞅了她一眼,反而握得更紧了。
朱卿卿看到他唇边若有若无的那丝笑意,忍不住更恼:“两个大男人握着手干吗?”
梁凤歌这才松开她的手,气定神闲地往楼上雅间去了,朱卿卿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推门进去,梁凤歌站在窗前往下望,听见声响便道:“你过来瞧。”
朱卿卿吸了一口气才走过去,那队人马已经朝着街道的另一边去了,她松了一口气,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窗口狭小,梁凤歌与她站得很近,他身上的青草味道固执地一直往朱卿卿的鼻腔里钻,一种分外陌生的情绪在她心里弥漫开来,她有些害怕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梁凤歌毫无所觉,转过身在矮桌前坐下来,微笑着道:“你脸色不好看,被吓着了?”
朱卿卿默默点头。
饭菜送上来,梁凤歌示意她给他斟酒:“你别怕,我既然敢入申州,就有万全之策。义阳侯被我使人引出去了,三五天回不来,他那几个儿子和女人都是些饿狼,见了好处就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这样我才有机会带你出来……见过你本来面目的人不多,梅枝得了我的好处,自会替你做掩护,等他们弄清楚真相,你我早已走得远了。”
这人真是太狂了,还在人家地头上呢,而且外头就有人在搜捕他,他怎么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说这些话?朱卿卿连忙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梁凤歌却根本不去看她,兀自说得高兴,隔壁传来一声闷响,朱卿卿吓得抓起一个肉饼使劲塞进梁凤歌嘴里去。
总算是清静了。
下一息,梁凤歌的注意力换了方向,眯起长而上挑的凤眼,,瞅着朱卿卿神情荡漾地道:“喂我吃个肉饼就算是谢礼啦?这不够的。”
朱卿卿沉默着拿肉饼用力塞他,塞着塞着,突然觉得不对了,梁凤歌又在舔她的手指。朱卿卿吓得一个踉跄,飞快地松开肉饼,扶着桌子瞪圆了眼睛盯着他,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不学好?”
梁凤歌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肉饼拿出来,喝了一口汤,再喝一口酒,气定神闲地道:“你觉得我不学好?”
朱卿卿想要很严肃、很肯定地回答他,就是的,他就是不学好,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管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总之跟着我就不许这样。你我一起长大,双方长辈从前也相处得极好的,算是世交,我没有哥哥,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兄长看待并敬重的。你之前救了我的命,这次又肯来这里救我,我非常感激,但是我不想你这样对我。”
梁凤歌把手里的酒杯猛地放在桌上,震得菜碟子跳了起来。朱卿卿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梁凤歌阴沉着脸其实也挺吓人的,就算是她和他从小打到大,她也还是怕他,因为她已经明白两个人身高力量的巨大差距了。如果他真的想收拾她,她是别想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借着耍阴谋诡计把他弄翻在地上,再骑上去猛打了。
幸亏梁凤歌只是垂着眼,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朱卿卿刚开始觉得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空气都停滞了,心里好像沉甸甸地压了一大块石头,让人难受得抓狂。她不想这样下去,梁凤歌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她,她还能像他这样为了一句话就气成这个样子吗?当然不能,朱卿卿清了清嗓子,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城?你换过衣裳了,我要不要也换一身?”
“朱卿卿,你不要太过分。”梁凤歌不看她,说出来的话好像石子一样,一个一个地从嘴里生硬地往外蹦,“你把我当成兄长?抱歉,我自己就有妹妹,而且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外姓人。”
朱卿卿的脸顿时羞得滚烫,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因嘴唇颤抖而不成句。
梁凤歌说完那一句话后不再言语,而是沉默地盯着那块被咬了一半的肉饼发怔。
朱卿卿总算能开口说话了,地努力让自己笑着道:“我知道了,小梁将军。”怎么办呢,她这样郑重其事,人家却不稀罕,那就只有自觉一点了。
小梁将军?梁凤歌猛地抬眼看向朱卿卿,朱卿卿竭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很灿烂。她当初在周家寄人篱下是迫不得已,而且美梦也被人无情地戳破了,母亲说得对,做人必须要有骨气。她没什么用,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已。
梁凤歌定定地看了朱卿卿片刻,薄唇浮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朱卿卿已经做好准备等着他无情地讥讽打击她了,谁知梁凤歌很快又垂了眼,自嘲地笑笑,把酒杯推到一旁,拿起那个咬了一半的肉饼,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每一口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朱卿卿觉得背脊生寒,梁凤歌这个人最是小气不过,她得罪了他,这会儿他不和她计较,稍后一定会报复来的。她虽然很饿,却不敢拿碗筷吃饭,就怕才刚喂进嘴里去,就会得他一句: “你不是很有骨气的么?怎么还吃这嗟来之食?”那时候她是要咽下去还是吐出来呢?都不好看。
梁凤歌吃完一个肉饼,脸上一直绷着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抬眼看着她淡淡地道:“你不吃么?出城之后要一直赶路,没空停下来吃饭,到时候可别喊饿。”
朱卿卿踌躇着不动,梁凤歌也不劝她,只顾埋头吃饭,他吃起什么来都很香,就连青菜叶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好像那是无上的美味。朱卿卿的馋虫被勾上来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不知不觉就汪了满嘴的口水,眼睛更是控制不住地往她最喜欢的红烧栗子肉上瞅,想想就甘美多汁啊,要是浇一碗在米饭上,得有多好吃!
梁凤歌放下筷子,取帕子擦净了嘴,冷淡地道:“还有一盏茶的工夫给你吃饭、换衣服、解手,我不会多等你一刻半刻,你随意。”说完径自走了出去,看都不看朱卿卿一眼。
朱卿卿默立片刻,坐下去拿起筷子开吃,和谁过不去也别和自己过不去,何必呢?有本事就别受人家的恩惠,别跟着他一起出城,既然做不到,还是清醒一点的好。
红烧栗子肉只动了一筷子,朱卿卿记得梁凤歌同样也喜欢这道菜的,她不由有些疑惑,难道是这家店烧得不好吃?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小口,甘美的味道立即化在了嘴里,实在再美味不过,比之当年朱家的厨娘烧出来也不差。那么梁凤歌应该是长大后口味变了,她心安理得地把一碗红烧栗子肉就着香稻米饭和青菜吃了个精光。
吃饱了,不光是整个人都有了力气,就连心情也跟着好了很多,好像她即将面对的一切未知都不再那么恐怖了。朱卿卿心情很好地拿了一旁的包裹换了一套男装,再跑去茅厕里把自己放空,洗了手出来,只见梁凤歌神情严肃地站在角落里和两个年轻男人低声说话。
朱卿卿猜他们是在说要紧事,就不敢靠过去,规规矩矩地拎着包袱站在原地等待。梁凤歌很快结束谈话,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朱卿卿赶紧跟上去,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低眉垂眼地跟在梁凤歌身后。
梁凤歌领着她七拐八弯地走进一间客栈,客栈大堂里散散落落地坐着七八个人,见他们进去就热情地打招呼:“常爷来了。”
梁凤歌顿时换了个人似的,笑眯眯地和这些人打招呼,热情地称兄道弟,好像彼此非常熟悉的样子。
朱卿卿猜不出这些入究竟是什么来路,只知道他们都说得一口好官话,听上去非常舒服,同时也觉得他们的下巴总是习惯性地往前抬着,总是一副有些瞧不起人的样子。
寒暄过后,一个中年男人对着梁凤歌行了个礼,笑道:“我们公子等常爷有些时辰了,这就走吗?”
梁凤歌郑重其事地还了那中年男人一礼,同样微笑着道:“这就走。”
大堂里的人就全都站了起来,有人赶了马车出来,楼梯上蹬蹬蹬地走下一个人来,人未到,声先到:“常贤弟真是准时。”
朱卿卿抬眼看去,只见那人一身做工精美的米色纱袍,腰间垂着青色的玉佩,面目清秀,观之可亲。那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抬眼朝她看过来,眼神犀利。见是个眉清目秀明显就是女扮男装的小书童,便朝她微微一笑,跟着梁凤歌并肩说着话往前去了。
客栈外停着一辆气势非凡的马车,有小厮跪伏在地给那位被梁凤歌称为“陈兄”的男子做脚凳,朱卿卿看到这里,心里隐约有数了。她曾听得周家人闲谈,说是天下大乱,京中的皇族却还不思进取,仍然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这样拿人做脚凳的派头,她们家从前不曾有过,梁家不曾有过,周家也不曾有过,所以这个人应该是从京城里来的世家贵族吧?
梁凤歌转过头来看着她:“还不赶紧跟上?”
朱卿卿赶紧收回思绪,忙着去找梁凤歌的踏雪马,当然不能找到,就又觉得自己真是笨,梁凤歌乔装来救她,又怎会骑着暴露身份的踏雪马来呢?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梁凤歌骑的是哪匹马啊,真不是她不想做好这个小书童的,她只好无辜地看着梁凤歌。
梁凤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提上了马车。众目睽睽之下,朱卿卿很难为情,略微挣扎了一下:“我自己走。”她不是没想到居然是和这姓陈的同乘一辆车么?
梁凤歌不客气地一松手,她就咕噜一下狼狈地滚进车里去,那个姓陈的哈哈大笑起来,朱卿卿气得脸都红了,飞快地坐起身来,默默给车主行了一礼就缩到角落里去生闷气。姓梁的给她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梁凤歌跟着进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在他那位陈兄身旁坐了,微笑着道:“舍妹不懂事,让陈兄见笑了。”
“陈兄”饶有兴致地看了朱卿卿一眼,道:“女孩子是要哄的,似你这般粗鲁,总是要被讨厌的命。”
梁凤歌笑笑,拿话略过了。
朱卿卿继续缩在角落里生闷气,她是为什么突然就和梁凤歌生了气的呢?好像是因为她说他不学好,他就不高兴了,还连妹妹都不让她做了,小时候他初次见着她,可是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喊“妹妹、妹妹”的。
谁稀罕啊,喜怒无常的家伙。朱卿卿决定不再生气,瞪圆了眼睛悄悄打量这车里的装饰,越发相信这个“陈兄”就是从京城里来的,不然这边的人家谁会将“一丈毯千两丝”的宣州加丝毯用作车厢里的地毡?晴天也就罢了,雨雪天气一脚下去就是个泥印子,太糟蹋了。
朱卿卿感叹着,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尽都落入到两个男人的眼里。那位陈兄笑了起来,低声和梁凤歌道:“看来令妹觉得我太过奢靡浪费了。”
梁凤歌微微一笑:“她没见过什么世面。”
朱卿卿听着又不顺耳了,只是碍于自己和梁凤歌都不过是借用人家的车,不想做那个没眼色惹人厌的客人,便假装没听见,故意将手摸着车壁上垂下来的璎珞赞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美的东西,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啦。”虽然还不如她自己结的好看,但是梁凤歌这个人一向极爱面子,她越表现得没有见识,他就越憋屈。
陈兄大笑出声,用力拍了梁凤歌的肩头一下,道:“可真是个妙人儿。”
朱卿卿暗自送他一个白眼,不过才刚见面就知道她是个妙人儿?男人果然都是些口是心非的东西。
梁凤歌仍然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再顽劣不过的。要不是她调皮,也不至于闯下这么大的祸。”
说得好像他是她什么人似的,朱卿卿背对着他,用沉默表示她和他其实一点都不熟。
马车停下来,有人在外轻声道:“公子,到城门了,义阳侯长公子守在门外等着送您呢,您看……?”
陈公子淡淡地道:“我身子倦怠得很,不舒服。”
外面安静了片刻,男子大笑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就知道陈兄一定会躲,但是这杯酒,你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来人啊,把酒送进去!”
两个美婢捧着打开盖子的漆盒进来,里面满满都是明珠宝石美玉,真正珠光宝气。陈公子笑了,挑开车帘探出头去,声音里透出几分愉悦之情:“有劳宗源兄,这酒真是好酒,我极喜欢。”
两个美婢恭敬地放下漆盒退了出去,马车再次启动,朱卿卿这才发现自己背心里透出了一层薄汗。她悄悄去看梁凤歌,恰逢梁凤歌也在看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里头闪着不明意味的光,就好像,会把她吞了一样。
朱卿卿的心狂蹦乱跳起来,竟然忘了把目光收回来,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梁凤歌,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脸莫名其妙地热了。
忽听陈公子道:“这些小玩意儿看着不错,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合适的见面礼,姑娘自己挑些拿去玩吧。”
朱卿卿这才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彬彬有礼地道:“多谢公子美意,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转眼瞧见梁凤歌已然将目光收转回去看着窗外,整一个目中无人的轻慢模样,由不得怒火顿生,笑颜如花地将话锋一转,“我若是不收,想必您也不会生气吧?”
陈公子将手中折扇收起,板着脸道:“会!你若是不肯收下,我一定会很生气!所以你无论如何必须多挑几件才行!”
梁凤歌的眉梢轻轻跳了一下,朱卿卿知道他不高兴了,可她此刻就是要让他不高兴,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贪图人家东西,稍后还回去就好。他不是嘲笑她没见过世面,觉着她丢了他的脸么?她就是没见过也面,就是穷死了怎么地!朱卿卿托着腮,将手在漆盒里拨弄了几下,看准了一颗桂圆大小的明珠,伸手去拿:“这珠子不错。”
梁凤歌冷冷地道:“把你的脏手拿出去!别污了人家的珠宝!你看看你那双手,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成日里在灰土面粉油锅里刨食,你拿这珠子去做什么?快别暴殄天物了。”
朱卿卿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果然不再是之前那双粉嫩白暂纤长的手,指甲剪得短到不能再短,因为劳作而粗糙裂口,放在这宝气森森的匣子里,的确是很不配。
陈公子不赞同地道:“小梁,你这样做可不对,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梁凤歌淡淡地道:“赶紧收了你那一套,她笨拙,爱把别人的话当真,我可不会。”言罢起身将朱卿卿的手从匣子里拉出来,拽着她道,“走了。”
“小梁,你何必如此小气?便是金屋藏娇,始终也有带出来见人的时候,难道你能把她藏一辈子?”陈公子也不生气,微笑着轻轻摇铃,马车便停了,梁凤歌拽着朱卿卿头也不回地往下走,丢下一句:“后会有期。”
陈公子笑了一声,示意马车继续驶动。
朱卿卿垂着头站在道旁,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强迫自己不去看梁凤歌,她怕她多看梁凤歌一眼就会忍不住更讨厌他。梁凤歌也不理她,一手拽着她的手臂,一边打了个唿哨,马蹄声响起,踏雪马跑了过来,看见主人亲呢地用头去擦梁凤歌,梁凤歌单臂抱住它亲热了一会儿,拉住马缰示意朱卿卿:“上去!”
朱卿卿白了他一眼,并不打算配合,她想着,若是他再说点什么,她一准儿要将他之前说过的话回击过去。该怎么说她都已经想好了,可惜梁凤歌并不和她多说,见她不肯配合直接就将她拦腰抱起扔到马背上去,朱卿卿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抱住踏雪马的脖子,刚稳住身形回过神来就破口大骂:“梁凤歌……”
“吵死了。”梁凤歌干脆利落地把手臂塞进她嘴里,“不解气就咬吧。”
朱卿卿狐疑地回头看着他,但见他半垂了眸子,神色淡淡的,仿佛让她咬的不是他的手臂,又或是,让她咬他的手臂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可是那只手臂整个儿都是梁凤歌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青草香味里间杂着淡淡的汗味,朱卿卿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热得她不知所措,她使劲儿把他的手臂甩开,愤愤地擦了嘴唇两下,瞪着踏雪马的鬃毛陵怒地道:“你以为你是谁呢?你让我咬我就咬啊?”
“不咬是吧?你可别后悔!”梁凤歌将手臂从她两边肋下穿过去,抓住马缰一用劲儿,踏雪马扬蹄直立,朱卿卿便结结实实地砸进他怀里去,后脑不知是碰着了他哪里,生疼生疼的。最可恨的是梁凤歌就此将她搂得紧紧的,让她全身都不自在。
随从的人马整齐有序地跟了上来,朱卿卿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男人如此接近,便扭动着身子没好气地道,“让我下去,我自己会骑!”
“不许乱动!”梁凤歌低喝一声,似是有些羞恼地怒道:“没你的马!你是想和其他人共骑还是想被我系在马后拖着走?”
朱卿卿看不到他的脸,却本能地知道他很生气,同时还很烦躁,她当然不想和其他人共骑,她又不认识他们,但为什么不和人共骑就得被马拖着走?她自己走不行啊?
梁凤歌突然在她腰间掐了一下,用的力气不太大,却让她惊呼着颤抖起来,那滋味太可怕了,痒痒麻麻的,半边身子都跟着酥麻了。梁凤歌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许捣乱,不然就一直掐你的痒痒肉。”
朱卿卿敢怒不敢言,踏雪马已然飞一般地往前奔了出去。刚开始朱卿卿还处于全神戒备的状态,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奈何敌不过疲倦,连着在马背上颠了两个时辰后,她的双腿已经被磨得受不了了,又酸又痛,掐一下都不会有太多的痛感。梁凤歌等人却还全神贯注地往前赶路,人和马都没有多余的声音,除了马蹄声和呼吸声之外,只有偶尔突然出现的探子报平安。
“累了就睡吧。”难得梁凤歌这样忙还记得关照她一下,“还要再往前跑一段才能停下来歇一歇,你要是硬撑着后面肯定支持不下去,这可不比得你在周家骑马玩儿。”
朱卿卿的眼皮重逾千斤,好像只要一不小心就会黏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困。当初她跟着朱老五徒步而行,彻夜奔波逃命,比这个更辛苦得多吧,可是她夜里就从来都没睡死过,都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清醒过来的。她记不得梁凤歌在她耳边又说了旬什么,只记得自己答应了一声就睡死过去。
这一觉无比漫长,无比香甜,朱卿卿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丝绒毯子一般的夜幕里群星闪烁,空气里漂浮着山野特有的清冷味儿,踏雪马走得又慢又平稳,她窝在梁凤歌的怀里,身上裹着他的玄色披风,半点不觉得冷,又暖和又安心。很久没有达样睡得沉了,朱卿卿撑起身来,掩住小巧的嘴轻轻打了个呵欠,动了动脖子,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骨头都酸痛得要命,不正确的睡姿果然还是很伤人的。
“睡够了?”梁凤歌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大概是一直忙着赶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听在朱卿卿的耳里却让人格外不安,他离她太近了,几乎就要无孔不入。
“睡够了,谢谢你。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挑事惹你生气。”朱卿卿努力坐直身子,试图离他远一点,温暖的披风从她身上滑下去,山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梁凤歌不知是听见了不想理她还是没听见,总之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催动踏雪马加速。
其实朱卿卿有时候已经看不懂梁凤歌了,他和她小时候熟悉的那个梁凤歌既相像又不同,她以为他会反唇相讥威胁恐吓她的时候,他通常不放在心上;她以为他不会怎样的时候,他偏就冷言冷语地尽挑着难听的话说;她以为他还在生气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就不气了;以为他不气的时候他偏偏就在生气。
约莫是大家都已经大了吧,他始终是小梁将军,终日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处理外务内务、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她却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她,只是一声谢是不够的,她不该仗着从前的情分这样和他别扭生气。既然决定要跟着他去兴阳府,她就不能再任性,不然难保不会再有一个周嘉人把她赶出去再弄死。
朱卿卿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此刻这样清醒过,她非常认真地重复道:“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在所有人都弃我于不顾的时候你来了,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我会记一辈子的情。”
梁凤歌懒洋洋地笑了一声:“真的么?这样有良心?”
“当然是真的。”朱卿卿恨不得赌咒发誓,却听梁凤歌淡淡地道:“朱卿卿,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若真的是别有用心,你哪里会是我的对手?”
朱卿卿闭紧了嘴。被他识破了,她的确是有拿话挤对他的意思,如若他是为了食谱而来,她只怕是不能让他满意了。一则,她不知道祖父说的是不是食谱的秘密;二则,哪怕那就是食谱,她也不能轻易说出来。不然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靠什么来傍身呢?
一阵夜风吹来,朱卿卿瑟缩了一下,梁凤歌把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语调平静地道:“你有话,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她能直接问他是不是为了食谱而来的么?好像不钱,他一定会否认,朱卿卿聪明地换了个方向:“你真的和朱悦悦她们商议好了,在园子东后墙下等我的吗?”
梁凤歌回答得干脆极了:“是。可惜你太蠢,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朱卿卿不明白了:“你既然能在义阳侯府里来去自如,为什么就不能像在义阳侯府里一样亲自带我出去?那样我也不会因为担忧而自作主张了。”
“因为那天晚上我没空。”
朱卿卿怎么也想不到梁凤歌的答案居然是这样,下意识又理所当然地问: “你干什么去了?”问出来又后悔,做人要自觉,他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很多事情都不是她该打听的,便又赶紧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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